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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雪 第一章 狼烟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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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 17:16: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原创:南越暴风起



本书纯属虚构,书中许多事件与史实有所出入,请读者不必当真。

北宋开国二十余年,天下初定。然强敌环视,北方大辽虎视眈眈,吐蕃诸部蠢蠢欲动,西北西夏不时骚扰边境。赵氏王朝风雨飘摇,然自太祖赵匡胤开科取士,文武人杰辈出,竭忠报国之士前赴后继,北方边境才勉强得以维持,就这样度过五十余年。

五十年间,农事复舒,商业发达,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汴梁,大宋京都
北直门,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脚夫挑担来往不息。街边小贩贩售商品琳琅满目。
这时一骑飞尘袭来,马上骑士口中喊到:边关急报,速速让道,人马未到城门,街上贩夫走卒已让开了道路,一人一马朝着丞相府直奔而去,闪躲不及的摊贩留下满街狼藉。

咋回事啊?北边又打仗了吗?卖鱼的张叔灰头土脸地朝边上卖肉的五婶问道。
五婶边用油乎乎手捋着满是灰尘的头发边说:管他哩,打也打不到汴京来,就算打来了也是你卖鱼我卖肉,改不了行当丢不了命,放心吧您呐。

少爷您慢点,等等我呀,远处一身灰衣下人打扮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喊道。
前方一锦衣青年朝着骑士奔去的方向急奔,闻言喊道:小五,你先行回府,我去打探一下父亲的消息。

留下灰衣小厮直跺脚,奈何人小腿短追赶不上,最后只得悻悻离去。

丞相府
适才报信骑士单膝跪于堂上,胸口起伏,呼呼喘着大气。
座上,当朝丞相傅仲舒手握一纸书信眉头紧锁,良久,方才沉声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此道军情不许对他人透露!

骑士闻言起身退下,傅仲舒转而向下人吩咐道:备轿,入宫。

傅仲舒才到门口,锦衣青年已至,男子错愕:朝卿侄儿,你怎么来了?
锦衣青年气喘呼呼,也不行礼便问道:听闻边关急报,便打探一下是否有我父亲的消息。

傅仲舒面色阴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入宫面圣。

皇宫大内,福宁宫
正值初夏,皇上刚刚躺下,傅相爷您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内侍王公公尖声细气的说道。

劳烦公公禀报皇上,边关急报,片刻耽误不得。傅仲舒语气已略显急促。

总之不行,皇上昨日到深夜才睡着,天大的事也得等醒了再说,傅相爷您就不要为难奴婢了。王公公淡淡的说道。

李朝卿此时在旁已是忍耐不住,没等傅仲舒开口便怒道:边关急报,现不知战况如何,你这阉人再敢阻拦,若是贻误了军情,回头陛下首要就是砍了你的狗头!

以往当朝大臣见到这王公公都是毕恭毕敬,斯斯文文的,哪里见过这番言辞粗鄙,形貌狠恶的人物,蹬时便给李朝卿唬住了。愣了愣,赶忙小碎步入内通禀皇帝了。

不多时,便将李朝卿和傅仲舒引入,行礼毕。皇帝赵桢任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傅爱卿何事如此急促啊?

禀皇上,辽国勾结西夏,遣大将耶律凉安率军十五万围困真定府,镇抚使李德芳身受重伤,西夏国君李谅祚亲统大军二十万夺下延安府,斩首四万,此时正朝河中府进兵,兵锋似乎直指汴京。傅仲舒话音刚落,赵桢已是目瞪口呆,李朝卿于旁听闻战报亦是忧心忡忡,碍于皇帝跟前却是不敢出言相询。

北方边境与两国相安数十年,大宋国内武事荒废,兵马垂老,良将已逝,怎是北方骑射的对手。君臣三人对望无言。

片晌,傅仲舒率先说道:陛下,唯今之计,对外派遣两路使臣前往大辽西夏与两国言和,一路往吐蕃和亲,以安西部边陲。另一路往高昌结盟,若是和谈失败便请高昌进兵玉门关迫使西夏两线作战。对内遣大将两名,各自引二十万禁军北拒大辽,西抗西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赵桢此时仍未回过神来,这皇帝少年登基,做了二十几年太平皇帝,忙时上朝听政打哈欠,闲时逗蛐蛐宠幸妃子,哪里经过这番大事,听闻战报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可是跑哪呢,跑的时候该收拾啥呢,蛐蛐房里上百只蛐蛐带哪些,全带着肯定不行,跑起路来肯定要丢很多,要都放着和自个睡的话吵也被吵死了。还有后宫那几百妃子带哪几个好,带少了怕玩腻了,人带多了还得多带粮食,那样的话跑起来就慢得多了。


正想着,忽然耳边一声惊雷炸起,原来又是李朝卿看皇帝发呆,傅仲舒又连连催问无果,于是大喝一声:皇上!险些把赵桢从龙塌上吓翻下来,好容易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手抚胸口问道:你这小厮是何人,怎敢在朕跟前大呼小叫?定要治你个欺君之罪!

傅仲舒闻言怒斥李朝卿:跪下!反了你?皇上跟前安敢造次!李朝卿赶忙跪下请罪。

傅仲舒又朝赵桢温言道:陛下,此子乃镇抚使李德芳之子,生性顽劣,不懂规矩,望陛下念在其父尚在前线血战的份上恕他无礼之罪。

赵桢本就是个无甚威严,生性随和的皇帝,听完傅仲舒劝解气已是全消了。又说道:行了行了,免他死罪,对了,傅爱卿,你方才说什么了?

傅仲舒又把适才对应方略复述了一遍,也不知赵桢这回听没听进去,便道:便依傅爱卿的意思办吧,所需之人也由爱卿全权调度!
吩咐内侍把印信交给了傅仲舒,说完便急急把李朝卿和傅仲舒赶出了宫,忙着盘算自己的逃亡大计去了。


丞相府
各种制式的官轿停于门前,轿夫小厮于墙边闲聊扯淡,西边一摊打牌九,东边几人在逗蛐蛐,手持官文印信的小吏进进出出,三人成市,人一多了,买卖也就多了,大门对街不知何时来了几摊卖果子,卖凉茶的小贩,在卖凉茶吆喝声中,果子的清香扑鼻里连门前的卫兵也经不住诱惑,该玩就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一片热闹纷呈,宋人浪漫的情怀由此可见一般。

堂上十余名朝廷大员正襟危坐,傅仲舒于上座道:诸位大人,边关战报各位已知详情。傅某也将陛下的意思以及对应方略告知诸位,剩下的就是人选了。

座上一面白长须的中年人
开口道:傅相爷之见确为此时良策,四路使臣倒是何人都可胜任,却是这领军大将应善加斟酌。


刘大人所言甚是,我朝自真宗起,四十余年未经战事,武事荒废,良将凋零,虽英杰无数,但终究未经大战,无甚经验。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终是勉强。朝中资格最老,年纪最长的龙图阁大学士善鲁吐着漏风的嘴慢悠悠的说道,说完又自眯上被茂密苍白眉毛遮住的双眼,轻轻的打起了呼噜。


老东西,说什么朝中无大将,老子不过谦虚一下而已,真当老子这御营使是泥塑的摆着好看的吗?若不是看你这老家伙年纪大了非得狠狠扇你两巴掌,把你剩下的几颗牙打掉了才解气。刘文崇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一笑,心里却已经骂开了。余下官员却很是尴尬,气氛稍显紧张。

这老善鲁也真不会说话,刘文崇是统管全国兵马的二把手,枢密使伍玄镇守陇右都护府未参与议会,整个河南兵权全在刘文崇手上,说什么良将凋零,那不是哐哐扇人家脸吗?但是碰上这三朝元老,年纪近百的老臣却也是无可奈何。

这边傅仲舒轻轻咳嗽了一下,缓和了几分紧张气氛。淡淡一笑道:善老爷子言之有理,但是,将不战,不知其谋,军不战,不知其勇。既然朝中大将都无指挥大战的经验,那依我之见,便以军职资历选帅如何?

众臣闻言纷纷附和。

枢密使伍大人镇守陇右无暇抽身,北路军统帅便由御营使
刘大人担任,西路军统帅由赋闲在家的陈留侯铁涂担任如何?傅仲舒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铁侯爷?铁侯爷今年八十有五,怕是经不住如此长途跋涉之苦啊!刘文崇忍不住开口说道。


怎么?瞧不起老头子是吧?否则刘大人还想独掌两路大军,打个青史留名,打个功烈千秋,打个封侯拜相吗?铁侯爷当年于先帝时平定西南夷有功,虽说生平从未担纲大任,但是也比你们这群后生打过的仗多吧?而且据我所知,铁侯爷虽说年高,但也是老当益壮,日食三斗米,夜御三五女,这长途奔涉怕也是不在话下。适才打着呼的老善鲁不知何时醒来,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一口把刘文崇给噎着了。


在场众臣一阵咳嗽,刚刚缓解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刘文崇脸色铁青却无法出言顶撞,嘴角一撇,冷哼道:便依傅相爷之意罢了。心里又把善鲁祖上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傅仲舒暗自舒了一口气:既如此,西北两路军统帅便就此定下了,四路使臣的人选便交由善老爷子亲自选定如何?


此事老朽自会处置,但请傅相爷安心。老善鲁闻言应道。

众臣散罢,李朝卿自后堂走出朝傅仲舒道:傅世伯,侄儿也想随军出征,我父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留在京师实在放心不下。

随军?你这小子自小娇生惯养,此次出征,千里路难你受得住吗?傅仲舒白眼一瞪说道

世伯放心,侄儿虽说没有过军旅历练,但是自幼我父便广招武师游侠教习于我,拳脚棍棒侄儿也颇有造诣,世伯不信的话侄儿给您耍两招?李朝卿言语间颇有微辞,似乎因被傅仲舒瞧不起而心有不平。

行啦,不必啦,男儿英豪当报国,你跟着去长长见识也行,回头我手书一封给铁侯爷,你到他那去报到就行了。傅仲舒不耐烦的说完便把李朝卿赶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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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心我心



北风起,大雪落。青山一夜裹银装,绿树盛雪换素袍。
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前几天天地还一片暖洋洋,昨夜却忽地刮起了北风,下起了鹅毛大雪。

北直门外是一片大平原,北上的陈留侯铁涂部已集结完毕,绵绵连营十余里,旌旗遮天蔽日,随风雪猎猎而动


帅帐中铁炉子的柴火嗤嗤作响。
你就是李德芳家的小子李朝卿吗?铁涂坐在帅帐中暖烘烘的熊皮大椅上大声问道,震得人耳窝发疼。年纪大的人自个儿耳背,声音小了自个儿听不见怕别人也听不见。




回侯爷,小子正是李朝卿。李朝卿行礼毕,不卑不亢的回道。


嗯,身架子不错,有跟随良师习过武艺吗?铁涂又大声问道。


有的,小子习武多年,只和几个师傅切磋过,只恐多不精熟。


精不精熟老夫说了算,王梁!铁涂忽地喝道。

末将在,座旁一气宇轩昂的带甲壮汉大声应道。


你把盔甲卸了和这小子过两招让老夫瞧瞧。

是,壮汉又大声应道。

说着便卸掉了一身铠甲只余贴身长裤抱拳行礼道:李公子请!神色间多有轻蔑。

生平最恨人把自个儿当成纨绔子弟,适才那句李公子和那幅轻视的表情已是犯了李朝卿的大忌。李朝卿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心里却已是颇为愠怒。

随后也脱了外衣,行江湖礼数抱拳道:拳脚无眼,还望王将军手下留情!


王梁听不出言辞间的讽刺之意,以为李朝卿胆怯了,面露得色道:我空拳,李公子可任选兵刃。

李朝卿听完这话已是心如火起,相爷与侯爷轻视于我就算了,人家好歹也是长辈,你这小子年纪于我大不了几岁,说话怎地这般轻狂!随后大喝道:不必多言,李某虽武艺低微却也不必占人便宜才能取胜,王将军出手吧!


王梁微微错愕,看不出这世家子弟还挺有几分骨气的,言语间便有所收敛:好,既如此,王某得罪了!一言毕便迅速扭腰踢腿,右脚往李朝卿面门而来。

李朝卿亦是反应迅捷,眼看着脚掌将至脸颊,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脚,在王梁在空中的脚未落地前便翻身滚地一个剪刀脚往王梁左腿绞去。

王梁闪躲不及,眼看已是无救,看那两脚的攻势,要是左脚被绞结实了该有三天下不了地了。

说时迟那时快,王梁还在空中的右脚在不可能收力的情况下回力,一脚向下踏向了李朝卿的胸口,此时李朝卿双脚已用全力绞向王梁立在地上的左腿,却不防备空中落下的那一脚,待到发现时已是闪躲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李朝卿右手成拳击向王梁脚掌,左手成掌护住胸口,顷刻间两人硬拼了一招。

李朝卿的右拳只有三成力击中王梁脚底涌泉穴,脚掌滑过拳头后却也一脚踏中了李朝卿左掌,余力未消下,踩着左掌踏中了胸口。

两人一合便分,王梁左脚单腿往旁一跃双手成拳,嘴角一颤,右脚着地微微颤抖,似乎隐隐作痛。虽说适才那一拳没有全力击中脚心,但是因为受伤的是涌泉穴却也是有点吃不消。


李朝卿也滚向一旁,马步蹲地,右手成拳,呼吸稍显不畅,左手掌面带着范红的脚印捂着胸口,看来适才胸口也受了点轻伤。


这时铁涂哈哈一笑:不错,不错,看不出李家小子油头粉面的还有几招硬把式。就到这吧,给你小子个武翼郎当当,以后就跟王梁吧。说罢便晃悠悠的出帐巡视去了。



此时王梁神色已是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敬重,淡淡一笑道:李兄,承让了,以后你就做我副将吧,我的军帐在西边,有事找我出门一问就知道。


李朝卿为王梁态度的变化而稍感讶异:王将军,承你手下留情了。


王梁却不欲多言,穿罢铠甲,口中哈哈一笑,一瘸一拐的出帐去了。

留下李朝卿一人怔怔发呆,也许在这乱世和这军中都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赢得尊重吧?


片刻后,一名带甲卫士将李朝卿引到了一个军帐前,另有一个卫士双手捧着一副铠甲兵刃侯在门口,其中一 个髯须大汉说道:李副将,这是王将军给您安排的营帐。
说罢手指另一人又道:以后我兄弟俩就是将军的贴身侍卫,小人名叫薛平,那个白面无须的小子叫姜贵,日后将军若有差遣尽管吩咐我俩去办,帐内已收拾妥善,请将军入内。
说罢侧身撩开了帐帘请了李朝卿入帐,姜贵跟随李朝卿入帐放下铠甲兵刃,尔后行礼出帐,两人却自冒着风雪立在帐前守卫。


李朝卿看着眼前的景物,军帐正中铁炉子的火已快熄灭,两张地铺分别在帐帘子东西两角,想来是薛平和姜贵的卧铺了,另一张靠北,上面还铺着一层兽皮,想来是自己的。西北角一个兵器架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衣物了。帐里一股浓厚的湿臭味,萦萦不散。


富贵荣华了二十余年从未住过似这般不堪的地方,更别说和下人同住一屋了。但是转念一想,大军出征,物资帐篷不可能带太多,就这一个帐篷恐怕也是临时勉强腾出来的,自己和两名侍卫同住已是很宽敞了,况且自己又不是来享福的,为了父亲,这点苦算什么。一想到父亲,又是心急如焚,想起年幼时母亲早亡,父亲颇为溺爱自己,但是官虽越做越大,在家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少。自打三年前,父亲奉旨往真定府接任镇抚使已是三年没回过家了,偏偏朝廷规定镇守边疆的将官不得携带家属。正想到这,门外突然有人大声喧哗,嘈杂声中似乎是发现了奸细。


李朝卿好奇心起,随手带上兵刃便奔出帐外,薛平姜贵二人见上司奔出急忙跟上,风雪交加间看见一灰衣小厮朝着李朝卿奔来,这不是小五吗?李朝卿满心讶异:这小子怎么跟来了,在厚厚的积雪上居然还跑得挺快。后面几名军士追得气喘呼呼,正呼喝间,小五也发现了李朝卿,高声喊道:少爷,你怎么一个人走了,也不招呼小五一声。


话音刚落,李朝卿几个纵跃已到小五侧身,单掌劈落了一支射向小五后心的棱箭,后方薛平和姜贵身手亦是不凡,此时也已追到,姜贵朝后方军士大喝道:住手!是自己人!

姜贵在军中似乎颇有地位,几名军士见是姜贵喝止便停住脚步,众人面面相觑,尔后行了军礼转身离去。


小五你怎么来了?这是军营,哪是你来的地方!李朝卿见众人散去便沉声问道。


小五泛着潮红的脸轻声应道:老爷当日离家上任时曾吩咐道必须与少爷寸步不离的。

原来李朝卿那日自相府回家便把自个儿锁在屋内,小五也不敢多加打扰,哪知今日一早小五送饭时却不见了主子,一时心急如焚,奔上街头四处打探方知李朝卿往北直门外军营去了,急急寻来却被巡逻军士当成奸细,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李朝卿寻思着此战胜负未卜,若是战败彼时兵荒马乱的,带着这小厮随军必然害他白白送了性命。于是斩钉截铁道:你马上回去,甭说老爷不老爷的,现在家中我做主,你随我入帐休息片刻便马上回府!


不,少爷若要小五回家就现在杀了小五,其他事儿小五都听少爷的,就是这事儿不行。小五也撅着嘴倔强的说道。


李朝卿听完此话气的一巴掌扇向小五脸颊,小五不躲不闪,本来范红的脸颊瞬间浮现了一个通红的五指印。李朝卿也没想到小五居然不闪躲硬接了自己一掌,一时却看着自己的手掌愣住了。


小五左手捂着脸颊,呆呆的看着李朝卿,他没想到自小和自己一块长大,把自己当亲弟弟疼爱的李朝卿真的会动手打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片刻间心伤袭来,眼泪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薛平和姜贵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俩的这一幕,面面相觑却不知从何开解。

风雪依旧飘飞,良久薛平才开口朝李朝卿说道:将军,既然这孩子不走就让他随军吧,反正咱宋家军营也不差一碗饭一张床的,我看这孩子挺乖巧,应该也不会给将军惹麻烦的。

姜贵也附和道:是啊,将军就让他留下吧。


李朝卿此时心情落差极大,再和小五犟恐怕真的杀了他才成,也就顺坡下驴了,点头道:那就麻烦两位再给这小厮备张床铺了。说罢也不看小五自顾自回去了。


薛平和姜贵对视一眼,再看了看小五,也摇摇头走了。


冬雪白霭,却映不出一片心伤。
小五抬头看着天上白雪一片片落下,盖住了双眸,融化了后又和着泪水滴落到地上的积雪里。

想起十岁那年,爹把自己换上男孩的衣裳,送到李府指着远处的少爷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你要一辈子跟着他,保护他,即使他打你,骂你,你也不能自己走掉哦!

是啊,能一辈子跟着他,即使被打死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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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春草枯不尽


真定府

四门之外皆是辽军的营地,城外抛石机此起彼伏,如磨盘大的石块纷纷飞向城中民房和城墙,不断有哀嚎尖叫声从城池各个角落传来,城墙上的城楼箭塔也被砸塌了许多,士卒死伤惨重。
倘若不是两日前那场大雪冻住了城墙,导致敌军不易攀爬攻城,恐怕此时早已是城陷人亡了。


“大帅!”
一声大喝将李德芳从木然的情绪里拉了回来,辽军近一月的攻城战,加之胸口伤处不断恶化,已把他搅得疲惫不堪,其实也不止他,整个真定府的军民都处在崩溃的边缘,眼看着身边的亲友,弟兄,一个个的倒下,敌军的箭矢投石却似乎永远无穷无尽。自己却无暇旁顾,只能麻木的挥着手中缺口的砍刀,戳着鲜血染红的长矛一次又一次的把爬上城墙的敌军赶下去,推下去,砍下去。城墙下亦是伏满了敌我两军的尸首,大雪覆盖后却已是不识面目。
活生生有名有姓的青年前赴后继,战死后却只是个数字,战争的残酷莫过于此。


李德芳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眼前一身血袍的那人,整整五天五夜没合眼的他,脑袋里一片浆糊,良久才想起,这是跟随自己十余年的家将柯岭。

柯岭看着李德芳还是那幅木然的表情又,又关切的轻声问道:“大帅,您还好吗?”

“无妨,你有何事啊?”稍感清醒的李德芳开口说道。


“禀大帅,城中军民连日来受辽军箭矢飞石袭扰,城中房屋多数被毁,加之近日风雪连天,百姓无处躲避,更是冻死无数。城中百姓自发组织民团主动请缨愿出城与辽军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好个决一死战。”李德芳眼望城下,喃喃自语道。

柯岭看着上司,一时两人陷入沉默。只剩投石依旧呼啸着从头顶飞过。



此时铁涂部二十万人已至邢州,距真定府已剩四五日的路程。大军在风雪里有条不紊的前行,路上不断有边疆的难民携家带口的与军队擦肩而过。

“这大雪下起来真是没完没了的。”铁涂在马背上自言自语道。


一旁并行的王梁开口接道:“飞雪连天,于敌我两军皆有利弊,利则敌军攻城不利,真定可保无虞,弊则我部大军行动迟缓,不利于解真定之围。”


铁涂捋去颌下长须上的雪花,淡淡说道:“解真定之围确为当前之要,然我军不善野战,届时即使到了真定城下与辽军交战亦是败多胜少。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王梁闻言后正迟疑不决,身旁李朝卿却开口说道:“以三军前行自是行军迟缓,然大帅若尽倾所部骑兵,携数日干粮,冒雪趁夜奔袭真定辽军,定能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效。”


王梁闻之气绝,连连大声咳嗽。从戎十余年,他不可能连这点兵家战术都不懂。铁涂懂,王梁懂,李朝卿也懂。

但是铁涂这老狐狸浸淫官场几十年,深知循循善诱的官场规则,就等着王梁开口献策,然后委任他领军,可是王梁这只小狐狸却也懂得,谁献策谁出手这浅显道理,所以适才铁涂问策时王梁才缄口不语,哪知李朝卿这愣头青却不分长幼尊卑开口接话,偏偏这小子还是自己手下偏将,总不能让他带兵偷袭吧?肯定要自己出手了,这下可惹来大麻烦了。王梁正自在心下暗叹,哭爹喊娘,幻想着和新纳的小妾生死诀别的时候。


铁涂抚须大笑道:“妙啊!果真英雄出少年,此乃良策,老夫便将三万精骑交于王梁与你,趁雪奔袭辽军如何?”


李朝卿闻言已是心花怒放,终于能一展抱负了口中已是称谢不已。王梁心中却叫苦不迭,暗自骂着铁涂老狐狸,顺带着把李朝卿爹妈姨娘问候了一遍。口中却仍是大帅恩感日月,德惠子孙之类的谄媚不绝。


王梁与李朝卿得令后匆忙往后部点兵去了,小五和薛平姜贵两人于一旁也紧随而去,自那日小五与主人大闹一场后,两人都是犟脾气一直绷着没说话,李朝卿余光眼看到小五跟来,本想劝阻她不要随军出战,话到嘴边却想多说无益,生死各安天命,看她造化便是了,于是乎铁着脸策马而去了。



众人收拾妥当便趁夜冒雪行军,铁涂于后方目送三万人疾驰而去,铁蹄带起一团团雪粉浮飞半空渐渐模糊了人马的身影。“大宋,大宋”铁涂喃喃道,忽而一阵马蹄声传来,片刻一名骑士已至眼前:“西路军刘文崇大帅急报!”


铁涂沉声向身旁护卫道:“快快呈上!”铁涂布满黑斑的老手接过书信揭去封泥只见信中写道:“陈留侯铁公戎安,当日汴京一别,崇领兵西进河中府,于河中城外与西夏李谅祚部遭遇,两军死战三日,王师惨败,将士裹尸五万余,残军退守河中,盼铁公念于同僚之宜,拨兵遣将解河中之围。钦点西路军元帅 御营使刘文崇谨上。”



铁涂看完书信只觉得血气上涌,双目一黑险些晕倒,左右护卫慌忙上前扶住,铁涂双手将书信撕碎,嘴角歪斜恨恨骂道:“刘文崇这个饭桶,二十万对二十万打输了还他妈有脸求援!咋不死了算了!”



原来当日宰相府会后,宰相傅仲舒考虑到犯界的辽军大将耶律凉安乃赫赫有名的将领,在辽国征伐高丽或高昌回鹘的战役中颇有建树,便把西北两路军的统帅进行了对调,老将铁涂对耶律凉安,由刘文崇领西路军对战西夏王,哪知这西夏王李谅祚虽年纪轻轻,却是不世出的英主,行军打仗仿佛天生就会一般,十几万人拿下了延安府后更是积累了实战经验,那日探明刘文崇大军将至河中,这李谅祚却早就于河中府与汴京的必经之地设伏,一举将刘文崇部打残了。


片晌后,铁涂已是心绪稍定,河中兵马不能不救,除去上百万战斗力低下的边军,京城这五十万禁军是我大宋仅存的硬骨头了,河中乃汴京拱卫,城高池深加之粮草充足,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击败耶律凉安,李谅祚进无援手自会退去。
心下计定立马朝左右说道:“传令全军,起营朝真定府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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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 17:19:12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留取丹心




王梁部顶风冒雪,马不停蹄的朝真定疾驰,至真定时已是天色将明。

大雪还是没有止歇的意思。

王梁与李朝卿于前部远远望见辽军大营缓缓升起的炊烟,率先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后方骑士见主将勒马不前,纷纷轻声喝住马匹停步待令,期间马不嘶鸣,人人噤声,确是训练有素的一支精锐。

王梁朝身旁李朝卿轻声吩咐道:“传令全军,原地休整片刻,派出侦骑,五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李朝卿得令后吩咐传令官妥当便自去休息去了。

下马走过小五身旁时,两人四目相对,嘴角微动,似乎有话要说,犹豫间却又错身而过。

小五眼波流动目送着李朝卿的背影,却听他忽而说道:“待会你与薛平姜贵两人留在此处,此战若胜他二人带你进城,若败了送你回汴京,你若不依,你我主仆情谊到此为止!”说完也待小五答应便大步走开,小五闻言螓首微抬,目视远方若有所思。薛平和姜贵二人亦是面面相觑。



片刻间,人吃馍后,马喝水毕,众将士眉间疲惫之色颇有缓解,纵使连夜奔波,人马疲惫,但是相比辽军整夜酣睡,宋骑以有意攻不备,而且主将王梁在全军将近真定时,引全军绕到了真定的西边,绕过了辽军可能设下的伏击,使宋军处于绝对的优势下。

王梁见众人休整已毕,急急唤来传令官吩咐全军出击。

人人抽刀立马,王梁李朝卿二人率先策马冲锋,众军见主将身先士卒,更是不疑有他,人人奋勇冲入辽营,见人就砍,辽军冬夜寒觉长,正是睡眼朦胧间听见喊杀声,纷纷拿起兵器出帐查看,却是眼前刀光一闪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偶有一两幸存者上马欲逃往其他三面营地报信,却是被周遭游逸的弓马手一箭射落。半个时辰间辽军整个西面营地已是寨毁人亡。幸而风大雪大,其余三面辽军似乎无所察觉。



王梁见此战大胜,也来不及欣喜,抹去眼前的鲜血又马上传令全军往南疾进,三万铁骑无甚伤亡又纷纷调转马头往南面辽营冲锋,到得辽营却见这营地间人影全无,寨门大开,王梁李朝卿勒住马头,两人对望间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惧之色。



忽闻城墙上有人大喝一声:“放箭!”城垛上不知何时冒出大队弓箭手,人人弯弓搭箭,听得号令纷纷放脱弓弦。乌压压的箭镞穿过漫天大雪直射而来。

李朝卿耳闻那声“放箭”之时便最先反应过来,翻身下马时便使尽胸间之气大喝道:“下马避箭!”声传全军,此时是战场上最考验人的时候,反应快的兴许还能捡回条命,反应慢也就只能去地下等阎王点名了。

王梁此时闻声已是翻下马背,避在马腹了。箭雨落下,一时间马痛苦的嘶鸣声,人的惊呼声夹杂一片。躲得及的被马压在腹下,躲不及的已和马被落下的箭簇钉死在一块了。


此时被压在马腹下的王梁挣扎的爬出,跳上近旁一匹未伤的战马大喊:“跑啊,你娘的,个个躺地上等死啊!赶紧跑啊!”说着已是率先往南面逃去,李朝卿亦是紧随其后,没死的,手脚利索的纷纷起身逃命。那些腿脚受伤行动不便的未等挣扎爬起,已是让第二波箭雨射杀在雪地上了。


南去的大风裹夹着鹅毛大雪,一遍遍的吹拂着这大地上的一切,满地的人尸马尸,弓弩长枪,淌出的热血融化了积雪渗入地下,呼呼冒着白气,直到重新被白雪覆盖,天地间只闻呼呼作响的风声,夹杂着那些尚未死透的战马粗重的鼻息声。


“大帅,适才领头一人似乎是少主。”城楼上柯岭对李德芳低声道。

李德芳这才睁开双目眺望南方,眼角闪过一丝泪光:“嗯,听出来了,随他去吧,生死由命!”柯岭闻言收起一脸惨色,束手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李朝卿紧随王梁亡命奔逃,心下却是忧虑不已:“真定陷落了,我父呢?”

跟着逃出的残部早已溃不成军,约莫逃出一两里地,王梁眼见左近有一处小山坡,执缰纵马而上,大喝一声:“众将士坡下集结!”众人眼见主将令下,骑马的或步行的纷纷往坡下聚集。



王梁于坡上见残军溃败之际尚能听令,忧惧之心锐减。当此溃败之际若以散乱阵型继续逃命,后方敌军以铁骑追击的话定然全军覆没,所幸逃出这么远还不见敌骑追来,趁着这档口赶紧整顿残军才是。



李朝卿帮着王梁整顿残军,一时坡上呼喝声四起,失去战马的骑手结成步卒队列于行伍中间,马未死,人未伤的骑士分成两部列于军阵两旁。王梁于坡上粗略一点,三万铁骑恐怕折损近半,全军整顿后又继续朝南徐徐退去。



全军走得一个多时辰,北风更是狂烈不已,王梁忽见平原上西南方有一片树林,林间飞鸟兽散,狂风吹得大树左右摇摆,其间似有旌旗摇曳,王梁隐隐觉得杀气弥漫,呼呼风雪间对着身旁的李朝卿大声喊道:“此林间似有伏兵,你领步卒先行,王某引骑兵断后!”


李朝卿此时正是满腹担忧,愣愣走神时,北风呼啸间却是听不清王梁的喊声,正欲再开口询问,忽闻西南树林一片喊杀声起,大批身着黑色铁甲的辽国骑队挥舞着长刀,提着长枪踏雪而来,刀光赫赫,枪影翻飞。显然蓄势已久,士气勃发。


王梁眼看辽军此阵势,心下惊惧莫名,此时要逃必然全军覆没,唯有死战方存一线生机,当机立断间吐尽胸中之气大喝道:“全军冲锋!退者立斩!”



李朝卿耳闻着两军喊杀声起,早已顾不得乃父安危了,随着宋军往前冲杀。宋军上下,从火头军到领兵大将从无一人经历过战阵,打打偷袭战还能占尽便宜,眼前这种正面冲突却是实在勉强。不久前由大胜而入惨败,全军军心浮动,唯一撑着没溃散的理由就是两名将领一直身先士卒了。




两军相逢勇者胜,辽军带头冲锋者是一员手持五尺狼牙棒的黑脸大将,首当其冲便与王梁交上了手,两人你来我往,招招致命,王梁手中那柄九环刀在次次重击下早已卷了刃,得亏王梁武艺精熟,暂时还未落下风。


但是却苦了李朝卿,马旁两人似是辽军偏将,一执钢刀,一执铁瓜锤,虽身手粗疏,却胜在身强力壮,配合默契。李朝卿铁枪上下挥舞,左支右挡,早已身受数伤,血染铁衣,好在都不是致命伤,否则李德芳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正鏖战间,忽地胯下战马双腿立起,前掌将前方侧马的执刀偏将一脚踢下马背,原来是马后执锤的辽将一锤子击中了马臀,导致马儿受惊,却不防反而害了同僚了。李朝卿此时也拿捏不稳摔在马下,李朝卿见机极快,眼见执刀偏将落马,就地滚近一枪刺进敌将喉咙,待执锤辽将反应过来,李朝卿已是回身脱手,将长枪投射入执锤辽将小腹,一个箭步又单手握住枪尾将执锤辽将甩下马背,双手又将铁枪拔出给执锤辽将来了个透心凉。



李朝卿回身四望,周遭一片乱斗,宋军将士在这生死关头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勇气,手上刀钝了就空手和辽军放对,枪折了就手拿两截断枪与辽军缠斗,即使是手断脚折的倒地前也要拼着扑向眼前的敌军为身旁的同袍弟兄博得一线生机。


纵使宋军决死之心甚烈,然而全军经过一夜奔波,又在晨间几经大战,早已人困马乏,加之辽军人数本是己方两倍,随着战斗的进展,由两个辽军对一个宋军,到三个四个辽军对一个宋军,宋军败势已成,王梁眼见败局已定,已是无心与敌军主将缠斗。


李朝卿在战场间游斗,毙敌无算,眼见身旁同袍一个个,站着的弟兄越来越少,早已是心灰意冷,双腿如负铁铅,持枪的双手也是麻木不堪,身疲力尽再也挥不动手中铁枪了,恍惚间一股清凉从后背透过腹间,嘴角渗出殷红的鲜血,仿佛看见李德芳在空中朝自己挥手:“就到这吧,爹,孩儿来了……”
闭目时隐约听见南方号角声起,却是无力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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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照汗青


连天的大雪落尽,春日骄阳,万里日光抚照大地,冰雪消融。世间万物重现勃勃生机,一片欣欣向荣。宋人早忘了那一场漫天大雪,亦是忘了那一战的北境烽烟。

雪云散尽,放晓晴池院。
杨柳于人便青眼。
更风流多处,一点梅心,相映远,约略颦轻笑浅。
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小艳疏香最娇软。
到清明时候,百紫千红,花正乱,已失春风一半。
早占取韶光共追游,但莫管春寒,醉红自暖。


鱼塘边,柳树下,一灰衣少年坐于石上,面若桃花,蛾眉紧锁,长睫美目怔怔着看着水中的游鱼,心中似有挂碍。

身后脚步声响起,一粗豪的嗓门大声喊道:“小五,你这小厮不在房里看着我家将军,怎跑这发呆来了!”

回首一看,原来是薛平到了。走到小五近旁,一抬脚勾起一小石块,轻轻踢入水中,惊走游鱼,泛起涟漪,溅起的水花滴落在小五脸颊,睫毛,本是清秀的脸上更添艳丽。薛平转眼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愣:“有时瞧你小子美得跟大姑娘似的,偏偏性子却跟头驴一样!”说罢又凑近往小五脸上仔细端看,又问道:“你小子到底是公的是母的?”


小五被盯得早已面色桃红,转首目光重回池中,低声道:“薛大哥,你就别逗小五了。”

薛平干笑两声又问道:“你小子是在不高兴啥哩?瞅你那样没人看着你都想望池里跳了!”

“还能愁啥,老爷降了辽人,去辽国做他的王爷去了,少爷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就算醒来了受老爷牵连,还不知皇上会如何降罪于他呢?”小五哀怨地说道。


“嘿嘿,原来是这事儿,你放心,将军作战有功,届时皇上裁决之时铁侯爷自会与他作保,性命自是无忧!”薛平又朝池中踢进了一颗石子,沉声说道。


“咳,但愿如此吧…”小五望着水中涟漪,芳心微颤,轻轻地说着。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他赤着上身,胸腹间裹绑着染着血渍的白布条,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堂前的祖宗灵位,伤口上的阵阵刺疼却远远不及心间的痛楚,小五立于一旁,眼泛泪光怜惜的看着眼前的主人。


“说什么忠君报国,什么为国捐躯,什么拯救苍生在您心内都是狗屁吗?”心里一遍遍的念着,唇间蠕动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祠堂内青烟弥漫,窗口漫出的缕缕阳光如此微弱,使得屋内更显阴森。


“少爷…两天了,你吃些饭好吗?”小五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望着李朝卿轻轻的说道。眼角余光看见屋内一角,两天里送来的饭菜却是从未动过。


苍白面容下那干裂的嘴唇缓缓轻启道:“自太祖陈桥兵变,李家祖上辅佐赵氏南征北战,虽非战功赫赫,却是赤胆忠心,哪知我父一朝战败却往投敌国,置先祖荣光于何处?”


小五一介奴仆,怎知国家大事,闻言却是无语以对,嗫嚅着:“少爷,老爷兴许有他的苦衷吧.”


“苦衷?别再喊他做老爷了,我父已亡,只剩国贼李德芳,终我此生必要取其性命,方慰真定战死的万千将士在天之灵!”李朝卿言罢站起,负手而立眼眺窗外…


屋外窗下一人静静地听完屋内主仆对话,轻轻起身几个纵跃飘然而去。


廊外脚步声响起,须臾间已至门前,薛平行礼道:“将军,傅相爷来访,于客厅相侯。”

李朝卿收回目光,回首看着薛平点点头:“嗯,转告相爷稍候,我随后便到。”

“是!”薛平应后转身离去。

李朝卿换过一身锦衣,朝客厅走来,厅上傅仲舒正襟危坐,手捧茶杯轻轻的吹着气,薛平姜贵于厅外伺立。姜贵看着李朝卿走来脸色略显尴尬,薛平却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朝卿侄儿,你伤势可曾痊愈啊?”傅仲舒关切的问道

“托世伯的福,朝卿伤势好多了。”李朝卿闻言行礼说道。

“那就好,相信令尊之事你已尽知了吧?”傅仲舒又问

李朝卿情知此时对答得当与否关乎生死,于是乎斩钉截铁道:“是,朝卿已尽皆知晓,我父子情分已尽,从此各为其主,各忠其国,来日沙场相见绝不留情!”


“好!”傅仲舒闻言将手中茶杯用力摔落,茶杯在地上尽成粉碎,茶水浸湿地面。

“他日若有违此言呢?”傅仲舒捻须斜眼问道

李朝卿闻言双膝跪地,抬手成誓:“他日若有违此言,则如此杯,粉身碎骨而死!”

傅仲舒轻舒眉头,手托李朝卿双臂将其扶起说道:“嗯,你有此等决心,明日六部会审,傅某定然保你无事,望你日后切勿忘记今日之言!”


两人又寒暄了片刻,商讨过明日对应之策,傅仲舒便要告辞。


送傅仲舒到门口,却见自家府外侍卫比原本多了近一倍,来回巡视,门禁森严。众侍卫见李朝卿送傅仲舒出了门口,个个神情紧张,手握刀柄,双目紧盯着李朝卿,傅仲舒朝姜贵一使眼色,姜贵手向众侍卫轻轻一摆,众人才神情稍缓。

李朝卿看在眼里心道:好啊,把老子软禁起来了,算了,戴罪之身,计较不得这许多。也识相的抬手行礼说道:“傅世伯,恕不选送了。”

傅仲舒亦是轻轻一摆手道:“嗯,傅某告辞,世侄你好自为之。”说罢径自去了。


李朝卿心下感慨,父投敌国,本是抄家灭族,祸延子孙的大罪,李家在朝中已尽失其势,难得这傅相爷还肯替自己说情。想着明日就是会审之日,尽管傅相爷作保,然而六部会审这样的大阵势自太祖开国以来也没几次,此次亦是生死难料,想到此不由得满心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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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部朝堂



官家大门两边开
有理没钱莫进来

眼前大门左右敞开,众衙吏左右林立,
左柱书:鸣琴无枉曲,
右柱书:执法有清声,
门上匾额金书大字:开封府衙。

李朝卿卓立于门前,身后小五,薛平姜贵及数十侍卫团簇,即使身无绑缚也是插翅难逃了。姜贵见李朝卿于门前若有所思,恐有变数,忙上前说道:“将军,请吧!既来之则闻之,生死皆有天数…”

李朝卿截住话头:“我自理会得,倒是佩服姜侍卫,不止尽职尽责,而且深藏不露啊!”

姜贵闻言面露惭色,薛平上前替其解围道:“将军见谅,姜侍卫也是听令行事,望将军不要怪责于他。”

李朝卿也无心多说:“薛兄多虑了,咱们进去吧!”


“威呜”众衙吏口中喊着,手中水火棍齐声杵着地面。

六部尚书与当朝宰相分坐堂下,堂上匾额上书:明镜高悬四字,下方座上却是无人坐堂。

刑部尚书郭永沁见人犯已至,便起身拱手朝傅仲舒道:“人犯已带到,请相爷上座审讯犯人。”余下各部尚书纷纷附和。

傅仲舒淡淡说道:“此案归刑部主裁,还是请郭大人上座吧。”

郭永沁慌忙摆手:“有相爷在此主持公道,下官怎敢逾越。”

傅仲舒捻须道:“傅某不悉我大宋刑法,此案做不得主,还是请郭大人上座!”

郭永沁正欲再推辞,堂外一声豪迈大笑:“让你坐你就坐,啰嗦个甚?读书人就是忸怩!”众人闻言朝外望去,见一长须老人迈着大方步走来,身着铁甲,腰悬长刀,身形甚是健硕,原来是陈留侯铁涂到了。

众人见状慌忙行礼,口中齐声说道:“拜见铁侯爷!”

这老头儿依旧是满脸笑眯眯的,走过李朝卿身前时还朝他眨了眨眼,身旁一名随侍手臂骨折,胸前吊着绷带,看到李朝卿望来,也对着他咧嘴一笑,受伤的手臂还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对李朝卿招手,这一下牵扯到痛处,一撇嘴却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定眼一看却是铁涂的爱将王梁。

李朝卿看见昔日上司到来,却是今非昔比,人为堂前客,我为阶下囚,心下自有一番感慨。


铁涂老儿自恃位高,也不向众人还礼,便自顾自坐在郭永沁原本的位上,却看见郭永沁不知坐哪好,又吹胡子瞪眼大声说道:“郭大人你升堂呐,大伙儿可都等着你呢!”

郭永沁脸色难堪,却不好再推辞,只能往堂上坐下,手中抓起惊堂木正欲拍下,府门外又是一声大喝:“皇上驾到!”惊慌失措下却是从椅上跌倒在地,乌纱滚落堂下,一身朝服沾上泥尘,形貌甚是滑稽。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为何这纨绔皇帝怎会突然关心起国事,亲自出宫听审来了。既然来了,先拜了再说,管他呢!

群臣边想着,边往地上跪下,郭永沁倒好,本就跌倒在地却是顺势一滚最先跪下,连乌纱帽也来不及捡,便率先口呼吾皇万岁了。

赵桢携近侍王公公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口称:“众臣平身。”最先看到的却是地上的乌纱帽,微微一诧:“何人的乌纱帽啊?不想要了吗?不要的话明儿找吏部领养老奉银呀!”

郭永沁这刚站起,闻言后眼见金饭碗要碎了,慌乱下双腿一软又是往地上滚去,双膝紧挪几步跪到赵桢跟前涕泪满面道:“万岁,乌纱是微臣无意遗落的,求万岁恕罪啊,万岁!”哭嚎着便要往龙腿上抱去。

赵桢见一团灰头土脸的东西含混不清的喊着什么,这厢还没听清,却往自己腿上扑来,一时心下大骇,不知哪来疯狗乱咬乱窜,脚下一躲便往狗头踢下,这一脚直踢得那疯狗往旁滚去,就此晕厥。赵桢定眼一看这疯狗好生眼熟,这不是刑部尚书郭永沁嘛!

群臣惊诧,赶忙上前查看,铁涂老儿掐人中,傅仲舒往背上一阵揉搓,郭永沁方才悠悠醒转。

醒来却目光呆滞,无视他人,只盯着自己的乌纱帽,良久才又涕泪横流,带着哭腔唱了起来:

十年寒窗耶…
十年苦读耶…
一朝堂前丧耶…
怜我家母,
怜我家父,
终年卖草席耶…

赵桢见自己错把大臣当疯狗一脚踢晕,却是不知如何解局,只好轻咳一声找了处坐下。傅仲舒眼见会审已成乱局,忙朝赵桢说道:“万岁,郭大人乌纱落地本是无意之举,望陛下收回成命,恕郭大人不敬之罪。”

赵桢乐得有人解围,忙说道:“适才本是戏言,朕恕他无罪就是了,让他起来主持堂审吧!”

众臣闻言齐呼:万岁英明!
郭永沁忙连连口称谢主隆恩,心下却是连呼倒霉,主持个堂审险些把官职丢了。

郭永沁戴上乌纱,理净朝服便往堂上坐下,手中惊堂木用力拍下,“嗙!”的一声,“明镜高悬”下众人噤声,堂上尚书肃穆正容,毕竟是当朝大员,确有一番威严!高声大喝道:“带人犯李朝卿!”却转而躬身朝赵桢腆着脸,谄媚地说道:“惊扰万岁了…嘿嘿…”

群臣见此纷纷嗤声,面露鄙色…
真没出息!

“威呜…”府中衙役眼见上司如此谄媚不堪,这一声“威呜”却是喊得一点也不甚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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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头就感觉有问题,北宋刚成立二十年就有西夏了?还有宋太祖当皇帝以后,对武将极力打压,边关基本都是派文官,这就是为什么宋朝后期没落的原因赞基本常识希望保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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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在快走的风中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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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春来堂前燕纷飞

纯属扯淡,看过就算
旁枝末节,争之无益


“元帅!这李德芳又来信求元帅相救他儿子了。”参谋何渠手握书信说道。


“他儿子你查过底细了吗?其人如何?”耶律凉安抬首问道。

“禀元帅,属下查过了,其子李朝卿,禀性刚强,为国忠义,即使救其性命也不会归顺我大辽。”何渠毕恭毕敬的说道。


“哦?李朝卿?那日在真定城郊斩了萧珞两员偏将的小子吗?”耶律凉安稍显讶异的问道。

“是的元帅,便是此人。”

“勇则勇矣,但若是不为我族所用不过浪费心力而已。”

“末将窃以为,若救此人得活,李德芳纵使感念元帅恩情,然此子绝不会与李德芳相认,长此以往,其思子之情下恐生异心。若是此人死在宋人之手,则李德芳必然与宋人仇怨更深,届时一时义愤下若能呈上‘太祖龙穴图’,方不负此次南征阵亡的万千将士!”


“嗯…你所言不错,你与萧珞带同府上近卫,备上珠宝财货乔装往宋国一行,不论如何定要此子死于宋境。”耶律凉安抿尽杯中之酒,沉声说道。何渠领命而去。


耶律凉安起身往窗外看去,明月高悬,院中大树枝杈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明争方罢,暗战又起
窗下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堂下可是可是李朝卿?”郭永沁清了清嗓门问道。

“罪臣李朝卿见过万岁及诸位大人”李朝卿身披枷锁,跪在地上沉声应道,锋利的目光看得郭永沁心下微微发毛,脸上却是不能稍有怯色。

“你与叛贼李德芳可是父子?”郭永沁又问道

“是…”李朝卿看着堂上‘明镜高悬’四字轻轻说道。叛贼之子,先祖荣光尽丧,这‘是’字却是说来太难。

“既是父子,李德芳叛国之事你可尽知?”

“当日真定一战,罪臣身受重伤,醒来亦是侍卫薛平告知我父已降,所诉之事,诸位亦是尽知。”李朝卿眼光回转,看着堂下众人淡淡说道。

一问一答郭永沁早已心内有数,要放在平常时候,犯人若是不认罪自然是一顿杀威棒伺候,但放在此时,朝中的大人物都在此地,自个儿充其量也就是个传声筒,而且李朝卿也不是普通犯人,自个儿实在作不得主,只得转头朝傅仲舒可怜巴巴地望去。

傅仲舒见郭永沁看来,心下却甚是无奈,若是只有自个儿和铁涂以及六位尚书在,此案自是立时可定,可是偏偏平时不管事的皇帝赵桢却对此事甚是关注,却不知这赵桢意下如何,欲让这这李朝卿是死是活?眼下只有先看清圣意,再来见招拆招了,只得挤了挤眼示意郭永沁问赵桢去。


郭永沁会意:“禀万岁,这李朝卿似乎对其父叛国之事不知内情,微臣斗胆敢问万岁该如何处置?”

赵桢刚欲开口,不料一旁王公公却阴阳怪气的接口道:“怎么?郭大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刑部主事,连案子也不会审啦?哪个犯人不说自个儿是冤枉的?那不都是得吃一顿杀威棒才肯签字画押认罪吗?”


傅仲舒与铁涂闻言目光相接,恍然大悟,原来是此人从中作梗,却不知为何这王公公非要置李朝卿于死地。

傅仲舒正自思量应对之策,若是真让李朝卿挨一顿打,且不说认罪是死,重伤未愈之下恐怕打也被打死了。

正想着,铁涂先自按奈不住了,满是老茧的大手往太师椅上一拍,顺势拧断了扶手往地上摔下,手指王公公大喝道:“莫说这李小子于国有功不可用刑,即使没有,这府堂之上焉有你这阉人说话的地方?再得胡言,教你形如必椅!”

这一下愣是把在座众人震慑住了,赵桢惊得双目圆睁,连大气也不敢喘,王公公更是吓得猫腰躲在柱子后面,看着自个儿手腕还不如椅子的扶手粗壮,惊骇连连就怕铁涂一怒之下拧断了自个儿手臂。


天有雷电地有火
大宋独尊陈留侯


陈留侯铁涂的火暴脾气是出了名的,平时就是个笑眯眯看到野狗都能上前逗两下的老头,要谁在他跟前一句不着调肯定惹来一顿骂。挨骂的人只能忍气吞声,骂起来,嗓门没人家大。打起来,人家沙场出生入死几十年,一个对八九个不成问题,何况身边还总是跟着十来个武艺高强的府卫。比家世,人家位尊陈留侯,整个大宋国叫侯爷的也没几个,资格比他老的更是没有了。皇帝都不敢多说啥了,更何况个死太监。


铁涂见全场噤声,目的已达到,朝傅仲舒颇有深意的看了眼。傅仲舒意会,朝赵桢说道:“万岁,这李朝卿自家之言难以为证,不如传上几名人证,听听人证之言再作决断如何?”

赵桢方才回过神来,轻抚胸口道:“就依傅爱卿之意吧。”说罢斜睨铁涂一眼,见铁涂也在注视于他,赶紧转首他处,不敢再看,似乎余惊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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