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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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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48:3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潇湘水云


     檐前芭蕉绿如洗。檐外,雨水淅沥直下,点滴都落入心头。

     垂檐内,抚琴者安坐蒲团,左手缓按轻摇,右手袍袖翻飞,五指间勾、挑、抹、

     摘,琴音宛若清风拂过寂静的湖面,乍现倏隐;旋而别韵一转,层层叠叠,霎时又似

     云开雾散,但水面仍是静谧如镜,彷佛连窗外的雨漏也一并被湖上云蒸兜了起来,竟

     敲不开半点涟漪。

     尽管师父说这曲《潇湘水云》里藏有水云天最高深的剑法,但凝视着琴後之人,

     屈函之只觉得曲中有烟、有云、有碧水连天,就是没半点锐杀之气,全然无法与抚琴

     者浑厚的剑劲联想在一起,遑论他那招傲视同侪的渌水剑式「曲水流觞」。

     但此际,却非是抚琴聆听的好时机。

     「三师兄!」屈函之按耐不住:「大师兄他……」

     琴几上横放一剑,透过氤氲缭绕的瑞香望去,琴後的白面青年低首垂目,那股沉

     定的气息宛若金石凿就,慑得屈函之微微一怔,嘴里的大半截话再也说不下去。水云

     天的弟子大多分住束心院各厢,仅有长弟子能够独立居停,所在的草堂建於束心院前

     庭要冲,堂外飞檐斜出,接以木柱月台,便成了这座听雨亭。众弟子平日出入起居,

     皆须行经此亭,听任大师兄督责教诲。

     屈函之心里明白:三师兄狐佚之奉师父的命令携琴剑於此,那是谁也不让过去的

     意思了,可方才众师兄弟绕道往飞觞小筑陈情时,却也不见三师兄出言拦阻。回望雨

     中,不远处的廊庑间二师兄常敬之正来回踱步,忽然低吼一声,踏着石板地上的浅水

     洼子行来,撞得雨幕应声分迸,彷佛隔空绽起一声雷:

     「老三!你到底去不去?」

     屈函之暗叫不妙,赶紧回头:「三师兄!午时将至,大师兄的命眼看就要保不住

     啦!众师兄弟都等三师兄一句话,能求得他老人家网开一面……」话未说完,那巨灵

     铁塔般的魁梧身影已跨上亭台,「唰」地扯进一蓬骤雨:

     「狐佚之!午时未到,这里还是师兄的地方,怎麽也轮不到你弹琴!」

     「二师兄!」屈函之差点没晕倒,急忙扯住常敬之的衣袖。常敬之悍然甩手,浓

     ?倒竖,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难道我说错了麽?他若无异心,就该向师父求情!

     偏生师父爱听他的言语,怎麽……怎麽就不听我的?」说得哽咽起来,怒上眉山、猛

     一跺脚,整座亭台簌簌摇动,檐前泼下大片水帘。

     而亭中乐韵依然飘渺,狐佚之低头抚琴,恍若不觉。

     常敬之双眼胀红,沉声道:「同门十余载,你竟这般无情!好,狐佚之,你不去

     我去!你若想拦我,尽管动手便是。」深吸了口气,缓步踏出,慢慢往狐佚之身後的

     亭阶走去。他虽是火一般的脾性,却也很了解自己剑术内功的造诣与这位三师弟颇有

     距离,若想全身走出这亭子,只怕是平生至险,因此丝毫不敢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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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49:30 | 只看该作者

     屈函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暗忖:「大师兄才被治了个「同门相残」的死罪,

     这厢岂能重蹈覆辙?」正自心焦,却见常敬之按剑移步,居然就从琴几旁走了过去,

     狐佚之仍是专心抚琴,彷佛眼不能见。屈函之松了口气,却明白大师兄的死劫依旧无

     解:师父正在气头上,决计听不进二师兄的冲动言语,除了最得他老人家信任的三师

     兄狐佚之,这阵谁也拾夺不下。

     「三师兄!再怎麽说……」他忍不住低声道:

     「大师兄也是为你抱的不平啊!」

     铮的一声脆响,弦上如发剑音,常敬之正要迈下最後两阶月台,突觉心头巨震,

     引得全身气血窜流,刹时眼黑耳鸣,这一步便再也难以踏落。屈函之也不好受,连忙

     盘腿调息;琴韵悠扬之间,只见狐佚之手中操引、眼目低垂,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掠过

     一抹微妙神色,令他不由得想起三天前的那场杏林之战。

     而《潇湘水云》的第一折也正要结束。

     ◇◇◇

     那柄长剑刺伤了狐佚之的左肩胛,而持剑的则是掌门嫡传的第十八弟子「云锦腾

     龙」傅晚钟。

     那时屈函之正偕大师兄晁改之、七师兄方悔之赶到现场,傅晚钟一拔凶剑,狐佚

     之就这麽直挺挺倒下来,连飘落的杏花瓣子都染上凄艳红渍,犹如下了场粉红色的雪

     。

     「我错了!」傅晚钟哭丧着脸,铿锵一声扔了长剑,双膝跪地:

     「我不该误伤三师兄……大师兄!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晁改之面色铁青,右手按剑,目光炯炯如电。一旁环抱佩剑的方悔之却「嘿」的

     一声,冷笑:「你在青牛村奸污民女、杀人灭口,也是出於无意?背後偷袭三师兄,

     这也叫做误伤?傅晚钟,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有什麽好说的?」扬手一掷,将一件

     染着血手印的天青碧色长衫扔到傅晚钟面前,厉声道:

     「你的衫子,是不是?」

     傅晚钟不敢伸手,可怜兮兮的目光直瞅着大师兄,嚅嗫道:「是。」

     方悔之冷哼一声。「我与大师兄开棺验?疲?〉媚桥?拥恼莆仆仄??胝庖律系

     血手印一模一样!三师兄奉大师兄之命来寻你,你却背後暗算,到了掌门人面前,看

     你如何分说!」

     傅晚钟俯地无语,身子微微抽搐;猛一抬头,眼神竟是十分怨毒。

     「分说?我在师父面前,何用分说!七——师——兄——」

     他刻意将末三字拖得极长,收起悲容,俊俏的容颜上挂着一抹邪笑:

     「师父要处置我,会派你跟屈函之这等废物来?方悔之,我爹是当朝一品大员,

     永业京里的大臣小吏,谁不领受我傅家恩泽?我自己便是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十六岁

     获传《潇湘剑式》,渌水剑已练至第十二式「月映平川」……你这株只能练练《青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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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50:04 | 只看该作者

     剑路》的乡下野草,连师父都看你不起,罚去监真阁扫地弹琴,有什麽资格在这里耍

     弄威风?」

     方悔之抱剑冷笑,面色极是难看。水云天里多是永业京内外的圣族世家之後,方

     悔之出身璧郁森陵与艳芳春岭之间的一处僻村,在被四师叔「至德剑」管晏风携来京

     城以前,连艳芳春岭的首治淮宇城都没去过;初来之时,其东境口音与森族外貌一度

     成为门中笑柄,人人均在背地里议论着,面上却从不与他言笑。

     掌门人嘴里不说,其实很不欢喜四师叔这般莽撞,於是赐名「悔之」,着令习练

     《青霄剑路》,本想让他早日艺成,派往淮宇城辅助四师叔管晏风,不想管师叔中道

     病逝,接管淮宇分舵的六师叔「观止剑」公冶长风坚持要一名圣族副手,方悔之只得

     留中不发,转往监真阁理事。这几年门中风气渐开,多收了几名来自鑫、淼等族的部

     酋子弟,大家慢慢习惯了异族面孔,加上大师兄晁改之对这位七师弟素来敬重,众师

     兄弟才渐渐与他友好起来;至少,不再暗里嘲笑他那松一般特立独行的容貌与举止了

     。

     傅晚钟向来最惧怕大师兄,见他并未出言喝止,暗想:「他晁家毕竟曾在朝中为

     官,多受爹与爷爷的照拂,怎麽也不会和方悔之那破柴贱种走在一块。」登时胆气一

     壮,益发张扬:

     「方悔之,你说我奸污民女,怎麽不说那名女子忝不知耻,巴巴地送上门来?本

     少爷还看不上这等卑贱妇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她自个儿寻死觅活,撞到我剑锋

     上来,我还赏了她老爹五十两白银安葬,世间有这样子杀人灭口的麽?我去年在长杨

     村遇着的那两姊妹,都比这贱妇上道!」

     众人脸色丕变。

     「去……去年?长杨村?」方悔之怒道:

     「合着这回,你还不是初犯?」

     傅晚钟轻蔑一笑:「犯?方悔之,你这个可怜的土包子。告诉你,京里的世家贵

     胄,哪个不是姬妾成群、群花簇拥?女子就跟古玩衣裳一样,有钱的、尊贵的便能用

     上等货,用多少有多少;像你这等乡野贱民,抱了个痰盂尿壶当是宝,一辈子也不知

     能用上几个。去年长杨村的事,三师兄也是知道的。」

     众人的目光均投向一处,屈函之低头望着臂弯里,狐佚之正缓缓睁开眼,白得没

     有丝毫血色的嘴唇轻轻颤动,看起来无比虚弱。「我跟师父禀报过了。师父说,姑且

     饶……饶了他一次,下不为例……」

     「奸淫盗掠」是入门五大戒里的第三戒,与背逆伦常、祸国殃民同为不赦之罪,

     岂有「下不为例」的道理?此事只有三师兄一人知晓,师父的姑息之意,这……这不

     是明摆着麽?屈函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见大师兄目光严厉,抿唇无语,

     方悔之木然的神情彷佛揉合了悲愤、错愕与压抑,沉声道:「所以你想刺得三师兄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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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50:41 | 只看该作者

     口,不让师父知晓?」

     「师父是先帝朝里的宰辅之後,天潢贵胄的门风规矩,他老人家最是清楚不过,

     「下不为例」这话是说给你们这些土包子听的,我怕什麽?」傅晚钟拄剑起身,挥袖

     拍拍衣摆裤管,态度之闲适潇洒,与前度判若两人。「三师兄他呀,是不小心撞到我

     的剑锋上来啦!不信,你问他好了。」

     晁改之突然低下头,目光笔直如箭:「三师弟,是这样麽?」

     狐佚之未敢迎视,垂着头艰难呼吸,半晌才低声道:「是。」

     方悔之握紧拳头,咬得颔间一阵格格轻响。

     刹时,屈函之总算明白了。任谁也办不了这个傅晚钟,只要他爹还是当朝权相、

     圣上的宠妃还是他亲姨娘,就算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能,更别说这些师兄。

     三师兄或许是想警告这位有失检点的师弟,让他知所警惕,但傅晚钟这一剑却明

     白回答:「本少爷也许怕了你去告密,但即使杀你,师父仍不会治我死罪。你自己琢

     磨。」甚且在师父心里,傅晚钟所犯还不是什麽弥天之罪……

     傅晚钟见众人无语,不禁得意起来:今日若能一举收服晁、狐二人,再挫一挫那

     心高气傲的森族贱种,日後掌门若要传位於己,岂非皆是助力?思虑至此,平日的潇

     洒自若倒是回复了八、九分,一拈长鬓,笑道:「三师兄果然是持正之人,出口皆是

     公论。青牛村之事,也不过就是个贱妇犯浑,别要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其实女子如

     器物,本就该尽情享用,便是束心院西厢的师姊妹们,在小弟看来也不脱这道理,诸

     位师兄若有合意的,小弟兴许能够……」

     方悔之满脸鄙夷,啐道:「原来你镇日向小师妹卖好,存的是这等心思!」傅晚

     钟两手一摊:「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怜心妹子固然美貌,但要与我傅家联姻

     ……嘿嘿,看在师父面上,或许还能给她个名份,至於是不是正妻,就得瞧我爹的意

     思了。」

     方悔之听他辱及小师妹,怒极拔剑,叱道:「无耻!」挽起剑花,直刺傅晚钟!

     傅晚钟素来不把这位七师兄放在眼里,连剑带鞘横扫过去,正是绝招「松涛暮雪」的

     起手。这式在水云天里夸称繁复第一,攻防间隐有无数後着,一经触动,便有无数杀

     招翩至;傅晚钟以此招相应,分明想重创对手。

     方悔之面无表情,长剑连圈带转,陡然间幻化出五叉剑形,犹如枫叶戟出;只听

     一阵铿然疾响,傅晚钟长剑脱手,左手五指紧抓着右腕,指缝间汨汨血流。「这不是

     《青霄剑路》!」俊俏的脸孔因疼痛而扭曲,却难掩其骇异:「方悔之,你使的什麽

     妖法?」

     「我在监真阁一待五年,另有遇合。」方悔之以剑脊轻掴他的面颊,倏地挑起地

     上长剑,顺势一送,又稳稳还入傅晚钟掌中。「在水云天,无论匹配师妹或继承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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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位,都轮不到你这个无耻之徒。你给我记清楚了。」

     傅晚钟看出他这下剑法精绝,足以卸下自己的右腕,却不敢真的动手伤人,恶胆

     又生,冷笑道:「我明日便请我爹备齐大礼,上门向师父提亲。咱们且看一看,到底

     是轮不到谁?」方悔之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他,连一旁照拂三师兄的屈函之也动

     了真怒,只觉得此人可杀,当真是死不足惜。

     一声清亮龙吟,晁改之缓缓拔出佩剑,大踏步向前。

     「拔剑。」他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大师兄……」傅晚钟微感错愕,余人也都是一怔。

     「我不杀弃守之人。」

     方悔之挺剑拦住。

     「不能杀他!」两剑铿然交击,迸出耀眼火花,「不值得。」

     屈函之急唤:「是啊!大师兄,咱们禀告师父,让他老人家处置……」

     嘶唤间,晁改之长剑圈转,「枕流漱石」、「空山灵雨」、「苍梁余绕」等三式

     连变,却始终摆脱不了方悔之的黏缠,只得以浑厚内劲压着他不住後退,手上招式急

     递,脚下踏飞漫天杏雨,林间劲风飒然,落得众人一肩雪瓣。

     激斗片刻,晁改之运使《流云水剑》无功,猛然鼓劲,抖得剑刃劈啪疾响、颤动

     如波,方悔之被震开几步,胸中气血翻涌,暗自心惊:「《倾天龙挂》的暴雨拔风之

     劲,当真难以抵挡!」长剑一翻,倏地又幻出五刃,亦虚亦实、分头齐进,将晁改之

     硬生生逼退数尺。便只这麽一阻,他已乘机将傅晚钟扯至身後,平举长剑,其势凝肃

     如秋。

     晁改之端详片刻,点头道:「好剑!我快不是你的对手了。这是本门之剑?」

     「是本门的剑法。旁的你别问,我不想欺瞒你。」方悔之道:「你听我说:咱们

     押他回去,把方才那些混帐言语一五一十抖将出来,再与三师兄对质,这回师父必有

     发落。手足相残是本门五大戒之一,你……你不能在此动手。」

     晁改之摇摇头,忽然仰天一叹。

     「咱们……就别再为难师父了。」

     众人怔愕之际,晁改之举剑迈步,厉声道:「傅晚钟!你犯「奸淫盗掠」、「同

     室操戈」二罪,五大戒中违其二,罪不容赦!目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麽话说?」傅

     晚钟吓得唇面皆白,瑟缩颤抖,慌叫:「大师兄!不是……我、我要见师父!」忙把

     长剑扔下,紧揪着身前方悔之的衣角:「我手无寸铁,你不能杀我!大师兄!你别杀

     我、你别杀我!」眼前精芒一闪,晁改之的长剑赫然已至!

     方悔之挥剑挡下,暴喝:「住手!」忽然迎面一股巨力撞来,方才《倾天龙挂》

     之威记忆犹新,他连忙圈转长剑、奋力戟出,凭空化成无数剑叉,犹如秋风卷叶;谁

     知那股巨力突然一空,剑势顿失标的,方悔之收摄不及,不由得向前踉跄了小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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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改之猛将他抡扫开来,一剑穿透杏雨——

     满天红雾里,雪白的花瓣纷纷落地,在湿濡的林间道上下了场粉红色的雪。

     ◇◇◇

     回过神来,《潇湘水云》的第二折初初落板,亭外仍是大雨倾盆,悠旷的琴声回

     荡在偌大的月台间,彷佛在亭里汇成一片云水潇潇。远方庭道上,常敬之山一般的身

     影弹溅着薄薄雨幕,渐行渐远,脚步竟有些蹒跚。

     琴几後,流韵嘎然而止,恰是二折间的短暂留白。

     屈函之赶紧撩袍趋前:「三师兄,离行刑只?一刻钟的光景,再不救援,大师兄

     性命便保不住了。师兄弟们都等着三师兄,只有您才能往师父跟前说上几句话,求他

     老人家收回成命。」

     「师父令众人不许踏进飞觞小筑一步,你这是让我抗命了?」

     「众家师兄弟都跪在飞觞小筑前了,您是见着大夥过去的。」

     狐佚之抬起眼。「除我之外,所有人都去了?」

     「还……还有七师兄也没去。他说若要救大师兄,最好谁也别去。」屈函之神情

     有些尴尬,言下不无喟然:「大师兄平素待他最是亲厚,谁知危难之际竟说出这般话

     来,委实教人心冷。」

     狐佚之喃喃低语:「好一个方悔之。」将几上的减字谱翻至第三折,抚琴调弦,

     竟又奏起《潇湘水云》来。屈函之瞠目无语,楞是想不明白:「怎地当日杏林里亲临

     其事的两人,都不肯为救大师兄尽尽心力?」

     茫然之间,忽闻亭外涉水细细,一抹绿影冒雨来到台前,无言跪地。

     她身上的湖水绿衫子已被打透,咬牙忍颤,水珠沿苍白的面庞与脖颈流下,浸湿

     胸口,彷佛那瘦尖了的颔颊什麽也挂不住。屈函之觉得心都要碎了,慌忙奔入雨中,

     跟着跪下:「小师妹!你来这里做什麽?」双手笨拙地又遮又挡,却全然不能阻止雨

     水穿过衣袖臂间,点点滴滴落在她濡湿的发上。

     她的名字叫楚怜心,是水云天掌门「大方剑」楚湛风的独生爱女。

     「三师兄……」嗓音绷得尖细,不知是因寒冷或者压抑。《潇湘水云》的琴声正

     进入第三折里的高潮前夕,湖面上云积渐浓、波浪随风,慢慢拍叠湖岸;弦音时而激

     昂、时而回荡,却始终没能掩去楚怜心的话语。

     「那日杏林里的事,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现下我想说什麽,你一定也猜到了。我

     只求你如实禀报掌门人,说大师兄不是残杀同门,而是执行门规。掌门人素来倚重三

     师兄,你说的话都比我们有份量,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能劝了。」

     屈函之暗自思忖:「当日之事,谁也不敢胡乱张扬,不想是三师兄向小师妹露了

     口风。」料想以小师妹在门中像公主娘娘一般受众人疼爱,必能说得狐佚之心软,出

     马挽救大师兄的性命。只见楚怜心娇美的容颜凝如玉琢,白得像浸水骨瓷一般,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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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膝,幽幽几字在琴声雨声里听来恍若焦雷:

     「我求你。」

     而琴声未断。

     「三师兄,我求你救大师兄一命。」楚怜心俯首触额,按在膝头的两只小手略显

     透明,浮露着若有似无的惨青。从阶上只能看见她湿亮如漆的乌鬟垂落胸前,发顶紧

     绷着一抹白。

     「大师兄若死,我不知该怎麽活下去。打小你便疼我,带我摘花游湖、?草叶蛐

     蛐儿,要什麽便给我拿什麽,从来都能如愿。三师兄,自我行过笄礼,便没再向你讨

     过什麽了,这回,我要向你讨大师兄的一条命。只要他活着,无论变成怎麽样都无所

     谓,只要他能活着……」黑发下的喉音微微颤抖:

     「我求求你。」

     屈函之强忍着满眼雨刺,抬头才发觉五阶月台已完全遮断狐佚之的身影,檐前水

     泄如瀑,什麽也看不清楚,虚空里只听见弦上一整片叮咚脆响,似是湖上涌现阴霾。

     楚怜心的小手揪紧膝裙,握着浸入石缝洼儿里的绿鞘短剑,撩裙乍起,浸湿的红绣鞋

     踩着木台留下一排尖错细痕,眨眼来到几前。

     「大师兄未死,你便占他的亭堂、坐他的蒲团、用他的香案、弹他的琴谱,大家

     都说你怀着异心,我始终不相信!难道竟要弄到这般丑态,才能让我警醒过来?三师

     兄,我不是求你舍生忘死,不是求你刺血割肉,只求你向爹说出真相,救一个清白无

     辜的人啊!」楚怜心面上交织着雨和泪,等了又等,却没能等到狐佚之回应,反是《

     潇湘水云》连绵迭起,眼看波峦将至。

     「好。听说二师兄要去为大师兄求情,硬生生捱了一记无形剑音,才得以走出此

     亭,我也不生受你。」她听出琴音里大有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想起狐佚之所擅「鼓

     瑟为剑,刃化琴音」绝技,满腔绝望顿时化为悲愤,猛然拔剑:「你既不肯说,便让

     我说去!」

     弦上轰然雷响。

     耳膜深处疼痛未已,「铿!」一声金铁交鸣,楚怜心的短剑凌空疾圈直坠,笔直

     没入木台中。狐佚之左手按弦,抖得余音悠然,右手松开几上的剑柄,随意将几个清

     音拨弄开来,比拟春雷骤雨过後、湖畔游人信步的情境,若有旁人闭目倾听,这第三

     折的〈惊雷〉竟是一曲相连,无从断绝。

     楚怜心虽是掌门人的独生女儿,却非出自渌水嫡系,其艺乃由监真阁内的避世高

     人「寒月婆婆」水笼烟所传,短剑使开《碧落重泉一剑知》的奇妙招数,能胜过大半

     数师兄姊。她自幼与狐佚之比剑相戏,从未??过败绩,今日方知这位三师兄岂止内力

     修为远远超过了她,剑术亦不遑多让,便是琴声里未使上无形剑音的功夫,仍能一剑

     缴下她的兵刃。

     楚怜心愕然,半晌才拔起短剑,磨镜般的霜刃映出一张全无血色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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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53:34 | 只看该作者

     狐佚之双手平放在弦上,琴音顿止,却未抬起头来。

     良久。「你回房去,我保证大师兄不会死;若将当日之事说出来,大师兄便死定

     了。小师妹,这次你相信我,只要你我在此静候,一定能救大师兄。」

     楚怜心木然看着他。

     「你尚且不敢抬头看我,还指望我相信你?我要去找掌门人!」

     铿然迸响,楚怜心退回原地,狐佚之剑弧如水,於出鞘还鞘间击落短剑,再也平

     顺不过。楚怜心捏着淤紫的右腕,弯腰拾起短剑,定定望着他,脸上益发平静:

     「狐佚之,你定要阻我?」

     狐佚之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可我一定要去。」

     楚怜心拔下发钿,将一背湿发甩到左肩,亭檐边上的屈函之还来不及惊叫,只见

     她握着浓发引剑一割,齐颔削断,掌中揪紧,头也不回地往後掷去;「啪!」一声,

     发束重重落在石板缝间的小水潭子里,无数柔丝迸散开来,飘荡得分外无依。

     那是她最宝贝、最珍爱的长发。

     狐佚之猛然抬头,阶下屈函之瞠目颤抖,慌忙捧着断发爬上月台。

     「你不让我过去,我和大师兄便只有一死。」楚怜心凝眸眦目,一个字、一个字

     地说着,锋锐的剑刃靠上左手尾指,一点一点没入微呈透明的肌肤里,「嘶」地涨涌

     出一抹饱满浓艳的深红——

     「住手!」

     ◇◇◇

     大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狐佚之抚按琴弦,指间却不成调。

     一人斜倚亭柱,双手环剑,凝沉的姿态恍如卧松。

     「你的第四折还没有完。」亢锐的语调里带有淡淡的东境口音,方悔之的视焦定

     在虚空里的某一处,瞳里映着烟华雨雾。

     「怎麽?弹不下去了?」

     「雷雨既停,湖上又是一片?N平,这末折与首折相差无几,不弹也罢。」狐佚之

     低头轻抚琴弦,居然也不看他。「看来,你是第三个想过这亭子的人了。我从没把你

     的剑放在眼里,直到当日青牛村外杏子林中一见,实是大出意料,方知此时此刻难为

     琴。」将减字谱收拾好,琴推一旁,长剑横在膝上,整了整衣襟:

     「请。」

     方悔之冷眼瞧着,面无表情,半晌才吐出短短两句:

     「狐佚之,你好狠毒。」

     「狠毒?」狐佚之不禁失笑:「全派上下只有两个人未去求情,我以为你必能懂

     我。大师兄杀的是当今宰辅的子息,是圣上宠妃的外甥,若将当日傅师弟的诸多劣行

     说将出来,不仅本门蒙羞,更成为朝中政敌打击傅家、宫闱之内妃嫔争斗的柄授;於

     公於私,相爷绝不会认,唯有坐实大师兄「残杀同门」的不赦之罪,师父才能有所交

     代。」

     方悔之冷笑:「依你说,若傅晚钟的丑事无人知晓,师父便不杀大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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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5:54:19 | 只看该作者

     「正是。按理傅家遇事,早该动用大权,将凶手打入天牢问斩,若非师父以「比

     武误伤至死」的说法应付,这等钜案岂能交由本门自理?若说比武失手,那是江湖中

     日日皆有的事,如此傅家纵然有怨,断不致与水云天翻脸。之後师父再假意捱不过众

     人恳求,废去大师兄武功,终生囚於离恶岩赎罪,料想傅家也无话可说。

     「这便是我不肯当庭吐实,却又放众人往飞觞小筑的缘故。你和我同是那日杏林

     里的目证,自该回避。」狐佚之轻抚着膝上长剑,抬头迎视:「你不去飞觞小筑,这

     其中的关节必已想得通透。我俩均为营救大师兄,甘愿受同侪误解,你若自视清高,

     怎地我便狠毒了?」

     「你明知傅晚钟的丑事绝不可揭破,却让小师妹去说!」方悔之厉声道:

     「你想小师妹多久之後才会发现:原来是她亲手将大师兄推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一月?一旬?一日……或是一个时辰?你知道她不会永远蒙昧无知;当她冷静下来,

     慢慢想通这个道理,想通当朝首辅之後、天下第一大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品行绝不能

     有亏!如果有人揭发他奸污民女,必是恶意污蔑!而说谎的代价便是死——但楚怜心

     是楚湛风的女儿,所以她也不能够说谎,说谎的、该死的必是「他人」。你不阻她,

     便是置大师兄於死地,让一切救援都化为泡影!」

     狐佚之突然狂怒起来。

     「阻?拿什麽来阻?她割了头发,割了尾指,接下去或许还要割喉咙!她从小最

     怕疼痛,连缠着头发都能冒出满眼泪花。方才你没见她一寸寸割着自己的模样麽?」

     他双眼赤红,沉声咆哮:「要是换成你,还能顾得上大师兄麽?」

     「所以你放她过去,让大师兄非死不可。」方悔之冷然道:

     「大师兄死後,小师妹必定伤痛欲绝,然後慢慢想,慢慢明白:原来是她的鲁莽

     害死了大师兄,而所有人里只有三师兄真正为营救大师兄出力,不惜兵刃相向,忍受

     误解……在这里,大师兄向来是天,令人仰望、令人心生向往,只要有他在,你永远

     只能是地。除非有一日「天」崩溃了,抬头但见绝望,人才会想起「地」的存在,然

     後加倍依赖、眷恋——」

     方悔之目光如剑,字句都自牙缝里挤迸出来:

     「狐佚之!你不仅狠毒,而且卑鄙!」

     狐佚之放声大笑,笑得眼角微湿,忽地振起,琴剑铿然翻覆,抬头竟也是咬牙眦

     目:「你既不狠毒卑鄙,怎地不来阻她!」

     方悔之正欲反唇,突然气沮,神情灰败。狐佚之双肩起伏,半晌才颓然坐倒,随

     手将横几扶起,低声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和我一样,都无法承受拦阻她的

     後果,见不得她受苦,更见不得她为了别人受苦,不敢让自己为她所恨。」

     方悔之抱剑默然良久,突然摇头。「那不是你。」

     这静默远比料想中更加短暂,两心相知的宁静气氛在亭中不过维持了一瞬,狐佚

     之眸里掠过淡淡的讶然,凝然冷对。

     「是你把当日之事告诉小师妹的,你对她再也了解不过。」

     方悔之转身走入雨中,尖亢的声音比狐佚之的眼神更冷:

     「况且我从不相信,傅晚钟有本事一剑刺伤你。可惜大师兄没有怀疑。」

     远方午钟忽响,自雨幕中层层震递,余音听来竟与《潇湘水云》有几分神似。

     ◇◇◇

     当日晁改之因犯五大戒之末,於锋华别境伏法,享年廿九岁。

     很多年以後,狐佚之做了水云天的掌门,江湖上管叫「曲水流觞」。在他手里,

     水云天仍是正道第一大派,傅家却在他继承大位後的第五个年头遭政敌整肃,举族流

     放西南。

     常敬之在一场讨伐邪派的大战里误中冥府神宫埋伏,身中九刀十二箭,断气时犹

     未阖眼,成为日後正道中人拿来痛批魔教为祸剧烈、正教浩气长存的典范。而屈函之

     一直都是门中备受敬重的尊长师范,行事谨慎合宜,掌门屡次想召他回京,他总是兢

     兢业业地致上书信厚礼,卑言婉拒;殁於映醉城任上之时,只差两天便是四十三岁的

     寿辰,身後虽无妻子送别,幸有门人捻香。

     方悔之则在数十年间辗转被派往璧郁森陵、苍风月漠等地域的最边境,历经无数

     惨烈战役,始终都没有死,最後被召回水云天,重至少年时代曾於其中弹琴扫地的监

     真阁整理经籍,转眼又过数载,渐渐没了音讯。

     至於楚怜心,自从她当了掌门夫人之後,便鲜少在人前活动了。根据众弟子模糊

     的印象,掌门夫人总是十分安静,兼具美貌与贤淑温婉的品德,只是偶尔笑起来,似

     乎有些痴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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