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感】武侠是一种气质与情怀

屠思

一楼祭天

幸曼青

最近重温邵氏时代的港式武侠片，想起徐克的龙门飞甲，李仁港的锦衣卫，又莫名想到某人（俺是尊迷），忽然有种深切的感慨：某种气质正在与我们渐行渐远。
小时候，最爱看的是古装片，古装片里最爱的是武打片。至今仍旧如此。这种兴趣的根源很难说清，也许这该是受到电视剧与家庭口味的影响。要从更大范围来说，或者如同第十放映室里说的一样，大部分中国人骨子里都种江湖情节。只是端看这情节的深重与否。
若要问我：什么江湖情节呢？要说江湖情节，必先说江湖。而这个词抽象且范围广大。水准有限，笔力匮乏，我说不上来。江湖是一个虚拟的概念，也是一个现实的存在。说到底，这是一种梦想的躯壳，一进入这个躯壳便有股现实与非现实的沧桑扑面而来。这种沧桑，许是一个国家这么千年的文化积累。每个人都是一只脚踩在江湖里头，一只脚踩在现实上头。江湖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几千年来，我们都一直需要这个江湖世界去寄托的，是在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是出世与入世并存的梦想。而这个梦想的核心是——武侠，一种精神上行为上的正义自由。也许还是说的太抽象了。要从文化起源说武侠，或者就得写一篇论文。那么，还是回到起点，构成我们现在大部分人认识的中的武侠——影视小说。

习书方可识剑：

说武侠，得先说小说。说武侠小说不得不说金庸古龙梁羽生。说金古梁就又不得不说与之作品相关的影视。我最早接触的武侠并为之吸引的，是金庸。很小的时候就看电视剧，初高中看的是小说，现在家里存得最全的小说还是金庸全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的小说早已不用多赘，单看这袂对联就已然足够知晓它的雄奇。至于影视形象，我们这批八零后，印象最深的，该当是那一年的射雕。尽管83年，我还没出生。92年的九阴真经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但95版的神雕侠侣，古天乐的痴狂邪气与李若彤的惊若天人当仍留在许多人心头。再下来便是97版的天龙八部，想必不少同好还在回味。96年吕颂贤的笑傲江湖知道的人不少，但名气更大的非属胡金铨导演的电影版本，尤其片中黄霑那一曲沧海一声笑，堪称神来一笔。之后徐克导演林青霞的东方不败，更是不得不提。无论是电视剧或是电影，以小说为基础的金庸武侠都是一种难以替代，植根深处的，像是时代背景一般的广阔存在。
我在小学认识的金庸，却直到高中，才认识了古龙。虽然当年小李飞刀播得火热，我却并不知道古龙其人。直到看的第一部古龙小说——大人物。若说金庸的武侠如同辽远的山水画卷波澜起伏，古龙的武侠便是独树一帜，如工笔般精致绚丽，又似白描般笔断意连、于奇诡中显意境。两者实在难分轩轾。电视剧方面，最值得一说的或许是楚留香系列与小李飞刀系列。秋官的楚留香，焦恩俊的李寻欢，或许已经成了某种标志。古龙小说的电影最迷人的银幕形象，也许要追溯到七十年代，那个邵氏电影的黄金期。这从古龙曾说过一句话：“我小说的男主角是给狄龙、尔冬升拍的。”中可见一斑。那时古龙的剧本，狄龙的演出，楚原的导演便是票房号召的铁三角。古龙的奇诡与金庸的大山大水共同促成了武侠的全盛，而这一全盛也少不了另一个规矩端正的梁羽生。梁羽生的武侠世界不似金龙古龙的奇异，却胜在一腔正气上。从某种角度来说，或许梁羽生的武侠世界是新武侠与旧武侠衔接最为紧密的部分。
我认识梁羽生，是在大学。一方面，是读的书不多见识不广，另一方面也是梁羽生的作品搬上影视的机会相对少于前两者。第一次想去了解他的武侠世界，还是因为电影七剑。都说梁羽生的小说令人动容的是名士风流，我却最为他的先辈厚重触动。至于银幕形象，相信电影白发魔女中那个最动人的痴情女子还深深留在许多武侠迷心里。

而以金古梁为中心的武侠小说给武侠提供了一个世界底蕴，放佛给了江湖一个存在的依托。有了他们的作品，才有今天我们心中的江湖豪侠，才有银幕上的刀光剑影鼓角争鸣。武侠文学给予了我们关于武侠的世界观的支撑，正所谓习书方能识剑。

郁淑华

深受武侠文学影响的，还有那一大批钟情于拍摄武侠片的导演演员。


武侠片要给人一种精神寄托：

谈完金古梁为中心的武侠世界同与之相关的影视，又得说说武侠导演与演员。张彻曾对徐克说：“你、我，李仁港三人，算是老中青三代。”
我最先熟知的武侠片导演，绝对是张彻口中的第二代徐克。对于我来说，从镜头感来说徐克是真正飞檐走壁的代表。他被誉为“怪才”从招式上或者在于对传统长桥短桥一招一式近身对打的反逆，大量运用各种特效手法，使得功夫成为一种超出人体常识的艺术。徐克电影的武侠世界讲情义，讲浪漫，讲文化碰撞，其中心是一个经典的改编。无论是龙门客栈还是倩女幽魂，又或者是黄飞鸿系列。他最擅长的是在已有的故事中，加入现代精神，将传统与现代完整而统一地糅合在一起。犹如倩女幽魂中聂小倩与宁采臣的爱情与燕赤霞的侠义——那种代替斩妖除魔传统的对于真实凄美爱情悲悯相助，又犹如龙门客栈男女主角三人错综的感情关系与侠之大者的矛盾冲突——情义的取舍，黄飞鸿系列就更明显了——中西文化的融合。我们看这些影片的时候不会觉得别扭，生搬硬套，似乎硬是把一个现在人的观念灌输给一个古代人，而是具有一种真切的朦胧了时代界限的侠者魅力。徐克的作品，有时候甚至带了点儿审美上的癫狂，这一点在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和青蛇这两部电影上尤为明显。其实东方不败之风云再起并不是一部好片，完全够不上第一部东方不败的水准，但其中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与王祖贤饰演的雪千寻之间的情感线，类似青蛇之中张曼玉的小青与赵文卓的法海还有小青与白蛇（王祖贤）之间的情感纠葛，在看似违逆中透露着纯属于江湖儿女的纯真。或者这就是徐克电影塑造的武侠世界的魅力——那妖娆诡谲的表面背后藏着的凄美的洁净。这正是形象飘逸，内蕴深刻，宛如一曲霓裳古舞。
与徐克同时代的导演程小东与徐克合作了多部电影东方不败系列，黄飞鸿系列还有倩女幽魂系列等等。程小东之后走出徐克的光环，独立导演了东方三侠，冒险王，还有比较近期的江山美人等等较为优秀的作品。在我看来，程小东的武侠电影有其自身的风格，并不受徐克限制。他风格多变，他尝试魔武结合。他更为关注了女性，他的作品中女性也有了阳刚侠气，女性也可以家国天下，也可以亦狂亦侠亦温文，这是极为难得的。但相较徐克，程小东的作品缺失独立的核心精神，至少我在他的银幕世界里找不到武侠的气质。
王家卫则正好相反，他的武侠电影只有一部——东邪西毒，却藏有一个世界。一定要找一个词形容他的武侠世界，我会说是病态的唯美。东邪西毒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极端的，痴、狂、嗔、癫——所有的欲望都是放大的病态的，如果没有洪七，那王家卫的武侠世界就是荒芜的苍白。但核心是洪七，洪七是个希望，也是王家卫武侠世界的核心。王家卫说过，武侠片要给人一种精神寄托。他的话如同他唯一一部武侠片，还真是绝了。
与徐克同属一个代次的，还要说一位导演——李安。李安的才华和他的卧虎藏龙，在名字上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关于卧虎藏龙，报导评价实在很多，这与作品获得国际认可不无关系。于是其他话不多赘，我只想说一句看法，李安的江湖是个文人的江湖，细腻脆弱中有灵动与朴拙。

再看第三代武侠导演——李仁港。许多人认识他是因为最近的几部大片：锦衣卫、鸿门宴，三国志见龙御甲等等。而我第一次知道他，是那部九四独臂刀之情，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初看九四独臂刀之情，实在是种惊艳。）李仁港被称为浪漫主义武侠的一枝独秀，看过他的电影系列的人都会明白这个称谓的缘由。他的武侠世界有种强烈的文艺漫画风格——一切以审美为基准。要是非要找个可比性的东西，我会选择意象诗。他的电影镜头里，一切都以最美的方式去呈现，这种最美有时候是极端而且怪异的，却无疑绝对具有视觉冲击力。每一个画面单独截图下来，就是一个意向。沉稳中的凄艳， 写意中的锋芒，我很难再找到一个与他的江湖一样风格强烈凌厉肆意的武侠世界了。

谅父

最后要说的是距离我们最遥远的第一代武侠导演。现在很少有影迷知道，其实武侠片的辉煌，真正起源于那个时代。忘记了在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好莱坞崇尚具有个人英雄主义的李小龙，而欧洲人则钟情具有古典气质的张彻。
那么，就从我最喜欢的张彻导演说起吧。六七十年代，是邵氏片红极一时的时候。张彻导演正是那时邵氏最著名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导演。他是港式武侠片的奠基人之一，他的风格一致影响至今。他的武侠世界是纯阳刚的。他自己说，中国电影一贯以女角为主，他就是要矫枉过正扭转风气。他的武侠世界里男性的情谊被极度突出，死亡的延长、复仇的主题、长镜头的运用，还有他御用的两大男星狄龙姜大卫，构成了一种奇异的超越时代的不可形容的美感。在没有威压，没有特效，没有飞檐走壁腾挪飘转，有的只是简单纯粹的情谊与情节。没有什么花俏，就是一个主角必死的结局，却能叫人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去关切他的世界里那些人物的命运，在最后哪一个声嘶力竭的漫长死亡过后唏嘘不已。都说张彻导演最擅长的是暴力美学，他的作品中充满了血腥、厮杀、死亡、袒露肌肉的镜头，可仔细看，却会发现，其实张彻渐渐走向隐逸的。他的新独臂刀中曾有一段：狄龙饰演的封俊杰对姜大卫饰演的雷力道，我实在是羡慕你能放下手中的刀。雷力道，我没有一天不是痛苦的，我一直在自己折磨自己，直到遇上了你。两人相约：待事情了解便退隐太湖边，做个渔夫生活。最后封俊杰身死，雷力为之报仇。可叫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个未能完成的太湖之约——一个彻悟恬淡却未能完成的梦。
另一位就是楚原。他的武侠与古龙、狄龙两人密不可分。古龙笔下的世界不好表现，其难度甚至大过金庸。金庸的世界分支众多故事结构庞大人物关系复杂，因此很难在一部电影内表现完整。而古龙则胜在文字古龙的文字又如何用电影表现出来？楚原做到了。奇情，诡异以及文艺三位一体。外加上狄龙绝世的容貌。恐怕至今也无人可以超越。
最后一位是胡金铨。胡金铨的电影有诗意——山水之气分外浓郁。他的武侠世界里男性主角往往是个符号式的正直好汉，女性角色却生动丰满。却独独很难找到男女情感的交汇点——情感处理得极为勉强。这似乎与我们最为传统的古典武侠有着极为相似之处。但也正是从胡金铨导演开始，武侠片有了侠义风骨，摆脱了脸谱式的说教。

写到这里，又不得不感叹一句，武侠的黄金期出自香港，香港是武侠文化之乡。无论是文学或是影视。


太湖旧梦：

武侠是一个梦。怀有这个梦并编织这个梦的，就武侠文学来说继金古梁之后还有新兴的黄易，或者大陆的步非烟、沧月等等等等。武侠小说更趋向于多元化，与当今时代结合。然而不得不承认，武侠小说的盛极一时的日子已然不再。

相比之文学的多样趋从潮流，电影方面则更是渐入窘境略有后继无人之感。

李安说，武侠从来没有没落过，只是有潮起潮落的轮回罢了。
卧虎藏龙乍现后，或许现在正是这个潮落的时节。

徐克说，要寻找与最新科技接轨的武侠，与其等几年后人家欧美科技更发达我们再去追，我们何不趁现在就3D？
徐老怪的3D尝试，尽管仍让人触摸了当年那个世界的遗风，更造出了越为华丽的场景特效，却没有人能再碰触到那个丰富的江湖内在，那些个侠客们动人心魄的灵魂。

李仁港说，拍武侠片本身就是一种情怀，要是没有武侠情怀不能拍武侠片。但讲故事的方式比情怀更重要，绝对不希望电影本身不好看而让观众因为他是武侠情怀而看自己的戏。
李仁港的浪漫叫人惊艳，李仁港的文艺冲击眼球，李仁港的风格强烈张力十足，然而这一切却难以填补他剧情的缺失。

张彻导演曾说，港片现居弱势，近来且为韩片压倒，必须找新意，找主流，共同振作。
张彻导演生前曾希望与徐克、李仁港三人合作一部三代武侠人的电影，可惜终成他电影中的那个太湖旧梦。

徐克、李仁港通过自己的方式在作品中向张彻等最初的武侠人致敬。或许也是以这种致敬缅怀旧日的辉煌。

我呢？就写下这么多年的武侠梦，来做个发泄也罢，无声叹息也罢，总要挣扎着把这个梦做下去的。

或许真的是世界不同了。

李仁港说过，我很想再拍，可是又从哪里在找第二个关小楼……你看姜大卫手中一握剑，就即刻有了大侠的那个气质，叫人不得不信服。但现在的演员？……（原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致是这个意思）

姜大卫说，我爱武侠够浪漫。
当年被才女亦舒誉为人间绝色的林青霞、姜大卫。林青霞息影，姜大卫气韵依旧，侠风尚存却接拍湖南卫视的藏心术。（我是尊粉，却真心不喜欢最近某人接拍的新剧啊！）

我们怀有武侠这种情怀，却再也难以找到武侠这种气质。无论是电影或者演员或者小说作品。
金古的小说被翻拍无数次，越拍越多，却是越拍越不能看。
张艺谋、冯小刚等内地大导演的大片，走了内地的新路子，却远远没有摸到武侠世界的边。
当年的楚原导演，现在是TVB剧中那个打酱油的慈祥邻家老头儿。
徐克、李仁港等还在困境中直面困境，挣扎求出路。

武侠是一种情怀，也是一种气质。缺了气质，空有情怀，或者需要等待，或者在怀旧中看开吧。

羿文墨

写的真好
我心中的武侠应是一种信仰

昂姣击

            唉，真怕武侠会变成一种集体回忆。。。

渲嫁益

写的真好。
一时间感慨丛生。

颜子怡

            此帖可以申精！

幸曼青

            可以加精啦

锯祈

            楼主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