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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邹彦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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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处女作《琴殇》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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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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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27:23 | 只看该作者
枯天身子一颤,脸现一丝惊恐,早在枯地伸出手时,他便闻听到一丝淡淡幽香,随即看到弟弟便被人点了肘窝尺泽穴,天下能有隔空以气流冲击他人穴道者,实是廖若星辰.当下既知碰到高手中的高手了.然而眼前这女子年纪不过三旬,似乎比自己还小着几岁,竟然会练就如此境界,实是难以想象.他迅速在心里盘算一遍他所了解的天下英雄,实在不知道这女子究系何人.正在沉思间,突然听到那女子点出师门,刹那间惊惶之色瞬间流露.
旋即笑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们的确是东海蓬莱阁海蜃真人门下弟子,适才舍弟多有冒犯,还望阁下见谅!”言罢恭敬施礼.白衣女子缓缓走到窗前,抬手向着枯地轻轻一挥,枯地登时跳跃起来,惊惶看着哥哥,旋即运气提掌,即刻便欲与那女子拼个死活,一把却被哥哥拉住,枯天陈声道: “不得造次!”枯地悻悻垂下手来,怒目看着那白衣女子,吼道:
“多谢见谅!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改日枯地登门拜访!”
白衣女子目光看着窗外,闻听这粗壮汉子似乎有报复之意,转过身来,淡淡笑道: “说起来我与你蓬莱阁也算熟识,当然不会难为你们,你们去吧,修道之人不可起淫亵非分之念,有违仙道.”
枯氏兄弟被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教训,不由得恼羞成怒!枯天冷冷道: “我阿弟所言不错,阁下既是高人,论武功我兄弟自是不敌,但他日若有缘分,或许希望得道阁下指教一番也不枉一场缘分!”
那女子微微蹙眉,扫了一眼枯氏兄弟,略略沉吟道: “你们蓬莱阁沧海红日台上是否迎着海面有一座巨鸟白玉雕像?”
“不错,有便怎地?”枯地怒道.
“这就是了,你们可知何人所为何事雕下这座巨鸟白玉雕像?”白衣女子款步来在李老哥面前,伸手扶起尚自发抖的李老哥,请他坐在高椅上,回头看看面面相觑的枯氏兄弟.见他二人摇摇头,白衣女子淡淡笑道: “其实,那座雕像不是圈像,而是被人毁去一半!”
枯地闻听哈哈大笑,震得停在窗楞上的几只小鸟吓得急忙振翅飞走.枯地笑罢狂傲道: “东海蓬莱阁踏鲸劈波掌,独步天下,莫说毁像,便是踏上沧海红日台也是难如登天!你这女子信口开河,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白衣女子轻轻笑道: “的确是被人毁去一半,那个人就是我,因为那只飞鸟背上曾经还雕塑过一个人!”枯氏兄弟哑然了,不屑的神色缓缓被惊恐代替,兄弟俩再难猜测眼前女子究系何人!痴痴望着她.
白衣女子重新坐在椅子上,缓缓将古琴抱起,淡淡道: “有一年,你们蓬莱阁踏鲸真人—算来应该是你们师祖--被狮子国四名高手围困在昆仑之巅,恰巧我为我夫宋清尘采药偶至昆仑,援手踏鲸真人并为他在长安城洛水边疗伤半年,于是蓬莱阁与我们夫妇就有了这么一段交情,呵呵,逝者如斯,年华流逝,昔日往事何足再提,空流伤心泪也!”白衣女子神情黯淡,一双流盼惊鸿的双眼蓄着晶莹泪光,强忍着巨大哀恸,素手纤指紧紧在琴弦上滑动.
   她终于强忍着哀恸,晃着站立身子,来在李老哥面前,淡淡道: “我九琴一生不拜天,不拜地,不拜仙佛鬼神,不拜天子帝王,你为我夫宋清尘埋骨大漠,免遭虎狼秃鹫之食,此恩天高地厚,请受我夫妇一拜,言罢轻轻跪拜于地,叩下头去.
李老哥慌忙起身,伸手参扶起她,叹道: “而今想来,那年轻僧人品貌武功绝世一流,看来这个世界只有你这样的绝世女子可与其匹配良缘,只是可惜啊!”他连连叹气摇头.
   枯天颤声惊道: “阁下便是南海雪鲲九琴仙人么?”
恰在此时,那遥远的大孔雀寺钟声又传至酒楼.那女子不再理枯氏兄弟,对着李老哥终于垂泪,哽咽道: “十年前清尘承您掩埋尸骨,而今九琴便认作您为我二人兄长.只要九琴在世,您就是九琴亲人.”言罢复又跪拜于地.李老哥不觉垂泪道: “所谓人死难复生,妹子你不要再难过,老哥哥我这就带你去找你丈夫埋骨之处.”
“大漠艰险,兄长年高,不可再劳烦兄长,但求兄长为九琴画下清尘埋骨之处,九琴只身一人前去寻找即可.”九琴淡淡笑道.这一笑,楼上众人在此震惊,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国色天香……这些语汇就是为这绝域中的女子所造罢?
李老哥向店家所要笔墨,详细画出白龙堆乱石林图纸,又不厌其详讲解,一柱香过后,九琴收了图纸揣在怀中,向李老哥施礼辞别道: “待九琴寻回清尘,我夫妇定当登门拜谢海天之恩,九琴就此拜别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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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27:53 | 只看该作者
“妹子,此去路途艰险,待老哥哥为你寻上一匹大宛国汗血马,给你备足饮食盘缠,也方便行程.”李老哥站起身,就要下楼张罗,九琴拦住他,笑道: “不必麻烦,我去去就回,再至楼兰时,定当登门拜谢.我这里留给您一根琴弦,倘若日后兄长去中原有事,不论到哪里,但有江湖武林之士,必会相助.”
她说完,扫了一眼枯氏兄弟,随即补充道: “倘若有人欺侮您,便是逃到天上地下,我也会抓到他!”
言罢,突然轻身跃出窗子,酒楼上又是一阵惊呼,李老哥惊道: “妹子!不可啊…..”随即被众人拥到窗前,却是张开的大嘴无论如何再也关不上了----但见九琴白衣飘飞在孔雀河上,凌波踏浪,有若仙人渡海,她飘飞的白色身影后,尚有一只硕大如鹤的洁白巨鸟,紧紧追随,丈长的翅膀拍拍而飞,时时沾起河水,带起一片水帘……







出楼兰国都城淤泥城往西一百五十余里.
楼兰国赖以生存的母亲河—孔雀河悠悠流过,碧波荡漾,此河再向西去,便是万里无垠的沙漠---白龙堆沙漠.
白龙堆沙漠,斜阳铺泻黄沙,金橙璀璨.余热蕴在黄沙中,炽烈而泛着耀眼光芒.
遥远的沙天相接的地方,一只驼队踏着细纱,缓缓走来,悠悠荡来,给这死寂的世界带来一丝生趣.
这是一部海西大秦商旅.各自穿着白绸长袍,围着色彩不同的头巾.她停步在带队的白须长者面前,手中提着一个空空的羊皮囊水袋.干渴暴晒已使她丹唇干烈.
她黑发垂肩而下,随着白帛长裙在风中飘摆,斜背一个大包裹, 夕阳西下,映着她孤独的身影.
那海西大秦长者见这孤身女子,在驼队前立着,便从驼峰上踩镫下来,走到她面前,那女子摇了摇手中空皮囊,又指了指干烈的口唇.那长者随即会意,朝后边人手呼喝了几句,一个楼兰国向导提着一袋清水跑过来,递给了她.那长者向大伙吆喝一声,海西大秦众商旅便齐齐下了骆驼,各自拿了水袋和乳酪,纷纷围了过来,席沙而坐.
一个海西国小伙子递给她几个乳酪,她微笑接过来,与众人一般席沙而坐,落落大方.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水,用袖角摸了抹口角水渍.众海西大秦男人,无不紧盯着她清丽面容,原本火热的沙漠,此时更是凭添了数道炽烈的火光.
那海西大秦长者对着向导说了几句海西大秦语,向导便转过头来用汉语问道: “姑娘,你只身一人,来此大漠,所为何事啊?”
白衣女子咽下口中乳酪,一抹哀愁浮上清秀面庞,她抬头目光撒向远方,忧伤道:“我的丈夫不幸迷失在这白龙堆大漠黄沙中,我是来接他回家.”
译者将话翻译给众多海西大秦国商旅,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几个小伙哄笑似的互相推攘.
那海西国长者回头大声呵斥两句,众人方安静下来.长者对着翻译商量着什么,翻译道: “姑娘,首领说后天他们便从楼兰国返回海西大秦国.届时你可以跟着他们的驼队一起穿越白龙堆大沙漠,否则你这样一个人盲目穿越大漠,并且既无骡马又无骆驼,徒步而行是非常危险的.恐怕不但你还没有找到你的你的丈夫,恐怕你已经葬身大漠的流沙中矣!你要三思啊!”
白衣女子站起身笑道: “烦劳转告长者,我适才迷失方向,故而我的鲲儿把我带到这里,它已经回去取饮食,片时便会回来.请不要为我担心!”说着略略施了一礼.
译者将白衣女子话语翻译过去.长者点点头,与译者说了几句话,译者接过一个年轻人送过来的三皮囊清水一袋乳酪,递给白衣女子,道: “姑娘既然有伴儿,我们就此告别,多加小心,在你同伴回来之前千万不要乱走,以免他找不到你就坏事了!”
正说着,突然大秦众人一阵骚乱,大家无限惊恐的飞速上马,一把把圆月弯刀登时出鞘,人人惊惶失措,口中乱叫,原本安谧宁静的商队顿时陷入无限惊惶之中,人们骑在马上骆驼上一齐向西方望去.白衣女子亦是随着大伙目光望去,但见遥遥一阵黄沙漫天而起,迅速向这边移动,显然是一大队骑兵扬起的漫天沙爆.
长者一阵大声训话,惊惶失措的商队恢复一些镇静.两个小伙子从马上跳下来,拉着白衣女子藏道一匹骆驼之后.对着她比比划划,大意叫她安静呆在那里,不要出来.译者惊惧的花白胡子乱颤,和白衣女子一齐藏在骆驼后,整个商队快速排成一个圆圈,马头向外,将货物和白衣女子译者圈在中央.各个手持大刀弓箭,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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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28:48 | 只看该作者
白衣女子悄声对译者道: “大叔,发生了什么事?”
“倒霉啊!碰到大漠红狼了!这一单货恐怕又要被掠去了.”译者叹口气.
“大漠红狼?!”白衣女子惊道“他们不是已经十年前消逝在西域了么?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
“你有所不知啊!的确十年前大漠红狼神秘消逝在西域大漠中,可是一年前突然又冒出来一支五千多人的大漠红狼队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真是胜于草原狼啊!我听人家说,这是匈奴余孽,原本他们已经远远迁出漠南.好像是后来匈奴人部落发生分裂,四分五裂,大部分跟着大单于受曹操封召迁入河套草原去了.这一支估计应该是匈奴残部.”译者也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看着逐渐逼近的风暴黄沙团.
“大叔,我们这么一点人,怎么能斗得过这样一批虎狼骑师呢?”白衣女子好奇道.
译者苦笑摇摇头:”哪里敢斗啊?!大漠红狼素来杀人如麻,但是你如果有勇气和胆量和他们死拼较量,他们大多时候只是象征性地掠夺一些财务,并不会赶尽杀绝.但是倘若就此束手或是逃跑,他们便会斩杀殆尽.所以一年来,不幸碰到这伙强盗的往来商贾,只好应撑着和他们拼上一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哦!居然还会有这种强盗!”白衣女子摇摇头.
“对了,姑娘,你千万不要被他们看到,这帮虎狼专挑女子强,一旦你被他们发现,就是佛祖来了也无法挽救你!切记啊切记!”译者谆谆告诫.
“可是就这样拼杀一番,也不免会有枉死送生的啊!”白衣女子问道.
“哎呦!那就要看个人造化喽!吃这碗饭的,谁的脑袋不是挂在裤带上地?今天有头睡觉,岂知明日是否有头吃饭?!”译者重重叹口气.

正在两人沉思浩叹之际,那一团黄沙风暴已经扑面而来,伴着杂乱的马蹄踏沙声,刀剑弓弩撞击声,粗犷豪放地呼喊号叫声……刹那间混合成一支充满异域风情的交响乐,严严实实笼罩在紧张惊恐到了极点的海西国商队上空,隐隐飘着一丝血腥味道,亦或许他们是从万里盐泽来的吧,白衣女子悄悄探出头向奇异的乐章飘来的方向眺望去:一支铁马劲旅已经在满天黄沙之中隐约显现.
这是一只五六千人的庞大军旅,一律足踏狼皮靴身着狼皮长裤,两裆光明铠,辫发,金箍抹额,额前插着尺余高的火红锦鸡翎,这五千多大漠铁骑各个系着红色斗篷,飞马疾风中烈烈飘飞,雄猛伟状,虎狼骁霸之气,直贯长虹!烈日黄沙之下,但见满天黄沙中飘荡一片火焰,莫说这一小撮微不足道的远国商旅驼队,便是这西域三十六国的铁甲京畿军团恐怕也难以轻易应付!看来李老哥十年前白龙堆所见惊世之战必是所言不虚!

大漠红狼铁骑已经勒马驼队之前,为首的高大精壮大汉一声长啸,所率兵阵立即两翼出击,将这一小撮胆战心惊的海西国商旅团团围困住.

白衣女子细细打量这位年轻的红狼首领,但见他年纪不过三十余岁,浓眉大眼,一张方脸,棱角分明,满下颌浓密的络腮胡子,果然卷曲的有如羊毛一般.一副傲视天下的豪情自然流露在他的脸上,荡荡泱泱,毫不遮拦.胯下一匹枣红骏马,呼呼喘着粗气.白衣女子暗暗点点头.
那首领打量一番眼前情景,左手提着马鞭向海西国商旅长者一指,喝道: “你是他们的领袖?”却是汉话.
那长者表情端庄严肃,回头对左右说了几句话,纵马走出马阵,点点头.
首领凝视着长者一番,点点头.,“把你们的翻译找出来,我要问问话!”
长者犹豫一下,回头看看方阵,不知该不该叫翻译出来,此时躲在骆驼身后的翻译一听红狼首领叫自己出阵,登时吓得昏了过去.
白衣女子忙在他后心推了一推,译者悠悠醒来,一张脸早已经吓得再无半点血色.他哆哆嗦嗦勉强站起身,摇摇晃晃刚欲迈步转出骆驼.不料袍袖突然被扯住,急忙回头,却是那白衣女子笑着看他,译者惊讶道: “姑娘,你….这是为何啊?”
“大叔,就让我出去看看吧!”说着飘然款步绕出骆驼,众多大秦商客顿时一阵骚乱,看来让一个女子出来送死比让他们自己送死更为难以忍受!这一点,白衣女子早已经从这些血气方刚的异域小伙子们的愤怒与羞愧并存的复杂表情判断出来!
两个高大壮实的小伙子从马背上跳将下来,伸出双臂拦截住她,对着她一阵大声地乌拉乌拉,白衣女子茫茫然听不懂,译者蹒跚过来,苦笑道: “他们说告即使他们都被杀光了,也要保护你到底!绝不会让你出去白白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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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想不到,你们这群海西毛子竟然藏着这么一个绝世美女,怪道如此同仇敌忾!”那红狼首领早已经透过骚乱的阵形中窥视到了白衣女子!顿时开心大笑起来,豪迈地马鞭一挥,喝道: “你们只要留下这个女子,我就放你们过去,不但不动你们一根毫毛,一分财物,看到没,我们这里一百匹汗血马以及马背上的金银珠宝,琉璃香料统统赠送给你们!怎么样?!哈哈哈哈……”
海西商旅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译者原话翻译过去,众人闻听顿时大怒,将手中钢刀硬弩立刻对准敌人,首领大声喝道: “我们马其顿人是宁愿战死也绝不会屈服,更不会以一个女子换得苟且偷生!你们放马过来吧,有死而已!”
译者将这句话胆战心惊翻译过去,红狼首领大为惊讶,一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豹眼,环视一圈这一小撮情绪高亢的海西毛子,突然仰天一阵大笑,猛然抽出腰中圆月弯刀,朝天一挥,口中大声喝道: “昆仑女神来了,我们接她回家!”
“回家!回家!......”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军阵吼声飘荡在烈日灼烧下的无垠沙漠中,震人心魄!
就在红狼首领挥刀拼杀号令发出的那一瞬间,突然一声嘹亮的弓弦射箭之音从海西国商队中飘出,虽仅仅一声,却如穿云烈日,竟然将这一阵暴风般的吼声压下来,数千人竟齐刷刷仰头向天际望去,似乎坚信必是有人朝天射出一箭!
然而,紧接着却是飘出接二连三的这种裂帛穿云之声,渐渐汇合成一只天籁乐曲,缥缈悠扬的琴声顿时将适才人呼马嘶的嘈杂之境轻轻化作柳燕斜飞,鸳鸯戏水的一派江南烟雨淡雅之境!
这飘荡徘徊的琴声,如泣如诉,时而如溪水欢腾,嬉戏欢跃;时而如高山飞瀑,激荡万千;时而金戈铁马,秋风大散关;时而莺歌燕舞,红烛青罗帐……幽幽咽咽,仿佛柳荫下挚友别离,亦如莲池畔眷侣洒泪回首,有白发爷娘思子的昏花浊泪,有湖湘稚子夜半的儿啼……
直听得树千绝域将士回首西望,海西商贾顿起思乡之情,幽咽中不觉潸然泪下.
突然琴声宫商变调,一阵急促之声顺时代替了一片温柔之情,将人们情感思绪刹那带进一种激荡沸腾,有如千军万马往来拼杀,人吼马嘶,血流漂杵,战鼓敲破,金磬碎裂……血染征袍,支离破碎后,突然琴声戛然而止,死一般地寂静冷漠,竟然把众人烈日下的汗水冰散一空,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留恋和希冀!生存,死亡,在这戛然而止的琴声后荡然飘出,给手持钢刀硬弩的每个虎狼将士留下痴痴如幻似梦的痴想……
突然,一阵痛哭仿佛洪水决堤一般汹涌朋腾而出,红狼军阵中树千将士竟然齐齐从马上越将下来,抛刀于地,俯首叩拜在大漠上,久久不肯抬头,狼一样的号哭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圣僧!”此起彼伏,悠悠扬扬,哀恸之声飘扬十数里,整个大漠刹那间被这样一群亡命的红狼悍匪发自内心的痛哭声深深淹没……
一些十余岁的年轻红狼将士顿时惊惧的不知所措,紧张万分,焦虑万分望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红狼首领.
红狼首领惊恐交集,大声吼道: “统统给我滚起来!滚起来!上马!上马!”
哪里有人听他号令?!
首领马旁,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扬起头,满面泪痕,哭道: “大单于!这就是十年前白龙堆乱石林舍身救我们的那位神僧绝命时所弹奏琴曲啊!十年了,如非他舍身相救,我们匈奴一族早已经被三十六国诛灭殆尽了!”
大单于哑然了,目光怔怔望着同样震惊万分的海西国商旅.
海西国商旅自动闪出一条通道,但见那白衣女子席地坐在黄沙上,背后倚着一匹温顺骆驼.她的膝上平方着一具古琴,蓝天,黄沙,白衣,绿琴,奇异地交织出一幅柔和婉约的图画,简洁,明丽而生意盎然.
数千双眼睛此刻汇聚在白衣女子身上,奇异,惊讶,惊惧,感激,忐忑,疑惑……仿佛天下所有的疑惑和谜团都隐藏在她瘦削单薄的身体里!
微风吹过,她乌黑如瀑的云鬓轻轻浮动,如幻的大漠中,仿佛一尊女神一般,凝眸远眺,神情淡然.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哪怕人生短!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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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 海枯石烂

今朝有你今朝醉啊,
爱不释手你的美啊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今朝有你今朝醉啊
爱不释手你的美啊
让我抱得美人归

“你究竟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乱我军心?!”大单于怒道.
“我是什么人?”白衣女子木然重复道,
“我是个苦命的人!我的丈夫为了一群忘恩复义的草原狼,学着那可笑的释迦,竟然割肉喂鹰,陨身大漠!而他用生命换来的这群草原狼,依然如此横行大漠,辜负他一腔热血!----呵呵,”她自矢地笑了,眼泪滚落面颊,满眼柔情,满眼哀怨“清尘!你看到这群草原狼了么?不知你会不会哑然失笑?我们的抱负换来的不过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就那样悄无声息抛下琴妹而不顾,我不知该不该恨你----不,不会恨你,从今而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我们真正地千古相随!我已经在南海中,找到一处永远不会有纷扰的仙境,我们再不要管这尘世是是非非,安静过日子罢!”白衣女子自言自语说完,忽地站起身子,怀抱古琴,目光迷离迈步便走.
突然,大单于将圆月弯刀横在她面前,喝道:
“就这样走了么?”
白衣女子一惊,放怔怔醒过神来,她瞟了一眼眼前钢刀,随即转回身对着大秦长者道:
“非常感激您的清水和乳酪,九琴深志心中,他日有缘,必会报答.而今,我给你们打发这一群忘恩复义的草原狼,权算一丝馈报.”
译者小声将白衣女子的汉话译成海西语,大家听了无不震惊,傻愣愣看着这个单薄女子,皆以为译者翻译错了她的意思.
匈奴大单于更是闻言震惊,他汉话流畅,朗声道:
“听阁下口气,想来也是非凡之人,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库伦图也是重英雄的,愿与阁下交个朋友.嘿嘿,实不相瞒,我大单于皇后位子还是虚空着呢!倘若姑娘有意,我库伦图今日就当着昆仑神和诸位将士的面立你为我们大匈奴国的皇后!怎么样?”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道:
“谁希罕你那狼子国的皇后!今日您们便去了吧,从今而后再不要踏入西域半步,不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我不愿难为你们!”
“哈哈……”大单于仰天大笑,突然眼前白光一闪,但觉手中钢刀顿时被人夺取,他大张的口还没有闭合,但见马前笑盈盈站着那白衣女子,手中正握着他自己那把明晃晃的圆月弯刀,烈日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众人都没有看到这女子是怎样抢夺到大单于的钢刀,鬼魅一般的女子站立于光天化日之下,令人不寒而栗!
“大单于,这女子一定是十年前白龙堆乱石林中中华神僧所变幻!您不可亵渎神灵啊!他是我们匈奴人的保护神,是昆仑神的化身,您万万不可不敬神灵啊!”一些年长的匈奴将士跪在马前苦苦哀求.
大单于大怒,立时抽出腰刀便欲向属下砍去.
“慢!”白衣女子喝道,脸色顿时阴沉起来怒道:
“你这个人怎地如此残暴,如此刚愎自用?我不是鬼魅,也不是什么昆仑神!十年前于白龙堆大漠舍身救护你们的便是我的丈夫宋清尘!你们趁我没有改变注意之前,赶快消逝!须知我的丈夫能救你们匈奴一族,我也可以灭绝你们匈奴一族!总之,我不想再听到西域草原大漠再有你们一点声息,否则休怪我无情!”说着将大单于一柄百炼钢刀随手捏成一团生铁扬手扔在库伦图怀中,库伦图颤抖着手托起这枚铁球,由望了一眼白衣女子,傻愣愣呆立马上.
这时,忽听大漠上空传来一阵奇异叫声,众人不约而同抬头仰望天空,但见东边远远飞来一只大鸟,正向这边展翅飞来
白衣女子向着天空拨了一声琴弦,那白色巨鸟闻听立刻嘎嘎欢叫起来,飞速赶到众人头顶,低空盘旋.
白衣女子向着众位海西商旅略一施礼,淡淡笑道:
“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说着转过头朗声道:
“匈奴将士们,你们从今而后,不可再为非作歹,辜负十年前舍身救护你们的中华僧人!否则天理难容,人神共愤!我九琴便是上天入地,也绝不会放过您们这样忘恩复义之辈,休要存侥幸之心!”言罢,她怀抱古琴,大踏步在黄沙中飞奔数步,身子一纵,腾空落座在那白色巨鸟背上,在众人头上盘旋三圈,但听一声琴弦拨动之声,白鸟扬长而去,渐渐消逝在远方沙天相接之处.
海西国众商贾看得瞠目结舌,良久方缓过身来,长者急忙叫众人掏出白色丝巾,平铺于地,朝着白鸟消逝的方向虔诚做起礼拜!从此在故丝绸之路上,往来西方商旅的宗教经书上都会有一章专门赞颂白衣琴仙的经文----他们说这是真主派来的保护商旅的大漠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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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堆,是紧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一块上无飞鸟,下无植被走兽的死亡绝域.到处可见斑斑白骨,偶尔会有苦行僧人沿着堆堆白骨艰苦穿越这绝域.苍茫天际间偶尔传来几声驼铃.缥缥缈缈,若有若无,那是在西域诸国之间做走私生意的亡命商贾,不敢沿着大漠南北两条古丝绸绿洲地带行走,被迫强行穿越白龙堆绝域,当然,从这大漠腹地横穿要比之绿洲官路整整缩短三千余里的路程,从塔克拉玛干大漠出来由乱石林风口进入白龙堆,横穿腹地直抵楼兰国西南重镇米兰城要比官道少行一个半月,那么对于时间如命的大漠商贾来说不能不说是另一大诱惑,于是,这块亚洲中心的死亡地带这些年伴随西域三十六国互相吞并攻伐的苦难征战中,以及为躲避官军和悍匪的洗劫,竟然愈来愈成为中转要道,日渐繁华.是以腹地一些小块水草丰盛的小块绿洲亦会偶尔有一些土坯垒就的沙堡,酒旗招展,俨然成了大漠一道风景线.
沿着这样的一小座一小座低矮简陋的大漠酒店客栈,踏着黄昏下一小堆一小堆闪着刺眼白光的骷髅----有人的,妈的,还有骆驼的----一直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迤逦而去,遥遥便可听到一阵阵诡谲的声音,如松涛阵阵,如海浪拍岸,时而金戈铁马,仿佛军团厮杀,时而幽幽咽咽,恍若女子夜哭……伴着夕阳西下的昏黄光芒,隐隐约约中闪现出一大片黑蒙蒙的世界,仿如一片黑色的海----这里不是海市蜃楼,而是一片真正的林,乱石林!
绵延百里的天然石柱,千万年风吹沙撞,早已经被打磨得奇形怪状,高低不平.因之恰处白龙堆大漠入口之处,风疾沙狂,风沙穿越密集的石林,便发出阵阵惊心动魄的诡谲之声.
乱石林的中部,横亘着一排巨大的废墟,残垣断壁,早已经破损不堪,依稀中,似乎可以看到昔日它庞大壮丽的身姿,是如何地傲视这个荒漠!便是这残破的城墙,垒垒土坯,敞露着层层芦苇与盐泽焦土混合而成的特速材料,经过岁月的流逝,而今似乎已经变成苍白的石头,可是轻轻触摸,便会掉下一大块,斑驳的墙面就是被这无数栖息于此的土狼,鼹鼠,沙漠蜥蜴,还有成群的秃鹫所留下的绝世画卷.

这面墙,巍峨伟壮,高达十余丈,厚有三尺余,石基芦苇土坯层层垒起,坚固而大气.残露着拱形大门遗迹,显然是城门高墙的残垣.丈余高的青石城基上,刻着精美绝伦的图案,有飞天,有菩提,也有带翅膀的孩童,还有波斯的圆顶清真寺,这是一面融会中西艺术风格的绝世之作!可惜,已经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是谁,为什么在这样偏僻荒凉的乱石林修建这样一座如此豪奢壮丽的城堡?又是什么原因,这座艺术的宫殿复被遗弃?这些城堡中的居民迁徙到了哪里?他们从哪里来?是些怎样的人?......这些一团,都被岁月尘封,相信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然而,这座千年废墟,此刻不再孤独,因为,正有一个更加孤独的人仰望这座刻满奇异浮雕的伟大残墙,眼睛中蓄着泪花,晶莹,湿润,这是干枯的大漠里,千年罕见的水滴,那样清澈,那样珍贵……
大漠如雪残阳,将她瘦削身影映在石墙上,那样孤独…光怪陆离之中,斑驳石墙上,仿佛有一溜干枯的血迹,断断续续,点点滴滴,从高出如丝如缕一路渗透下来,颗颗如熟透的杨梅,紫黑中透着殷殷一点红.
她苍白如雪的闲闲细指,抚摸着这一溜仲夏的杨梅,眼睛中滴落一颗颗晶莹泪珠,渐渐在墙根一堆乱石处与那杨梅子混成一处……
她剧烈颤抖着,搬开那一块块残破不全的城墙废砖石土坯,小心翼翼,仿佛一个母亲悄手解开熟睡中婴孩的襁褓……几块大石挪移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残破凌乱的袈裟,隐约中仿佛还能看到昔日金丝绣线,百衲方格,一阵风吹过,袈裟立时散乱,随风飘逝.
沙漠的气候变幻没测,毒辣的骄阳刚刚隐没在遥远的沙天连接处,沙漠余温尤存,天空却飘起轻雪,夹杂西北风,顿时寒意浸骨.那女子浑然不觉,依旧小心将袈裟包裹的经书一本一本,每一本都放在手心上,看上一看,轻轻吹去书上尘灰,以洁白的衣袖细细擦拭干净,摆在身旁.
最后一本经书握在手中,她没有吹,亦没有拂拭,眼睛直直凝视着乱石堆,淡淡地笑了……
手中经书滑落,伸出的手,剧烈抖动,缓缓接近石堆里,犹豫着又缓缓抽回,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石堆半寸.她的笑容凝固了,眼泪流下来,一颗颗,一串串……她张了张干烈双唇,欲言又止,她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一层层解开,拿出一小块早已经干瘪的糯米饼,含泪笑道: “清尘,琴妹来接你了!这块饼,已经凉了,十二年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她再次蹲在乱石堆前,渐大的飞雪落在她乌黑云鬓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她将那块糯米饼放在经书上,移开剩下的石堆土坯,渐渐那石堆里显露出一枚洁白如雪,光滑似玉的头骨,双眼空洞,下颌微张,再向下是锁骨,胸廓,臂骨,盆骨,腿骨……一副完整骨架露在那白衣女子面前,她跪做枯骨身旁,小心抽出手骨中握着的一根琴弦,久久凝视,她轻轻抚摸白骨的面颊,悲喜交集,清秀面庞泪痕斑斑,干烈的口角剧烈抽搐……
她缓缓拾起握着琴弦的那只手骨,紧紧贴在脸上,如雨的泪痕斑斑点点洒落白骨,突然,那久枯风化的手骨,被泪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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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31:1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江陵少年
秦涛 著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这首《谒巫山庙》,为大唐万历才女薛涛薛洪度,从被贬黜之边塞苦寒返回锦绣中原时,孤舟渡荆楚,遥望神女峰,感慨良多,素手研磨,青竹狼毫,写在浣花溪之桃红笺上.笔意幽咽,寓孤独漂泊一生之凄楚于千年前一段梦幻故事----楚时宋玉与怀王同登神女峰,于高唐观凭栏远眺,大江奔流,国都雄伟,溟朦山色中,昏庸短智的怀王竟然梦遇神女,虽然怀王以张仪六里之戏,朽名垂青史,但这一浪漫艳遇却不知为后世留下多少巫山云雨之梦. 
宋玉在<<高唐赋>>中记述神女对怀王云:“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这阳台之下是否有神女仙宫神阙,薛涛不得而知,但阳台远眺,却可见昔日楚王故都—江陵城,的的是氤氲着巫山缥缈云烟之梦幻都市.

江陵,为故楚之地.又名荆州城。地处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西部,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商武丁时,楚王国在南方逐步发展起来,江陵此时即为楚域。周夷王时,楚势力渐强,楚君熊渠立其长子康为句丹王,建国于江陵。公元前689年,楚文王自丹阳徙都于江陵之郢都(即纪南城)。 楚据此整军励武,辛勤经营,终于由一荒远落后的小国,跃为拥有地五千里,带甲百万的南方强国,至楚庄王问周鼎于中原,遂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江陵是灿烂的楚文化的发源地,孕育出了屈原、宋玉等一批楚辞文学大家和荀子、老子、范蠡、伍子胥等众多诸子百家。钟子期、俞伯牙“高山流水识知音”的绝唱也出自这里。一代伟大爱国诗人屈原,以他忠君爱国的情操和杰出的政治智慧,为这片青山翠水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政治热忱.终因楚怀王昏暗贪婪,宠信群小,在皇后郑袖和令尹子兰等群攻毁谤下,为怀王所不容.最终放逐屈大夫.至张仪两度玩弄怀王于股掌之间,怀王客死秦国,秦王铁骑踏平郢都,屈原万念俱灰,愁肠千断,披发散行汨罗江畔,一路哀歌翠文华章,最终怀石投于汨罗江.在他枯瘦的身影,飘飞的薄裳,凌乱的华发,深邃而忧伤的眼神,丝丝缕缕,皆透露出九歌,九怀,九章,九叹……一章章,一页页,随风而逝,顺江漂泊,将无尽的故国情怀,家园爱恋浸透滋润于这片钟灵毓秀的故楚山水,千百年来彭湃着人们的心灵,激荡着蓬勃的志气,生生不息.
三闾大夫殁后,弟子宋玉总结屈子诗歌,是为楚辞.而同样才华横溢,终生抑郁的宋玉,最终亦是手握竹管,头枕数卷楚辞,在江陵城西数十里的江畔山林,郁郁而终.千百年后,无数仕途坎坷,人生不如意的士子大夫,踩踏着先人足迹,一路风尘赶到这里,念叨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与江水竹林为伴,将人生的不如意统统抛弃于滔滔东逝之大江中.起几座竹楼,围一圈栅栏,从此告别衮衮诸公,礼乐庙堂,告别朋党倾轧,尔虞我诈,靠着双手,砍竹编篓,狩猎渡船,安安静静做起山野村民.与当地的土著山民,和和睦睦混一生活.数十年后,他们的子孙也就彻底成为地道的土著山民,砍竹之余,折一根竹管,吹上一曲想象中丹陛大乐.竟也自得其乐.
山民们与这些曾经手握宪章,满腹经纶的文人士子生活久了,也颇能识些文字,随口也能将士子编成山歌或是航船号子的一些诗句,在竹林山道或是大江航船上,热烈豪放吼唱出来,震得过往读书人不得不对这些山民肃然起敬.待得细问,山民往往大手一摊,憨憨一笑.但这也不会惹来嘲笑,因为,经验告诉客人们,这沿江的无数村坞中,必然藏龙卧虎,大有高贤,一不留神,就反会被某个艄公或是樵夫引经据典,大大奚落一番,于是爽朗大笑,兴致高的,往往和着山民一起引吭高歌.所以,万里长江,世人皆喜欢渡荆江一带水域.更有那好事的名都大城的闲人,特地赶来一闻这特殊的渡船号子.是以江陵一带的山村竹坞,在江南很有名气,既便是建康,会稽名城大郡的人们,见到江陵的客商或是普通山民,也从不小瞧.这是千百年由故楚屈子宋玉等一脉相乘下来的文化自尊所赢得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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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坞便是江陵城下辖的数不清的沿江山村水寨中的一座。坐落于临江高崖—知音崖后的山坳中,四周密布青竹,故以竹为寨名.知音崖,相传为春秋时钟子期、俞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之处,加之青竹天然音质清脆,故青竹坞的山民,绝大部分以制作箫笛笙管诸般乐器为营生.寨子身后不远,是一片天然橘林.方圆十数亩,所产小叶朱桔,甚是甜蜜.橘林为全坞共有,故一些年老或伤残之人,无力制作乐器,便以贩卖朱桔于荆州,建康,远至会稽,新安等名都大郡以养天年. 青竹坞有六十余户,二百八十余口.大都为山民土著.也有几户外来江北中原的乔户人家.
东晋太和四年.中秋八月.江陵城.
天刚放亮,四方商贾小贩,推车担挑儿,骑驴赶车,汇聚到城门外,等待九天一次的商贸集市.大家伙三三俩俩聚到一处,杂七杂八有的谈论着收成,有的谈论着时局,也有谈论着江陵城的粉头歌妓,热热闹闹,不一而足.
“ 唉!听说大司马又要北伐了!” 一个赶牛车老汉跳下车,挤进三五个蹲在地上闲扯的人堆里,燃了一管烟道.
“唉!二十年前褚裒北伐,死了六万多江南将士;十六年前,殷浩北伐,尚未交战,内部叛乱,又是全军覆没!尸骨未寒呐,如今又要发兵!唉,真不知这日子怎么过啊!” 说话者为一中年汉子,寻常山民打扮,头戴黑色平帻巾,方脸虎目,膀大腰圆,甚为魁梧,坐在一捆干材上好似一尊铁塔般.他腿上横了一把古琴,言下甚为感慨悲凉.
“谁说不是啊?今年年景不好,霜降来得早,两湖稻米几乎颗粒无收,听说彭城一带,饿死五千多口啦!咱这靠天吃饭的,饿不死就是天老爷保佑,怎能再打仗啊! ” 一个满面麻坑的老汉吧嗒口中旱烟袋锅,摇头叹气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 ” 一个穿戴修整的中年儒生,放倒写着“代写书信”大字帆布招牌,坐在上面,瞧瞧两边道: “我听说啊,秦国丞相王猛受天王诏书,准备率军伐燕,咱们大司马暗中联络秦国,共同伐燕,完了秦晋共分慕容氏天下呢! ”
“你净瞎扯,咱大晋国和他大秦国水火不容,怎能联手呢?”那麻脸老汉把个烟袋锅磕在石头上山响,言语中甚为愤慨.
“唉,世事多变幻,敌之敌即为吾之友!这些事,不是咱们老百姓所能思虑地!”抱琴汉子叹息道.
“哎,老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夫子说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咱老百姓咋了?咱们偏居江南,苟且偷生五十多年,放着中原万里河山于不顾,秦燕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见,这是大丈夫所为么?当年祖逖将军北伐,所向披靡,胡虏胆裂,气壮山河,何等畅快!何等畅快!”但见那儒生头冠儒巾,国字脸,两道漆眉,凤眼隆准,颌下几缕长须,一身青灰薄绵袍,虽是补丁四处,却浆洗地干干净净.挽袖而立,言谈甚为慷慨.”
那抱琴汉子,看着他,颔首而笑.

这时,城门开了,众人纷纷起身涌向城门,儒生拾起招牌,掸掸身上尘土,瞥见那抱琴汉子竟是短了一条右腿,袖口露出一条精铁拐杖.刚欲上前参扶,不料那汉子,左手按地一撑而起,左足单立,拐尖轻挑琴腰细带,那琴便轻巧飞纵入怀.动作很是干净利落. 
“好俊功夫!”儒生不禁出口称赞.
 “呵呵,残废之人,见笑见笑!”那汉子洒脱一笑.
儒生刚想开口,却听城门处,一阵嘈杂.两人靠近前去,却见一列官兵站立城下,领头的读着一张文告: “大司马奉诏,不日伐燕.从今日起,郡县抽补兵丁, 一户一丁,三男出二.郡县乡坞各自土断人口.半月完差.江陵太守奉荆州刺史宪命,从今日起,集市暂停,商贾山民各归所属坞寨,等待官府土断人丁!违者按军法论处!”
人们忿忿不平,议论纷纷,却终究无可奈何,各自携带商品货物,鸟兽散了.方才还热闹嘈杂的城门口,此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抱琴汉子和那儒生.两人互相看看,无奈笑了.
那儒生道: “老哥如何还不返乡啊?”汉子道:我这琴还需送到太守大人府上.你却为何不走?”
 “呵呵.老哥没听那告示说的是商贾山民,我一非商贾,二非山民,干我何事?”
“不错,不错,确不曾说道你这代写书信地!”
“唉!这就是了,您再看我这招牌----’’那儒生翻过招牌,抱琴汉子看去,那背面还写一溜大字: “天地玄机,袖里乾坤!”感情还是个算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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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哈哈大笑.并肩走入城中, 街道上冷冷清清. 
“在下姓陶,单名潜,小字渊明,敢问老哥贵号?”中秋晨风颇为寒冷,那儒生裹了裹单薄衣衫,侧头问道.
“哦,可是浔阳柴桑陶渊明--五柳先生?”抱琴汉子颇为惊喜,驻足侧身问道.
“呵呵,正是在下!”
“哎呀!久仰久仰,在下青竹坞人士,姓林名成,山野之人,无字.久闻江左名士五柳先生大名,今日幸会先生,真是三生有幸啊!”林成抱拳行礼.
陶潜忙还礼道: “浮生虚名,何足道哉!老哥是青竹坞人士,在下有个朋友,在那里教书----”
“袁四海袁老夫子!”林成笑着接道“犬子正是受教于袁老夫子帐下!”
“哦?当真是赶巧了.我常听袁兄说他们青竹坞擅制乐器,多为箫笛竹管,却有一家特制瑶琴,实不相瞒,在下对古琴颇为倾心,长久以来欲托袁兄为我求购一具,但深知斫琴艰难,好琴价格不菲,非我这等贫寒之士所能承受,是以抱憾良久!”陶潜言下甚是遗憾.
“哈哈,哈哈…….此有何难?在下林成便是袁夫子所指斫琴之人.先生雅好瑶琴,在下制琴,也算半个知音,若先生不弃,在下可为先生斫琴!”
“哎呀,这,这,这……”陶潜甚是激动,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
“不过,须先生耐心等待,实不相瞒,这等市售贩卖之琴,系由在下所斫.而内人斫琴之术,实是胜过在下不知几何!只是她从不亲手斫琴.但先生乃江左名士,为先生斫琴,实是有幸.必当令内人亲手为先生斫琴.再者,良木须等中秋过后采伐,音质清醇,可成好琴.故需要经年之功.明年三月,春暖花开,在下命犬子负琴,亲送先生府上,如何?”
“唉,这如何使得!嗯,既然蒙老哥如此厚爱,明年正月,小弟自当上门讨琴.同时,也看看老友袁老夫子.”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太守衙门口,林成抱拳道: “先生如若有功夫,不如随我一同回青竹坞,咱们喝酒谈话,岂不快哉?”
“小弟也有此意,但今日有要事在身,实难抽身.”
“既然如此,与先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陶潜抱拳施礼,转身携了两面招牌,向街里迤逦而去.林成看着这位名满江左的五柳先生洒脱背影,叹道: “先生果真文中豪杰也!”
良久,林成方绕过前衙,转到后园,敲了门,报了名号,随着仆人进园去了.
 
江陵 青竹坞.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瑞雪飘飞.自知音崖一带高山绵绵远去,尽罩翩翩飞雪之中.翠竹经雪傲立如故,叶叶负雪,雪白竹绿,掩映着山坳里数十座竹楼小院.
时至薄暮,远天飞雪,夹着滚滚江水涛声,衬得小村落越发幽静.不少家竹楼青烟缭绕,已经煮开汤圆,几个山村孩童,在雪地里燃放鞭炮.
青竹坞依山而建,层层错开,一条大路直通山下官道,故虽深处山坳之中,交通却极为便利.离寨不远,就是一座大江埠头,系着一溜大大小小的船只,大部所属青竹坞人家.离村坞一里左右的一片翠竹林,修了一座较大的竹楼,上下二层.即为青竹坞的学堂私塾.下层系着骡马,二层开大小两间房,青竹坞竹楼,没有吊棚,直接与屋顶大梁相通,大梁上多铺有横木板,放些比较贵重之物,或供奉佛祖菩萨,老君,狐黄等牌位.
夫子袁四海便在这竹楼大间里讲学授课.自己独居小间.
课堂布置极为简单,南北走向,数十张小竹木桌凳,最北一张楠木大桌案,却是十五年前,他来到这里,准备开馆讲学时,村里集钱为他从江陵城特地打制.案后一张竹椅,紧贴北墙.墙上挂着大幅至圣先师孔子画像.楠木案板上,摆放一大摞书籍及笔墨砚台.此时夫子袁四海正坐在竹椅上看书.他年纪五十大多,头戴一顶鹿皮风帽,清瘦脸庞略显狭长,满脸皱纹,显得历尽沧桑.一双眸子却是深沉灵动,时不时挑起眼皮看看前面这群大小参差的学生,流露出几束复杂的目光,正是这精明利透,如光似电得目光,使得大小学童在他面前,无不悄声蹑脚,不敢丝毫造次.
袁夫子讲学不循常路,诸子百家佛道儒,海阔天空,无不涉猎.他阅历丰富,言辞铿锵,抑扬顿挫,感情浓烈,极具吸引力.不单孩子喜欢听,只要一有空闲,青竹坞的老少也赶来和孩子们一同上课,识字读书倒在其次,主要喜欢听袁夫子讲一些古今帝王将相野史杂闻,甚至一些江湖武林中的英雄趣事.是以有时竹楼竟装载不下,不得不搬到楼下院落里讲课.山民淳朴,也不奢望山里孩子出将入相,能识得一筐文字,懂些古往今来的为人之道,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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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上元佳节,夫子命孩子们写完大字,提早放学回家过节.
 他坐在竹椅上,不觉慢慢闭了眼睛.
靠南墙最后一座,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自专心练字.前座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悄悄转过头来,递过一个浑圆的橘子,悄声道: “少寒哥,给你个橘子.”
 “去去,我家里一屋子呢,琢磨我那只鬼见愁吧,嘿嘿,没门!”少寒眼睛都没离开纸,不屑道. “不是咱们橘林的,是我舅妈从她娘家带回来的泥山岛的正宗乳柑!”王宝儿讨好似的悄声道.
“啊?”少寒一听,不禁叫出声,惊的一群正在偷懒的学童一齐回头食指堵唇“嘘!”示意安静.
少寒压低声音悄悄道: “我不信,拿来我瞧瞧! 王宝儿,要是真的,我就把我的那只鬼见愁给你.”
王宝儿笑道: “谁不知少寒哥是吃橘子的行家,我哪敢糊弄你啊!”说着把橘子递给少寒手中.
少寒细细看那颗橘子: 紫络青纶,色似金,肌理细莹如泽蜡.是橘外薄内盈,隔皮脉瓣可数。果然是正宗的泥山岛乳柑,天下第一品贡橘!
少寒酷嗜橘子,早听人说,天下最好的橘子出自东海温郡的泥山岛,那岛方圆不过二三里,所产那么一点橘子,早成皇室供品.十二岁那年,少寒就曾偷偷搭船,想到泥山岛偷几枚乳桔,不料尚未抵达建康就被老父林成逮个正着,从来不曾打过他的父亲,不知为何那次暴跳如雷,打得他三天没敢下床.并告诉他胆敢再去泥山岛,就把他的腿打折.更奇怪的是一向回护他的老娘林氏,竟没有帮他,只偷偷抹眼泪.少寒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肯定犯了大错,惹得父母大不高兴.所以泥山岛和乳桔这两个词儿,成了少寒心底一个迷.
 现下,他根据自己读过的有关橘子种植的书籍,明确判断眼前的这枚橘子,的确是泥山岛乳桔.他看管橘林三年,什么样的橘子,他都千方百计讨来种子,或是枝条嫁接,因此青竹坞的橘林,几乎囊括了江南十余种最为名贵的橘树,却唯独没有泥山岛的橘子,不能不说是他幼小心灵最大憾事. 
 而今他手中正拿着梦寐以求的泥山岛的乳桔,不仅是马上可以尝尝天下第一品贡橘的滋味,更重要的是,他的橘林中自此就有了乳桔的种子了.
 终究少年心性,少寒迫不及待剥开那层几近透明的黄绿橘皮,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少寒小心翼翼掰开各瓣,放在竹桌上,专心的看着,他拿了一瓣,小心放到嘴里,闭眼品尝着一股奇异的甘凉甜蜜,可是,当他含笑睁开眼时,他木了—夫子正站在他桌前,威严地看着他.
 哎呦,定是先生闻到这橘香了!真是乐极生悲啊!少寒暗自咒骂自己乐昏了头.
做错事的孩子,头垂得快要贴到桌子上了.他飞快地琢磨着应付危局的策略.却听夫子道: “林少寒,昨日老夫留下的功课,你背给老夫听听!”糟糕,正点中软肋,昨日捉了一下午的野竹鸡,早已经乐不思书了.没办法,只能凭课堂记忆背了.少寒磨磨蹭蹭道:
“是,夫子!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天子…….天子…….哦,天子以至于庶人……庶人……”
他抓耳挠腮拼命想着后面几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背不出来了,便低头不说话了.
袁四海向来最为得意这个学生,但愈是得意,刻书愈是严格.见他实在记不得了,便沉声问道:昨日只上半日课,怎地反倒不如平日用功了?昨日做什么去了?”
少寒吞吞吐吐道: “去……..打山鸡了!”
众学童皆哄堂大笑.
夫子也笑了,拍拍他的头道: “林少寒,老夫教了十五年的书,头一个碰到你这般调皮而又如此诚实的学生,忘记背书,编个帮父母砍柴做活计之类的谎话,老夫也从未责罚.你既如此诚实,老夫也成全你!”
说完拿着竹板戒尺在林少寒尚握着数瓣橘子的手掌,啪啪打了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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