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UID51
精华0
金币0
贡献0
银币2162
在线时间0 小时
注册时间2014-12-16
|
白衣苍狗。桑红泥听着不觉望了一眼窗外,但见荒蓁野蔓,凄迷如烟,道旁矮草丛中一块不知名的石碑断作两截,表面残破不堪,不复齐整之轮廓,上书功德盛事的字迹也早已漫漶莫识,彷如编简中慢慢被虫蛆蛀蚀掉的残章。米丹成言及此处,也勾起了盛衰兴替之长嗟:“唉!这数百年来,式微的岂止贵派长生店,拿敝派而言,大石室虽面称一派,然延迭数代,近百年来早已不存主干,各支系门人也大多分散各方,专一搜求天下秘宝,相互之间更少有消息往来,只数年一次的斗宝大会才择地聚在一处。诸人皆只顾饱填一己之私欲,竟背忘前贤之宏愿。因此纵使屡有弟子僭号掌门,实则无统绾之情实。所以,女娃子,你如是找老道报仇只怕是敲错了庙门,念漏了经——徒劳误功是也。” 桑红泥闻之废然,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摇头道:“诚如大仙所言,罗浮道人之罪孽,旁人何辜。” 白招鹤听得双方有意化解恩怨,灿然笑道:“‘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其实就算是认得前朝,又有几人能辨识那锋刃上曾经所沾染的斑斑血迹、缕缕怨魂。” 桑红泥抬头正色道:“宿恨可泯,新仇却不敢须臾忘报。我长生店师兄弟五人饱涵怨忿的生死之账,定当较算清楚,来日必锱铢奉偿。” 米丹成眼一白道:“女娃子所指是侯感业、刘世道、提檀达罗一干人等么?” 桑红泥恨声道:“不错,同胞之仇,不共戴天,加上那欺师灭祖的孽徒王志远,我定要亲手取他们的首级祭奠亡魂,以飨英灵九泉下之神识。” 米丹成淡然道:“哦,晚了。” 桑红泥奇道:“晚了?如何会晚了?莫非他们已经逃了不成?就算是逃了,天涯海角,瀚海林原,石头缝里,泥水沟中,我桑四娘不管把这聋天瞎地给拨个颠转,也要将他们翻检出来。” 米丹成嗤笑一声道:“他们逃的地方离此地远了些,你要是早三天醒转,或许还有机会送他们一程。嗯,”他微一沉吟,“现在追兴许还赶的上。或慢或快,舒坦点或苦厄点几等途径皆可至。” 桑红泥莫名其妙道:“什么或慢或快的,舒坦点或苦厄点的?他们到底逃到何处去了。” 米丹成五指略一掐算,捋着须子不急不缓道:“慢一点舒坦一点呢,你从今日始每天吃饱饮够,酣眠少梦,保重身子,待你年登耄耋,齿落鬓白,彼时应该就快能遇上他们。” 桑红泥心道自己那有这样好耐性,便问道:“那快一点呢?” “快一点嘛……”米丹成吞吐了一阵,从袖里掏出一口小瓷瓶道,“老道现在就能以无上道术运你过去,瞬息立至。” “哦?如何施为?”桑红泥喜道。 米丹成拨开瓶塞,两手作势指点道:“你且饮下此药露,然后闭眼坐定。待老道栉发沐浴,朱砂凃面,择福地设一香案,排列三清神主,鲜蔬供果,四围遍插五彩旌幡。再着众弟子鸣钟击磬,笙歌相和。而我则步罡踏斗,一手掐诀,一手舞剑。又口诵青词,曼宣法旨,呈表上帝。画宝箓,勘灵符,呼唤诸仙下降,招引三官庇法,遣功曹使者往来递讯,发酆都鬼卒揭启函关,然后瞬息可达矣。” 桑红泥听的懵懵懂懂,于是恭敬问道:“不知这是何种道术,竟需要如此大排场?” 白招鹤在旁默听片刻,扑哧一下笑出声,掉转头取过茶壶自顾饮了起来。 桑红泥还未解是何缘故,米丹成一本正经答道:“此乃叩开酆都锁钥之升桥度亡科仪。”桑红泥一愣,没反应过来,白招鹤再没忍住,噗一口呛出茶水,继而捧腹癫笑了起来。 米丹成将瓷瓶递给桑红泥道:“你速速饮下,老道保证数十息间,必见奇效。”饶是桑红泥病中迟驽,也省得那升桥度亡科仪是用来超度死人的,乃轩眉气道:“你这没修的老牛鼻子,竟寻我好耍子。”米丹成装作惭愧的神色道:“女娃子教训的是,老道人老犯糊涂。女娃子求利索,这药露于你尚嫌慢些则个。无妨,老道还有一良策。”说着就把手腰间去模出一柄匕首来,“用这个吧,照准喉咙心口,担保一刀了账,绝无延滞。” 桑红泥绛颜怒道:“那么还请相烦仙长为我在前探路。”一手迅速捉住其臂,一掌引空拍向对方,有意要给他些许颜色好瞧。哪料米丹成臂上筋肉一缩一耸,竟如泥鳅般从自己手中掌握溜了出去。桑红泥一掌拍空,因为久病虚乏,气力不济,被这势子牵引,差些栽下床来,堪堪扶住车壁。而米丹成则伛偻着身子退得两步,嘻嘻笑道:“黄泉路上寂寞,老道修持未坚,生平最喜耍乐热闹,去了岂非要无聊死,要上路还是女娃子自个去吧。”说着将匕首掷在桑红泥面前,“这是你门人遗物,被我拾了回来,现下仍还与你使用吧。”桑红泥拿眼一瞧,不禁潸然泪下。但见冷锋清澈,寒芒灼烁,匕首刃上刻着“富贵亨通”四个篆书,却不正是毛海宴随身的精钢匕首。如今物是人非,对那个曾经和蔼易处的二哥,桑红泥感觉竟似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再也记不起形容,脑中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是从前一幕幕温馨的回忆被昨日的血和泪给洇润化开了么? 看着桑红泥陷入伤恸,平素放脱惯了的米丹成也自觉玩笑开得过头了些,再不忍发一句戏谑之言,默默转身,就要揭帘下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