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梨·花·白(连载)

蜂唯

一.梨花院落  
柳淡风将剑插入泥土，俯身用溪水清洗着伤口。望着四周血肉模糊的尸体，蓦地反手一掌推出，一支蛾眉刺便坠入溪流。  
“你忘了游戏还没有结束。”  
“当然不会。”柳淡风伸手抚了一下脸上的伤口，嘴角仍挂着慵散的笑  
“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没命了。”  
“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柳淡风倏然欺近那张沾着鲜血的俏脸  
“怎样？”那女子媚笑着  
柳淡风一剑挥出，那女子只觉足踝冰冷，一条巨蟒被斩成两节落在她脚下。柳淡风笑道：“恐怕你已经没命了。”那女子丝毫不觉惊惧。  
“你忘了游戏规则”“是吗？”  
那女子用一条沾着血渍的皓臂勾住柳淡风的脖颈，“让我来告诉你，过了这关后，我们就是敌人，这些人中只能留下两个。”  
柳淡风乜斜着眼，仍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你怎知不是我们两个？”  
那女子格格一笑，“你忘了铁翀？凭他的武功你我联手也未必取胜。”  
柳淡风将最富在那女子耳边道：“那你为何一路跟在我身后？”  
那女子未及开口，只听树林中有人朗声道：“在死人堆中谈情说爱，好有情趣！”  
二人相视一笑，知是铁翀来了，立时纵越分开。  
铁翀从树林中走出，遍身是伤，衣衫破烂几乎赤膊，手中握着的弯刀与伤口一齐滴着血。  
三人聚在一起，同时向四周寻望，没有发现异动。  
铁翀看见地上断成两节的蛇身，问道：“这就是最后一关？”  
柳淡风摇摇头，“不过是普通的毒蛇。”  
那女子问铁翀道：“林子里还有活着的么？”  
铁翀摇摇头，“一百人，只剩下我们三人。”  
那女子边笑边喃喃道：“好，好，好……”笑声中竟有几分凄凉 
一团白影从林中闪出，三人立刻提起兵刃扑上，那白影中摔出一条长鞭，一抖，便同时化去了三人凌厉的招式。三人心中正是一沉，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们都可以留下来。”三人不禁停手，吃惊地望着对面手执长鞭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见他三人痴痴立那里盯着自己，又重复道：“夫人有命，此次考验免去一关，并准四人同时进入梨花院落。”  
三人一听之下更是惊异，不仅因这以残酷著称的梨花院落竟能破了每次选拔只留下两人的惯例，更是因为三个武功都不弱的人竟不知还有第四个人活了下来。  
白衣女子朝着一个池塘说道：“出来吧！”那池塘中的水并非普通的池水，而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的血水，粘稠的水面上还飘着几个白骨。柳淡风三人其实早已发现那血池所在，但那里料得到竟有人藏身其中。  
柳淡风三人转身看去，一个弱小的身体从血水中钻出，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沾满鲜血的脸低垂着，却显得异常平静。柳淡风与铁翀瞠目结舌之时，那妩媚的女子目光却是蓦的一闪。  
白衣女子把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同时低声念道：“铁翀，柳淡风，流苏，流霜。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梨花院落的猗人。”说着转身引着柳淡风四人走向林子。  
铁翀满腹疑惑地嘟囔着：“猗人，猗人？那是个什么年东西！”  
柳淡风眯着眼，笑道：“铁兄可真是……淳厚得很！猗人不是鸟东西。《尔雅》有‘猗柅从风’之语，猗人就是要服从我柳淡‘风’。”  
铁翀瞪大眼睛，惊诧地看着柳淡风，“那……这么说……你是院落主人？”  
见铁翀又惊又惧的样子流苏不禁莞尔，样子甚是妩媚，“他说你‘淳厚’你还真是淳厚！他若是院落主人此刻还会这般狼狈么！这猗人取‘猗柅从风’之意倒是不错，意思是要我们绝对顺从。”  

赁允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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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蝶梦

梨花，满眼的梨花 
没有人能想到主宰林中那场残酷厮杀的竟是这样一个世外仙境。千树梨花中隐着一条曲径，透过花丛隐隐可以望见一池碧波。 
在白衣女子的引领下柳淡风四人走入花丛，阵阵香气袭来，柳淡风渐觉脚下轻浮，意识模糊，恍然间见到一个中年美妇朝着自己微笑，招手。柳淡风只觉得亲切无比，不觉间拔足向她奔去，眼见就要抓住她的衣袖，她却向后退去，笑容变成了哀怨的蹙眉。柳淡风向前追去，却越是奋力与她相去越远，直到那妇人退入人海中，柳淡风仍是紧追不舍，海水渐渐没过他的足踝，膝盖，胸口，直至无法抬足，无法呼吸。望着那妇人渐行渐远，几乎无法望见，柳淡风心里莫名的悲恸，只想放声哀啸，刚刚张口，海浪便打了过来，击在脸上，涌入口中。 
这一口咸水使柳淡风立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哪里有什么中年美妇，而自己正在一潭湖水的中央，水已没至脖颈，呼吸极是困难，湖水一荡一荡地涌入口中，更加令他暗暗叫苦的是浑身的刀口被湖水浸着，如同被蚂蚁噬咬着。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他蓦然发现不远处铁翀与流苏各自被绑在一根木桩上，湖水没过脖颈，想来自己也是同样手脚被缚，也就不再挣扎。 
正欲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却见远处楼阁中飘出一棹小舟，舟中两人，一人划桨，一人立在船头，白衣飘飘。柳淡风只觉这身形甚是熟悉，正自努力回想，小舟已划近，那人面目愈见清晰，令柳淡风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船头的“白衣仙子”正是那从血池中钻出的小女孩流霜。 
“夫人命我传谕：做我梨花院落的猗人一忌不忠，二忌多言。念你们之前不知规矩才从轻发落，如敢再犯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柔和平静，却偏偏使人听到后心里平添了几分寒意。 
她略微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夫人还说，你们也不必害怕，只要你们顺从夫人，夫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如果在外面惹下什么事端夫人自不会袖手旁观。”她复述完夫人的话略舒了一个口，问道：“你们可都听懂了？”这句话不再是复述，语气更加温柔婉转，柳淡风三人不由痴痴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为何三人受罚，独独这一直不发一言的丫头无事。也许她太适合这梨花院落了，没有比一个能够在血池中一天一夜丝毫不动的人更加懂得隐忍与顺从。 
柳淡风与铁翀被安置在湖西畔的一个院子中，院中分为四间屋子，楹梁上分书“玉”“带”“甘”“霖”四个大字。与他出不同的是这里满院栽种的并非梨花而是杨柳。似乎此处的杨柳生得要比别处好上许多，枝叶剔透得仿佛是世上最好的玉石工匠将最上乘的玉石精心打磨后一片片地镶嵌上去的。 
此刻柳淡风却全然无心观赏。他是被那位夫人的话吓住了？这近乎笑话！柳淡风半睁半阖的眼中这位夫人根本不算什么人物，他的武功其实高出铁翀岂止十倍，所有人都低估了他，而这也许正是他所期待的，那张无论何时都显得懒散拖沓的脸此刻却有些凝重，柳淡风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方才环境中的情景，那中年美妇究竟是谁？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幻境？ 
柳淡风试图将这些纷乱的问题理出个头绪，蓦地一个激灵：那女人，难道是……还不及细思，便被铁翀的脚步声扰乱。 
抬眼见铁翀正背着双手在屋中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地将嘴一鼓，似乎有话要说，但紧张的望望四周后又闷闷得低下头，继续踱步。 
柳淡风见他怕受惩罚努力忍住不开口的样子不禁莞尔，烦躁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便故意撩拔他道：“我还道铁兄是条汉子，没想到胆子竟这样小，被人一吓竟连话都不敢说了。”铁翀把眼瞪得铜铃一般，鼓着嘴，仍旧一言不发。 
柳淡风心里暗暗好笑，装出失望的样子道：“你不陪我说话就算了，我找屋顶的鸟兄聊天。”继而抬头对着屋顶自言自语：“鸟兄啊，你怎么这样可怜，百步之内都看不到人影，也没有人能听到你说话。”他故意将“没人能听到你说话”几字抬高语调，“我却比你还可怜，虽有人想办却是一个人被吓傻的呆子！咦？对了，鸟兄，与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尊姓大名……什么？你要我猜？那……是黄莺兄？不对不对。是喜鹊兄？又错了！我知道了，是画眉兄！失敬失敬啊。”便说还边将手抬起朝着屋顶抱拳?

捞廿

看着柳淡风在那里装神弄鬼，铁翀一头雾水，站在那里不置可否。柳淡风又道：“鸟兄啊，那呆子不相信我认识你。你不介意他出去看看你吧。”这一语提醒了铁翀，大步跑出屋子，向屋顶望去果然落着一只画眉，再仔细察看四周实是悄无一人，登时瞠目结舌，再也忍耐不住，奔回屋中，向柳淡风道：“神了，神了！一只拳头大，纸片轻的畜牲落在屋顶你都晓得，还算出是画眉！乖乖，你小子怎么做到的？” 
其实柳淡风哪里是“算出”，不过内力颇深听觉较常人灵敏，而且从小与鸟为伴，能够从鸟叫声中判断出鸟的种类罢了。他却故意不说破，装模作样道：“其实不是我厉害，而是我这位鸟兄有灵性，常人都能听懂他说话。” 
“你胡说！那为什么俺听不懂！” 
“那不过是因为你心有杂念，只要你将心中疑虑倾吐出来便可像我这样来跟这位鸟兄交朋友了。” 
铁翀本就早已奈不住性子，此刻竟柳淡风一番挑唆终于垂着脸低声道：“你说这世上有鬼么？”他憋得满面通红只问了这样一句话，柳淡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揶揄道：“只见过眼前一个胆小鬼。”铁翀脸色一沉，“俺胆小？若不是因为——”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柳淡风追问道：“因为什么？”铁翀赶紧晃着脑袋，“不能说，不能说。”柳淡风心念一转：因为——那不是因为事便是因为人喽。看他样子不是会为了一件事而斤斤计较，那自是因为人，自古便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一定是了。想到这里柳淡风含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还不是因为那女人——”“你怎知俺娘——”铁翀冲口而出，但话到一半便知上当，气得满脸通红，只是跺脚。 
柳淡风不禁心中酸楚：自己自幼无父无母，究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正色道：“你也不必懊丧，你我今日房中说的话我自不会将半句外传，你若信得过我就将难处说出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也可帮你出个主意。” 
铁翀觉柳淡风情辞恳切，共历生死的几日中虽然不以真功夫对敌，总是耍些伎俩但从不偷袭暗算也算是个可靠之人，便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处，你也是江湖中人，应该了解江湖之事最易牵累家室，尤其是这鬼院子，奶奶的，谁晓得是个什么鬼地方。”啐了一口，又续道：“总之，就是俺把娘藏起来了，你要是够朋友就不要说出去，我铁翀一定报答你！” 
柳淡风没想到这粗汉竟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心下顿生好感，“既是朋友，就不要说什么报答！你小心翼翼不敢言语也是为了你娘亲？” 
铁翀粗声道：“俺是个老粗，不懂说文绉绉的话，俺只知道娘生了俺，俺就得拼死留着命养活娘！” 
柳淡风正自感怀身世心中有些感伤，听到“拼死留着命”一句噗地笑出声来。 
铁翀却丝毫没有察觉，又道：“对了，我看你小子人还不错所以才劝你的，你还是想办法把你娘也藏起来吧。” 
柳淡风故意学着铁翀的语气答道：“俺没有你小子那么幸运，从小就没有娘，俺都不知道拼死留着命是为了谁……”他不愿再提此事便将话锋一转，“那你方才所说的鬼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