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二月春风似剪刀》文/卿云歌 古风奇幻

方曼蔓

伊阙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千万剑气动了，却只动了一道。
那道剑气挟裹着山上的青意，向他怒射而去。
伊阙抬剑招架，剑气射入剑刃上，直接穿透，再射入他的胸口。然而他并没有受伤，只觉得一道寒意落入了心中。
是杀气！
再行一步死！
能够以剑气之意而传达讯息，似乎已不是凡人所能够达到的范畴了。
一缕青色从伊阙的瞳仁里渗出，他正在施展能够看穿一切迷障的昊天瞳。可这一次昊天瞳失效了，被一个老僧挡住。
伊阙收回目光。
那老僧不过七尺，身材瘦削，站到山门下，阻挡了一切窥探的眼睛。老僧气度所指，俨然正是灵隐山，灵隐山仿佛与他融为一体。
老僧张口问道：“阿弥陀佛……可是伊阙施主？”
二月眼神微震，这老僧怎会知道他过去的名字。这个名字，许久不曾有人提到过了，此刻被老僧念来，恍如隔世。
转念又想，灵隐寺上又有何方高人？
他试探地问：“大师可是照影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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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的身后渐渐多了些人，个个光头黄衣，有老有少，正是灵隐寺众武僧到了。二月微笑，这等阵仗，是想拦客么？
黄衣老僧和蔼一笑：“正是区区，不知伊施主此来所为何事？”
二月眼神一亮。
他刚才就觉得有些异样，此刻再被这一口‘伊施主’提醒，恍如醍醐灌顶。
这个名字除了那个人，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江白夜！
他几乎想要说出口。
此时此刻，他惊喜，又惶恐不安，内心复杂。
也许总有些人，是你朝思暮想，又不敢相见的人。
二月还是忍不住问：“大师，她是不是在此间？是不是她告诉你我的名字？”
照影点头：“江施主的确在本寺，只是她吩咐了我，不许施主前来打扰。施主请回吧！”
二月眼神倏然一黯。
果然是她……那为什么不愿让他进来？
他早该想到的，这千万剑气夺天地造化，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控御？那一道剑气本可重创于他，为何只透体而过？他捂住胸口，剑中的冷意似乎到现在还缠绕在肌骨之间，掣肘他的脚步。
是杀气。
再行一步，死！
这是她刻意的警告。
可他偏不退，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束缚他，没有任何指令可以约束他。当初在尘世间流连久了，厌倦了寡淡的生活，选择成为杀手，进入月杀。所以就连月使，也无法控制他。只是身为一个杀手，他也要尽人事。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去做杀手呢？
他武功很强，虽非天下无敌，也算是顶尖高手，到哪里皆可雄踞一方。可他不在乎什么虚名势力，只选择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杀手。
杀与不杀，进与不进，全由他选择。
他看着灵隐寺山门微笑，笑如春风。
二月春风似剪刀，这笑容可以裁剪出春天的明媚，裁剪出万物的妖娆，裁剪出惊天动地的生机。
看着山门下一众寺僧，二月淡淡道，“照影大师，你知道我叫伊阙，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另外的名字。”
照影禅师道：“杀手二月！”
“没错，杀手二月。”二月眼里带着自嘲的笑意，“我此来为的是，杀你！”
如今大宋尚未真正统一天下，中原四分五裂，连天下都未统一，何谈管束江湖？所以江湖，仍是属于浪子剑客的江湖，不受任何王候约束。
江湖上门派之分日渐严重，黑白两道明确划分界限。
杀手处于黑白之间。
前后出了“风云变“与“月杀”两个强大的杀手组织。
双龙戏珠风云变，十二月杀破梦来！
这是奇人扶摇子所写的一句话，据说隐含了这个江湖的走向与命运。
二月杀人只有一个特点。
被杀的人，必定欠他一条人命。
他似乎不是来杀人的，只是因为有人欠了他东西，才过来要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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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显然知道这个杀手行事的风格，笑道：“施主，我并不欠你的命债。”
二月道：“所以我现在不能向你动手。”
照影虚怀若谷，看着二月的眼神也很平静：“施主既无它事，就请回吧！”
二月傲然道：“迟早你会欠我一条人命！今日是杀不了你，但我今天想见她，还望大师成全。”
照影含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答允江施主，不让施主踏进山门。”
二月嘴角的笑容陡然消失。
灵隐山上的葱翠仿佛失去了色彩。
一笑而诸神寂，一泪而万物息。
这是他的风度，他笑的时候，诸神都在寂静无声地赞叹。然而当他不笑了，万物都为之窒息。
他一定要走进灵隐寺的山门。
“方才她警告过我，不许我踏进一步！”二月扬了扬眉，又笑了起来：“若前进一步，就死！”
说话间，他抬起了脚。
照影忍不住看向他的脚。
灵隐山上剑气摧动，随时都可激发。
照影知道寺中那人修为参天，造化通神，这漫山剑气若同时催动，天下能挡者寥寥无几。
他不愿意看到二月踏出这一步，正要阻拦，可看到二月的眼神，他又顿住。
那是怎样的眼神？从那双普通的眸子里绽放而出的光芒，是坚定与固执，是漠然与平静。
照影回想起当年在这山门前，他也是这样坚定不移，跪了一天一夜，才被当时的苦闲方丈收入门下。
而如今时过境迁，这杀手的所作所为，与他过去，是何其的相似！
二月也知道他挡不住这千万剑气。
可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我行我素，无拘无束，这才是他！
二月看着山上的剑气，他仿佛不是在看剑气，而是在看剑气后的人，是那个风度若仙的女子。
脚步落下，二月立即大叫道：“你可以阻止我，却无法阻拦我的心！”
照影禅师抬起头，发现天已经变了。
他的脸色也变了。
剑气摧天，那朵朵白云突然一片漆黑，宛如被泼入了浓墨。所有寺僧哗然不安，看着这天地异象。
天昏地暗！
剑气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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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弟子最忌杀生，这一剑未出已然惊天，若真落下，恐非人力所能挡。照影不忍见二月当场被斩，大声道：“江施主，不要伤他！”
灵隐山震动不已，寺僧们骇然失色，只见天空亮起一道白光，那是一道化为形体的剑气，从灵隐后山冲天而起。
它乱舞苍穹，陡然掉头，射向二月的胸口。
二月站立不动。
他挡不下这道剑气，所以他不作任何反抗。千道剑气瞬间透胸而过，霎那间，他的心脏已被剑气摧毁，胸口位置血肉模糊。
照影双掌合十，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年轻人，闭上眼睛：“江施主，虽然师徒名份已断，但他毕竟曾是你的弟子。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她一点也不过分。”
照影全身猛然僵硬。背后的寺僧都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
他们疑惑，惊愕，难以置信。
因为这是那个杀手二月的声音。
一些定力不足的直接大呼小叫起来。
“他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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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还没更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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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转的。。我晕乎乎的。。刚才还是师徒二人的决裂。。怎么一下子就跳跃了这么多年到了这破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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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影也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一剑将这年轻人的心脏摧毁，心脏已无，岂有再活之理？然而二月的确还活着，听说话声音，还中气十足。
血泊里的血忽然少了。
二月躺在血泊里，仰望天空，胸口的伤渐渐愈合。
他嘴角噙着笑意，重复道：“她一点也不过分，若她真想杀我，便可将这一山剑气尽数催动，何必只动用一成剑气？她若真想杀我，何必只损我一颗心脏，而不是将我斩成齑粉，斩成尘埃。”
照影看着躺在地上的二月，想她终究手下留情了。突然他感到肩膀一凉，再抬头，天空下起了雨。
照影内心恻然。
刚才灵隐寺上还万里晴空，那个人隔着山头挥了一剑，便使乌云汇聚。那！此刻这些雨水又是为了谁而落？
他低下头，看到二月的眼角渗出泪水。
这个突然闯入灵隐寺的年轻杀手居然哭了起来。
是悲？是喜？为何而哭，为何流泪？
照影心绪万千……
灵隐山上的剑气逐渐沉寂下来。
等二月起身，照影才看到他的胸口鲜红一片，他走向灵隐寺，喃喃道：“师傅，你还是不忍心杀我？多少年了，我们多少年未曾见面了？”
照影又叹了口气，为何世人总是如此执迷不悟？他举起手掌警告道：“江施主手下留情，公子还是赶快离去吧！”
二月不闻不问，急步向前走，那些寺僧也坚定地站在山门前，决不后退。二月陡然厉喝：“出手！”
照影寿眉一轩，僧衣轻震，声若洪钟：“恕贫僧无礼。”
一语毕，他伸出双掌。山门顿时一变，宛如阖闾宫门，洞开迎接它的敌人。而滔天的佛光从山上飞出，全部笼罩在照影的身上。
灵隐寺似乎不再只是一所普通寺院，而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二月抬剑凌然冲上，他不在乎照影，他在等山中之人的出手。
只有师傅，才是他的对手。
照影不知从哪里拈出一朵雪白的昙花，破颜一笑。
灵隐山上钟鸣玉震，忽然间梵唱阵阵，似乎在寺院里有上千名僧人在齐声诵祝。
摩诃迦叶掌。
佛祖灵山讲佛，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
一笑便了解了佛，一笑便明白了世界。
这一掌虽没有江白夜剑气的狂烈，却有诸天佛陀普渡众生的慈悲。一掌拍出，照影手中的昙花蓦然枯萎。
昙花一现，只是刹那间的美丽。
二月只做了一件事，他的长剑如电般搅出，将昙花花瓣绞成万千流萤。所以照影这一掌还没有出手，就败在了那一刹那间。
照影手腕被绞伤，向后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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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败了，却仍然微笑，右手往外一翻，将那些消散的昙花流萤收入袖中。忽作悲伤之色，曼声吟诵起来：“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
流萤从他袖里散开，飘浮在面前。
他身后的寺僧齐齐大喝一声，后人手按前人肩膀，最前的两人又将手按在照影后肩。所有人气息相连，顿时结成一座韦陀伏魔大阵。
照影全身真气暴走，脸色忽青忽白，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他面前的昙花流萤仿佛一团雾气，飘飘袅袅。
灵隐山陡然变了。
它变得挺秀峻兀，上接天眼。
传说昙花之神，爱上浇灌她的年轻人。
天帝震怒，欲拆散鸳鸯，将花神抓起来，并只许一年开一瞬间。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
韦陀终是忘记了花神，潜心修佛，然而花神却始终无法遗忘。每年暮春时分，韦陀会下山为佛祖采露煎茶。昙花便选那时开放，把一年的期待与相思绽放在那一瞬间。她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
昙花千百年默默绽放，然而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没有留意路旁的花儿，没有看那一朵刹那芳华的昙花。
后来，年轻的修道之人聿明氏，从这条路经过。千年来，他是第一个留意昙花的人。他看到昙花里那位花神的哀伤，便寻问原因。
昙花向他讲述了她与韦陀的故事。
聿明氏问昙花，你爱不爱他？
她说，爱。
聿明氏说，现在我无法助你解脱苦海。你等我二十年，我会再来的。
二十年后，聿明氏又来了，问她现在，还爱他吗？
花神说，她爱，依然爱。
聿明氏说，你的心仍旧坚定，可我却仍旧迷茫，无法看破。所以现在，我依然救不了你，帮不了你。如此，便再等我二十年。
二十年后，聿明氏再度如约而至，仍然问了那句话。
你，还爱他吗？
花神又一次坚定不移地回答了他。
她还爱着，依然爱着，永远爱着，至死不渝地爱着。
聿明氏看着那株没有绽放的昙花，那是属于韦陀的花，只为韦陀一个人绽放。他叹了口气，四十年风雨，终于还是看透了。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
既然天要罚你，那么，我就代替你接受天罚。既然苍天无眼，那么，我打开天地，也要为你打开那条路。
那一刻！
天为之惊，地为之颤，十万天神为之错愕。
聿明氏勾出花神的精魂，随即强行圆寂，魂魄出窍，用生命打开了佛国的门，破除了天帝的诅咒，带着花神去往佛国。
他要完成花神的心愿，因为花神一次次打动了他。

方曼蔓

他犹豫了四十年，迟疑了四十年，最终还是放下了。
放下了自我，为了她的幸福，为了成就她的爱，而牺牲一切。
花神在佛国见到韦陀，韦陀也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却未了的因缘。
而聿明氏违反天规，落得一生灵魂漂泊的下场。
这阵法与其说是韦陀伏魔大阵，不如说是聿明氏伏魔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