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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未晞 一 爹爹开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他刚来,听说要住很久。 他大约长我一两岁,每天早上有练剑的习惯,客栈后面的院子,成了他练剑的场所。我双手支着头,从一掌宽的窗缝里,看他剑光如雨,我猜想他一定是位侠客,在我懵懂的心里,一直憧憬着说书人所说的江湖,他便寄托了我对江湖的美好的想象:英俊潇洒的侠客与貌美如花的侠女相与天涯——虽然我只是一个普通富家小姐,不是什么女侠,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我的想象。 他一天都在房间里,我只在早上能看到他,运气不好碰上雨天,便连早上也看不到了。我知道他就在那间房子里,于是闲时我便盯着那间房子的窗,想着他会打开,可是一直没有如愿,尽管如此,我还是照旧,我大概太闲了,爹爹不轻易让我出去玩。 院子里种了好些桃树,桃花开的时候,纷纷扬扬,特别漂亮,桃花会随着他的剑招飘飞,随着他的身形舞动,伴着剑啸声。我时常会到桃树下坐坐。 每天看他练剑成了我的习惯,他很准时,以至于有些赖床的我竟然习惯了早起。 渐渐地我对他好奇起来:叫什么?从哪儿来?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还有,他还会住多久,会不会某一天突然就离开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便有些发慌。哪个少女不怀春,我想我会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二 已经入秋了,他还没有走,我却不怎么高兴,反而心中越发焦灼,似乎明天他就会走了一样,不知何时我竟对他的离开而感到恐惧,我害怕他无声地离开,无声无息,与他相关的一切仿佛不曾有过,而我的心,只剩下无尽的空落落的感觉,无所寄托,可是对这既定后果我却做不了什么,一天又一天的的煎熬与惶恐,仿佛死刑犯等待着随时会下发的执行命令,无关其他,我只能独自咽下这苦果。如果不是他主动找我,我以为一切就该是这样了,等着他走,留给自己或遗憾、或伤感。 和往常一样,我坐在桃树下发呆,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我认为是其他房客,并没在意,直到他站到我眼前,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虽然以我的视力早就将他给看仔细了,但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想跑,却迈不动步子。 他说话:“我要走了。” “啊?”我差点就想说“你走不走关我什么事”,可我没有,我反应了过来,怔怔的说不出话,感到眼睛涩涩的,他终于是要走了。 “我早就发现你了。”他说。 我低下头:“哦。是吗。”我又蓦地仰起头,惊道,“啊!那你——” 场面真是让人难堪,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原来早不是秘密,我又低下头,有种羞人的心事被洞穿的感觉,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脸一定特别红吧。 “你早就知道了呀?哦也是,听说你们的眼睛耳朵啊都特别敏锐。” “我们?” 我也不敢确定,便略带着疑问的语气说:“嗯,大侠?” “我可不是什么大侠,发现你也不是因为感官敏锐,只是身在江湖,观察成了习惯罢了。” 我刚要开口回他话,刚巧不巧一个桃子掉了下来,砸在我头上,这种桃子比较晚熟,所以到现在树上都还挂着几十个。我被砸得脖子一缩,叫出声来。我用手去摸被砸的地方,却不小心拨松了头上的发簪,头发没了约束,一下子披散开来,我手忙脚乱,左右去捋头发,可就是没办法再把头发束上,我也是有小姐脾气的,最后一跺脚,手中的头发扔开,索性由着头发去了。 “看,并不是感官敏锐,不然我及时接住桃子,你就不会被砸到了。” 我没话回他,便不说话。我想他是故意不救我。他捡起桃子,用袖子擦干净,说道:“它砸了你,你就把它吃了。”我接过桃子,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他指了指我身后的长凳:“坐。” 我坐下,吃桃子。 他问我:“你觉得我练的剑法好看吗?” 我说:“好看。” 他显得特别高兴:“真的?” 我认真道:“嗯。” 他更高兴了,咧嘴笑起来,我觉得那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了,暖暖的将我融化。“也是,不然你怎么每天都偷偷看呢。” 我想跟他说其实再好看的剑法也会有看腻的一天,我,多是为了看他,可是说出来,说出来之后呢?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确定自己是喜欢上他了,但他不知道,他真笨,谁会无聊到看同样的剑法看了半年,真笨。他继续说:“说起来那套剑法我有十几年没练过了呢。”我正要问缘由,他又说:“我要走了。”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你喜欢,我最后再给你表演一次。” 我听他说“为我”,便特别高兴:“好啊!”我暂时忘记了他就要离开的事。 他走到一边,缓缓拔出剑来,剑很漂亮,和他人很般配。 他动了,我的眼里就只看到他动了,我仿佛听不到剑啸,听不到他的清喝,我只看到他如崖间白鹿,空中灵鹤,花间蝴蝶……我不知道他是何时结束的,亦不知他是何时来到我身边坐下,他开口说话,我才慢慢回过神来。他说:“我送你件东西吧。” “好啊!”我心里特别激动。“是什么?” “等一下,我去房里拿。”他去得快来得也快,手里拿着本书。我问他:“这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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