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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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忆起父皇孟昶。儿女情长,是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雄心壮志的,孟昶少时又何曾不想由他来一统四海。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并且也有过问鼎中原的详细计划。然而,身不由己,自从孟昶沉迷歌舞,陶醉丝竹,渐渐疏远朝政。随着时光的流逝,少年时的激情也终于消磨殆尽。或许这算不上前车之鉴,可孟玄炯害怕自己因为喜欢何月儿而变得牵挂太多,有了牵挂,他刺杀孙、赵、郁还能一往无前吗?——他立过重誓,要割下三大叛臣的首级。如果就此退缩,他又如何去面对随他杀出成都时那些兄弟的赤胆与忠心呢? 孟玄炯不忍伤害这个温柔善良的少女,倒退了十来步,遥遥说道:“月儿,我回来了!” 何月儿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跟她爹的谈话,满脸羞赧地盯着他腰间的长剑。 何二叔瞟了瞟那柄铁剑,故意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了,小炯,我们早些开饭,晚上还要放河灯,你大概没看到过河灯吧。” 三月三,放河灯,这是许多江南水乡的一个习俗。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月儿河畔成了欢笑的海洋。无论是年已古稀的老人,还是刚刚学步的伢儿,都来到河边,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灯火点起,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灯身大多是鲜红色的,宛若朝霞,象征吉祥如意;也有绿色、黄色、青色和紫色的。河灯的形状更体现了百姓们丰富的想象和智慧,有庄严的宝塔,有鲜艳的红莲,也有安祥的鸳鸯、活泼的鲤鱼、大方的公鸡……在静静的河水中缓缓地飘荡开去。 何家村不乏诗文超卓之士,许多灯纸都题了诗词。孟玄炯蹲在河畔,见身旁漂过的一盏盏灯所题之诗大都是渴望幸福安康的句子,不像他的父皇只懂吟风弄月。可想而知,百姓们心中所向往的只是天下太平,他们憎恶战争,憎恶血腥,痛恨更朝换代。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次战争,都会给百姓们带来无尽的不幸。孟玄炯的困惑顿时涌上心头:“难道郁思乡的不战而降反是大得人心吗?当敌国前来侵犯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抵抗?为了黎民百姓,难道弱小的国家就任由别人欺凌宰割?”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这是一道美妙而祥和的风景,灯影里,不时传来男女老幼的欢声笑语。忽地,孟玄炯发现月儿河上远远驶来一艘船,那船上挂有一盏硕大的白灯,洁白似雪,在这欢庆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待船驶得近了,孟玄炯才发觉那灯上也有一首诗,他目力过人,当他看清那灯上所题诗句的时候,不由血脉贲张: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人是男儿! 作诗之人好像是一位女子,而所述之事正是蜀国江山移主,这对于孟玄炯来说,不啻是一种奇耻大辱。“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孟玄炯气血翻涌,这是谁写的,难道是蜀国的某个宫女?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诗,又为什么要挂出来?可是,他又不得不赞叹这位女子的气节,如果故国的将士们见了这首诗,包括孟昶在内,恐怕都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孟玄炯抑制住心中的激愤,高声道:“船上是哪一位,可否出来一叙?” 话音刚落,那船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孟玄炯一呆,心头大震,眼里忍不住有泪花闪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不可能抹去这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叫道:“毋兄——” 船上之人竟是跟他出生入死的毋傲然,他居然也活着。毋傲然显然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此地遇上孟玄炯,不由悲喜交加:“五皇子!” 相别不过两月,他们二人彼此都感到恍若隔世。毋傲然没有死,他同幸存下来的十二位死士风闻孟玄炯已战死长江。万般无奈之中,他们去了一趟汴梁,欲说动孟昶和太子孟玄喆仿效古时的勾践,卧薪尝胆,以图复国。不料,还未等毋傲然见着孟昶,孟昶已然病故了。直到那时,毋傲然终于心灰意冷。 由于过几天就是清明,他就独自到长江之畔,来祭奠亡友。或许是他不愿相信孟玄炯真的死在江中,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孟玄炯落水之地的附近寻访,想不到今晚真的能劫后重逢。 对于孟昶的死,孟玄炯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忧伤;对于他的大哥孟玄喆,心里更多的是鄙视。他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个外刚内柔之人,却又好大喜功,骨子里跟孟昶一样,尽是懦弱。一直来,孟玄喆被称为军事奇才,只有孟玄炯明白,孟玄喆和当年的赵括、马谡一样,空会纸上谈兵。如果不是孟玄喆自告奋勇,领兵去救援剑门,剑门又怎么会失守?以至于蜀国终于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他不想再忆及往事,盯着那盏素白的灯道:“毋兄,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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