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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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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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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0:1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韦芈

箭客在故乡
  我必将会成为伟大箭客,多年之前就有人预测。她对我这样说的时候,一片黄叶恰巧从眼角旁划过,我瞄着一直等它坠落在弓弦上,有微乎其微的裂帛声,我甚至看到落叶的伤痕。阿布就站在对面满意着微笑,她皱纹很深,显得脸很有纵深感,连带笑容也隐秘着深不可测,阿布就是那个预言我将成为箭客的人。
  你将成为箭客。和你一样。我只不过是猎人,但你完全不同,你是要成箭客的。
  阿布曾经是这个屯子箭射得最准最远的猎人,还在阿布年轻时侯,我就见识过她百步之内百发百中的连珠箭。在我们屯子里,猎人负责保卫家园的职责,猎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山贼,几百年来两者的争斗从未休止过。
  有三个山贼试图靠近她,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很隐蔽着接近,但那天的夕阳还是暴露出鬼魅的行踪,我看到阿布开始挽弓,弦被拉成个夸张的弧度,在阳光余沥下有尖利的反光刺痛我眼睛,突兀的,那三个山贼身体和地上影子重合了,我只听到一声弓弦颤音,却有三道不同方向的破风声回荡于黄昏里。
  我十一岁跟猎人阿布学箭,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学门手艺吃饭防身,阿布也需要个徒弟吃饭防身。我做阿布徒弟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挽弓射箭,阿部拉弓的右手被人打断了。阿布是个好箭手,但再好的箭手也只能对付远处的对手,当两个山贼隐蔽在她回家的路上,突然来上顿意料之外,暴风疾雨般的王八拳时,她也只能用拉弓的右手尽量保证要害部位少受攻击。阿布很运气,竟然没有死去,长期挽弓练习出的强健肌肉遮蔽了多数致命攻击,别人从一摊鲜血中把她抬起来后,她甚至还有心情道声谢,我也是围着看热闹中的一个,就是从那时起,下定决心要做阿布的徒弟。
  七年时间,我的箭已经和阿布盛年时一样精准有力,一次我在山林遇到熊瞎子,它向着我昂起身体,而我不慌不忙的弯弓射箭,一箭就洞透熊的身体,熊砸在地上,巨硕身体激扬起漫天尘土,淹没我渺小的身体,这时候我才意识自己干掉是个何其庞大的家伙,然后我后怕了。
  我一箭射杀熊的故事,很快就在这个不大的屯子里流传,大家拿我和年轻时代的阿布比较,这让我得意非凡。但阿布却不高兴,她对我说,这有什么,我年轻时也能够办到。我回答她,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她那样的箭手。她摇头,然后举起残废的右手给我看,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陷入长久思考中。
  半个月的沉默,接着一年离群索居,我把自己封闭在片人迹罕至的阔叶林,连阿布都不知道我那时干了什么。所以一年后我再次出现她面前,她几乎认不出眼前的虬髯汉子是谁。我拉着阿布来到我隐藏的树林,挽弓对住天穹射出一箭,箭飞得很高,直仆仆向天上窜去,有呼啸声,最早就是箭破风尖唳的独鸣,然后所有一切都作应和,象朝拜也象在争鸣,最后树枝树叶簌簌脱离,箭似坠在地上,深嵌入铁般硬实的黑土地,在阿布周围布成个矩型列阵,使她寸步难行。我这一箭其实包含许多数学原理,包括解析几何和线形代数,每个被震荡下的物件所射方位都经过完美组合,精细到完美地步,我和阿布都不懂得那些原理,但我们却同时领悟其中精义。这一箭后来被江湖称为无的放矢,我觉得这名称不怎么准确,我宁愿接受阿布的评价,草木皆兵。阿布楞了很久,或者是惊悸许久,突然她放声狂笑,她笑得如此开心,连四周草木均为侧目,最后阿布对我说,你要出去,别窝在这里,你将成为伟大的箭客。
  箭客在京城
  往何处去?这个问题困扰着我,在十字路口象羔羊般迷茫。
  所有羔羊都有合群的习惯,不因亲近只因相互不明何往,迷惘中羊的本能让我选择了跟随。一大群北去的人,头羊是个衣饰华丽的青年人,骑在白鬃的高头大马上,佩着剑把镶嵌宝石的长剑,这一切都让我自惭形秽。远远跟随着,听着她和围在她周遭的人的夸夸其谈,从谈话里我知道了件事,她们去往京城,参加四年一次剑客考级。我不知道剑客考级是什么,但我想或许和自己有点联系,阿布说我的将来是个箭客,那时我还不知道箭客和剑客是有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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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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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5-3 16:31:00 | 只看该作者
  到京城才知道京城有多大,半个时辰里见到的人比我之前十九年加在一块还多出几倍,突如其来的繁杂使得我发晕,眩惑过后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糟糕境地,我迷路了,那些引我来到京城的人混杂进人流中,无法辩识,而四处走动的人纵横交错,相背而驰,使我无法选择该尾随于谁。我只有握住自己背上的弓箭,在一个和平城市的大街上,我的举动让自己显得很酷,每个途经我周边的人都会好奇看一眼,这让我象被猎动物般遄遄不安,很快就被视线压扁成透明状。我的京城生涯就次开始。
  慢慢开始觉察到京城的不好处,这里缺乏山林里到处可被捕杀的猎物,不是任何猎物都没有,我看到有鸟、有狗、有鸡,鸟是人家养在笼子里的,狗被女人抱在怀里,鸡则是些斗鸡,男人们带着上斗鸡场,这些猎物都有主人,我的弓箭奈何不得它们。没几天,自己消耗完了带上盘缠,京城物价昂贵得惊人,这里并非适合我这样的箭客寓居的地方。我找家客栈先住下,这家客栈可以先住后结帐,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以为和在山林借宿一样,并不需要金钱交易,因为缺钱吃饭,我就一直躺在客栈床上,床上的被子很温暖,让我稍微忘记饥饿。第三天清晨,我还是被客栈老板娘从热被窝里赶出门去,那时天还是朦胧着亮,除了弓箭和穿在身上的衣服,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老板娘还继续对着我的背影叱骂,一些我从未听过的有趣粗话铺满了街道,象水那样顺着我的脚步蔓延,我因羞愧而显得人影虚浮,如此飘渺走着,行踪诡秘无比,后来别人在追述我这段历史时候,形容我踏着凌波微步,晨曦时候在城市中踏出一个个个八卦图形,那些书写历史的人善于诗情画意的修辞,让凌波微步等同于饥肠辘辘。我必须要找东西进食,我必须先恢复体力,我必须四处巡视,然后我就看到自己在京城第一个可以猎杀的动物,一只出奇肥大的老鼠。对的,那天我用箭射杀一只老鼠,这就是我离开家乡后射出的第一支箭。箭将老鼠订在墙上,以钟摆节奏作摇摆的同时,有人在身后喝一声彩,好箭法。
  直到现在,那声巨大喝彩声还不时在我耳际回荡,不仅因为声音响亮而显激情澎湃,那段日子由于饥饿我已经出现习惯性的神经衰弱症状,再细微声音也会让我如闻夔鼓。这还是离开家乡后第一次有人认可我的箭法,一瞬间使我产生久旱甘雨感觉。我回头,一个比我射杀的大老鼠还鲜活的人就站我背后,她日后成为我第一个雇主。对第一个雇主我一直怀念,这和初恋感觉同样,未必美好但永不可割舍的情愫。
  她是粮店老板,在遇到我之前正为仓鼠成灾而忧郁着。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灭鼠员,很清闲的差事,白天睡觉,晚上等老鼠出洞我也出动,站在谷仓中间屏息来听,有老鼠动静我便祭出最厉害的无的放矢箭法,老鼠数量过多且肆无忌惮,所以第一晚我战果累累,当雇主隔天清晨例行巡视粮仓时,简直为眼前一幕惊傻了,她意味深长叫声,卖糕得,语气里遍布怀疑和惊喜。
  我的工作很有效果,没几天京城到处是惊弓之鼠,鼠辈的联系系统成熟而有效,我的箭法在人的世界里还默默无闻,在鼠界里已经声名鼎沸。几天后灭鼠工作变得无比清闲,只要我的脚步声一响,所有老鼠自动闻声避逃,京城里有无数粮仓,而京城里我这样的灭鼠员独此一家,她们没必要冒着被屠杀的危险来此处觅食。老鼠的趋时避祸回避,也宣告我灭鼠员生涯末日来临,雇主渐渐对我这个闲人不满,其实她的不满不无道理,我空耽着技术工的名称,却整天无所事事,我不能干售粮员,我不懂大斗进小斗出的机关,卖粮时候出手大得象个赈灾人士,我甚至连搬运工也干不好,我手指穿透力太强,那些麻袋不可承受我手指一抠,我就象是蜒蚰,只要搬过粮食,身后总有条绵长的白米线。
  我是多余的人,至少雇主作如此想,半个月后老板再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在得到二钱银子遣散费后,我再次流浪上街头。

  箭客在考场
  这次流浪显然比上次幸运得多,才出粮店的门,就撞上来京途中见过的年轻剑手,她步履匆匆引起我的好奇,凭心而论我也确实无其她事可以做,于是开始对她进行跟踪。她进了扇门,很夸张巨大的大门,门楹用金漆刷出个飘逸的字“剑”。我想到上次听她们谈论的剑客等级考试,估计这两者应有联系。我也想进门,但门卫拦住不让,她们让我出示准考证,我从没听说过准考证,和她们讨论很久,后来成为僵持,我执意要进,她们执意不放,较量彼此的耐心和口舌,最后放行与否退化为次要目标,而争论和妥协才是问题症结所在。结局处双方达成妥协,我用仅有的两钱银子向她们行贿,而她们任由我悠闲闯入,也许这就是现在提倡的双赢的雏形。考场内很喧闹,没有我想象的寂静严肃,许多人相互寒暄,更象是在茶馆,我严肃表情在这里变得格格不入。无法融入所以只得倾听,我在倾听中发现个更严重问题,买张准考证只需要半钱银子,而我行贿费用竟是市场价的四倍,这让我非常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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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1:31 | 只看该作者
  一声锣响后,考场瞬时安静了,有个执事的走上早准备好的高台,大声宣布剑客等级考试开始。先进行最低级别的四级考,先后有十几个人上去舞了通剑,我有些奇怪那些人的表演有何意思,她们剑舞姿态扭扭捏捏,踏着清盈舞步,还时不时做个静止亮相,每逢这个节点下面群起山崩海裂的叫好,上去表演的每个人都如此程式,她们的表演似曾相识,我花费很长时间才顿悟,其实这就是家乡庙会演的二人转。四级考过后,开始六级考,参考的人都持有四级剑客证书,果然面貌一变,花活比四级强多了,其中有个人能连续做出三十多个空翻,下面一阵彩声,连我都忍不住应和,这个招数在实战中也有很大用处,当对手一剑刺向咽喉部位,由于不断空翻的上下挪位作用,对手的剑可能会误入裤裆,这个概率基本可达到百分之五十,也是就说死刑腐刑的可能参半。六级结束,场面突然肃静,我有预感大事将要发生,果然执事又走上台,清清嗓子宣布最高级别的八级考开始,她告诉大家,本科八级考破格允许剑客们跳级参考,台下一片欢呼。然后她又宣布获得八级剑客证书的剑客将参加对臭名昭著的四大凶徒的围剿工作,台下一声欢呼,只有我一个发出。参加八级考只留下我,我很奇怪,在所有剑客眼光铺就的路径上我昂然走上考台,途中我看到许多蜡肉般颓灰的脸和某些裤裆里的尿味。考官问我表演什么剑术,我回答,自己不会二人转和翻筋斗,只会射箭,考官沮丧着脸摇头叹息,又问我难度系数多少?有没有新创的附加分动作,她说的我都无法理会,只得茫然看她,最后她被我看毛了,破罐破摔地对我说,你自己看着办。我想找些老鼠来射,但我忽略了惊弓之鼠的典故,当弓弦被手指拨出颤声时,周围半公里内所有老鼠都闻声而迁。
  四处张望没有半点找到任何靶子,观望的剑客们逐渐失去耐心,嘘声扩散象群苍蝇四下咆哮,接着我看到许多不同性别的苍蝇越墙飞来,那些家伙把剑客们的嘘声当作同类的叫春信号。我由此灵感大发,挽弓满月对空一箭射出,接着漫天苍蝇被不可控力驱使着飞舞撞击,此般景观日后传为京城奇观。此役共计七百三十五只苍蝇毙命,其中七百三十四只相互撞击丧命,另有脱单一只为箭击杀。无数惊愕得瞠目结舌的面孔在台下晃荡,考官激动万分跑到我面前,她过于激动竟然一个踉跄,直接跌进我怀中,顺势拥抱住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囔着,京城蝇害,旷日持久,想不到今日为君根除。先生作为八级剑客当之无愧,当之无愧,请把外语证书拿出我们备个案底。我问她要什么外语证书?她情绪尚沉浸在激动中,语速快得象个说快板书的,大串国名被倾吐出来,在我耳边连环发难。“天竺的,大秦的,安息的,康居的,大食的,就算高丽的都成,你快说有啊。”她每报个国名,我便绝忍地摇下头,到最后她语调都象乞求,我们相互对视,颇似生离死别的怨侣。下面的人忍耐良久,每次我摇头,她们就嘘一片,到了最后群情激荡齐声呼吁:“宁缺勿滥,宁缺勿滥,宁缺勿滥。。。”这些声音聚合一处,结成团浩然之气悬挂于日月之颠。
  我的考级生涯被外语证书埋葬在蝇尸堆里腐朽,在这天下午我颓废坐在考试院外的墙根,才发现自己又陷入身无分文的窘迫绝境,生存需求统治我全部世界,我向每个人兜售自己,谁需要灭鼠员?
  箭客在山庄

  习惯回忆,是我自定义的名词,很多时候发现回忆已经无可回避纠缠上自己,就象土坑里被蹂躏的肮脏水泡,咕噜着重复不休。基坑永远有那么多的水往外溢,从泥土的毛孔间隙,无论水的本来色彩如何,当它历经过泥巴的洗礼,出来后一律浑浊,并同化着在身后延续踊出的同伴。
  三个月前我跟个人贩子来到乾县,我坐在剑客考试大院的墙跟处找雇主,遇到人贩子甲。我以为人贩子只从事贩卖妇女的工作,所以即使看清人贩子甲脸上写着狡诈二字还是不以为然,我立即起身跟随她走,我太饿了,饿得失去一切判断力,宁愿相信任何人,更何况她手里还有可填充肚皮的馒头。人贩子甲一直向南走,我象条忠诚的瘦狗那样跟着,我的嗅觉使自己几次失去行踪后又循着馒头味道顺利发现了她,食物是促使我忠心不二的饵。经过漫长跋涉后我们徒步穿越大半个中国,友谊竟然跨越市侩的金钱交易在我们间萌发,我们成为真正的朋友。我不怀疑人贩子甲友谊的真诚,即使后来她把我作价卖给乾县大财主王员外作苦工,我还是坚信彼此友谊天长日久,分别时候我们两个相拥痛哭,场面凄绝悱恻,人贩子甲一面数着我的卖身钱一面将我揽在怀里,口水和眼泪同时湿润我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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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2:21 | 只看该作者
  基坑永远挖不尽,我来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那不断发掘,那时候地下水还没溢出,整个坑里灰蒙蒙的一片,进行挖掘的人满身尘土,仿佛从地底刚被挖掘出来,一个管事的分给我把铲子,向着土坑方向努了努嘴,我当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厌烦了把我往下一推,耳际一片得意的谑笑声,那些出土文物用嘲笑来欢迎我加入队伍,从那天开始我也成为挖掘者一员。
  王员外为什么雇佣这么多人挖基坑,一直是我心里的疑问,就象王小姐在后墙张望一样令人费解。所有辛勤挖掘中的人都是盲从的,类似的挖土动作重复着多了,这动作进行就理所应当。我的第一铲就显得与众不同,基坑里的水源就拜我那铲所赐,当时还引起一阵欢腾,那些人被日复一日的重复劳作憋得无聊透顶,所以我那一铲的变化竟然让她们亢奋。有些人开始学着水牛在泥水里打滚,涂得满身都成厚厚的铠甲,我很快就融合在这群人中,并且由于我给大家带来的乐趣,自己在早期曾经很受欢迎。但没多久后坑里的脏水越来越多,成了累赘和负担,管事的不得不把挖掘者分为两队,一队专门负责排水,我被分在挖掘那队中,铲子总被泥水粘连住,挖掘比从前费力得多。
  我背负的弓一直能引起许多人好奇,那些人议论我何背着个弹棉花的家什,她们看我时眼神古怪,象看着异端,我懒得理会,自己和她们还是不同的,我是箭客,即使是在掘土,依然还是苦力箭客。人群里唯一有希望成为朋友的名叫立夏,她知道我背负的是弓箭,一次挖土间隙她隐秘的对我说,别老背着,很累人的。这是她说的为数不多的话,我却记得很清楚,我暗地认为话中包含别样意味,具体无从得知,但我因此当她是假定的的朋友。
  以前听人说过盗墓,用洛阳铲往地底扎下去,然后盗墓人观察铲子带出的泥土,老练盗贼只需看到铲子上的怄木,便知地下墓葬出自哪个年代,盗墓贼挖出盗坑深入几千年前的宝藏堆里,想到这些我就怀疑现在的雇主就是盗贼,这个发现让我油然升起神圣感,我知道盗墓人总习惯杀人灭口,而我作为箭客当然不能置之不管,于是我决定潜伏,等待事件后续。
  果然出事了。作为箭客我的预感很准,但事情完全和想象背道而驰,这又让我些须惭愧。那天清晨的干嚎声如此凄厉,隔着无数个晨曦的距离依然刺耳惊心。我被声音惊醒,一起掘土的那些人都置若罔闻,我沉思片刻,四周死般沉寂,仿佛从来未发生过任何事情,这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听觉。直到相同声音再次发出时,我才确认出事了,我背上弓箭起床,穿衣服时候被人偷拽了把,另一个掘土人低声说话,别出去,是土匪来抢劫。她说话时候闭着双眼,很用力,眉间蔟在一处,显得非常做作。这时才发现,原来每个熟睡的人都有同样的眉毛。
  关于那天早晨发生的事件,后来有种种阐述。线索都归纳为三个点,山贼——王小姐——失踪,首先是山贼乘着月色掩护,潜入王员外戒备森严的山庄,她们显然是有内应,山庄大门没任何撬过的痕迹,山贼谨慎专业,一切行动都按严格计划进行,从现场看没有丝毫凌乱痕迹,这次行动更象次善意的探亲行为。县里捕快们到场后查索一番,问王员外财物丢失情况,王员外苦着脸说,任何财物都没有缺,那些山贼几乎做到秋毫无犯,总是铁青着张脸的捕头很不开心的咆哮,没事你报什么案子,不知道发案率都考核进全年的县衙业绩。苦着张脸的王员外最后只得在光天化日下告诉所有人,我女儿被山贼虏走了。
  王小姐算不得美人,连微有姿色都是高抬,我因此怀疑山贼的审美品位问题。王小姐喜欢爬墙,那是立夏告诉我的,我关于山庄的仅有认识都是源自于她的复述,立夏不是简单的挖土人,我几乎可以确认,闹山贼后有段时间我怀疑她才是山贼暗线,当然她也怀疑我,我跟踪她,她做着同样事情,这使得我们同时觉得对方行动吊诡,那期间我和阮四进行着相互追逐又相互躲避的场游戏。
  挖坑工作在王小姐被绑架事件发生后暂时停止,现在山庄四处充满游手好闲的闲人,每顿伙食供应也不比以前准时丰富,挖坑人军心移动,天天有熟悉面孔流失,一周后坚持留守只余下我和立夏。我常去山庄后院作调查,立夏所说的王小姐爬墙就是这地方,我测量过墙很高,我实验着爬上去,想要翻越如此高墙并不容易,换而言之,作为藏在深闺里的普通女子更难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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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站在墙下,表情古怪似笑非笑。“我现在确信件事,”她对着我说,我狐疑地看她。“你不是山贼,我看过最差劲的山贼都比你动作利落几倍。”她话很伤我自尊,我反问,你又是谁?我是捕快,为抓山贼在此卧底潜伏,她掏出块木头身份证骄矜的向我晃晃,身份证用金漆镏过,在阳光下幌了我眼睛。
  箭客在山寨
  跟随着,在阳光下我是立夏脚步声中拖沓着的影子,盲从着往深山进发。路上立夏不断闲扯,我发现她竟是如此多嘴,这让我立改原先的印象。我曾问立夏,王员外为什么要挖这么大的基坑,她告诉我,王员外怕山贼惦记家产,想造个坚固的大城堡,把自己锁进里面求个安全。我无法理解王员外的思维,但有钱人和作为箭客的我原本就不同,她们也同样不可理解我的理想,我和她们就象在同一根线的两个端点参商相隔。
  为什么所有山贼都喜欢藏匿进深山,经过这次跋涉后我才真正理解,深山实在是太好的掩护,不因山高林密,而是行进艰辛。这次进山几乎将我拖垮,离开森林好久,城市生活已使我渐失对森林的承受力,变得如同瓷器样脆弱。我叫苦不叠,声音迎合着立夏,立夏的抱怨也作用着我。行进帮助两个孤独者之间拓展出空间,因为孤独立夏对我全无戒心,她无意泄露出带我,而不选择其她进山抓贼的因果。
  作为捕快,立夏素不得志,她一直没有出人头第,不是不努力也非能力差,而是时运不济。她给我说了以前破获的大案,语气得意中夹带着失落,那个大案谁都不敢来碰,她奶奶的,老子一出手就轻松拿下。她停顿一下,我很不满意关键时候卖关子的作风,刚想催促,却看她面色阴沉,显然回忆开始触及到伤口。于是我忍耐住不发话,等她调整完毕,才自然地是继续下去,你说我倒霉不倒霉,这家伙犯事偏不小心,让我逮个人账具获。这才好啊!我想当然的捧场。好个屁,犯事的是知府小舅子,这案子偏就让我摊上了,没点公理,那些家伙其实早知道,她们给我下着套,就侯着我钻里面起。我算是看透了,那些家伙都希望别人掉下来,然后蹬住肩膀往上窜,那天姓梁的那个捕头?你怎么就没记性,就是铁青着脸的那家伙,靠,对了。就这孙子,以前我做捕快那会,她是个小木匠,就这几年做成捕头了,什么世道?@%&E%#$Y&@$!!!,你老晃脑袋干嘛,晃得我都头晕,你放心,营救成功我亏待不了你的,王员外家的赏金少不了,二八分帐,我八你二,你这家伙也够贪,嫌少不成,不满意直说,就知道摇头,搞得和知县那样,完事我保举你做初级捕快,怎么样,怎么说也算国家公务员,不比做臭苦力强,还不满意。她突然不说话,定神瞄我很久时间,恍然不悟的说,你吃摇头丸了吧,这玩意是你吃的,那是有权有财的没事消遣的,你凑什么热闹。
  那天路上我不住晃脑袋,其实并不是故意,当然更不是吃了摇头丸的缘故,但就是抑制不住,摇晃,是种状态,更是抉择中的无可奈何。那天开始,我间发性的摇头,这种姿态一直延续到我离开乾县为止,后来我意识摇晃是种内心斗争的外部反射,从大脑皮层发出讯号,隶属于潜意识的行为。
  继续说那天的抓贼经历,我一生经历无数次冒险,往往所有冒险都出乎自己意外。原先构想得很刺激的,结果往往平淡无味,真正的危险又偏在平淡中爆发,譬如这次,我原想应该异常惨烈,在冥想中我默认自己十步杀一人的侠客身份,但结果却荒诞无味。一切都象事先排练过的剧情,我和立夏没花任何力气就绕过山贼哨卡,直扑老巢,那些煞有介事的四处巡逻的人似是陈列道具。
  山贼的头领自然在个空旷大堂里,中间自然有张铺着虎皮的大椅子,椅子是夸张的大,如果添加个老板台,类似文明社会中的老总办公室。我那天看到一切都是这样的俗套,唯一意外是大椅子上端坐着是个小女子,那是王员外家被绑的肉票千金,她的肉票生涯显然还比较惬意,在她一旁那人,就很脸谱化,粗眉豹眼根本无须判断,这人定是山贼首领。立夏在我耳边叮咛,你去对付那山贼头子,然后把王小姐解放出来。我反问她,你干什么。我自然给你望风。她很严肃的告诉我。我意识到这件事几乎要我独立来完成,外面那些道具根本就不需要忌惮,在闪念间,我想到是否必要借机要挟,要求重新分配赏金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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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结果很简单,我只射一箭,那山贼首领象以前山林中任何猎物一般被贯穿着订到墙壁上。接着王小姐象疯子那样扑到山贼尸体上,先是目瞪口呆片刻,然后号啕疼哭。当我神圣的站到她面前时候,她愤怒着咬牙切齿诅咒:“你这个天杀的郐子手。”我怀疑她定是被山贼用种特别方式同化了。
  带王小姐出山是那天最大的难题,幸好外面那些道具还一贯遵守着职责,我们象绑匪一样将哭着喊着闹着的王小姐,生拉硬拽扯出匪巢。出来时候,我脸上纵横一道道血痕,都是归途中被王小姐指甲掐的,但日后却成为我和立夏勇斗山贼的铁证。
  王小姐和山贼首领的故事,我是后来才知道大概。其实王小姐和那山贼早就勾搭上,这是个粗俗版本的张君瑞和双文的故事,区别在于每天翻粉墙的性别变更为女性,为了爱情女子的创造力是无穷尽的,这个绑架故事实质上已经蜕化为私奔性质,只是大家都点穿,王员外为了自己的脸面,王小姐出山后判若两人,依旧温顺腼腆,一派大家闺秀摸样,我和立夏进山后的英雄事迹被传播,离不开王小姐嘴里充满传奇色彩的描述。
  不久我就在乾县成家,成为王家女婿。别人都很羡慕,一下子嫁入豪门,其实只有我自知道内中苦楚。王家已经接近破产,王家曾经很有钱,钱都被花费在挖基坑的费用,为保护财产进而失去全部的财产,这就是世界的荒谬之所在。
  事后我问过王小姐,也就是我的妻子,她为何山内山外行为反差如此之大。她回答我,山内山外是两个世界,一个隐晦的,一个是袒露的,她没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至今还搞不懂隐晦和袒露的界限。
  庄子外面那个大基坑我倒常去,徘徊时候那张地面裂开的大嘴,总有种吸引人的力量,将我整个囫囵的吞溺下去。
  箭客在捕房
  从何种角度回顾,在捕房那段历史都惨不忍睹,时常无事于是时常忧愁,因为无端忧愁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我,言语亦加稀少,而别人总习惯把无语者视作思想者,在乾县的日子我被大众赋予思想者的角色分配。我的忧郁是无意识行为,逐渐累积并逐渐滑落到不可救药的过程,溯源根本在于意识到自己每天日子都是悲剧形态,悲剧都是带上掩饰面具小心翼翼的出现,伪善尚有笑容,但别人却当作是喜剧过场,于是在悲喜的矛盾交叉中,悲剧的味道益发浓郁。
  乾县是个美丽地方,除了雨季。山没有故乡的嶙峋,爬起来很惬意,独处时候我爬上山顶鸟瞰我现在生活的这个地方,最后发现实际中乾县颇为壮观,俯视而下城市是个巨大马蜂巢穴,每间房子是蜂巢中的孔,各式人等在其间履行生命任务。那时我在乾县的捕房谋生。
  立夏遵守偌言,出了山寨与她分手后,没预料她说过的话会兑现。那天她爽朗地说,你现在已是乾县捕快了。我惊讶地长视她许久。我们是同事了。立夏用力拍我的肩膀以示亲睐,她的力量使我摇晃一下。我曾经说过由于奇特的原因,自己沾染上习惯性摇头症状,在我当捕快那些日子,这种症状进入发作高峰期。我总是在摇头,对着乾县的民众,对着乾县的客商,对着把握着乾县的官僚,这举动使大家对我没有好感,她们叫我为不合作的思想者。整个乾县我只有立夏一个朋友,她了解我的苦衷。她让我学着控制,我试图控制,越刻意越摇摆得厉害。然后她让我闭上眼睛。这方法行之有效,每次闭上眼睛我都能停止摇头,但眼睛不能永远闭上。
  打发完公事,我们这些捕快自发找了闲事来处理,比如帮人讨债。乾县前几年商业发展很快,是附近几个县的表率,这些事迹作为上任知县的业绩留在她的晋升记录里。但经济发展过快也带出很多的附带效应,比如三角债问题,乾县很多人都有钱,但她们的钱都是些白色契约,以前流通领域认可这些契约,可以取代硬通货作支付,但高速发展停滞后,信用危机也随之出现,手握大笔白色契约也成了许多人夜不能寐的缘由。乾县夜里常有些幽魂游荡,每个手里都握有大把契约,有些穿黑衣服的人用少良的钱,兑换大笔白色契约,乾县居民把这些黑夜里兑换契约的人称为黑社会。每个捕快手头都有大把白色契约,有次我跟立夏去家商铺去催讨欠款,店主看上起就很窝囊,事情办得非常顺利,店主看到我背着的弓箭吓得脸色煞白,她问我,你是那杀山贼的捕快。我摇摇头,我摇头并不是否认,只是习惯行为,因为想辩解我面色显得很古怪,后面大家都说这表情就是传说中的酷。反正我神情和动作的反差让人琢磨不透,而增添别人的恐惧。回家时候,立夏分我笔辛苦费,她说是我该得的,如果不拿大家都不放心,做捕快就该在同条船上,这是行规。我想到拒绝,但事实是接下了钱,因为家里需要,我岳父欠下苦力们许多工钱,想到债权人天天围在家门,我便软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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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4:33 | 只看该作者
  很快我发展成最成功的讨债人,这个职业让我突然暴发,渐渐自己价值取向也发生变化,初次讨债时的羞怯化为乌有。我觉得自己既然付出劳动,等价交换获得利益也是合乎礼法的,这个解释让我心安理得。最初几次立夏带我出去,名声鹊起便有客户直接上门点名找我,单独行动收获比以前更大。几次成功使我在同行中名声渐隆,以至后来出现许多盗版,街头巷尾常见背着弓箭的,效仿我那样讨债,刚开始很见效果,但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多次被怀疑成盗版,最后为了证实身份,每次都需当着债主的面表演箭法,可以射的目标很多,我已经不再挑选靶子,街上的小鸡、屋檐悬挂的咸肉、实在找不到目标时我还射过尿壶,反正我的讨债更象是行为艺术,到后来很多人专程为看表演而来,前呼后涌的热闹得象赶集。
  其实最大收获不仅是金钱收入,这些日子摇头病症也开始停止,不知原因,反正就是渐渐好起来,或者是我渐渐适应了生活,我可以象其她捕快那样对着无辜者龇牙咧嘴,可以对轻犯人动用私刑,还学会通过暗示谋得实际利益,日子越过越灿烂,连我的入门导师立夏也说,你小子现在象个真正捕快了。直到有天,我的摇头症状突然又迸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我预感可能会出事,真的,事发前我就真的有预感。
  立夏对我说,有大案子。我很不开心的瞥看她,这时候我口袋装满着白色契约,今天我安排必须干完这些活。快走,四大恶人来我们这了,快去春绿楼埋伏。
  箭客在妓院
  早在京城,就听说四大凶徒的名望,剑客等级考试那次,主考官提及她们名字,竟让剑客们吓得大小便失禁,这让我一直对她们心存幻想,我时常将别人想象成四大凶徒,甚至祈盼她们能永久活着,供我膜拜或者亲手杀死,这四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我的精神寄托。白道人士对四大凶徒的围捕永不停止,她们无数次设置陷阱,但徒劳无功。四大凶徒每次成功脱离都是对白道人士的示威,每次示威都会引发更大的仇恨,仇恨和示威象根相互纠缠的锁链,相互约束又相互外张。
  立夏说她们到了乾县,我清楚感觉到自己肌体在复苏。我能理解阮四去妓院埋伏的安排,真相暴露前,凭借判断我也认定那些凶徒全是好色之徒,坏人必然好色,如同箭客必然用弓箭一样的顺理成章,真理朴素而唯物,带着浓重油墨味道颠颇不破。立夏和我去春绿楼,我以前也来过,不是眠花宿柳而是来讨债,那次我追踪个欠债人来到这里,我还记得这里有个穿嫩绿百褶裙的小女孩,清醇着跟刚出土的葱芽那样,我表演完箭法后,她让我在手心签名,签名时候我一直注视她的一双眼,那双眼毫无阴翳,和任何人的都不同,享受完毕偶像待遇后。、发现被自己逼入绝路的债务人,竟然趁我陶醉片刻轻易逃脱了,绿裙子女孩鄙夷的看着我,两手相互搓揉,试图将手心上签名痕迹清除干净,她的手小而柔软,右手尾指套个翡翠玉的戒指。
  春绿楼生意好得出奇,熙熙攘攘,都是公门和侠义道上的朋友,除了本县更有从别处集合来,这个事实充分证明色情业是旅游业的支柱。立夏和不少人都熟悉,她的交游广阔让我羡慕,立夏没忘向每个人介绍我,有些人礼节性说声久仰大名,有些人则桀骜地点下头,反正春绿楼的这个白天让我平添自卑,我发现自己根本没进入圈子,至多算是在边缘徘徊的影子。下午有次轰动,相互寒暄着或者和妓女们调情的捕快们都一同起立,立夏起立时候顺便拉把我的袖子,当时我没有领会,所以集体起立时我是唯一坐着不动,这让我与众不同。那人眼睛盯住我身上,先是惊讶然后就显得不屑,其她人大多跟着如此,短暂的几分钟里我偶然成为主角。有些人是长久的主角,有些人是短暂的主角,比如我永远只能饰演后者,而某些人看着就是男主角,比如叶锋。丝绸长袍,一尘不染的白色布鞋,还有与生具来的抑郁神情。叶锋天生带着贵族味道,何况她还江湖最年轻的八级剑客。叶锋到来使得春绿楼终于形成中心,以她为核心,所有人层层辐射开来,我在最后的余波层面上,立夏也在。立夏其实可以在更里面些的,她留在外围就为让我不至于太无趣,这让我非常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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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5:29 | 只看该作者
  直到傍晚,四大凶徒还没露面,埋伏的性质开始演变成次聚会。中心圈子里那些人搂着妓女上楼开房,剩余人等也借着酒兴,行为举止渐不庄重,刚有口角就有人出面劝解,那些人间许多故往过节,竟在这样次聚会里相逢一笑。我耻笑着这个可笑的埋伏圈,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我还有叶锋,叶锋自顾自喝她的酒,很缓慢的吞咽下去,我认为她在喝酒只是幌子,她在观察。而我则清点着箭囊里的箭。我带上满满一袋的箭过来,而现在只余三支,其她都被立夏借给她人,那些人要玩种时兴的投壶游戏,我为四大凶徒预备的箭,正好被她们挪作娱乐工具。立夏最后一次过来,试图借走我最后三支箭,我拒绝了,我说这是给四大凶徒留下的。立夏笑了告诉我,四大凶徒什么地方都会去,就不可能这。我惊愕地看着她胡说,立夏说,四大恶徒从来不到妓院,所以大家才来此设埋,懂吗?我不置可否的看着立夏,老实说,我真的没懂。不管懂还是没懂,我都执意决定保留最后三支箭,不让立夏拿去做人情,立夏好说歹说,最后她真生气了,威胁我,你知道借箭是谁吗,是江南总督衙门的总捕头,我们日后升迁与否全凭她一句话,你真不识抬举。立夏忿忿去了,抛弃我大堂里,我孤单的坐下,看到叶峰也同样孤单坐着,她的嘴角噙着讥讽,不知因谁而笑。渐渐人声稀疏,大堂因为空旷,才回旋出楼上腻笑,围绕在我周遭,从毛孔侵进身体,有寒意,从四周缓缓沉积下来,我现在悟到深陷埋伏并非四大凶徒,而是大堂里傻忽忽手持弓箭虚张声势的自己,无边陷阱中我是孤独的野兽,不和谐的想吼叫,想惊扰人们的华胥梦乡。
  所有变故如此突兀,命运是情节设计者,更是位悬念大师。那天夜深四大凶徒闯进了春绿楼,玩笑,这绝对是个玩笑。所有人事后如此说,除我之外,到场埋伏的白道人物们,都知道四大凶徒从不进勾栏一步,她们是多次参与围捕四大凶徒的老人马,在长期对抗中已经理解游而不击的精髓,所以当四大凶徒意料外出现,突发的打击让整个集体都不可承受。
  四大凶徒看来也不凶恶,三男一女,男的是美男子玉树临风,女虽韶华已逝,但依稀可鉴,当年残留下的风韵。我甚至觉得她们,比吓得面目委琐的所谓正义人士们更可亲近。立夏的清醒在这时候体现出来,立夏叫喊着,快射她们,其实未等她话毕,我早已射出剩余的三支箭,三箭联发,目标是三个玉树临风的凶徒,我坚信自己的选择,女的无论如何凶悍都不如男性威胁更大,在只余三枚武器,我必须当机立断,先消灭威胁最大的敌人。箭才离弦我就知道三大凶徒的命运,在场所有人目睹三支箭分别穿透三具年轻的尸体,箭负载着的重量订在春绿楼的粉墙上,她们身体悬着平行着墙面摇晃,象对这个世界摆着手指说不,粉红色的墙还有暧昧的鲜血,组成肃杀画面。正义道的人齐声喧哗,我以为她们在欢呼,但辩清了才发觉竟然是咒骂,我回头看去,见立夏面色煞白,虚汗流满前胸后背,她对我说,谁让你这样射的。我奇怪看着所有人,只有剩余下的女凶徒还能够有笑容,她对着我在笑,与其她人的神情沮丧对照强烈。“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吧?”她问我,我点头,“所谓四大凶徒其实就指我一个,她们三个只是点缀而已,如果你没冒昧杀完她们三个,我未必赶尽杀绝,而现在我只会在你们中选择留下三个,其她人只能去死。’“为什么还要留三个。”我不理解,她没理会我,走到墙边看着三具死去的身体,那些曾经风流倜傥的身体现在颓废,春绿楼的灯火照耀着颓废的尸体,悲哀者不仅是已经死去的身体。
  至少叶峰没让我失望,所有人中她是唯一向她逼近的,而其她人在犹豫不绝中观望。雪白的长袍,雪白色的鞋子,在地上行走没毫微纤尘扬起。她问她:“想好了吗?”叶锋回答:‘四大凶徒还有三个缺额吧,我先占一个。即使是做面首也总比做死人好点。”她话毕嫣然一笑,妖媚的要命。四周哗然,人竟可如此道貌岸然,叶锋举动牵发多米诺效应,为了争夺另两个面首席位,侠客们和捕快们迫不及待相互残杀,刀光血影,每个人都显示出比平时强得多实力,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渲染着荒谬的妓院世界。
  她对我微笑,你是新人,你还没学会适应世界。她指着我身边的战场,这就是杀戮战场,每个人都生不由己,为了活命,知道吗,什么都是虚幻的。我点头,你懂了,那决定怎么办。我拿出自己的弓。她说,你已经没有箭了。我回答;是的,但我还有弓。
  我还有弓,即使失去所有箭,我还是要射,把一切能够射的东西都当作箭那样射出去,蜡烛、胭脂、花粉、椅子、折断的肢体、桌子上的花生糖果菜肴,一切一切,不规则的武器不规则的方式倾泻向她,在她身前身后布成个杂乱物什交织成的泼水不进的网络,此时我的射箭更是种宣泄,对一生中所有我无法恭敬的一切在宣战。她在逼近,四周杂乱的自相残杀,激荡着的金铁交鸣,营造出声响和幕布,一切背景都可以忽略,现实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存在,她的手离我只有半尺,我都能感觉到手指间的肃杀之气,有窒息感,第一次我无能为力了,她让我无法抗拒死亡,手还在近,接近咽喉,手上有弓,但弓在她手后,弓也无能为力,闭上眼睛,我知道这次真的结束了。她的手指只抚摩过我的皮肤,轻轻一点没有发力,我睁开眼睛,对面也是双眼睛,眼睛里有眼泪和乞求,她说,一天里不应该死两个有意思的人是吧。这话来得毫无理由,但我还是点头,她说,别让别人糟蹋我的身体。她仆地倒下,象幕布突然被拉下,我看到她背后有很大一滩鲜血,有柄剑插她背上,象鱼的背鳍,剑是上好的青钢练的,剑柄上锩刻六个镏金字“八级剑客叶锋”。
  一切挲然停止,象什么也没发生,相互残杀的人相互对峙,有人先叫声,四大凶徒死了。如是闪电将所有阴暗的脸照亮,有人开始靠近她的尸体,屈辱后的仇恨从每个人身体内部迸发,有人对她的身体吐唾沫,有人用最恶毒的下流话咒骂,更有人用肮脏的鞋踩踏她的身体,她们自以为在对她发泄,其实都不是,我伏在她身体上,所有一切都由我承受着,但别人都不知道。
  没人知道我为何选择退隐,就如同我无法明白这个黄昏时分的太阳如此艳丽。太阳余辉照耀每个人身上,我在微笑,不远处有群年轻人也被同样的阳光笼罩着,她们穿着上好绸缎,背着宝石雕嵌的弓箭壶,她们的谈笑借着风声传进我耳里,让我知道京城的八级箭客考证下月即将开始。我知道一个箭客的时代即将开始,我又知道一个箭客的时代已经终结。抬头,才发现太阳真的落山,有隐晦着的温暖还在,但我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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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6:16 | 只看该作者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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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6:37:12 | 只看该作者
            如果超过弓弦的承受力,弦会断...所以主角手上是什么神弓?震天神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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