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筑长歌★短篇】龙渊传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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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简陋的小酒肆，摆设陈旧，墙壁透风。门外旗杆丈余高，红底金字“龙福居”迎风飘扬。厅内分散坐着若干顾客，有几名文士模样的正用本地方言交谈，看似慷慨激昂。
“这位大爷，瞧着眼生，您是第一次来我们龙渊镇吧？”店小二来到一名单客桌边，用蹩脚的北方官话询问。这位来客身材魁梧、满脸胡须，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似要射出电光。看这身材样貌，倒真不是本地人士，却也不知来自北方何处。他心事重重，许久才回过神来，说道：“劳烦问你：这里是否有好的铸剑师傅？”店小二哈哈大笑：“大爷您来到龙渊镇，算是找对地方了。托祖师爷欧冶子的福，我们这里自古便是铸剑胜地，十家倒有八家做这生意，响当当的名号可不是吹的。”这汉子继续问道：“哪家手艺最好？”店小二皱皱眉头：“只要大爷您开得起价，要多好有多好。”汉子见问不出什么，只是喝茶笑笑。
用完饭后，这汉子拿起随身长剑，在龙渊镇里寻觅铸剑铺。此地虽处偏远南方，却早已是天下驰名的铸剑名都，街上并不乏背着长剑的勇武之士。“客官，来看看新出炉的宝剑！上等铁英打造，绝佳泉水浇铸！砍金断玉，童叟无欺！”这汉子瞅瞅各家铸剑铺，却未现出特别满意的神情。识货之人已经看出：他自己背上这把长剑，剑鞘花纹古朴凝重，隐隐还透出寒光，绝非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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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剑，比剑！南来北往的客人们，龙渊剑道会一年一度，切莫错过！”前方人群骚动，这汉子觉得有趣，上前观摩。这里是龙渊镇中心，早已垒起数尺高的擂台。一名白须长者坐镇擂台中央，正向观众们宣示比赛规则：“以武会友，切磋剑道！切记三点：自报家门;只准用剑;点到为止。”众人跃跃欲试，而且来自五湖四海，近的扬州、徐州，远一点的荆州、豫州，甚至还有偏远的凉州。此为东汉末年，击剑比艺之风盛行，龙渊剑道会尚且不及京师洛阳轰动。众人样貌、衣着、语言各异，却各显神通，真乃剑道盛事。这汉子见到一些精彩招式，不由得轻声叫好，看来也是个行家。
也不知战了多少回合，突有一人吼道：“我乃陈留典韦，谁敢赐教！”身形与这北方汉子颇为类似，却更雄伟一些。少数见多识广之人心中一凛：这便是典韦？原来典韦勇猛过人，喜好行侠仗义。刘氏有小恩于他，便自告奋勇远去挑战刘氏仇人李永。李永为地方豪强，守卫甚严。李典伪装成巡逻兵，乘车载着好酒好肉，请求打开府门。门一开，典韦的匕首便刺向李永夫妻，当场毙命。事成后，典韦不紧不慢，从车中取出大刀长戟，步行离开。李永粗靠近热闹集市，典韦杀人的消息马上不胫而走，全城震惊，无人敢追，典韦轻易杀出城外。经此一役，典韦在天下豪杰的心中地位不轻。
众人沉默半晌，有个自称是“吴县梅希”的接下这阵。梅希剑招花哨复杂，却不敌典韦招式简单、霸道非凡。这北方汉子也看出来，典韦胜在气势臂力，而非剑道本身。或者说，典韦的剑道便是简单凌厉。梅希渐不能挡，只好作揖认输。再有几名勇士挑战，都被典韦一一击退。眼见演变成轮番上车轮战的形势，典韦却丝毫不见气力消减，耐力实在惊人。
不觉中日已西斜，那白须老者开始指挥手下准备收拾战场，自是默认典韦为本届剑道会的魁首。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中气十足的喊话：“在下辽东王越，今日特意领教典兄高招！”却是那初来乍到的北方汉子。王越轻身翻跃上台，光这一手功夫便已博得满堂彩。与典韦互相作揖后，右手抽出长剑，以剑气将剑鞘直插入地砖里，又令大家震惊不已。此剑光芒闪耀，挥舞时隐隐作响，而剑身上有小篆刻字，明眼人识得是“星虹”。王越使出绵延不绝的剑招，真是灿烂如星河、绚烂似长虹，令人防不胜防。典韦胜在武勇，却也渐渐显得气力不支。少数人已经看出：典韦手持普通钢剑，而王越这把则是百里挑一的宝剑，后者于剑器剑术都完胜前者。
典韦出招越来越散乱，喘息之声也愈发凝重。突然身子向后一缩，将自己的剑丢在一边，大叫道：“打不过，不打了！王兄剑法高明，典韦甘拜下风！”作揖后跳下擂台。王越却未显出特别得意的神色，反而向台下众人声称：“典兄出手不凡，江湖中早有耳闻。今日我倚仗手中宝剑，侥幸胜过典兄一招半式，却是胜之不武。在下不才，还请各位英雄赐教。”
白须老者跳上台来，笑盈盈地看了王越一眼，又向众人宣示：“王贤弟的高招，想必大家都领教了。天色已晚，老夫冒昧请求：今年剑道大会，以王贤弟为翘楚。各位可有异议?”人群中爆出天崩地裂的欢呼声。“王兄技高一筹，实至名归！”“今日得见高手过招，真是不枉此行！”“以我的水平，再练一百年也不及王兄，还是回家哄媳妇抱娃娃去吧！”……
夜幕降临，剑道会曲终人散。白须老者执意要宴请新科冠军，王越不好推辞。去到一处比龙福居好上百倍的高级酒肆，与龙渊镇多位名流把酒言欢，自不必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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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后已是日上三竿。王越成为龙渊镇名人，连带客店老板也格外客气起来，叫小厮好生招呼。用过午饭刚准备继续寻找铸剑铺，却有一名不速之客拜访。原来典韦手提一壶好酒上门，要与王越痛饮一番。二人皆豪爽武人，自然越聊越近，甚至动了拜把子的念头。对过年龄后，典韦便认了这个二弟。
二人正式结拜后，开始谈天说地。典韦大呷一口酒，突然问道：“贤弟剑术高明，请问是哪位前辈的高足？”王越回答：“贤兄见笑。小弟没有拜过师傅，只与几位燕山派的朋友有旧交，曾讨教过一些剑术。后来行走天下，与各方高手切磋技艺，自行领悟贯通。”典韦再问：“贤弟却又为何远赴此地？不单单是为剑道会吧？”王越再答：“说来惭愧，我是初来此地，都不知有如此剑道盛会。个中情由，却是不方便提了。”
典韦知他有难言之隐，便转换话题：“如今天下大乱，宦官把持朝政，士人屡被禁锢，黄巾贼气焰嚣张，汉室眼看是不成了。如此乱世，正是我辈英雄建功立业之际。我打算参加完此次剑道大会后，便重返中原，讨黄巾、寻明主，建立功勋。贤弟可否与我同去？”王越摇摇头：“我在此还有它事，恕暂不能与贤兄一同北上。”典韦大笑：“人各有志。你我兄弟情深，他日必定山高水长。”二人再闲聊一番，酒干人不醉，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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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典韦果然轻装北上。王越仍继续自己的寻觅，通过当地名流搭线，找到几家数一数二的铸剑铺。老板、师傅们都热情推荐自家神剑，王越在和他们攀谈一番后，依然不能得到满意结果。十几天过去，还是一筹莫展。现在他不光是剑道名人，全龙渊镇都知他要找一家极为特殊的铸剑铺，但要求实在古怪得紧。有人背后讥讽：“倘若祖师爷欧冶子复生，能否入他的法眼？”
眼见盘缠越来越少，如此干耗也不是长久之计。王越找到折衷的法子，在龙渊镇开设一家教授剑术的学校，名为“剑庠”。剑道大会已经结束，当地的习武人士大为减少，只收到几名当地学生。王越特别声明，他此举不为收徒，只为传授基本剑术，因此也不指望能赚大钱。
这天授完课后，王越准备去一家稍偏远的铸剑铺看看。突然门外传来银铃般的声音：“王大师，小女子可以来学剑吗？”王越打开门，只见一位十六七岁左右的姑娘，眼珠秋水流转，甚是灵动。王越愣了好一会，才回答道：“我这不是官学，授课也不为考取茂才，只凭手艺换赚些生计。女子学剑多有不便，不过可以考虑。”这女子摸出一枚铜板，大大咧咧地说：“我叫杨英。这钱算是下定了。”将铜板塞入王越手中，拍手笑着跑开，远处还能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明日便来，不可赖账！”
当晚王越辗转不眠。想来自己年近三十，此前的生活中只有学剑比剑，极少与异性交往，更不用提如杨英般的花样少女。背霍去病的名言来安慰自己：“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却又觉得是自欺欺人，特别好笑。一会儿担心自己的武功修为会被连累，一会儿又害怕杨英明日爽约，惆怅不已。
杨英姑娘如约而来，王越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此女甚是活泼好动，很难安稳地打下基本功，王越不厌其烦的反复指导。毕竟男女有别，便与其它男性学生分开教学，倒也没让旁人瞧出端倪。十余天后，杨英算是入门，也不枉王越的一番苦心。练习之余，二人日渐亲密。
这天，王越教杨英耍一个简单的剑花，小姑娘一点就透。不料她却又忽使出其它招式，边比划边大叫：“我要学这招！你使过的！”王越这才明白，杨英耍出自己的上乘剑招，却是形似神无。他忙出手制止：“欲速则不达。以你现在的修为，万不可使出这招，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杨英嘟囔着收手。王越忽然想起一事，严肃问她：“你是不是偷学我的剑招？”杨英却不以为然：“哪用偷学！那日天下英雄济济一堂，都见你耍得这般精彩！”
王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当日剑道大会夺魁，杨英也是观众之一。想必她来学剑，多半也只是个幌子，其实只为接近自己。领悟到此等男女情愫，王越不由心生怜爱之意，一时间都忘了他来此地的真正目的。
“你这把星虹剑，能让我看看吗？”杨英发话，打断了王越的冥思。他已将杨英视为此生知己，哪会吝惜一把宝剑？右手取下后双手捧上。杨英拔剑出鞘，仔细端详许久，突然说道：“这铁英不好，遇到特别坚硬之物怕会断口。”王越是剑术高手，对铸剑也略知一二，吃惊问道：“你能看出来？”杨英很坚定地回复：“嗯。除了使用本地铁英，外地铸剑基本都会如此。我那日看你比剑，便识出这星虹剑是一宝，还想看看铁英是否也够好。”王越有些灰心：原来你是先看上我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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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王越已在龙渊镇待上了大半年。此地消息闭塞，关心时事的他只有向往来客商打探中原之事，却是黄巾贼于各地作乱，官军败多胜少，颜面扫地。消息有所滞后，此时张角已经败亡，地方军阀和黄军残部开始成为朝廷的新隐患。
杨英学剑不再勤快，却依然和王越有说有笑。龙渊镇地小人杂，二人过从甚密早已不是秘密。当地人似乎与杨英很陌生，对此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讶异。
这日杨英约王越去镇外湖边玩耍。湖光山色、英雄佳人，好不惬意。杨英躺在湖边草坪上，突然问王越：“你可知这湖的来历？”王越笑着请教。杨英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欧冶子是铸剑祖师，想必你是知道的。当年他受风胡子之邀，与徒弟干将一起为楚王铸剑，于此地凿山引水铸剑三把，分别为龙渊剑、泰阿剑、工布剑。龙渊剑铸成后，从上往下俯视，隐隐如北斗七星，又似神龙卧于深渊。故此湖得名为龙渊湖，此剑又称七星龙渊剑。”王越心念一动：“相识这般久，还未见过你的家人。”杨英笑靥如花：“想见吗？我带你去。”
杨英拉着王越奔进深山，好半天才来到一间茅屋前。“想不到这里也有人家。”王越的心怦怦直跳。此屋简陋，旁边却另有一处极大的房间，房门半闭，从里面传来滚滚热浪。杨英打开这扇门，王越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座巨大的高炉内正烯烧着熊熊烈火，旁边架子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宝剑。杨英突然提高嗓门：“阿爹，王公子来了。”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转过身来，十分平静地说道：“英儿，今年的铁英没有上年的好。你就是王公子？寒舍简陋，见笑了。”王越见他前言不搭后语，又好气又好笑。此时他已注意到，此房墙壁甚是破旧，却自有一番威严气派。老翁似乎猜到他的心理，自言自语道：“这屋子是何时所建？老朽不记得了。那时王莽还活着吗？”见到王越愈发惊讶的神情，老翁再心平气和的陈述：“铸剑的火候很重要。剑炉一起，便要使用上百年，不可轻易挪窝。掐指算来，我们大概搬了三四次家吧。外面改朝换代，却是又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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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欧。小女也姓欧，闺名铁英。有何得罪，还请包涵。”老翁此言一出，王越如释重负。他所来的真正目的，原来近在咫尺。
王越一生走遍华夏大地，遍寻剑术名家切磋，却是“术”多于“道”。机缘巧合得到神兵星虹剑后，愈发打遍天下无敌手，自觉剑道再无进展空间，甚是抑郁。某日突发奇想：欧冶子既然是铸剑祖师，说不定对剑道有过人理解。而古越之地偏僻，少历战乱纷扰，他有后人延续至今也说不定。龙渊自古为铸剑重镇，来此地有望查探出些端倪。可惜此前所造访的铸剑铺，要么老板市侩，要么匠师平庸，都与自己期待的目标相距甚远。
谁料阴差阳错，自己和欧冶子后人结此深缘，甚至可结为连理。念及此处，王越用温柔的神色望向杨英，却发现她也正深情凝视自己，又害羞的转过头去。“我叫欧铁英。家母姓杨，外出时便用杨英的化名。希望王公子不要见怪。”欧铁英终于说出真相。
“欧冶子和令尊……”王越结巴问道。欧铁英看看父亲，缓缓点头道：“不错，我们确实是欧冶子的后人。怪我一时贪玩好事，对你的星虹剑起了心思，便闹到如此田地。”说罢用手指轻轻捏住裙摆，低下头去。
“欧氏祖训，后人切记：不得从政;不为暴君铸剑;不争剑术第一。王公子，请你好生掂量。”欧老翁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却是给王越留了好大一个难题。关于从政，自己倒不如义兄典韦那般热衷功名。而倘若成为欧氏后人参与铸剑，自然也不会助纣为虐。唯独最后一点，他来到此地，本就为自己更上一层楼，实在有些强人所难。更何况此为“剑术”而非“剑道”，莫非欧冶子对剑道真无独特见解？
当王越再次与欧铁英目光接触时，心思一转：就算争不到剑术、剑道天下第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当场点头，欧铁英笑逐颜开。王越父母早亡，欧家人也不拒泥于礼法，当晚便为二人谱下鸳盟。剑庠关张，王越夫妇出现在龙渊市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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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越与欧铁英喜结良缘，天下百姓却正苦不堪言。这对夫妇与外界隔绝多年，偶尔进城才能略知天下事。王越与欧老翁独处时，旁敲侧击询问剑道之事，却总是答非所问。岳父、岳母相继仙逝后，更是无从问起。不久欧铁英诞下佳儿，王越乐得抚育后代，暂时忘却种种疑惑烦恼。
这日王越独自前往市集，为妻子添置胭脂水粉，又为儿子王传剑觅得一个拨浪鼓。正要往回赶，突被一人叫住，认出他是原来的客店老板。王越得到一封来信，已经十分奇怪，得知寄信人为典韦，更加激动。原来典韦北上这几年，讨伐黄巾贼立下一些功劳，而眼见汉室衰败，更加记挂兄弟，想推荐他去京城洛阳做虎贲卫士。信中还简要介绍天下大势：皇帝（灵帝）奢侈卖官，宦官放纵胡闹，朝纲大乱;成立西园八校尉，名义上保护京城，实际为削弱大将军何进的兵权;各地长官人心思变，连幽州刘虞、荆州刘表、益州刘焉这样的汉室宗亲，也打起小九九。天下群雄并起，真正能够成大业的，恐怕就曹操、袁绍寥寥数人。王越阅信完毕，熄灭多时的激情重燃，手握拔浪鼓沉思良久。
王越不会撒谎，回家后向欧铁英坦白心迹。欧铁英泪如雨下，却知已留不住丈夫的雄心壮志。王越看看妻子幼儿，话锋突然一转：“我若为朝廷做事，便不配做欧氏后人。以后剑儿跟你姓欧吧。”欧铁英愣愣地坐着，目光如死灰一般。“我另有一番打算。虽然我不再算是欧氏后人，却也想助你开宗立派。我已总结多年的剑术心得，写下‘龙渊剑法’。基本剑法早已传授于你，想必领悟不会困难。只需交待后辈，开创之人为你，不必提及到我。”
此时欧铁英才真正明白丈夫的用心良苦：自己想出去闯一番事业，却又不想有负欧家，便拿出夫家姓氏与毕生心血交换。她望望熟睡的儿子，回忆起与王越昔日的种种甜蜜缠绵，不由得痴了。
送别之日，夫妇二人依依不舍。欧铁英突然想起一事，告诫丈夫：“剑炉大限将至，想是还能铸出三把宝剑，之后便需通知我族人前来搬迁重建。依照为父遗愿，我将打造‘倚天剑’、‘青釭剑’。此外，我想采用本地铁英，为你打造一把全新的星虹剑，约莫需三年时间。别忘记回家，别忘记我们的儿子！”王越下意识地摸摸背上的星虹剑，点头应允。眼见丈夫渐行渐远，欧铁英手牵幼儿，泪痕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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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间如同白驹过隙。欧铁英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相继铸造出倚天剑、青釭剑，以及新的星虹剑。每月都会带着儿子前往市镇，询问中原和丈夫的消息。果真有王越的消息：有人说他当上虎贲卫士，保护小皇帝刘协（汉献帝）不受贼兵侮辱;有人说他剑法天下无双，甚至力克猛将吕布;也有人说董卓灭亡后，他投奔曹操，继续东征西讨。
欧铁英却不知他为何没有一封来信。也许军务繁忙，也许他根本就不关心母子二人。每次伤心怀念时，便挥舞起龙渊剑法，配合崭新的星虹剑，草木亦为之动容。
这日，欧铁英正在院中舞剑。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英儿，是我，我回家了。”欧铁英扔下长剑，揉揉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眼前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夫君王越么？容貌未有大变，只是两鬓已然斑白，且有华发丛生。
二人分别多日，体己话少不了说。欧铁英责备王越常年不写信回家，他却是另有苦衷：董卓作乱时京城与外界音讯不通;后来投奔曹营，曹操生性多疑狡猾，不让心腹之人与外界书信来往。曹操对自己有莫大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打算以宝剑相赠，休战期间特意回家取剑，也未事先通知。
欧铁英对丈夫表示理解，却还存有疑惑：“曹操真有如此大的本事，令你和典韦都倾心相投吗？”王越斩钉截铁地回答：“曹公雄才大略，近来又筹谋奉天子号令天下，倘若成功必定贵不可言。我等出身草莽，空有一技之长，能得他器重提拔，自然是感恩不尽，争相效死。”听到“死”字，欧铁英马上用手指堵住他的嘴巴。
王越没待几天，便要再次启程。这次带上了倚天剑、青釭剑，却留下星虹剑，以作纪念。临行前蹲下告诫儿子传剑：“爹爹这次外出，不知何日才能回家。你要孝顺娘亲，并牢记自己是欧冶子的后人，不可令祖先蒙羞。”欧铁英望着远去的背影，忽然自吟起一首新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在她的一头秀发中，也开始萌发出些许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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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欧铁英早已习惯孒然一身——不，她还有儿子传剑，长大后越来越像父亲。她关注时事，只为探听更多关于丈夫的消息。有人说典韦在宛城之战中壮烈牲;有人说曹操在官渡之战前山穷水尽;又有人说曹操多疑滥杀卫士。她惶恐、迷茫、释然，终于熬到儿子欧传剑长大成人，便将龙渊派和龙渊剑法悉数相传。
龙渊镇的消息总要慢上几月，欧铁英也渐渐懒得去打听了。年迈卧床时，听闻此时的南方霸主孙权派人来到镇上，命最好的铸剑铺打造六把宝剑：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百里。她只是笑笑。
等不到孙权自称大帝，欧铁英已然闭上双目，平静逝去。在人类的终极休眠中，她又回到十六七岁的年纪，依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明日便来，不可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