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杀气迷城——觉得还可以的帮忙顶一下#17

塘苇篾

（1）  
 
晚夏的傍晚，一阵凉风吹来，好比给死人吹的一口仙气，有起死回生的作用。这城里人给夏日烤懒，并没死去，这时都抖擞精神出来活动。人影络绎，沙尘飞扬，让人想到“红尘俗世”一类的字眼。不过这城不能附庸风雅，也决不愿意就此随俗。街上有人杀猪，有人唱歌——当然也类似于杀猪，有人调情，有人卖命，有人楼下劫商楼上醉，有人春风得意马蹄轻。恶少械斗剑影刀光，垂暮老人慈眉安详,街边乞丐迷倦困顿，卖身孝女楚楚可怜,都不失为这城里颇具诗意的风景。这城历经兵戈马乱，大衰大荣，名字在历史里纵横捭阖，又可比天上的神仙，遥远飘渺。
   
朱猛走在长安街上，怅惘无边。几日里兴致激情消磨于无，锦囊更是羞涩得不愿见人。他抬头望天，低头见地，心里哎呀一声大叫，想自己给自己骗了，乱世是出英雄，可是眼前的光景，顶多称得上乱市，离乱世还有相当的距离，也出不了英雄。自己当初来长安，硬是一脸豪气，内心平和，哄自己就是一尊人物一般开心，现在开心透支，只留下无尽萧索。可惜自己人高马大，不可以“斯人独憔悴”，错过佳句。   
 
回到客栈，小二忙用笑脸来正比心虚，说：“客官对不住得很，你出门时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原来的客房都安排了新的客人。你……这……”朱猛嗫嚅道：“我还没结帐呢？”小二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来光临小店，是小店的荣幸。”朱猛想那再让你荣幸一次？口袋无银被他们看破，就将客人扫地出门，这家伙真是十足虚伪，而且灿烂的一张脸，没有一丝生涩和尴尬。可惜住店没钱，发作更没本钱，只得冷笑一声，恨恨回到街上。他乡落难，终于正式开始，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发生，也觉不过尔尔，倒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与生死由命的坦然。这番落难，不定是一段奇缘佳话的前奏，或者是成就英雄的操练。这样想着，心中一喜。不过眼前托足无门，难保不先被饿死，就如石子投入水中，水珠上跳，石子还是沉入水底，朱猛只觉得四周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朱猛带着他的英雄的梦想，一起加入了黑龙帮。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黑龙帮的人在长安楼上大醉欲归，下楼以后遇到一个乞丐，正好滩在路中间。黑龙帮的老大怕他被踩着，用脚将他踢到路边，跟在老大后面的人发酒疯，补上来将那乞丐一阵暴打，打着打着，那乞丐也疯了，突然狂吼一声，把黑龙帮的两个人活活撕成四块，然后每个人都吓着不动了。乞丐冲出来，正好要撞着失落的朱猛，朱猛见那乞丐满身血污，冲向自己，说时迟，那时快，重剑一挥，打在那乞丐身上，乞丐凄厉而嘶哑的长啸一声，转瞬飞走。   
 
然后，长街的血缓缓流淌，黑龙帮老大热情的邀请朱猛加盟。朱猛为自己这第一次的仗剑行侠激动不已，呐呐的说不出话。 

愎筷

（2） 
 
朱猛身材高大，并不是从小就有的事，只因为生下来只有四斤，而且体弱多病，朱父朱母怕养他不活，取个阳刚的名字好给他冲邪消灾。那知道朱猛托这名字洪福，七八岁长到十一二岁的身体，养成十三四岁的叛逆，敢跟十五六岁的斗狠。十岁那年，朱父从地里挖到一柄重剑，朱猛正好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十五岁时自创一套剑法，直接走的无招胜有招的路子，也算是颇有微名。到十五六岁，朱猛已是神气轩昂的大汉，当地的地痞流氓都要敬他三分，朱猛想成为一名英雄，万事俱备，还差年龄。 
 
从这七八岁到十五六岁，朱猛一直有一个朋友，这个人就是蒋小呆。蒋小呆父亲不详，母亲自然就成了苦命女人，带着小呆就叫孤儿寡母。蒋母当然不比朱父朱母对姓名学的研究，不知道名字的重要，四岁的时候，小呆还不会说话，实副其名又小又呆。十多岁以后继续，很容易激起人的欺负欲。他能够长大成人，全靠他同时激起了朱猛的保护欲。小呆长大以后，大家都叫他阿呆。朱猛不叫他阿呆，叫他老蒋。两人好得恨不穿一条裤子，可是也有一次矛盾：阿呆从小到大都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朱猛看不惯偏给他弄上一点污迹，谁知道阿呆竟然勃然大怒，朱猛只好道歉不止，然后大笑阿呆有洁癖，看见阿呆怒气不止，自己笑得一脸尴尬，只好拉长脸跟着生气，阿呆看他生气的样子倒笑了。 
 
传说阿呆有一个侠客父亲，报答别人的知遇之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真实情况不详，不过阿呆家里确有一大堆武功秘笈，阿呆从小刻苦钻研，理论一大堆，功力全无。他告诉朱猛，这些东西他是不屑学的。要成为武林高手，一靠骨骼，这是他有的，二靠悟性，这是他用不完的，三靠机缘，这东西太玄了，可遇而不可求，也就是说这是他没有的。所以他不是高手，不过依照他的情况，实在不宜学习这些实打实拿的功夫，所以自己武功一招也不会，是宁愿不走路，决不走弯路。他还对朱猛说，老朱啊，我生下来就是已经归隐了的人，可是你不同，你还要行走江湖，按照你的情况——主要是身材的情况，一定要走“粗中有细”的路子，要不就完了，一彪形大汉，行走江湖，肯定是挨打的料。 
 
朱猛听了不忿，决心自创一套剑法，看山观月，打水杀鱼，几个月下来，居然颇有心得。自创了几百个招式。除去那些太花的，太难的，太难看的，剩了十余个。让阿呆都给取了四字语的名字，合称“朱家剑法”。朱猛就想朱家的后代都会把这剑法视为家传，好生修习。作为他子孙的祖先，虚荣心得到了超前的满足。不过一到打架，猛然出击，招式不能顾及，朱家剑法一招也用不上，不免让人兴致大减。阿呆想了想说，好啊，咱们就无招胜有招得了。 
 
阿呆说，一般人习剑，都是手中有剑心中无剑，这是习剑者的最低层次。之后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也就是人剑合一，老朱你就该向这方面发展了。说着拿出一张纸，说这是我花了几天几夜给你写的剑诀。朱猛接过来一看，上面什么“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什么“风雷是一变，山泽是一变，水火是一变。乾坤相激，震兑相激，离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看了一阵，不得要领。这些文字其实是阿呆随手在一本书上抄的（参金庸《笑傲江湖》），他自已也看不懂，但并不放在眼里——他的理论远不止这些。“人剑合一，不过是剑人，古人说，心中有剑手中无剑是高境界，心中无剑手中无剑是最高境界。错了，当一个人心中无剑手中无剑之后，便会达到一种空蒙的境界，仿佛胎儿孕育于母体，直到十月怀胎，呃，有朝一日，呃，又是一番新的天地。”朱猛问什么天地，阿呆说悠远说道，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朱猛说兜圈子回来了呀，阿呆说，不错，交替流转，生生不息，永无止境。 
 
以后朱猛开始咬牙苦练，但四周都是世俗气，凡尘音。干脆住进山里，搭一间茅屋，日升而起，日落而息。茅屋前一条河，叫“忘情河”，阿呆望着河水逐流，心中感慨说，“忘情"二字好啊，逝水无情事，无欲空为本，未忘于江湖，多情是俗人。朱猛问什么意思，阿呆不答。以后每天阿呆对着河水弹琴，朱猛也闻弦歌而知雅意，将自创的招式渐练得流畅浑成。
 
以后阿呆就消失了，具体是这样消失的。 
 
这一天，阿呆买了野味——说是上山自己打的，还有蘑菇——倒是路边自己采的，然后做了几个小菜，两人大吃大喝，朱猛说，我头昏，蘑菇有毒，阿呆说，啊，我也是。朱猛醒来的时候阿呆已经不见。朱猛心里恨阿呆给自己吃毒蘑菇，盘算着下次他来找他算账，可是阿呆一直没再来。朱猛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放在心上。只是以后山中孤居，未免寂寞。除了练剑，别无他事，一天的时光越来越漫长。天气渐渐寒冷，朱猛觉得过去很多时，也不知自己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按奈不住，决定下山去了。这时才知道阿呆的母亲也神秘失踪，不由得对阿呆微微担心。于是开始行走江湖?

卤拂嵌

(3)
 
朱猛加入黑龙帮第一个感觉就是黑龙帮名字取得不好，小气而且俗气，不是正派的名字，一个帮名字很重要，一个好帮应该有一个好名字，比如“重剑帮”，“英猛门”就不错，正派，霸劲十足，还有一股杀伐之气。越想越爱，舍不得说出来让他人知道。第二天黑龙帮帮主为朱猛开了一个欢庆宴，其实就是平时的吃吃喝喝外加一点欢迎辞。先赞扬朱猛武功如何了得，朱猛受宠若惊，惶恐得不知如何说话。好在帮主马上丢下朱猛，说自己受命于危难之间，决心将黑龙帮发扬光大，众人都鼓掌说好。帮主又说自己十分重视人才，决心给朱猛一个长老的位置。朱猛激动不已，连声说谢谢，要给帮主敬酒，顿时人声都小了下来。帮主呐呐的接了敬酒，表情漠然，朱猛一口气见到碗底，酒气上冲，也不觉气氛的异样，说，我们帮要发扬广大，先要一个好听的名字，“黑龙”二字不太漂亮，我觉得……他本来决定舍爱把“重剑”，“英猛”说出来。可还没等他说完，早有鼻子哧哧着响，有用气势逼人如“黑龙黑龙，武林称雄”。有斥之以理的，说，“北冥有龙，其名黑龙，黑龙一名，访经问典，新鲜活跃，有何不好？”也有人老持沉重的，说，“我想本帮改名的事，还需斟酌斟酌。”朱猛一脸起床才有的表情，一时不知做何。
 
这时帮主见准时机，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本帮自前任帮主建帮以来，上下同心，一心一意要将本帮发扬光大，不料风云难测，家贼难防，帮内突生惨变，帮主惨遭不幸。敝人受前帮主临终所托，窃居帮主之位，决心鞠躬尽瘁，不负众望。而彪炳本帮，则需靠全帮上下同声同气，共同努力，可谓任重而道远。为帮名这类小事大起纷扰，实属不该。至于帮名，只是一个符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等到本帮在武林中扬耀帮威之时，什么名字都叫得响亮。
众人猛烈喝彩，纷纷为帮主敬酒。
 
朱猛羞愧不已，为帮名这类小事大起纷扰的，明明就只有一个自己，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或者是自己多心了。帮主说得也是，看得出来已经把自己当成自己人，在有误会的情况下，对自己的“过错”既往不咎，可见帮主的大量，如果自己还有其他什么想法，就十分不应该了。
 
明天早上，朱猛起了个大早，要为这新来的生活打扫身心，换个颜面，多日未曾舒展的筋骨，都有一种痛痒在呼唤自己来活动。才开门，就有人来给朱堂主请安，朱猛把才洗掉的睡蒙又披上，那人说堂主你还不知道么？帮主的名字叫赵黑龙，帮派以前的名字叫飞马帮，前任帮主的名字叫马飞，帮名改了一次，就是两个月前新帮主上任的时候。朱猛听了，先是呐呐的惊讶，感觉世事如风云，变幻莫测。接着感觉莫名的悲愤，心想自己就是饿死，岂能受此鸟气，突然听见一声娇喝，传自院中，朱猛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在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