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绝剑

扛抬笕

南樵子 著
内容提要
明崇祯年间，一向疾恶如仇、令黑道邪派闻风丧胆的一代剑豪——天街绝剑李龙啸，突然以施暴杀人、图剑害命的罪名遭到武林黑、白两道的联手攻杀，与年仅13岁的幼徒一同在泰山罹难，留下一桩轰动江湖的迷案。
数年后，身世不明的青年剑侠张武忠出道江湖，立志要查清李龙啸师徒被害之谜和自己的身世，不料却连遭截杀。是时，江湖上腥风血雨，武林正派人人告危。张武忠幸得“情天恨海”、“来去无踪”等高人相助，学得“天街剑法”，屡杀黑道邪派，一时名动江湖。其后他遭黑道高手暗算，被击落渤海，不意因祸得福，又学得两项绝世神功。他仗义行侠，与妙龄女侠皇甫艳红一见钟情，二人爱得如胶似漆，却又因故误会，由爱生恨，皇甫艳红数度与他兵刃相向。几经劫难，他探得泰山迷案与现下武林危境都同关外清兵欲取中原有关，然而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大明王朝气数已尽……待他终将泰山迷案和自己的身世查明时，方知生身母亲就在身边，而此时母亲却身染化血剧毒，“情天恨海”竟突然抱起他的母亲，二人一同化为血水……
两位绝世美侠为情决斗，一代武林宿星愧心自裁；为义自戕，为情伤身，为国殒命；大恶大奸大忠，剑雄剑豪剑仙，情魔情痴情圣……故事曲折，悬念迭起，险象环生，令人不忍释卷。
目 录
楔 子 岱顶疑案…………………………………1
第一章 少侠惊心…………………………………24
第二章 桃林血光…………………………………44
第三章 冷芳孤艳…………………………………62
第四章 凤谷神鹰…………………………………79
第五章 客栈杀机…………………………………96
第六章 秘窟奇谱…………………………………113
第七章 侠女春心…………………………………l32
第八章 草庐夜话…………………………………148
第九章 古庙春宵…………………………………165
第十章 黑白剑阵…………………………………183
第十一章 血战沧州………………………………200
第十二章 关东奇毒………………………………218
第十三章 白山双虎………………………………236
第十四章 燕山情魔………………………………252
第十五章 起死回生………………………………271
第十六章 无言剑手………………………………289
第十七章 青楼裸女………………………………307
第十八章 劫前闻秘………………………………325
第十九章 剑王之死………………………………342
第二十章 化血毒镖………………………………360
第二十一章 昆仑神功……………………………379
第二十二章 侠侣情仇……………………………394
第二十三章 初见端倪……………………………411
第二十四章 猿鹰阵战……………………………428
第二十五章 血洗少林……………………………443
第二十六章 武当之谜……………………………459
第二十七章 风雪剑窟……………………………476
第二十八章 谁是会主……………………………493
第二十九章 真假剑仙……………………………508
第三十章 为义为情………………………………524

昂姣击

楔子 岱顶疑案
摩天东岳，夕晖氤氲，残阳如血。
“天街绝剑”李龙啸携幼徒步上天街，陡然感觉到了一种
异样的气息在四周浮动。他止步凝神，默然兀立。
幼徒见师傅无端地停下了步子，心中甚是不解，当下稚
声问道：
“师傅，有什么事吗？”问毕极小心地在师傅身后立定。
李龙啸不语，好似根本就未听到幼徒的问话。凭他闯荡
江湖二十余年的经历和成百上千次的拼搏撕杀，现在他已断
定，这股异样的气息正是潜伏在周遭的并将迅速涌过来的
“杀气”。他本已有几分倦怠的精神倏然一振，讷讷自语道：
“到底来了……来的这么快。”
“师傅，什么来了？”幼徒见师傅未回答他的问话，便再
次问道。
李龙啸仍未理会徒弟，自顾自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来晚来都一样……”
他依然默立着。他感觉到那股“杀气”越来越浓，正徐
徐逼近。
幼徒见师傅表情肃然，止步默立，且自顾说着一些让人
摸不着头脑的话，知道定要发生什么不测了，于是跨前一步，
偎向李龙啸身边，抬眼惶惶地望着师傅。他跟随师傅的时间，
就是他的年龄，整整13年了。在他的心里，师傅就是他的依
靠。
李龙啸伸手轻抚着幼徒的头，深望了一眼，然后缓缓抬
起头，举目浮在云上的宽阔天街。
那股“杀气”正从四周向他迫近。13岁的幼徒是感觉不
到的。
“师傅……”幼徒怯声道。
“时候到了。”
李龙啸一语甫落，身躯与衣袂划过空气之声飒然响起。李
龙啸的幼徒陡感劲风压体，几近不能自持，遂偎紧师傅。
眨眼之间，六名黑衣蒙面剑客已在李龙啸师徒四周站定，
成铁桶之势，将师徒二入困在核心。
“诸位大侠，请报上姓名，来找李某何事？请明示。”李
龙啸沉声道。说完，他环顾四周，见六位蒙面人皆已剑在手
上，一派森森剑光，将他们师徒二人团团裹住。站在李龙啸
身后的一个人，蒙面黑巾上只露一只眼孔。李龙啸已猜出他
是何许人也了。
“姓名无关紧要。至于找李大侠何事嘛，你应知道。不过
既然你问起了，就不妨直说了罢，我们虽非一门一派，但我
们却是来清理门户的，为整个武林清理门户！听明白了吧，李
大侠。”说话人的蒙面黑巾斜裹着半边脑袋，李龙啸好生奇怪。
2
“对，我们是为武林清理门户来的！”其余五人齐声附和道。
13岁的幼徒惶惶地望了望四周的蒙面剑客，陡感剑气逼身，抬头对师傅道：
“师傅，这些人来意歹毒，你怎么还不出剑……”
李龙啸一动不动，泰然道：
“我李某出道江湖二十余载，一向仗义行侠，惩恶扬善……诸位大侠何出此言？李某请求指教一二。”
单眼孔蒙面剑客道：
“李大侠不仅武功高强，嘴功也高得很呐！哼，好一个仗义行侠！桃花滩那妙龄美女是怎么回事？柳树峪那艳美少妇又是怎么回事？你对她们实施强暴后，又将她们杀死。这还不算，还将她们的衣服脱光，裸尸荒野……想不到独步武林的一代大侠、‘天街绝剑’李龙啸已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花魔了。李大侠真是艳福不浅呵，哈哈哈哈！”
“说不定施暴杀人后，又奸过那美女艳妇的尸体也未可知。不然何以要扒光衣服？”另一个蒙面人道。
“想不到一代大侠成了一代淫棍了！真是武林大耻呀！”
夕晖残照之中，可见李龙啸的刚毅面庞，他四十来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猿臂蜂腰，周身焕发着派飒然豪气。此时，怒火正缓缓地升上他如星的眸子。
李龙啸的幼徒听众蒙面人说完后，惶惑不已地望了望师傅，颤声道：
“师傅……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不，不，一定不会……”
“一派胡言！我李某一生光明坦荡，磊落无私，岂是那种伤天害理的无耻之徒！定是有人心怀叵测，陷害栽赃，想加害李某，诸位大侠且不可听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谗言诽谤。”李龙啸弦外有音地沉声说道，言毕威严地瞥了单眼蒙面人一眼。

晋韶阳

单眼蒙面人心中一凛，随即高声道：
“李龙啸，你还狡辩？当今武林，除你‘天街绝剑’李龙啸之外，谁还有那么好的杀人功夫！”
另一个蒙面人道：
“李大侠一向敢作敢当，何时学会了遮遮掩掩？许多武林前辈都曾到桃花滩和柳树峪去看过死者的伤口，除你李大侠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干得那样漂亮！铁证如山，你能抵赖得了吗？”
李龙啸愤然道：
“这等无耻勾当，绝非李某所为。我近日也在寻找那个伤天害理、居心叵测之徒。”
“哼，贼喊捉贼！李龙啸，你不要再狡辩了。我们今天就是要为武林清理门户，为百姓除害的！念你初出江湖之时，确实做过一些好事，所以我们不动手杀你。你自行了断吧！”一个黑衣蒙面人说。
“对！你这在武林独领风骚近二十年的‘天街绝剑’，今天就在这天街之上，自裁了吧，免得我等动手。”又一个蒙面人说道。
李龙啸道：
“诸位大侠，在事实没有弄清之前，你们不要盲目听信谗言，逼李某……”
单眼蒙面人大声道：
“少罗嗦！李龙啸，你既不自行了断，那请出剑吧，免得说我们以多欺少。快出剑吧！”
李龙啸默立不动，泰然自若。
“师傅，快出剑吧……不然……”幼徒惶惶然道。
李龙啸像对众人，又像对幼徒缓缓道：
“我李某一生不杀无辜之人……”
“好，你既不肯出剑，那就别怪我们不仁不义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祭日。看剑——”
话音未落，单眼蒙面人已猝然凌空跃起，剑锋直指李龙啸头、肩部位的数处要穴，剑花朵朵，杀气逼人。
李龙啸右手抚住幼徒的头，左手轻抖，带鞘之剑已在头顶，只一招，便将单眼蒙面人的森森剑气化解了，单眼蒙面人跌在一丈之外。李龙啸的带鞘之剑已然回到了他的左胯间。
“接招——’’随着一声喊，伴一股疾风，蒙住半边脑袋的黑衣人从后掠起，眨眼间，剑锋已至李龙啸后心大穴。
只听“当”地一声响，黑衣人的剑已被李龙啸的剑鞘震落在地一李龙啸是何时将带鞘之剑击向后心的，谁也未看清楚。蒙住半边脑袋的黑衣人也已跌在一丈以外的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好身手！果然不愧是武林第一剑侠……”另外四名蒙面剑客不约而同地脱口赞叹道。
李龙啸依然站在原地，右手抚幼徒的头，左手下垂，带鞘之剑随意握在手里，就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样。他望了望单眼蒙面人和蒙住半个脑袋的黑衣人，铁青着脸沉声道：
“二位不像是使剑之人，要是换上判官笔的话，武功就要高得多了。”话语里不无讥讽。
话音落地的同时，狂飙突起，李龙啸凌空自单眼蒙面人和蒙住半边脑袋的黑衣人身边一闪，弹指之间，李龙啸已在原地落定——幼徒竟夹在他的右肋下！
再看单眼蒙面人和蒙住半边脑袋的黑衣人，两个人的蒙面黑巾早已被剑锋挑落，但皮肉却未伤一毫！闪电一般干净利落，这是何等身手所为！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钱江、赵海，今日怕是来报昔日那一目、一耳之仇吧？”李龙啸将幼徒放下，对被剑锋挑落蒙面黑巾的人鄙夷道。
两个人惊魂稍定，周身一凛。这两个人正是恶名满江湖的“独目凶神”钱江、“单耳恶煞”赵海。
“好吧，你李龙啸既然知道了，那我们就月亮地里耍大刀——明砍吧。昔日我们兄弟二人只不过玩了一个美妞，你李龙啸就下此毒手，而现在你却一人对数名美女施暴，且杀人奸尸。我们今天并非为报私仇，而是为百姓除害……”
说话之间，“独目凶神”钱江与“单耳恶煞”赵海的手中，已然出现了两支硕大的判官笔。
李龙啸不屑地哼一声，道：
“武林败类却言称为武林清理门户，扰害百姓之徒却要为百姓除害？笑话！”李龙啸转对其他四名蒙面剑客道：“诸位大侠，我与钱江、赵海素来有隙，你们不要听信他二人的诬陷之词，我李某向来崇尚武德，把武德看得高于一切，岂是那等无耻之徒！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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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参与今日之事和钱江、赵海二人无关。”一蒙面剑客道：“我们都到现场看过那两具女尸，我们相信那剑痕确系你李大侠所为，别人是不会有那等身手的。你不要解释了，李大侠。”
“李龙啸，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独目凶神’’钱江与“单耳恶煞”赵海裹一阵黑风，从左右两侧卷来，四支判官笔呼啸飞旋，笔尖绽开点点星光，笔身舞出阵阵杀气，将李龙啸师徒二人紧紧裹住。
“师傅，你怎么还不出剑？”幼徒被四支判官笔挥出的森森杀气压得有点透不过气来，身体微微抖颤。
“难道真的要逼李某出剑不成？你二人的判官笔是越使越精到了。一开始就使判官笔多好，何必要勉强使剑，还要蒙住脑袋和脸面？”李龙啸一面用带鞘之剑化解四支判官笔的攻杀招式，一面对只有一只眼睛的钱江和只有一只耳朵的赵海说。他的右手，依旧牢牢地护住幼徒。
“独目凶神”与“单耳恶煞”闻言大窘，但手中的判官笔却没有丝毫懈怠，招招逼向李龙啸师徒身上的要穴、死穴。但，李龙啸那带鞘之剑却已臻出神入化，将判官笔的凶狠招式尽皆化解。
另外四名蒙面剑客在四周立桩站定，静观这场二对一的撕杀。看得出，他们对武林第一剑侠李龙啸的剑术和临危不惊的神态深为叹服。
“独目凶神”与“单耳恶煞”见无法得手，一声长啸，二人嗖地跳出圈子，分别落在李龙啸前方和后背一丈远的地方。
“李大侠，看剑——”话音一出，另外四名蒙面黑衣人旋风疾进，四道剑锋于夕照中闪出万点星花，射目耀眼，杀伐之气密密涌来。四柄剑锋将李龙啸师徒紧紧罩住，慑魂震魄。
李龙啸边用带鞘之剑抵御四柄剑锋，边对紧紧缠绕四周的四名剑客道：
“诸位大侠，我与尔等向无怨隙，所以我李某绝不出剑……”
言毕，一个“平步青云”，倏然跳出剑圈，落在两丈之外，幼徒依旧夹在右助下。
“‘平步青云’轻功果然厉害！”惊愕之中，四名蒙面剑客齐声赞道。
恰在这时，“独目凶神”钱江趁李龙啸刚刚落地立定，陡然跃起，旋至李龙啸右肩上方，伸手向李龙啸的幼徒抓去。只听“呛啷”一声，钱江跌倒在五步开外，他右手的四个手指齐掌根被剑削下，掌根断面惨白如纸，滴血未出！
李龙啸提剑在手，剑刃上同样滴血未沾！他的脚下，落着四根灰白的手指。俄顷，钱江的手掌断面和落在地上的四根手指的断面涌出血来。
李龙啸“呛啷’’一声把剑插入剑鞘，随即起脚将地上的四根手指踢起，道：
“接着，记住我这一剑！”
四根手指向五步以外的钱江飞去。钱江眼角爆裂，刷地将四根手指接在左手上。四根由灰白变得血红的手指尚在微微搐动。
于这同一时刻，“单耳恶煞”赵海自李龙啸的身后凭地掠起，再次逼临李的幼徒的头上。李龙啸方欲出剑，赵海凌空掠去，并未下手。而被削去四指的钱江，却在李龙啸抚剑一顾之际，二次凌空掠来，用左手将李龙啸的幼徒抓起，然后一个“燕子穿云”，落在十步开外。好似经过预演一般，赵海与钱江交叉往来，一虚一实，武林第一剑侠李龙啸也不得不失此一招。他们俩是抓住李龙啸的幼徒，扰李斗志。
但，在众人一顾之间，飒然风起，李龙啸已掠至钱江身旁，“呛啷”一声响，然后二度凌空，一个“鹰鹫回首”，从赵海头顶闪过，落在原地站定——被掠走的幼徒此时已站在了他的身边！手中之剑也随即“呛啷”入鞘。
赵海仅有的一只耳朵贴耳根被削下，掉在地上，煞白煞白。
再看钱江，他的右臂被李龙啸齐肘关节一剑挥断，只剩一块二指宽的皮肉连着，一悠一荡，好似挂在上面！依然滴血未出！剑过之快，可想而知。
待众蒙面剑客回过神来，方见赵海的耳根和钱江的断臂处，鲜血泉涌。
钱江与赵海各自点了身上的几处穴道，止住了血流。
“李龙啸，你的身手又有精进，领教了。”钱江说着，突然扬起左手，“嗖”地一阵疾风，他那四根断指镖一样射向李龙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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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龙啸眼也未眨，随手一挥带鞘之剑，只听“叭！叭！叭！叭！”四声脆响，四根手指全部撞在剑鞘上，绽开四朵血肉之花，旋即，四根白红相间的指骨落在地上——皮肉已在撞击剑鞘的一瞬间，成为肉泥脱落。
钱江见四指未射中李龙啸，突然伸出左手，将尚连在肘上的右小臂一把拽下，刷地投向李龙啸。那半截小臂如脱弦之箭，直向李龙啸射来。另外四名蒙面剑客也于这一刻，一阵黑风卷地，杀将过来。
钱江射来的断臂在挨近李龙啸师徒的一瞬间，突然掉转方向，复向钱江射去。攻向李龙啸的一名蒙面剑客，恰于此时跃至钱江正前面，断臂射个正着，“嗤”地一声，洞穿他的整个胸背，断臂又向前疾驰了五六步远，复才坠地。那名蒙面剑客扑通一声倒地，这时他胸膛上的那个窟窿里方才涌出血来。李龙啸的内家罡劲，是何等精深。
他是怎样接住钱江的断臂，又是怎样逆向射出，直至洞穿一个剑客的胸膛，谁也没有看清楚。另外三名剑客见状，骇然跳出圈子。
“是你自己撞上的，得罪了。我李某本不愿杀人，尤其不愿杀无辜之人……”李龙啸像对死者，又像对自己道。
“李龙啸，你这个杀人魔王，还说自己不愿杀人！武林中死于你剑下的人还少吗？”已经两只耳朵都没有了的赵海大声道。
李龙啸不屑道：
“李某剑下，未死过一个好人。”
李龙啸话音甫落，陡闻一阵轻掠而至的脚步声，放眼环顾，只见四周又涌来十余个剑客，他们中有蒙面的，也有未蒙面的。未蒙面的都是陌生的脸孔。来人一个个均着劲装，兵刃在手。看得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独目独臂钱江边向断臂处涂抹金创药，边大声道：
“李龙啸，你都看见了吧？纵然你剑术再精，武功再高，今日也难逃一死。你若识相，还是自裁的好。”
李龙啸沉声道：
“我已两次放过了你的性命。第一次削你一目，是为了叫你记住，不要再凌辱民女。今日断你四指一臂，同样是为了给你一个弃恶从善的机会。我若杀你，易若反掌。”说毕，李龙啸又转对无耳赵海道：“赵海，我削你耳朵的分寸如何？削脑袋怕比削耳朵容易得多吧？记住，别再作恶了！”
“李龙啸，你不杀死我们，我们也不感你的恩。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仗义行侠，可你作的恶还少吗？实话实说吧，李龙啸，今天来的武林高手，绝非只是我们几个。今日是正邪各派、黑白两道联手，为民除害，为武林清理门户！”钱江已止住了断臂之痛，大声说道，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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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耳赵海也得意道：
“李龙啸，你‘天街剑法’中有一招叫‘替天行道，。我们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李龙啸轻蔑道：
“不是李某夸口，就你等恐怕还不行……再说，我也不愿杀人。”
钱江道：
“诸位大侠，你们都听到了吧？他李龙啸持功傲物，全不把诸位大侠放在眼里。今日定要杀掉这个万民切齿的淫棍……”
“上！”一名蒙面剑客喊道。
疾风骤起，剑光如练。近二十名高手从四面卷向李龙啸师徒，转瞬间，狂舞的剑锋已逼至李龙啸师徒周身的数十处要穴。
“看来你们是非要逼李某出剑了。那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李某尽量不杀人……”
李龙啸低语着，旋即将幼徒夹在左肋下，右手握住剑柄，“呛——”随着剑身出鞘长度的增加，一股强劲的杀气缓缓涌出，漫向四周。那杀气越来越浓，至剑身完全抽出剑鞘时，四周的剑客们陡觉劲力压体，有微微窒息之感，仿佛剑锋已在颈上或心口。离李龙啸近的几个剑客，身不由己地后退了数步，身躯微微颤动，手中兵刃几近坠地。
“上！为民除害！——”手使判官笔、站在最外围的无耳恶煞赵海和独目独臂凶神钱江同声喊道。钱江现在已只能使一支判官笔了。
近二十名剑客闻言，强顶着森森逼人的浓烈杀气，舞剑攻向前去。
“如此，怪不得李某了……”
李龙啸自语道，随即旋地轻跃，剑光呈弧形一闪，杀气横贯周遭，震慑魂魄，众剑客顿时钉住一般，无法向前。李龙啸此时以单足跪地，剑锋斜指青天，一动不动。
“天经地义！”众剑客一愣之后，马上齐声道。
李龙啸的这一招，正是“天街剑法”的第一招“天经地义”。
当人们回过神来时，突闻“扑通”、“扑通”两声响，见两名蒙面剑客倒在地上。他们的脖颈左侧各有一道一寸长的剑伤，其窄如线，不见血迹，雪白如纸，当他们倒地后，伤口方涌出血来，鲜血如标狂射。
众剑客一时瞠目。李龙啸只是摆出一招，谁也没有看见他的利剑是何时杀向对手的，伤口又是那样绝——刚刚割断颈上血管。
李龙啸的确没有挥剑去砍杀对手。他手中之剑，已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境界。
这是剑术中至高无上的境界。
李龙啸收住势，将滴血未沾的剑身，缓缓插进剑鞘。那股逼人的杀气顿时消失。
众剑客长吁一口气，刚才的攻杀气势，仿佛已随着李龙啸的宝剑入鞘而消散无余，手中兵刃皆已垂下，人人面露惶惶之色，大有立马散去之势。
“诸位大侠，得罪了。李某实出无奈，并非有意。你们走吧……”李龙啸道。
钱江见状，跃身上前，指着地上两名死去的剑客尸体道：
“诸位武林同仁，你们看这剑伤，是不是和桃花滩、柳树峪那两名遇害女子的伤口一样？如此还不能证明那个杀人奸尸的凶手就是李龙啸吗？当今武林，只有李龙啸一人有这等杀人绝技。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呢？今日不为民除害，更待何时！”
已经斗志松懈的众剑客闻言，又陡添一把怒火，手中之剑重新挺了起来。
赵海也上前对众剑客道：
“诸位大侠，李龙啸杀人全凭他手中的这口剑。你们知道这口剑的来历吗？”
“不知道。请赵大侠明示。”
赵海道：
“这是一口玄铁宝剑，原为关东的天池剑王金圣志所有。是天池剑王用长白山天池底下的万年玄铁，蘸天池水打造三年方才铸成的。此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天池剑王南下中原时，被李龙啸所谓的仗义行侠、惩恶扬善的假相所惑，与他结为莫逆之交。李龙啸实是一个奸诈小人，他在酒后与天池剑王同榻而卧时顿起图剑害命之心，将酒醉酣睡的天池剑王金圣志杀死，从此这把宝剑就到了他的手上。”
众剑客闻言，怒不可遏，齐声道：
“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
李龙啸愤然道：
“无中生有，一派胡言！”说着转对众剑客：“诸位大侠，不要听信赵海的捏造之辞。昔年我同天池剑王一见如故，结成莫逆。他便把自己的这口玄铁宝剑送给了我。我当时坚辞不受，他说回关东再铸一口，我便受了。”

谅父

“那天池剑王后来到哪里去了？”赵海阴险地问遭。
李龙啸遭：
“回关东去了。只是不知为何，一去再无消息……”
“哈哈！李龙啸，你编的谎话真不错！天池剑王没回关东吧？他已被你杀死，怎么会回关东去？怎么会有消息？”钱江和赵海一唱一和。
众剑客听后愈加气愤，剑锋再次齐刷刷指向李龙啸师徒，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李龙啸，没想到你是这种卑鄙小人，我们过去险些被你迷惑了！当今武林，与你不共戴天！”一蒙面剑客道。
“诸位大侠，你们上当了。我李某绝非那等败类，当初天池剑王出关后，再无音信，我也觉得奇怪，只是多年来一直未能查明因由，这也正是我李某的一块心病。只要我一息尚存，定要设法找到天池剑王。请诸位大侠相信，我李某一生光明坦荡，天地可鉴。”李龙啸慨然道。
“那桃花滩与柳树峪惨死的少女美妇，你作何解释？”又一蒙面剑客问道。
李龙啸道：
“那定是有人蓄意行凶，想嫁祸于我李某。”
“那颈上的寸长剑伤也是别人所为吗？”
“一定是别人所为，我李某岂会干那等伤天害理的勾当？我相信，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们一定会替我作证的。”
“李龙啸，你是说‘铜拐钟馗’童大川和‘白羽剑仙’白露天等武林前辈吗？”钱江问道。
“正是。”
钱江、赵海哈哈大笑，同时得意地说道：
“李龙啸，铜拐钟馗和白羽剑仙今天也来了。不过，他们可不是来为你作证的，而是来和我等一起为武林清理门户，为民除害的。”
李龙啸闻言心中一凛，旋即道：
“童、白两位前辈是不会听信谣言的。”
“哈哈哈哈！李龙啸，你至死不悟。我方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嘛，今日来此会你的，绝非我们几个人，而是黑白两道、正邪各派联手对付你的。只是我等心急，才被你所伤。你这一代天街绝剑，今日就是插上翅膀，也断然飞不出天街了。你等着瞧吧，前辈们就要到了……”钱江大笑道。
李龙啸道：
“如果童、白二前辈今日能来最好，他们定会证明李某不是武林败类。”
“老夫来也。”
陡闻一声苍厉之声，手持铜拐、须发皆白的铜拐钟馗童大川已然落进圈内。
“啊？！”众剑客见铜拐钟馗驾临，一阵惊异，随后顿觉有了依托。
李龙啸没有想到铜拐钟馗真的会来，当下拱手施礼道：
“童老前辈，近来可好？晚辈李龙啸有礼了。”
铜拐钟馗一挥手，示意李龙啸住口。李龙啸知道事已有变。
铜拐钟馗看了看地上的两名死者，抬头对李龙啸道：
“李大侠，你不要叫我前辈。”
“这……童老前辈，您难道也会相信我是那种武林败类吗？”李龙啸道。
“起初我也不信。可是我也到桃花滩和柳树峪去查看那两个女尸……”铜拐钟馗指了指地上两名刚刚死去的剑客，接着道：“剑伤和这一样。方才我在天门外又听到赵海说了关于你的这口玄铁宝剑的来历，这件事还须进一步证实，我不断言说死。但仅就桃花滩、柳树峪两案而言，你李龙啸也不应再留在武林r……还有一事需说明，老夫今天来此，与钱江、赵海等武林黑道小人无关，老夫只是要个公道。”
“童老前辈，您……”
铜拐钟馗再次举手制止了李龙啸。
“老夫也来讨个公道——”
一语甫落，白发白眉白须白披风的白羽剑仙白露天已在天街上落定。
“白前辈也来了……”
铜拐钟馗对站在远处的白羽剑仙拱手道：
“白大侠，别来无恙！”
“童大侠别来无恙！”白羽剑仙回礼道，随即又对李龙啸道：
“李龙啸，我们过去都错看你了，被你的伶牙利齿所惑，一直把你当成仗义行侠之人，没想到你倚仗盖世武功，多行不义，屡屡作恶，玷污了武林名声，比那些黑道、邪派之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叹！可恨！”

明文敏

“白老前辈，您也……”
李龙啸刚想对白羽剑仙解释几句，见对方也在挥手制止他。白羽剑仙大声道：
“李龙啸，你若还识相的话，就自行了断了罢。”
铜拐钟馗对白羽剑仙道：
“白大侠，何不过来说话？”
“不必了，站在此处亦能看清李龙啸这武林败类的嘴脸。”白羽剑仙站在远处道。
众剑客见两位武林前辈驾临，且对李龙啸施暴杀人之事坚信不移，顿时杀气又起，剑芒一点点逼向李龙啸师徒。
“童老前辈，白老前辈，既然二位长者不容李某解释，那我也不再多言。不过，天街作证，我李某问心无愧。”李龙啸道。
“李龙啸，你自己动手吧，免得……你终究是一代剑侠，武林有口皆碑。所以还是你自己了断的好……”铜拐钟馗沉声道。
“童老前辈，我李某未做过一件愧心之事，所以决不不明不白地自戕。”
白羽剑仙在远处道：
“这等武林无赖会自行了断吗？童大侠，你快指挥动手吧！”
童大川对李龙啸道：
“李龙啸，你既然不自行了断，那请出剑吧！”
李龙啸道：
“童老前辈，李某出道江湖二十余载，没有伤过、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刚才实是事出无奈……”他指了一下地上的两个死者，接着道，“今日李某决不出剑。”
钱江、赵海见状，倏地跃到前面，大声说道：
“他李龙啸既不自裁，那我们还等什么？有德高望重的童、白两位大侠在此，我们还怕他的天街绝剑不成！上呵——”
平地风雷突起，十数把剑几乎同时刺向李龙啸，剑光闪烁，剑气纵横。宽阔的天街之上，杀气弥漫。
李龙啸依旧用右臂夹起幼徒，左手挥舞带鞘之剑，抵住雨点般迅疾的剑锋，陡地一声吼，平地凌空跃起，跳出杀气重重的剑圈，向后退去。
众剑客纷纷跃起追赶而去，钱江、赵海杀在最前面，且追且杀。
李龙啸仍未出剑，用带鞘之剑且防且退。剑鞘在他手上电掣风旋，他苦修多年的内家罡劲全部运集剑鞘之上，十数把剑芒依然伤他不得。他若出剑，景况可想而知。
众剑客见李龙啸一直不出剑，攻势愈烈，剑剑攻向李龙啸师徒身上的死穴、要穴。李龙啸且防且退。众剑客呈扇面阵形且追且杀。
“李龙啸，你的死期到了——”
李龙啸闻声后回首一顾，见皓首苍颜的白羽剑仙端立身后五步处，手上擎一柄青光四射的长剑！
李龙啸心中一颤，道：
“白前辈……”
白羽剑仙道：
“李龙啸，你为何还不出剑？你欺老夫年老不成？看剑——”
声落剑出，一道慑魂寒光一闪，剑芒已罩向李龙啸颈间大穴！众剑客见白羽剑仙出剑，兀地停了手，竞相观看独步武林数十载的一代剑仙和天街绝剑李龙啸的这场剑斗。
在剑客们心中，这场剑斗，定是惊世骇俗，震古烁今。
“这回李龙啸不会不出剑了……”
奇怪的是，李龙啸依然剑不出鞘。就在众剑客一愣之间，李龙啸竟用带鞘之剑将白羽剑仙的剑气化解，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而去！
正是李龙啸的独家轻功“平步青云”！
白羽剑仙一惊，旋即对呆立的众剑客道：
“李龙啸虽作恶多端，但毕竟不失为一代剑侠，且又剑未出鞘，还身带幼徒，老夫有意让他一招……快追！”
李龙啸虽然轻功盖世无双，但毕竟腋下还夹着一个活人，很快便又被众剑客追上，依然边防边退。众剑客在前挥杀，白羽剑仙在后面指挥调度。
铜拐钟馗跟在最后，与白羽剑仙保持十丈左右的距离。他见李龙啸的剑总不出鞘，只退不攻，心下有些迟疑。
白羽剑仙白露天突然一声断喝：
“李龙啸，你还往哪里退！”
李龙啸闻声后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自语道：
“难道是天意……”
他只顾边防边退，全未观看方位，不觉早已退出天街，此时竟被逼上了探海石！

池楚洁

“李龙啸，你认了吧。你还是自行了断的好，可保一个全尸。念你是一代绝剑，武林同仁会厚葬你的。”白羽剑仙道。
钱江、赵海等人以扇面队形，将探海石接陆一端层层围定，即使李龙啸再次施展“平步青云”，也断然无法逃脱了。
李龙啸幼徒颤声道：
“师傅，你为何老不出剑？现在怎么办？”
李龙啸的立脚点距探海石插入云中的端点，只有两步了！也就是说，再退两步，他们师徒二人将葬身万丈云海！
李龙啸突然对白羽剑仙和铜拐钟馗道：
“白、童二位前辈，看在我幼徒的份上，能不能……”
铜拐钟馗叹了口气，方欲启齿，白羽剑仙已然大声道：
“断然不可！今日定要为武林正法，为百姓除害。你的幼徒变鬼之后，他会把帐记在你的头上的，怪不得武林。上——”
众剑客挥剑逼上前去，霎时，万点剑花交相闪耀，剑锋闪电般向李龙啸师徒前身的数十处大穴攻去。
李龙啸不得已，又向后退了一步。幼徒在他的腋下颤栗不已。
“只好如此了……”李龙啸讷讷自语着，剑身倏然抽出鞘来。
一股劲道无比的剑气，于剑身出鞘的一瞬间，骤然涌出逼向攻上探海石的剑客们。最靠近李龙啸的四名剑客顿觉剑气扑面压体，手中之剑已然动弹不得！李龙啸剑身涌出的剑气，准确地说，那是一股慑魂的“杀气”。
此时，如果李龙啸要杀面前的对手，易如反掌。但他没有，他是想用剑气逼退对手。
站在远处的铜拐钟馗见状。也着实吃惊不小。作为一名经历过于百次撕杀的武林星宿见过的搏杀场面究竟有多少，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这等场面，实为绝无仅有。
白羽剑仙白露天陡然一惊，旋即大声道：
“弃剑发力！用掌力——”
“对，用内力把李龙啸打下探海石！”钱江与赵海也同时喊道。
四名剑客顿时明白过来，同时弃剑推掌，运集内功，四股劲风飒然向石尖上的李龙啸推去。
不知何时，李龙啸的剑已入鞘，此时他陡舒一掌，劲力顿发，砰然抵住四名对手的掌力。
相持了极短的时间后，四名剑客开始不支，大有被李龙啸的掌力击退之势。
白羽剑仙始料未及，一惊之际，他倏然掠至探海石上，双掌电出，与四名剑客合力推向李龙啸。
李龙啸见白羽剑仙上前出掌发力，自以为力所不逮。白羽剑仙堪称武林宗师，以其“风雪三剑”享誉武林数十载，其内力深厚，可与之匹敌者寥若晨星，李龙啸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交手之后，竟出现了短暂的相持，李龙啸大为惊异。
李龙啸刚想说话，白羽剑仙突然高声对站在远处的铜拐钟馗遭：
“童大侠，快来助我等一掌！”
铜拐钟馗闻言迟疑了一瞬，旋即凌空跃至白羽剑仙身后'双掌电出，劲力猝发，海涛般向李龙啸推去……
李龙啸陡感劲力压体，自身的内力支持不住，缓缓向后仰去……
“二位前辈手下留情——，，一声娇喝陡然从后面传来。
同一时刻，李龙啸师徒二人被掌力击下探海石，坠入万丈云海……
铜拐钟馗等人转身向娇喝声传来之处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娇躯一纵，消失于暮色之中。
天街绝剑从此绝矣！
这是明崇祯11年，发生在泰山极顶的一件震动整个武林的公案。

罗雨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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