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无情棍有情

井梓蓓

苍天无情棍有情
第一回 缘起东山
什么是江湖？有人说江湖是侠恶相逢激起的刀光剑影，也有人说江湖是爱恨交错引起的恩怨情仇。的确，江湖也无非如此：正邪善恶，刀枪剑戟，恩怨情仇。
有人的地方，总会有江湖 。
泰山之东，有一山名曰东山，又称东蒙。东山虽不及泰山雄伟壮阔声名在外，但其集雄、险、峻、奇于一山，亦是为众多文人墨客、江湖豪侠所向往。孔夫子“登东山而小齐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说的便是此山，李白杜甫两位文坛巨匠也曾携手共游东山，并留下了“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佳句 ，更是有传说说春秋战国时期，鬼谷子曾在此修炼授徒，弟子过百。
三月初正是春归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前来东山踏山访青的游客众多，恰逢今日正值初三，乡民上山祭山祈福之日。所以，今日山上山下，游人络绎不绝，东山迎来了一年内最为繁闹的一天。
夕阳西下，东山脚下翠竹缘酒楼二楼，临窗的酒桌。
夏健坤自从在此坐下，这半日以来还未曾起身过一次。任凭酒楼上下如何的喧嚣热闹，如何地人来人往，夏健坤充耳不闻，他只是一个劲的倒酒，喝酒，倒酒，喝酒，然后一个劲的盯着窗外的大路。他看的很是用心，生怕错过了一个来往的行人。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在那熙熙攘攘人群里找到一抹鲜红，多么希望再看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对，他要的只是个身影，只看一眼也就满足了，不用和她说话，仅仅是看一眼。他是当真担心那个身影突然转过身发现自己，到时候自己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这一年来，他总是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去原谅她的。
人在苦闷失意的时候总是少不了酒的，无论你爱酒或者不爱酒。有些人喝酒，能把什么恩怨情仇什么烦恼苦闷都喝到了九霄云外去，自己在这世间享受着短暂的醉生梦死；可有些人却不是，他们以为自己喝的只是酒，殊不知是捎带着忧愁一杯杯地喝了，酒进了身里，愁进了心里，人醉了，愁更愁了。很不幸，夏健坤是后一种人。此刻他已经喝空了两个酒坛。一下午，两个酒坛，十斤酒，人当然是要醉了的，醉的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双眼模糊，再也看不清楼下的行人。可越是醉，他脑里越是活跃着那个鲜红的身影，越是醉了，心里反而越是难受…
酒，现在夏健坤只剩下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真是好酒量，只是这有酒无友，这酒喝的未免浪费了。”又要一杯入口时，突然耳中迷迷糊糊听到这么一句话。夏健坤很是纳闷，心道：这人难道是在和我说话？这半日来，除了这酒楼伙计还没人和我搭话，难道这人是我旧识？想罢，他吃力地定了定神，抬眼向桌对面望去，果然模模糊糊看到有一老头，一身青衣，左手捋着山羊胡子，右手拿一布藩，正瞧着自己喝酒，可自己对这老头倒是没一点印象。
夏健坤说道：“老先生，我们相识吗？”
“从前不相识，今后未必不相识。”青衣老头答道。
夏健坤笑了笑：“今后为何要相识？”
青衣老头依旧捋着胡子，也笑道：“客官只要赏三杯小酒，今后不相识也罢。”
夏健坤听后，心道：原来是个馋酒之人，此刻想必是囊中羞涩却又犯了酒瘾，来讨杯酒解馋的。不过这人说话不拐弯抹角，倒是风趣。于是一招手，笑道：“你倒也直白，坐吧，想喝多少今天我请客，自己倒。”说完，又低下头端起酒杯，兀自喝了起来。
那青衣老头闻言，把布藩倚在桌旁，拱拱手谢道：“那就打扰客官了，老道喝不多，三杯足矣。”说完，拉出桌底的长凳，坐了下来。
两人不多言语，自顾自地喝着。夏东健又是几杯下肚，又要倒酒，抬眼发现那老者并不再喝酒，却是又捋起了胡子瞧着自己，夏健坤心里纳闷，于是说道：“这东山人都说‘不登龟蒙顶，枉为东山行；一杯醉兰陵，香飘到天明’，难道这醉兰陵不好喝吗？”
老头依旧捋着山羊胡子：“酒是好酒，老道三杯已经喝完了，？”
夏健坤也不再答他，伸手就要去拿桌边的酒壶继续倒酒。正当夏健坤抓起酒壶刚要拿起之时，突然一只修长干枯的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腕，老头盈盈的说道：“客官且慢，老道也有酒，只是自己不想喝罢了，但如若比起来也未必比这醉兰陵差多少。客官不妨试试。”
夏健坤不愿理他，手上猛一用力，欲要弹开老头的手臂。可没想到这非但没有把老者的手弹开，自己却被老者按的更紧。夏健坤随即又加了加力道，想要用劲力挣脱老头的手。但老头的手臂依旧是纹丝不动，夏健坤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用。两人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夏健坤心想自己一点劲力也用不上，连个老头的手都挣脱不了，看来真是醉了。
“客官不敢尝尝吗？我的酒很少人能喝到的。”老头开口说道。说完，老头松开按着夏健坤的手，然后从身后拽出个葫芦，放在了酒桌上。
“呵呵，你我无仇无怨，还怕你害我不成，有何不敢？我倒是希望你能下点药，一下子把我药死呢。先谢谢老先生的好酒了。”夏健坤说完便拿起桌上的葫芦拔开葫芦塞倒了一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让夏健坤纳闷的是，这酒不香不辣，甚至还还带一点草药的苦味，酒都算不上，何谈好酒？心想这老头也是，自己请他喝酒，他却来拿假酒来消遣自己，刚想开口责怪，夏健坤感觉腹内犹如一杯清水一流而过，甚是清爽。
“客官不妨再喝一杯，方能品出其中美妙。”老头一边说，一边拿起葫芦又给夏健坤倒了一杯。
夏健坤端起酒杯看了看，先是抿了一小口，说道：“这酒真是特别，喝起来没味，喝下去却是清爽的很。”然后一昂头，一杯又下到肚里。只是这杯酒喝完不一会功夫，腹内又是一阵清爽。
老头笑道：“客官稍慢倒酒，待个三杯酒功夫，看看这酒如何？”
夏健坤果真不去倒酒，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这酒是何酒？当真怪的很！”
“三清散，清酒、清毒、清脑，却清不了烦恼”老头答说。
不一会功夫，夏健坤只觉全身突然有了气力，头脑也不像醉酒时那样昏沉，眼里的事物也逐渐清晰起来。夏健坤方才明白，老头给自己喝的哪是什么好酒，分明是醒酒药。他苦笑一声，默声道：“我喝了大半天，无非想是醉上一醉，这老先生可好，两杯醒酒药，我这半天算是白忙活了。”
青衣老头见夏健坤清醒，开口说道：“不知夏大侠信不信这个？”，说完，用手扶了一扶倚在桌旁的布藩。
夏健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向老头指着的布藩看去，只见布藩上竖排这两行字‘一卦何须千金，百两便知来事’，原来这老头是个算命的先生。夏健坤仔细打量了一番老头，老头此刻坐的倒是笔直，左手捋着山羊胡子，右手扶着布藩。只见他身材瘦弱，双臂细长，一身青衣虽是显得旧了却是干净整洁，紧紧贴在这枯瘦老头的身上倒也挺是合身。这老头脸庞削瘦，两眼却是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看了又看。夏健坤道：
“老先生认错人了吧，我们并未曾谋过面，也定然是不相识的！”
“谋过面不一定相识，未曾谋面不一定不相识，这江湖中人谁不知道这扬州书生夏健坤，书生一棍惊天下，夏大侠侠名远扬，恐怕是没有几个人不认识的。”
“老先生真是认错人了，我并非夏健坤。”
“错与不错，老道不计较了，敢问大侠是否信这个？”老道又指了指那布藩。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夏健坤反问道。
“信的话，老道就给你算上一算，算是老道的酒钱了。”
夏健坤笑了一笑：“这不必了，老先生一卦百两在下可是算不起的，再说老先生的药也比在下的酒贵的多。”
“夏大侠是在等人，还是在躲人？”老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等人，亦不躲人，在酒楼就是喝酒的。”夏健坤答道。
“我看夏大侠在躲人，亦是在等人，躲的是她，等的也是她吧？”老头捋了捋山羊胡，继续叹道：“这药虽好，终究是解不了心伤的。还是那李白说的好，‘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夏健坤闻后，又是一愣，心中愁绪又生：这老先生说的分明是说的自己和红菱，这一年来，我们一个躲一个追，尽管两人没说过话，但时不时总能见上一面的。如今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五六多年来，我们两人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如今见不到他，心中总是踏实不下来。我虽怪她，但始终也是放不下她的。
“夏大侠是在等程红菱程女侠吧？不妨老道给你算一算，什么时候等得到。”老头又问道。
夏健坤心中一痛，拱手问道：“老先生见过红菱？”
“没见过，但能算得到。”老头道。
“那不必了，我没有等她。”
“既然如此，老道也不多事了。倘若夏大侠变了主意，今晚三更时分可到城外清泉山庄找老道。老道明日便要离开此地，怕是我两人才是难以见面了。今日谢谢夏大侠的美酒了”说完，拿起桌上的药葫芦，起身便走。
夏健坤拱了拱手：“在下也谢谢老先生的药了。”
青衣老头离开后，夏健坤越想越是纳闷。这老先生说的甚是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躲着红菱，又如何得知我还念着红菱？我和红菱虽分手一年，但江湖人并不知道。莫非这老先生见过红菱？
这时，酒楼小二跑了过来，说道：“客官，这是清虚道长让小的给您的，您收好。”说完，小二递过一块方形纸巾。
夏健坤接过纸巾，又是一阵纳闷：“这清虚道长是谁？”
“客官真是会说笑，刚才您还不和他一起喝酒的吗？”
原来那老头是个道人，夏健坤掏了一锭银子，放到桌前，对小二说道：“不满小二哥，我还不认识他，麻烦小二哥给讲讲这清虚子道长。”说完往酒楼小二那推了推那锭银子。
小二见状，忙推了回来，答道：“客官不必如此，我给你讲讲就是了。这银子您还是收好了，我们做的是酒楼生意，可不是这档子生意的。只是这功夫忙得很，小的只能给您简单说说了。这清虚子道长就住在山上的玉虚观，虽是叫做观，但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这人也真是奇怪，说是会看相算命，于是也做起了算命先生，就在我们酒店楼下摆摊。可哪有找他算命的人呢，山下算命的多的是，算一卦也就几文钱，他一卦要一百两，当然没人算了。”
夏健坤笑笑，应和到：“这倒真是。”
“虽然没有顾客，可他每天下午都会在这楼下摆摊，十多年来，风雨无阻。这人也当真奇怪，坐在那里看人家做生意他也不着急，总是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来往的行人。估计十几年来一桩生意也没做成，真是奇人啊。更奇的是，这道长竟然会功夫，那年几个街上的混混想找他的乐子，没想到这清虚道长看起来枯瘦如柴，功夫确实了得的很啊，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混混给收拾了，这事在城里传开以后，再也没人敢找他麻烦了。”
夏健坤心道，这清虚道长果真是个奇人，不管他是否知道红菱的下落，晚上去会一会这奇人，也倒是值得的。
夏健坤结了酒账，打听了清泉山庄的去路，离开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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