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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那船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孟玄炯一呆,心头大震,眼里忍不住有泪花闪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不可能抹去这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叫道:“毋兄——” 船上之人竟是跟他出生入死的毋傲然,他居然也活着。毋傲然显然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此地遇上孟玄炯,不由悲喜交加:“五皇子!” 相别不过两月,他们二人彼此都感到恍若隔世。毋傲然没有死,他同幸存下来的十二位死士风闻孟玄炯已战死长江。万般无奈之中,他们去了一趟汴梁,欲说动孟昶和太子孟玄喆仿效古时的勾践,卧薪尝胆,以图复国。不料,还未等毋傲然见着孟昶,孟昶已然病故了。直到那时,毋傲然终于心灰意冷。 由于过几天就是清明,他就独自到长江之畔,来祭奠亡友。或许是他不愿相信孟玄炯真的死在江中,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孟玄炯落水之地的附近寻访,想不到今晚真的能劫后重逢。 对于孟昶的死,孟玄炯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忧伤;对于他的大哥孟玄喆,心里更多的是鄙视。他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个外刚内柔之人,却又好大喜功,骨子里跟孟昶一样,尽是懦弱。一直来,孟玄喆被称为军事奇才,只有孟玄炯明白,孟玄喆和当年的赵括、马谡一样,空会纸上谈兵。如果不是孟玄喆自告奋勇,领兵去救援剑门,剑门又怎么会失守?以至于蜀国终于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他不想再忆及往事,盯着那盏素白的灯道:“毋兄,这是怎么回事?” 毋傲然道:“时值江南放灯盛会,只因国主新亡,故而做了一盏素灯。上面的诗出自花蕊夫人的悲愤之作,为了使自己时刻记住亡国之痛,就把它题在上面。” 花蕊夫人是孟昶的宠妃,在孟玄炯的印象中,她好像只是一个色艺出众的女子而已,想不到她居然也怀有对蜀国的一腔热忱和眷恋。 毋傲然从舱内取出一只木箱,道:“我本为蜀国人,家国之恨永不敢忘。这趟汴梁之行,虽未能跟国主谋得一面,却也并非毫无收获。”他口口声声称“汴梁”而不称汴京,显然也是出于对故国的怀念。 箱盖打开,露出两颗滚满石灰粉的人头。 孟玄炯讶然道:“此二人是谁?” 毋傲然轻轻一笑,道:“孙遇、赵彦韬!” 孟玄炯目中射出激动的光芒,他知道,毋傲然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但是,在赵宋的都城刺杀此二贼,绝对不是像他所说的那么轻松。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发誓要亲手诛杀的三大叛臣,居然有二人已由毋傲然替他完成了。他紧紧地凝望着那盏灯:“复国虽然无望,可是,我们也绝不能让花蕊夫人嘲笑。即使不能再战沙场,也一定要去割取一人的首级。” 毋傲然道:“五皇子是指郁太守吗?” 孟玄炯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正是此贼,毋兄可曾打听到他的下落?” 毋傲然点头道:“据说他向宋狗献了广元之后,就让赵匡胤调遣到秦州做刺史去了。” 孟玄炯得知了郁思乡的消息,豪情陡增,道:“好,我们明天就去秦州。” 二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只听毋傲然道:“毋某愿生死相随!”
春夜的风拂过月儿河的河面,一个多时辰前热闹的河畔已显得寂静下来,水上灯火也逐渐阑珊。孟玄炯满腹惆怅,何月儿默然无语,不约而同地眺望着远处细碎的灯花。孟玄炯微叹一声,侧过头来,紧紧凝视着喜欢他和他喜欢的江南少女,费了好大的勇气,才徐徐道:“月儿,明天,我要走了。” 何月儿没有以脸相对,仅仅两个月,她的侧影已由清纯转为落寞,隐隐透出憔悴之色。她的手指摆弄着自己的麻花辫子,幽然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关切的口吻中,也有几分责备和幽怨。 孟玄炯盯着那双这些日子来为自己料理伤势的纤纤小手,心里非常无奈,道:“我已不能等了,我必须走。你对我的好,此生此世,我铭记于心。”他的嗓音有些凝咽,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我负欠何二叔和月儿你很多。可是,人的一生中,有些事并不是你可以随意选择的。”他的声音十分苦涩,继续说道:“如果,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深情。但愿来生,我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月光一般的容颜。” 何月儿这才明白,傍晚时分,孟玄炯已然听到了她跟她爹所说的话,缓缓地垂下螓首,凄婉地道:“这一走,难道你就不准备回来了吗?” 孟玄炯道:“也许我还会回来。如果真的还能够回来,我就娶你,一定让你每时每刻都感觉到温馨如春。” 何月儿沉吟许久,轻声道:“我会等你的。” 孟玄炯心中苦笑,他真的还能活着回来吗?纵然了缘大师的几句禅语使他对武道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认识,但他真的能够顺利刺杀郁思乡吗?即使能够成功,他又能全身而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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