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晨曦逆》

洵延

第五章：赌命

      白衣妇人静静站在门口，仿佛在那站了很久。

      一瞬间，屋内冷了下来。

      甚至空气，仿佛也已凝固。

      看着妇人，江南一剑威严尽去，一脸的惶恐，笔直的身形，也变的佝偻起来。口中支吾道：“白前辈...”

      一旁的江邑梦却没有抬头，捏着衣角轻声道：“白姥...”

      白衣妇人看了看江邑梦，轻轻一叹，转过目光，落在了秋离身上。

      没有任何的气势，没有任何的压迫，秋离却感觉到，后背被浸湿了。

      比武擂台上，江南一剑那如山般压迫的气势，此刻在秋离的眼中，竟然有些可笑。

      因为此刻站在眼前的，仿佛已不是一个人。

      是什么，秋离也说不出。他的脑海，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

      看着眼前在自己气场压迫下苦苦支撑，笔直伫立的少年，又瞥了眼佝偻身形的江南一剑——江万年，白衣妇人的眼中，露出了微微的欣赏之意。

      “你可以称呼我白老...”

      秋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笑了笑道：“请问白前辈，此次江姑娘的招亲一事，是前辈做主么？”

      白衣妇人面无表情，淡淡道：“不错。”

      秋离看了看江家父女，缓声道：“晚辈来此，只是一场误会，其中缘由江大侠和江姑娘也是知道的，不知白前辈可许晚辈先行离开？”

      白衣妇人依旧淡淡地道：“此事缘由我皆清楚，因为是我传音梦儿选的你。”

      秋离呆了呆，心下暗道，看来这次是麻烦了，这招亲大会远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必须及早离开，不然知道的越多...心中转了数个念头，秋离面上却是一片迷茫之色：“白前辈，小可初出江湖，武功低微，怎么配的上江姑娘绝色天资，名门之女？”

      白衣妇人冷冷一笑“你叫秋离是吧？我没太多时间跟你废话，这其中许多事，是你不需要知道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择日与梦儿完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不过当你走出这间屋子，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秋离现在真的有点慌了。他抬眼看了看门外，暮色已浓。他知道现在如果走错一步，或许，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白衣妇人静静的站在那，淡淡的看着微微闪烁的烛光。她似乎对这一切都已经不在意，似乎，她已知道，秋离的选择。

      秋离悄悄的掐了自己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接下来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决定着自己的生死。甚至，他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他在心里已经计算了千万遍，每一遍，他似乎都走不出这间屋子。

      沉默了片刻。秋离终于还是开了口：“敢问白前辈，您与江姑娘有着什么关系？在您的心里，是否真的关心、爱护江姑娘？”

      白衣妇人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江邑梦身上，这一刻，秋离深深地感觉到了那目光中的爱怜。

      “梦儿是我一位故去的好友最疼爱的孩子。”

      秋离怔了怔，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这样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心中想着，口中却到：“如此白前辈定然爱屋及乌，对江姑娘想必也是视如己出吧？”

      白衣妇人方才那爱怜的目光已然不见。依旧面无表情的道：“不错。”

绽肉汐

秋离终于又笑了起来：“那么白前辈为江姑娘举行的比武招亲，想必也是想为江姑娘找一个能相伴终生的人吧？可是晚辈与江姑娘素不相识，前辈又怎能不顾江姑娘的终生幸福，*在下与江姑娘草草完婚呢？”

      看着白衣妇人渐渐变化的脸色，秋离仿佛已不在意，接着说道：“况且，让晚辈与江姑娘成婚的背后，前辈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秋离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他知道，当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时候，或许就是死亡的时候。

      但是，他跟自己打了一个赌。赌白衣妇人因为江邑梦的缘故，不会向自己出手。

      秋离以前从来不赌。

      他知道赌博都是骗人的计量，就算你赢的再多最后都会吐回去。

      但这一次，他赌了。而且，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白衣妇人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山岳般的气势陡然压了过来。秋离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秋离紧紧的咬着牙，满嘴的刚牙，似乎都要被咬碎。他却似没有感觉到。

      因为下一刻，他怕自己就会倒下去！

      浓烈的杀气，毫无保留的，*向秋离。

      第一次，秋离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这么近！

      剑，就在手上。可是此刻，自己却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自己已经被白衣妇人的气势完完全全的打败了。

      一旦出手，必死！

      冷汗，一滴一滴，自额头缓缓落下。秋离已经开始绝望。

      昏黯的烛光，忽然不停的闪烁。烛光渐渐变小，似乎很快就要熄灭。

      一旁的江邑梦，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轻轻的唤了声：“白姥，不要...”

      轻柔的语声，听在耳边，秋离感觉，这语调，这声音，从未有过的好听。

      因为这句话，那浓烈*人的杀气，散了。

      秋离心中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因为这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赌赢了。

      白衣妇人静静的看着江邑梦，轻轻叹了口气，这次她的声音不再冷淡，甚至有了一丝长辈的慈祥：“秋离，其实这一切，我都是为了梦儿好。只是有些事，你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看了看江邑梦，又看了看白衣妇人，秋离感觉自己越来越糊涂了。

      但他知道，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江邑梦轻轻抬起头，看了看秋离，对白衣妇人道：“白姥，既然秋少侠不愿与梦儿成婚，就让他走吧。”

      看着有些凄楚的江邑梦，秋离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错事。

      白衣妇人慢慢走过去拉起江邑梦，沉默了片刻，缓缓推开门，走了出去。

      江邑梦回头看了秋离一眼，也转身离去。

      微微的一瞥，秋离却看见了那一丝的歉意，还有一丝坚强。

      屋外的庭院没有灯光。一缕淡淡的声音自暮色深处传来：“你走吧...”

妞闻感

第六章：莫问忧愁

      万花楼当然有花。比花更香的，是美人。

      比美人更香的，当然是酒。

      酒，是好酒。杏花村的酒。

      菜，没有菜。

      喝酒，是一种享受，是一种艺术。吃菜，也是一种艺术。

      只是秋离只懂一种艺术。所以，秋离喝酒，一般都没有菜。

      可是，酒还没喝一半，高挽发髻，明目含水的侍女却送上了一碟碟精致的好菜：葱花鲫鱼、红烧狮子头、竹笋牛柳、油爆肚仁儿...秋离方皱起眉头，一道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声音，自楼梯转角处传来：“好你个秋二狗，一个人在这潇洒喝酒，你莫哥来了，也不起身接驾？”

      看着慢慢走近，搔首弄姿的颀长身影，秋离不由坏坏一笑：“莫铁蛋，皮又痒了吧？”

      莫问我猛地坐了下来，一把夺过酒坛，狠狠的灌了两大口，才佯怒道：“都说了多少遍了，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叫我小名！”

      秋离笑道：“哦？那我叫你什么，莫哥？”

      正大口吃菜的莫问我猛地停住了筷子，嘿嘿一笑：“别，别啊，下次您叫小点声成不？叫那么大声，我不是没面子么？”

      秋离突然冷冷地道：“可是，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叫我什么秋二......”

      莫问我心下一惊，一把拉住秋离的手，一脸媚笑：“来，秋哥，好久不见，咱喝个痛快！”

      喝完第三坛酒的时候，秋离也不在嬉闹。看着已有些晕头转向的莫问我，问道：“你不是入了华山派内门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还知道我在这？”

      莫问我依旧抱着酒坛不放，吃吃地道：“进了内门，最少两年后才能出师下山，我可受不了！在说，凭我的身手，放眼江湖......嘿嘿，高处不胜寒啊！这不，我就出来喝喝酒，暖暖身子。”

      秋离不由摇头苦笑：“那你回家没？你爹娘知道你偷偷下山了吗？”

      莫问我抱着的酒坛不由放了下来，落寞地道：“没敢回去，也没来得及回去。你刚下山的第二天，我就走了。一下华山派，就到处听人传江南一剑的掌上明珠江邑梦在三生湖那搞什么比武招亲，我就急忙赶过去啊。可还是去晚了，到那只听说一个叫秋离的的成了江大侠的乘龙快婿。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嘿嘿，我就跑去江府找你。可开门的说你走了，我就只好在附近随便玩玩，然后回家。哪知早上在这看见你跑来喝酒，我就跟来拉。”

      把最后一块狮子头放进嘴巴，莫问我傻笑道：“你怎么就走了呢？我可听说，那江邑梦美若天仙啊！”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小声道：“莫不是，你心里还想着谷雨？”

      听到记忆中的那个名字，秋离瞬间微微的失了神，喝了一口酒，有些伤感地道：“不是。”目光转了转，落在窗外，喃喃地道：“他们一家已经搬走了，以后，怕是在也见不到了吧。”

      看着有些失神的秋离，莫问我悄悄的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回家么？”

      秋离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暂时不回去了，打算先四处走走。”

      莫问我抓了抓头，讪讪地道：“那你身上，还有钱吧？”

      秋离尴尬一笑：“好像，还有十两。”

      午后，还未到黄昏。

      宽广的官道上，却不见几个行人。偶尔几骑也是行色匆匆，绝尘而去。

嘐酬

秋离正自奇怪，身后不远的莫问我那懒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说二狗，我们是不是休息一下啊，反正又不急赶路，我带着这些东西，实在是走不动了。”

      说罢也不管秋离怎么说，就在路中央坐了下来。

      秋离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嘴上偷笑道：“铁蛋，这些酒菜可是你坚持要打包带走的，你是没看见万花楼老板娘当时看我那眼神。现在你又嫌带着这些累，我可没办法了。”

      莫问我自顾自的喝了一大口酒，嘴里啧啧有声：“真是好酒啊！”

      看到秋离在旁边坐了下来，连忙把酒坛放到身后，撇嘴道：“我不带这些，晚上我们吃什么去？你还有钱吃饭吗？”

      秋离微微皱眉，苦恼地道：“可是，我们的晚饭，都快被你一路上吃完了。”

      莫问我顿时无语。大手一挥，潇洒笑道：“别急，晚饭晚上在说，现在还剩一坛酒，厄，三块鸡肉，两片薄鱼，先爽了在说！”

      秋离不由大笑道：“好！”

      午后的阳光，慵懒落在两人身上，天边的白云也悠然的在游荡。

      喝着残酒，啃着在铁蛋嘴里抢来的鸡肉，秋离忽然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这样悠然的时光不正是自己最想过的么？

      那些思念的人，忧愁的事，全部都放下不要管，寻一知己，两杯薄酒，席地而坐，三言两语道尽生活。

      这样的人生，在秋离看来，足够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就算明天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也值得笑了。

      秋离笑了。

      可惜，酒还没喝完，身后就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秋离目光一转，一骑快马已疾驰而来，马声嘶鸣，马上骑士的面容，已清晰可见！

      秋离拉了下莫问我，身形微动，两人就飘向一边，让开了道路。

      哗啦——马蹄踏过酒坛，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看这满地的狼籍，秋离不由皱了皱眉。

      酒坛破裂的声音让那快马停了下来。

      看着撒了一地的酒水，莫问我心下火起，正待上前，秋离却拉住他，看着快马身后的马车，摇了摇头。

      一只白玉般的纤手，轻轻掀开车帘，眼波流转，看到秋离，惊讶道：“是你！”

      秋离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前方的林清乐也下马走了过来。看到秋离微微一笑：“原来是江大侠的乘龙快婿秋少侠，方才在下赶路匆忙，打扰了二位雅兴，还望勿怪！”

      马车上的少女小幽，听到林清乐那一句江大侠的乘龙快婿，不由蹙起了秀眉，微微一声冷哼。

      秋离看这满地凌乱的酒菜，讪笑道：“不碍事。”看了看车上的小幽和年纪稍长的飘飘，不由问道：“不知林兄与二位姑娘如此行色匆匆，却是为何？”

      一旁的莫问我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拉了一下秋离，低声道：“你认识他们？嘿嘿，车上的两位姑娘真不错啊，是吧？”

      秋离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林清乐却疑惑道：“秋兄此行，难道不是去参加晨风前辈召开的江南武林大会么？”

      秋离与莫问我对望一眼，均摇了摇头。

      林清乐一脸惊讶：“下月初三，晨风苑的晨风前辈召开江南武林大会，难道秋兄不知道吗？”

      秋离对此却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淡淡地问道：“江南武林大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林清乐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儒雅的面容，笑容已不见，对秋离两人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秋兄若对那武林大会有兴趣，不妨去扬州晨风苑一行。”

      看着渐渐远去的三人，秋离心头不由疑惑起来，难道出什么大事了么？

      看林清乐的表情，倒不像是带两位姑娘去参加那什么武林大会，而且刚才，他分明清楚的看见了，小幽那如画般的容颜上，微微夹带着一丝黯然。

皂洵

第七章：郁家的变故

      暮色，浓。

      星光如诗，碎月如梦。

      一朵一朵的碎月，醉了芭蕉叶，醉了幽深的庭院。

      庭院深深，回廊蜿蜒，灯火阑珊处，隐约可闻一声声浅浅的啜泣。

      凄婉的哭音，微弱的叹息，让那通明的灯火，也微微暗了一些。

      回廊深处，灯光自虚掩的门间透了出来。清晰可闻的，还有那浅浅的啜泣。

      屋内只依稀亮着几盏灯。灯光下，是普普通通的一张床。床上睡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中年人不高，但绝对也算不上矮，不胖，也说不上瘦。平淡的面容，平淡的气息。在他的脸上，你无法找到哪怕一丝，与他身份相符的威严。

      很多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无法把他与一个名字联系起来。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出一丝理由相信，这个看起来毫无气势威严可言的中年人，就是那个名满江湖的郁家族的当代家主：郁所为。

      已近深夜。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多都已进入了梦乡。可是此刻，躺在床上的郁所为，却无法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

      因为从三天前的那一晚后，他就成了一个病人。

      微弱的灯光，映的他那苍白的脸，更加苍白。

      虚弱的病态，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比往常更加不堪。

      可他略带笑意的眼里，却一如往常般装满了关爱。

      宽厚的手掌，虽然不是很大，却满手温暖。他轻抚着伏在床边哭泣的少女，轻缓的语声流出无限的溺爱：“小幽别哭了好不好？爹真的没事了，你蓝爷爷已经看过了，说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你不相信爹，难道你还不相信你蓝爷爷的话了么？”

      闻言刚刚还在抽泣的郁幽，稍稍抬起了头，沾满泪痕的脸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爹，你说的是真的吗？蓝爷爷真的这么说？”

      俏立一旁的宫装美妇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笑道：“你爹怎么会骗你呢？你明天去看看你蓝爷爷，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郁幽仿佛真的相信了。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乖巧的笑道：“爹，等你身体好了，小幽在也不惹你生气了，天天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郁所为欣慰一笑，连道：“好！好！小幽最乖了。”

      郁幽调皮的一笑，正要说话，宫装美妇却轻轻拉过了她，柔声到：“傻孩子，时候不早了，你快带你的朋友一起去休息吧，都赶了几天的路了，不累么？和你爹有什么悄悄话，明天在慢慢说，你爹也该休息了。”

      一直站在身后的林清乐，也走上前来，依旧微微一笑：“小幽妹妹，郁前辈武功高强，这点小伤，过不了几天就会康复的，你就不要在担心了，还是听伯母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旁偷偷抹眼泪的风飘飘，也悄悄擦干了泪痕，上前拉起了郁幽，笑闹道：“小幽，郁伯伯吉人自有天象，你不要太担心了。小心哭成了大花脸，没人要咯！”一边说还一边瞟了瞟林清乐。

      郁幽轻轻地跺了跺脚，不依道：“飘飘姐，你在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送走了三人，屋里瞬间沉默了下来。

      宫装美妇刚刚还在微笑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同样眉头紧皱的郁所为，黯然叹道：“所为，这事真要瞒着小幽吗，可是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阖兆

一直强提着一口真气，佯装无事的郁所为，在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妻子面前，终于不在伪装。刚散开那一口真气，却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宫装美妇连忙扶起他，他却一摆手，又转身躺了下来。

      看着躺下的男人，宫装美妇的脸色缓了下来。可她却没看见，隐藏在郁所为手心里的，点点乌黑血迹。

      良久，郁所为默然一叹：“如玉，你也早点睡吧，这些天累坏你了。唉！其他事你无需多想，该来的，终归会来。”

      杏花还没开，梅雨在窗外。

      煮酒的老人，头发花白。

      他的眼很柔，他的手很轻，他的心很静。

      风，从纸窗溢了起来。酒香，开始飘散。

      老人很小心的控制好温度，淡淡地闻了闻酒香，喃喃自语道：“小幽那丫头，应该要来了吧？”

      话音还未落，银铃般的笑声就传了进来：“蓝爷爷，小幽来看了！”

      老人平稳的手不禁微微一抖，看着袅袅走近的郁幽，云淡风清的脸马上就笑了起来：“是幽儿呀，你可是好久都没来看蓝爷爷咯，是不是出门玩了三个月，都快把蓝爷爷给忘拉？”

      郁幽皱了皱俏鼻，不依道：“小幽怎么会忘记蓝爷爷呢？这不是刚回来就来看您了吗？”

      看着坐在竹椅上的老人，郁幽调皮的跳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正自微笑的蓝爷爷，笑道：“蓝爷爷，你的白头发比我走时又多了哩！”

      蓝爷爷自嘲的笑了笑，微微一叹：“是啊，蓝爷爷越来越老拉，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不能陪幽儿了。”

      刚刚还在笑的幽儿，眼睛突然红了，略带哭音地道：“蓝爷爷，你不能吓幽儿呀，现在我爹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他和娘还骗我说没事，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怕我担心。可爹以前从来都不骗我的。我想，一定是家族里出了什么大事，他们才瞒着我的对不对？”

      微红的眼睛还带着泪花，可她却顾不得起擦，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微微失神的蓝爷爷。

      这次蓝爷爷不再笑了。

      看着窗外依稀的梅雨，散乱的眼光，仿佛突然有了神采。过了良久，眼中的精光又渐渐散去，平静的说道：“小幽，看来你长大了，这些事，你也可以知道了。”

      蓝爷爷顿了顿，仿佛在整理着思绪，还没等郁幽开口，他又接着说了起来，只是话语里多了一丝沉重：“这一次，郁家族怕是有大变故了！大概在一个多月前吧，郁家遍布江南的珠宝行、布行、银楼、粮庄甚至赌场，都接连发生了连串匪夷所思的怪事：先是几家大的珠宝行被指出售了大批假珠宝，结果为了召回那一大批假珠宝，几间珠宝行几乎赔光了近年来的所有资产！结果事情还没查清楚，又传来三家主要银楼在一天时间内被人兑完了现银，只剩下一堆废纸银票，银楼即将崩溃。接着又是粮庄、赌场被官府查封......唉！那段时间你爹娘忙的几乎心力交瘁。你娘甚至都病倒了，我给开了几副药剂，休息了半个月才好起来。”

      郁幽听的几乎呆住了。她不敢相信，就在她离开家的短短三个月里，家族里尽然出了这么多事！

      蓝爷爷看着呆住的郁幽，摇头长叹一声，又缓声道：“本来这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没了也就没了。可是没想到，就在半个月前，你娘身体刚刚好起来的时候，郁家的三长老，连城那孩子，在外面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杀了，凶手神秘，不知所踪。连家老大和老二一怒之下，联袂外出查探，却不料，五天后家族子弟只带回了他们的尸体。接连失去了三位仅有的长老，你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在联系之前郁家产业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我们都预感到，这些事情的背后，怕是有一个惊天的阴谋！”

颛孙琛瑞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蓝爷爷似乎有点疲惫，他略略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了下去：“这一连串的事件，有着太多的诡异，貌似巧合，却不尽然。你爹秘查许久，尽毫无头绪，神秘凶手似乎一夜间从人间蒸发。当时，我也去看了连家兄弟的尸身，一剑致命，还身中剧毒。以我老人家的眼力，尽也看不出那般凶狠的剑法出自何地！而且老夫我自负医术，可连家兄弟身上的剧毒，我尽然也无法化解。当时，我们在连老大的手心还发现了一个血字，应该是他死前发现了什么，留下的线索。可就是顺着这条线索秘查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就在郁家一片惶惶，你爹焦头烂额之际，那群神秘的凶手又一次出现了！这次，他们的对象是你爹。亲眼目睹，我才发现他们的身手真乃近年来江湖罕见！不怪乎连家兄弟皆被一剑毙命。还好当时我及时赶到，伤了两人才惊退他们。可惜，我还是去迟了片刻，你爹已然中了一剑！虽不是要害，但那剑上，却有着和连家兄弟身上同样的剧毒！”

      说完了这些，蓝爷爷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

      郁幽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可是眼泪却像窗外的梅雨般，不停落下。

      暗暗咬了咬银牙，郁幽终于还是没让自己哭出来。

      蓝爷爷散乱的眼神，也是露出了一丝欣慰，他知道，他眼里那个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慢慢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看着蓝爷爷那黯然的脸，郁幽像是鼓足了勇气，问道：“我爹身上的毒，真的连您也无法解吗？”

      蓝爷爷仿佛一下字苍老了许多。虽然不想回答，可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郁幽明亮的眼睛暗了下去。

      突然，蓝爷爷身上瞬间散发出了惊人的气势，身旁的郁幽也禁不住被*的微微后退。她惊的一抬头，却看见蓝爷爷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是自信的光芒！

      就在这一刻，有些苍老的蓝大，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叱诧江湖的岁月。他大笑了几声，摸了摸郁幽的额头，震声道：“幽丫头，你放心，我医圣这个名号，也不是叫着听的！当年我答应过你爷爷，照看着郁家，我一定会设法化解所为那孩子身上的剧毒！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已经研究出了一种药方，只是尚差一株极难寻匿的药草。而现在郁家的状况，我又不放心外出寻找......”

      郁幽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坚定着某个念头。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药草，叫什么名字？”

      蓝大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没有说破，只是沉默了下来。看着郁幽那期盼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天芯草，性极寒，生于极寒极热之地。”

      看着微微点头的郁幽，蓝大又沉声道：“如无其他变故，一年内，我能保证减缓你爹体内剧毒的发作。就是说，幽丫头，你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

      郁幽沉沉的点了点头，把这一切都牢牢记在了心里。方要转身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摇蓝爷爷的手，坚定地问：“蓝爷爷，连大长老手心里的血字，可以告诉我么？”

      看着郁幽坚定的目光，蓝大似乎也被感染了，嘴里缓缓地吐出一个字：“广！”

琴蝶梦

第八章：武林大会

      一连几天的梅雨，停了。

      微微湿润的空气，散发着淡淡的泥土香，还有那淡淡的却诱人的，酒香。

      饭馆不大，但很精致。

      因为这里的酒够香，够烈。所以还未到正午，人就多了起来。

      使劲摇了摇已倒不出一滴酒的酒坛，莫问我的脸上，满是苦闷之色，摇头叹道：“没想到，我爹传给我的家传神剑，只卖了十五两银子！真不知道是老爹骗了我，还是那当铺的老板不识货！唉！这下好了，叫我回去怎么交代啊，要是让我老爹知道我把他那宝贝卖了，还只卖了十五两，不知道他会不会哭出来！”

      秋离不由一阵大笑，他扶着桌角，笑得似乎已喘不过气来。莫问我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屑地道：“有什么好笑的，哼，你那把宝贝的不得了的破玩意，才卖了七两，你还好意思笑我，哈哈哈哈......”话没说完，他看着秋离也大笑起来。

      笑了半晌，秋离终于停了下来。他摸了摸鼻子，揶揄道：“铁蛋，你回去的时候，你爹会不会哭出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哭出来！哈哈...”

      莫铁蛋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那又怎样，你回去不也一样？哼！”

      秋离微笑不语。眼光一转，停在了刚刚上楼的三人身上。面上一片惊讶之色。顺着秋离的目光看去，莫问我不由轻轻地“咦”了一声，拉了拉秋离，小声道：“那不是华师伯和冷意那小子么？后面那白衣小子是谁，也是华山的弟子吗，我怎么不认识？”不待秋离回答，他又冷哼道：“笑的***难看，亏他还笑的出来！”

      秋离没有理他，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三两步走向三人，对着为首那一身灰袍的老者恭身笑道：“弟子拜见华师伯！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华师伯和冷师兄。”

      正自寻找座位的三人，闻言不由齐齐转过身来，看到秋离，被称为华师伯的老者一脸意外之色，笑了笑道：“是秋离吧？你既已不是华弟子，以后也就不必称我为师伯了，称一声前辈即可。”

      站在一旁的冷师兄却冷哼一声，偏过了目光。

      秋离依旧恭身道：“弟子不敢，弟子既入过华山派，听过华师伯的教诲，又怎能忘怀？弟子虽已不在华山，但在弟子心里，您依旧是弟子的师伯！”

      华剑青脸上不由露出了赞赏之色，应了一声：“好。”

      秋离抬起头，就看见莫问我小跑了过来，引着三人回到座位。

      看着坐在下首的两人，华剑青笑问道：“你们两人下山后，都没有回家吗？”秋离莫问我两人脸上不由一红，支吾起来。

      望着两人的表情，华剑青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一般，随意笑了笑，缓声道：“秋离，你爹有句话，让我见到你时带给你。”

      秋离脸色不禁一变。似是不相信般反问了一句：“那个，华师伯，我爹娘知道我离开华山派了？”

      华剑青点了点头。

      秋离心中暗道，这下麻烦了，爹娘肯定是让我马上回去。这一回去，以后怕是很难出来了。

      看着秋离变换的脸色，华剑青略有深意地笑笑，问道：“你不想知道，你爹说的什么吗？”

      秋离无奈地摇头道：“我知道，一定是让我赶快回去。”

      华剑青摇了摇头，笑道：“这句话，你爹没有说。”

      秋离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急急问道：“竟然不是让我回去，那我爹说的什么？”

柔兕棚

看着秋离，华剑青沉声道：“你爹让我告诉你，不管在哪里，你都要记住，自己是一个男人！男人，就要做男人该做的事！”

      秋离闻言不由微微一震。低头沉思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莫问我脸色都白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华师伯，那什么，我爹...不会也知道我下山了吧？”

      华剑青转过目光，看着忐忑不安的莫问我，笑道：“你爹也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莫问我的脸都急红了，颤声问道：“我爹...说了什么？”

      “你爹说，下次你回去的时候，要是还打不过他一只手，那你以后就准备用一只手吧！”

      看着脸色瞬间苍白的莫问我，华剑青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那一脸冰冷之色的冷师兄，嘴角也微微弯了个弧度。

      低头沉思了良久的秋离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淡然之色。他似是相通了什么，看着冰冷沉默的冷师兄，微一摇头，还是向华师伯问道：“华师伯似乎很久没下过华山了，这次带冷师兄下山，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待华剑青回答，坐在冷意对面的白衣少年却微微一笑，朗声道：“家师晨风几日前广发请帖，邀请江南各地的前辈异人参加下月初三的武林大会。秋兄，难道没听到过消息么？”

      秋离微一点头：“这件大事，在下倒是听说过。”

      那白衣少年又笑道：“家师担心路途遥远，恐有前辈不能及时收到消息，特命在下快马通知。在下不才，却早闻华山派冷意师兄的风采。一见之下，更是敬佩，是已一连在华山停留了数日。昨日，方才与华前辈与冷师兄一起下山。”

      秋离哦了一声，却瞥见冷意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华剑青看了一眼秋离和一脸苍白的莫问我，沉声道：“这次大会虽是广邀各路群豪，但若无请帖，又无令人信服的身份证明，怕是无法入内的。”

      秋离怔了怔，平淡地道：“弟子二人自知身微言轻，这般大会，却是不敢妄想的。”

      白衣少年面色一正：“这般盛会，若不能亲身参与，秋兄二人难道不觉可惜么？”

      莫问我不由轻哼一声：“有什么可惜的？人生苦短，应当及时行乐才对。我可不是那般自寻烦恼的傻子！”

      冷然一旁的冷意，忽然轻轻一笑，哼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莫问我面色一变，正要反驳，却看见华剑青严厉的眼光扫来，自知说错了话，赶紧低下头。

      白衣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话，看着秋离问道：“那秋兄呢？”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心头却暗暗沉思起来，都只说华山派第三代弟子中出了一个冷意，天资之高，直追当年的开派祖师。可一观眼前的秋离，风姿卓约，似不在冷意之下。却不知为何离开了华山派。

      秋离微一沉吟，低叹道：“在下也无意这武林大会。”

      白衣少年怔了怔：“哦？不知秋兄又是何故？”

      秋离黯然一笑：“一入江湖深似海。我和小莫本只想青山绿水，四海为家，过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只是现在，秋兄似乎对这盛会又有兴趣了，是吗？”

      秋离点点头。

      莫问我霍然抬起头，惊道：“二...秋哥，你真的决定去？”

      没理会铁蛋差点叫出自己的小名，秋离缓缓地道：“恩，我决定去看看。”

盛新美

看着秋离良久，莫问我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决意踏足江湖，老夫便随你趟一趟这混水！”

      看着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铁蛋，听着他那似玩笑般却又坚定的话，秋离心下一笑。却听到冷意那冷冷地话语：“只怕有些人想去，却没有资格呢！”

      秋离皱了皱眉，那白衣少年却微笑道：“秋兄二人既然要去，小弟晨光定当在家师面前引见二位，以二位之丰姿，家师定会欣喜之极！”

      一旁的冷意轻哼一声，正要说话，华剑青却已笑道：“这点小事，就不劳晨贤侄了，既然方才秋离叫了我一声师伯，那我这做师伯的，总该带着他们去见见世面。”

      江南的春光，仿佛江南那多情的少女，带着一丝羞意，几点稀疏的阳光，落在林间，让这宁静的早晨，多了一丝诗意。

      晨风苑。

      安静了许多年的迎客门外，在这春日的早晨，已听得见一声声嘶鸣的马蹄，辚辚的车声。

      静候门外的华服老人，看着平日潇洒不羁的群豪，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恭身行礼，就连那平日几乎难得一见的前辈异人，也对自己面带微笑。一向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不在意的晨风苑三长老晨云，此刻不禁一脸得色。

      可就在他刚刚迎进多年未曾下山的“华山五剑”之二的华剑青之际，得意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斜飞的剑眉，也微微皱了起来。他挥手拦下了两手空空正要进门的秋离和莫问我。

      他上下打量了两人半晌，嘴里挤出了一丝干涩的笑容：“两位少侠，不知可有敝苑的请帖？”

      秋离面色一紧，略一失礼道：“没有。”

      晨云依旧在笑。只是看起来和哭没什么分别。他故意把语声放的缓慢，似乎想让别人都能听得清楚：“两位少侠，既无请帖，却又面生的很，敝苑的这次大会，怕是要另二位失望而归了。”

      秋离不由抬头，看向那朱红色的大门内，华师伯似乎没有听到晨云的话般，仍就慢慢向里面走去。身后的冷意，倒是突然回头，对着他们冷冷一笑。

      身后的莫问我急了，正要喊住华师伯，却突然看见了一身白衣的晨光快步走了过来。

      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晨光上前在晨云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听了半晌，又看了看两手空空的两人，晨云哂然一笑：“晨光贤侄，这两位孑然一身，连剑都没有一把的少侠，就是你要引荐给掌门师兄华山弟子，少年俊杰？”

      晨光垂首道：“正是。”

      晨云却摇摇头：“我看倒有些不像。”

      晨光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秋离只好走上前来，恭声道：“不知道怎样才能令前辈相信？”

      看着垂首一旁的晨光，又看了看秋离二人，晨云心里已经信了。只是就这样让两人进去，晨云深感在群豪面前失了面子。

      他随手拿过身旁弟子的佩剑，扔给二人，大笑几声道：“只要你二人能在老夫手上走过十招，我就相信，你们真是晨贤侄口中的华山弟子，少年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