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行

晋韶阳

序——不是只有皇帝才受得起九个响头---------------------------------------------------------------------------------------------------------------------------

荒山，

野岭。

一个人，

用一把菜刀，

挖了一座坟。

“老头子，你安心的去吧。”

一句话，

三炷香，

九个响头。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

“你和我说过只有皇帝才受得起九个响头。”

第一口酒。

“可我没从受过皇帝的恩惠。”

第一滴泪。

“我只受过你的恩惠。”

第二口酒。

“养育之恩！”

第二滴泪。

“教导之恩！”

第三口酒和第三滴泪一起咽下。

他用力地擦干了泪和血。

他把整瓶十年醇的梨花酿都倒在了坟头上。

然后拿起沾满泥土的菜刀，

他转身离去。

风在悲鸣，

为他送行。

怀嘉懿

第一章——多学一门手艺很重要---------------------------------------------------------------------------------------------------------------------------

城里，

饭馆。

我叫菜刀，

无父无母，

老头子把我养大。

刚好那天他刚打造出来一把菜刀，

准备拿去卖掉换点钱买酒喝。

没想到看到了在树底下哇哇大哭的我，

于是老头子把菜刀卖掉的钱换了点羊奶。

老头子懒得取名，

然后我就叫菜刀了。

老头子总是说：“人总有死的一天。”

所以十五年后老头子死了。

我还活着，

所以我要继续活着。

人活着就要吃饭，

但是我现在快没饭吃了。

因为老头子的房子和地被我和保长换了一块上好的坟地和一瓶十年醇的梨花酿。

老头子虽然教会我打菜刀，

但是现在的皇帝不让我们打菜刀来卖，

而是全部上交给保长，

因为皇帝规定每十户人家共用一把菜刀，

哪一户要用就要和保长拿。

老头子说皇帝那是怕我们拿着菜刀去杀他，

原来皇帝是怕菜刀的。

所以除了打菜刀，

我还和老头子学会了用菜刀，

学了整整十年，

切、削、剁、剔。

我都用的很快、很熟练。

于是饭馆的老板让我去厨房给他的厨子帮忙切菜，

管饭。

现在我又有饭吃了，

我应该很开心，

可是老板说必须把我的名字报给衙门，

老板还说没有菜这个姓氏，

所以我现在改叫蔡刀。

不过，

算了，

吃饭。

粪枞祇

第二章——要饭的比要钱的更容易生存---------------------------------------------------------------------------------------------------------------------------

一年过去了，

我学会了做荤菜，

还学会了做素菜，

又荤又素的菜我也会做了。

原来的厨子被老板赶走了，

因为他会做菜，不会切菜，要钱，要饭。

我会做菜，会切菜，不要钱，只要饭。

所以我现在是厨子了，

厨房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我吃，

只要不吃客人的东西就成。

我现在很开心，

虽然我还是觉得蔡刀这个名字没菜刀好听一点。

不过，

算了，

吃饭。

赁允澶

第三章——会说谢谢的都是好人---------------------------------------------------------------------------------------------------------------------------

天热，

无风。

我做菜，

荤菜。

今天客人很多，

只点荤菜和酒，

不点素菜，

老板很高兴，

店小二很忙，

所以我端菜出去，

给一个人上菜，

那是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

男的，

穿得比我好，

但是皮肤比我黑，

他桌上放着一杆不算长的铁枪。

他很有礼貌的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很高兴的朝他笑了笑，

因为老头子说过：“会说谢谢的都是好人。”

这句话很对，

比如保长和老板就从来不说谢谢，

听说皇帝也从来不说谢谢。

这个男的看来是个好人，

下一道菜我决定不从他点的菜里偷吃肉了。

然后我摔倒了，

看来是被推倒了，

旁边的桌子，

一个满脸胡渣的人，

男人，

穿的也比我好，

但是皮肤没我白，

他腰里别着一把很长的刀，

是他推开我的，

他没看我一眼，

只是对着那个好人说：“灰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接着他腰里抽出那一把很长的刀，

刀背有恐怖的海浪型锯齿。

指着那个好人，

然后饭馆里很多人都一起站起来，

那些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我很不高兴，

不是他看不起我，

而是他眼里根本没我。

于是我站起来，

对着那个好人说：“我家老头子总是说：人总有死的一天。”

那个好人笑了笑，

也对着我说：“我家老头子也总是这样说。”

“我叫何兮。”

“我叫蔡刀。”

他从桌上拿起那一杆不算长的铁枪，

我从后腰里抽出老头子打造给我的菜刀。

何兮出枪很有力量，

就好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地上的感觉，

无人可挡。

所以血溅到碗里和桌上。

接着更多的血溅到碗里和桌上。

然后我只能跟何兮一起离开饭馆。

蔷技啜

第四章——烤鹌鹑和烤鸡没有分别---------------------------------------------------------------------------------------------------------------------------

“你不是叫灰鹰吗？”

“那是外号。”

“哦。”

“菜刀是外号还是名字？”

“名字是蔡刀，外号是菜刀，但是我觉得菜刀比蔡刀更好听。”

“谢谢，我居然听懂了。”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对他说道，因为我也是好人，好人都是很有礼貌的。

“你的刀很快，但是招式很奇怪，我从没见过这种刀法，不知阁下师从何处？”他问我。

“老头子教的。”

“你家老头子？”

“对。”

“这套刀法叫什么？”

“老头子管它叫：砍瓜切菜十八剁。”

“……”

“……”

“好吧，想笑就笑吧，别捂着肚子憋着。”我实在看不惯何兮那张脸做出这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哇哈哈哈哈……”

“……”

“灰鹰这个绰号是不是因为你的脸比较黑？”

“……”

“谢谢，我明白了，以后就叫你灰鹰吧。”

“啊哈哈哈哈……”

最后我们两个一起躺在城外的草地上开怀大笑。

这样的快乐时光在我记忆里并不多，

多数是在老头子每逢我生日便弄回一整只鸡烤给我吃的时候。

我突然想吃烤鸡了。

我这么想着并且顺口说了出来。

何兮愣了一下，

然后像风似地跑了出去，

不久后又像风似地跑了回来。

何兮左手里捉着一只瘦不拉几的野鹌鹑，

而刚包扎好的右手还在滴着血。

他说：“烤鸡暂时没有，烤鹌鹑将就着先吧。”

我说：“我这次算是真的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灰鹰这个绰号不单是因为你的脸比较黑，而且还因为你跑得很快。”

“说的没错。”何兮很得意。

“跑得比土鹌鹑还快。”我再次肯定道。

然后何兮灰溜溜地烤鹌鹑去了。

我没去，

左腿被砍了一刀，

有点痛，

流了点血，

包扎好了，

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闷探享

第五章——夕阳就像刚炸好的辣椒油一样------------------------------------------------------------------------------------------------------------------------

夕阳，

落日。

“真美。”何兮感叹道。

“是啊，就像刚炸好的辣椒油一样。”我也感叹道。

“……”

“……”

“你不后悔吗？”何兮问我。

“当然后悔，我忘了拿那瓶刚炸好的辣椒油了。”我回答道。

“……”

“……”

“我是说你砍死的那个人是六扇门的捕快，你就不怕被官府通缉吗？”何兮气急败火地问我。

“你是说那个六扇门八品翎卫捕快一刀断五岳张啸？”我回答道。

“……”

“……”

“你不像看起来那么笨。”

“我本来就很聪明。”

“……”

“……”

“可是一个厨子怎么会知道一刀断五岳张啸的名号？”

“他来饭馆吃饭一共七十二次，摔烂过二十九个碗和十八个盘子，喝了一百二十六坛酒，从来没有一次付过帐，每一次吃完抹嘴后第一句话就是介绍他自己，介绍完了就走人。”

“……”

“……”

“所以你不后悔？”

“为了朋友杀人，有什么好后悔的？”

“……”

“……”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

“现在当然是朋友了，以后说不定我看你再顺眼一点还可以和你做兄弟。”

我拍了拍何兮的肩膀继续说道，

“所以你要好好对我，有肉有酒有女人都要先分我一份。”

何兮应该是同意了，

我想，

因为他没有反对我的提议，

他压根就没说话。

塘苇篾

第六章——菜刀加上树枝可以等于牙签---------------------------------------------------------------------------------------------------------------------------

“说吧。”我说。

“说啥？”何兮说。

“说你想说的。”我说。

“我身上有一件朝廷很想要的东西。”何兮说。

“哦。”我开始吃烤鹌鹑。

“……”

“怎么不继续问了？”何兮说。

“我饿了。”我说。

“你好像也饿了。”

我撕了了半截烤鹌鹑给他。

“不用谢我。”我说。

“当然不用，鹌鹑是我捉的，我杀的，我烤的。”何兮说。

“所以我说不用谢我了嘛。”我说。

“要不是忘了拿那瓶刚炸好的辣椒油，这会你就非得谢我不可。”我又说。

“别提你那瓶辣椒油了，太阳下山到现在，你整整提了六十三次辣椒油！有这功夫，还是多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何兮显得有点暴躁。

“说起以后，我一直想去北方逛逛来着，听说那里的人挺实诚的，不像我们南方，那里不排斥外乡人，找到饭吃应该很容易。”

我边说边用菜刀削起树枝来，准备做一只牙签剔牙。

“武穆遗书的藏宝图！”何兮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是说那本岳元帅写的兵书和枪法？”我边剔牙边说道。

“你居然也知道这本书？”

“这个除了聋子，不知道的人应该很少吧。”

“……”

我剔完牙了，用肯定的语气对何兮说道：“你的确遇上了大麻烦。”

何兮点了点头，沉重的说道。

“所以我要马上赶去漠北，和我的兄弟们会合。”

“哦，原来你真的是漠北飞鹰堂少堂主，九鹰之一的灰鹰何兮啊。”

“这你也知道？”何兮问道。

“江湖里的那点破事，传得比风还快，而且大部分都是从饭馆里传出去的。”我得意道。

“可是你并不是江湖中人，据我所知，六个时辰前你还只是一个小饭馆的厨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那句话？”何兮问道。

我故作深沉，

缓缓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哥不在江湖，可是江湖却有哥的传说”

我转过身去，

赫然发现，

何兮，

他已经陷入一种很亢奋的状态，

他正在狠狠地啃那半只烤鹌鹑。

捞廿

第七章——朝阳也像刚炸好的辣椒油一样------------------------------------------------------------------------------------------------------------------------

朝阳，

日出。

“真美。”我感叹道。

“是啊，就像刚炸好的辣椒油一样。”何兮也感叹道。

“……”

“……”

“这么说你也觉得咯？”

“觉得什么？”

“觉得烤鹌鹑配上我刚炸好的辣椒油可以将其美味发挥到极致咯。”

“好吧，你赢了。”

“……”

“……”

然后何兮将手上的绷带撕开。

然后我将腿上的绷带撕开。

然后何兮递给我一包银子。

然后我收下了。

何兮笑道：“我要走了，你保重，有缘的话，我们再在一起吃烤鹌鹑，你的辣椒油的确可以将其美味发挥到极致。”

我笑道：“身无分文，你可以去哪里？”

“笑话，我堂堂漠北飞鹰堂少堂主怎么可能身无分文！”

“那请问你昨晚往包袱里装石头干嘛？按朝廷律法规定，伪造假币可是要处极刑的，何况是这么没技术含量地用石头伪造。”

“烂菜刀，居然被你看穿了。”

“土鹌鹑，是你自己笨了点。”

“烂菜刀！”

“土鹌鹑！”

“……”

“……”

“很危险的。”

“哦，知道了。”

“会死的。”

“嗯，知道了。”

“没人收尸的。”

“呃，知道了。”

“……”

“……”

然后烂菜刀和土鹌鹑一起上路了，

我们一路向北。

井妞妞

第八章——有钱家的少爷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艳阳，

高照。

“卖烤鹌鹑咯。”

“又香又脆的烤鹌鹑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漠北特产烤鹌鹑啦。”

一个衣服黑黑脸也黑黑的人，

站在街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现在先别喊了，大中午的，太阳这么猛，等下午街上闲汉多了再喊吧。”

在黑黑的人后面，

一个衣服也黑黑但是脸稍微不那么黑黑的闲汉正悠然自得地啃着烤鹌鹑。

闲汉面前是一个装在推车上的烧烤炉子，

炉火渐熄，

一地狼藉。

那个闲汉，

没错是我。

黑黑的人，

则是何兮。

“……”

“……”

“凭什么都是我在喊，而你在那边优哉游哉地坐着？”何兮问道。

“因为我还要负责烤鹌鹑和炸辣椒油，这些可都是脏活累活，怎么可能让你来做，话说我还要抱怨呢，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了，哪像我这种苦命人啊。”

“根本就是因为你懒得喊吧！”何兮怒道。

“因为我怕你累着嘛，你看我对你多好。”

“好个屁！一个早上你只烤了四只鹌鹑，第一只被你送给早上那个来要饭的老人家了，然后我吃了一只，你吃了两只，你居然敢吃了两只，可恶啊！”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啊，那我现在这只鹌鹑给你吃吧，我只啃掉了两条腿而已。”

“烤鹌鹑没有腿还叫个屁的烤鹌鹑啊！”

“那我也没办法，谁叫鹌鹑只长了两条腿而已。”

“四条腿的那个叫蛤蟆！”

“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

“下午我们去捉些蛤蟆来烤烤看吧。”我说道。

“……”

“……”

“别拔枪嘛，要冷静一点，这样会招来捕快的，要以大局为重啊，对对对，慢慢的放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嘛，喂，你捡起那块砖头干嘛……”

“……”

“……”

阳光，

灿烂。

闷探享

第九章——不肯交罚款的都是刁民---------------------------------------------------------------------------------------------------------------------------

“蓝财到、屠安淳！”

“你二人涉嫌闹市斗殴，无证经营，逃税漏税，污染环境，罪大恶极，依朝廷律法，本官现处予你二人白银二百五十两的处罚，没收经营器具，你二人可知罪？”

“禀大人，草民知罪，钱不是问题。”何兮道。

“禀大人，草民也知罪，但问题是没钱。”我道。

“如此刁民，着实可恶，来人，给我压进大牢，待秋后……”知县停了一下，拿起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

不可否认，此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秋后发配漠北充军！退堂！”

我和何兮同时松了口气。

“……”

“……”

看来计划非常顺利，

由于漠北马匪横行，

但是朝廷现在正和高丽国打仗，

明显兵力不足，

所以现在只能从各地抽取罪卒前往漠北充作军丁固守，

去漠北充军的人一旦遇上彪悍的马匪一般都是十死九生，

但是漠北最大的马匪飞鹰堂的少堂主就在我身边，

想必到时的情景会很有趣。

而六扇门的捕快也绝对猜不到，

一个小小的知县居然已经先他们一步把何兮捉住了，

任凭他们找破天，

也找不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