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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鸣匣中】分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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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8 16:26: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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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9-3-28 16:27:0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尸

江南仲夏夜,明月高悬,斜照池边,有风荷,一一举晚晴。
好时光。
可是山阴县桂林村的村长老高头却没有半点闲情逸致,村中的人也同样一脸沉重——村东头朱木匠的大小子榫头踩到了一物,借着月光一看,是个死人。
乡村旧俗,惟送死可以当大事,更何况,死的人不是寻常人,是山阴县城里李家盐铺的二掌柜李雄。
“阿豹去这好半天了,赵捕头可请来了么?”
老高怔怔地看了这尸体半晌,问身边的朱木匠。
朱木匠往村口望了望,影影绰绰看到四五条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来。
“来了来了,赵捕头来了。”
赵捕头四十岁,身高将近六尺,大黑脸,蓄着一部好络腮胡,根根刚硬,好似彰显着他的性格和职责。
喘匀了气,赵捕头沉声道:“《大明律》,闲人不得过问重案,谁先看到李雄的?站过来。”
朱榫头十二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人面沉如水的凶相,一点一点往外挪了挪,声若蚊呐:“我。”
“莫怕,大点声。”赵捕头觑了这孩子一眼,尽量把嗓子压柔了些,问道:“你何时见到他的?”
“吃完夜饭,我去摸鱼,被他绊了一跟头。”榫头年纪虽小,事情还算说得清楚。
赵捕头点点头,道:“可有看到什么人在周边吗?”
“没有啊,我吃饭最快。”
赵捕头一拧眉毛,问老高:“老高,你问问,天黑前可有人见过李雄吗?”
老高道:“我事先问过了,夏秀才是最后一个回村的,他说回来的时候还没在此处见着李雄呢。”
人群中站出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瘦书生,拱了拱手道:“也没不曾听到牲口的声音。”
赵捕头一挑眉,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聪明。”
夏书生笑道:“常理罢了。”
赵捕头怀疑是有人飞马把李雄带到此处,可是夏书生却道“不曾听到牲口的声音”,可见也没有马匹经过。
从夏书生回村到榫头出门,这中间顶多一顿饭的时光,李雄的尸体怎么来的?
跟随而来的仵作站起身来,面色惨白,道:“又是铁筷子……”
赵捕头一听到“铁筷子”三个字,便不由得脑袋一痛,牙齿嘎支支咬得山响,闷声道:“还是耳朵背后吗?”
仵作点点头道:“跟之前那两个人一样,都是耳朵背后被扎了一个筷子大小的孔,一下毙命。”
赵捕头站在原地,一手紧紧地握住掌中铁尺,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装车,回衙门,你们都散开吧,没事了。”
老高头还想再问,赵捕头怒声道:“老子说散开了,没听到啊?”
一众村民纷纷作鸟兽散。
赵捕头冷哼了一声,对着手下道:“带走。”
李雄被带回县衙,解尸台上一字排开三具尸体。
赵捕头道:“前天是药铺的老板,昨天是布庄的掌柜,今天是盐铺的二掌柜,明天呢?他娘的,明天该轮到谁了?”
“咳咳咳……”一阵轻轻的咳嗽声过后,门口缓步踏入一个高瘦的青年人,三十来岁,皮肤白皙,可能得了些风寒,看上去颇有些疲倦。
“呦,陈师爷,你受了风寒还没好,到这边做什么?死气那么重,对你的身子可不好。”赵捕头连忙起身施礼。
“哈,无妨。我只是来看看他的伤口的。”陈师爷微微一笑,展开折扇掩住口鼻,走近三具尸体。
“这有啥好看的?莫非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赵捕头有点懵。
陈师爷信手动了一下李雄的脖子,眉头微微蹙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没错。”
“什么没错?”
“是分水刺。”
“分水刺?那是什么东西?”赵捕头楞乎乎。
陈师爷一皱眉,拿扇子闪了闪道:“出去说。”
六月天,尸体开始腐烂,暗黄的尸水开始点滴出来,散发出阵阵古怪的馊臭味,老赵久而不闻其臭,陈师爷可不习惯,转身便出去了。
赵捕头亦步亦趋,紧随其后,带上门出了小院。
刚一转身,便见到一道银光仿佛夺人心魄的灿烂焰火,在眼前一闪而过,喉间霎时传来阵阵冰凉的气息。
赵捕头吓了一大跳,急凝神看时,咽喉哪里还有什么冰凉的事物,面前只有陈师爷拿扇子挡着脸,轻轻咳嗽的瘦削身影。
“你……”赵捕头吓得脸都白了,伸出一根手点点陈师爷,又指指自己,张口结舌:“我……”
陈师爷咳完了,才微微一笑道:“这就是分水刺。沿海的渔民若是遇到水中有什么奇怪的事物破坏船底,便手持此物下水查看,与水怪搏斗。”
赵捕头傻愣愣道:“原来你就是杀人凶手!”
陈师爷赏了他一记冷笑,道:“这几日我与太爷可有分开过?”
赵捕头挠挠头道:“可是你……”
“我会武功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古越子弟,有几个不会一点三脚猫?”陈师爷摇摇折扇,转身而去,一道如虚如幻的声音袅袅传来:“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莫要打扰他。”
赵捕头听得一头雾水,赶紧摇摇头,再一睁眼,只有风在树间,叶落庭院,哪里还有陈师爷的影子在?
“这……这……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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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8 16:27:3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谋

第四具还是在夜间被送来了。
依旧是在最靠海的上虞县,这回是一个叫韩家村的小村落,报案的人叫韩阿四,西瓜田里的看瓜小子。
陈师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饮了一口,问赵捕头道:“这一回又怎么说?”
“看到人,可他娘的还不如没看到人!”赵捕头端起茶壶咚咚咚灌了几口,一抹嘴道:“死的是青蚨一品的老东家傅老爷,七十多的老头子都被那铁筷子,啊不对,是分水刺开了两个洞眼。韩阿四正在瓜田出恭,看到有人从远天尽头扛着这老头飞奔过来,扔到瓜田边的大路上,又跟个大鸟一样,飞也似的走了,听他说那人脚步快的跟鬼似的。”
“你见过鬼?”陈师爷微微一哂。
“没有。”
“那怎么说跟鬼似的快?”
老赵不说话了,他突然想起昨天陈师爷的动作,可不是跟鬼似的吗?
“青蚨一品,绸缎庄啊。”陈师爷把玩着青瓷小盏,微微一笑道:“你且在这边候着,等老爷午睡醒了,就把这事与他说说。”
“怎么这回让我说?”赵捕头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小姨夫可不好说话。”
陈师爷将茶饮干,信手一抛,扔到赵捕头怀里,道:“我要出门一趟,记得叫小寒把茶盏洗干净了。”
“行!”赵捕头放好青瓷茶盏,这才想起来问道:“师爷,你要——”
庭中风过银杏叶,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沙沙声。
“又不见了?怎么最近越发的神秘了?究竟上哪里?”赵捕头挠挠头,自言自语道。
“呦——这不是陈师爷吗?给师爷上茶!”
“顾掌柜别来无恙,近来——”陈师爷左右看了看翠峰居的人流,笑道:“看来一样那么发财。”
“还不是托陈师爷的福!”顾掌柜长得富态,矮矮胖胖圆滚滚,即便板着一张脸,也似乎带着七分笑意,从柜台后边走出来,笑眯眯地给陈师爷看座。
“近来可有什么好青瓷么?”陈师爷却不理会他,径直往里院走去。
顾掌柜也不介意,三步并作两步,抢到陈师爷前面引路道:“有有有,陈师爷眼界那是绝顶的,小号每次进货,都少不得为师爷你留上一份。不过——”
陈师爷步履不停,继续往里院走去,也不接他的话茬。
顾掌柜一溜小跑跟在他身边陪着笑脸道:“不过这后院乃是家眷所在,那套青瓷师爷得去前厅的二楼。要不,咱们先上楼奉茶,老顾陪着你慢慢品。”
陈师爷冷笑一声,一抬手,推开天井的大门,后院中七八个二十上下的小伙计仿佛充耳未闻一样,依旧有条不紊地装载着箱车,地上还有许多封存好的青瓷木箱。
陈师爷啪地一声,将折扇展开,头也不回地对顾掌柜笑道:“老顾你做得好大生意!”
顾掌柜嘿嘿一笑道:“托师爷的福,这是漳州的一家富户私定的青瓷,确实有些许赚头。”
陈师爷淡淡一笑,忽然道:“顾掌柜的可认识李雄么?”
“李记盐庄的二掌柜么,自然熟识,同城经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同吃过几次饭。”顾掌柜双手笼在袖中,脸上依旧笑眯眯。
“那青蚨一品的傅老爷呢?”
“哎呦——”顾掌柜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嘴上啧啧感叹了两句道:“可有年头不见了。现在青蚨一品都是傅二老爷掌管着,傅老爷听说年纪大了,身子不甚爽利。上一回见他,还是在他七十大寿上,在下送了一对松鹤胆瓶。”
陈师爷转过身来,笑道:“顾掌柜的好记性。”
“不敢当不敢当。”顾掌柜伸出手来搓了搓,讪笑道:“不怕您笑话,小本买卖做惯了,白送出一点,总有些别扭,左思右想就这么记住了。”
陈师爷指着他哈哈大笑道:“你这老吝!”
“嘿嘿……嘿嘿……要不师爷你赏个脸,随我上楼,咱们一道看看那个新进来的青瓷小偶?”
“好,正有此意。”陈师爷走了几步,猛然一顿,又笑道:“顾掌柜训得一手好伙计,泰山崩于面,兀自岿然不动。”
“哈哈,好说好说,托师爷的福。请请请——”
正说笑间,赵捕头带着两人匆匆赶过来,一抹汗道:“陈师爷,老爷寻你呢!”
陈师爷叹了口气道:“哎呀,摸鱼被发现了,顾掌柜,那小东西替我留着,莫要出了闪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陈师爷抱歉一笑,拱了拱手,匆匆离去,剩下顾掌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依旧是一脸团团的笑意,末了还喊了一句:“几位有空就过来啊!”
山阴县令不坐堂,会稽县令不下堂。
山阴县令淳于羿懒洋洋地跨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捧茶,一手看都不看一眼地在纸上写字,一笔好字,龙飞凤舞,凛凛然有威风气。
写完了,扭头瞥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差甚多,差甚多,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他也不着恼,有滋有味地品了口茶,问身边的书吏:“陈秋怎么这么久还不来?”
“回太爷,赵捕头刚去请了。”
淳于羿摇摇头道:“我字都写完一幅了,人还没回来,这个老赵正是不像话。跟小寒说,帮我把笔洗了。”
“这字呢?”
“这等烂字,比起徐青藤差了不止千万倍,除了引火,还能作甚?烧了烧了。”
书吏一脸惋惜地应了一声。
“太爷久等,陈秋回来了。”
“如何?”县令没头没脑地问道。
“不出所料。”陈秋没头没脑的回道。
赵捕头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刚想问,看到淳于羿有意无意撇过来眼神,吓得后脖颈一凉,讪讪地退到一边。
淳于羿打了一个哈欠,道:“既然如此,你便去安排吧。有事找我,无事我便去游水了。”
“是。”陈秋恭恭敬敬地将淳于羿送出,回过头对赵捕头笑道:“老赵,今晚带几个人走一趟顾掌柜家。”
“为啥?”
“问这么多做什么?”陈秋展开折扇,掩去了嘴角,扭头便走。
“那啥时候去?”老赵在后面问道。
“天黑就去,人家进去了,你就跟着进去。”
“人家是谁?”老赵追问道。
只见庭院中青影一闪,寂然无声,唯余蝉噪声声,叫的人好不糊涂。
“他娘咧——又叫老子跑腿!”赵捕头挠挠头,他最近挠头挠的有些太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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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刺


夜中不能寐,非干病酒,不为蚊愁。
顾思归是顾掌柜的大名,太久没有用了,连街坊都快忘记了,顾掌柜不仅仅是叫顾掌柜,还叫顾思归。
顾思归正在窗前写字,这么多年来,头一回他写字不是为了瓷器和账目,而是一连串的名字。
段太、刘金彪、李雄、傅有德、顾思归。
下文是:
“顿首再拜净海王王兄五峰足下。”
灯花一爆,顾思归正欲提笔再写,却猛然身躯一震,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药商段太,布商刘金彪,盐商李雄,丝绵商傅有德,瓷器商顾思归,联名写信给王直,信誓旦旦,一旦回国,家小无虞。你们的信我看过,里面的以你们五条命作为担保,我可记得十分清楚。你要抵赖么?”
顾思归搁了笔,将手笼到袖中,苦笑道:“说过的话,说过就是说过,无论对错;做过的事,做过就是做过,不提善恶。”
“好,我今日便是来完纳你的誓言的。”
“且慢——你可曾想过,我们五人死了,绍兴府一带的私运如何办?”顾思归急忙道。
“你在江底挖走一团河泥,可会让江流改道?”嘶哑的声音毫不停顿,一步步逼近顾思归。
“你说的不错,私运之利,犹如旱魃来时的甘泉,万人摩肩接踵,争相夺利。只不过——”顾思归猛然回身,袖中一道夺目银光破空而出——“我还不想死!”
来人一身深蓝短靠,似乎早已有所防备,身形一闪,避过夺命一击,冷笑道:“小打刀。”
顾思归掌中正是两把明晃晃的短刀,刀身略弯,一半开刃,中原没有这种刀,倭寇才有,唤作胁差。
顾思归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当年胡大人命我等联名写信之时,同样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担保,定能保全王直性命,我等五人不过就是依计行事。我们与王兄相交多年,自他下海以来,我们何曾少了与他的往来,又何曾昧过他一分银钱?否则,我们几人写信,顶个屁用?”
来人掌中银光一闪而逝,冷笑道:“那又如何?王本固上书斩杀净海王的奏本里面,可也没少了你们五人的名字!”
顾思归面色一变,吞了吞口水,忙道:“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更何况,你以为私运便是由我们说了算么?我们哪一个的背后不是朝中的重臣?我们不过就是他们立在外面的一块牌坊罢了,真要是凭借这些年我们挣的钱,我们早就富可敌国了!哪家的大头不是被朝中那些巨蠹拿走了?王直必须死,万一他说出来我们的背后是什么人,清流士人的颜面何存?朝廷的颜面何存?国家的颜面何存?”
来人冷冷一笑道:“我不懂这些,我这条命是净海王拣的,他的仇,我报到底!”
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外一声巨响,一队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匆匆闯入,为首的正是赵捕头的大嗓门:“老顾,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声音洪亮,脚步声却隔着一道墙踟蹰了下来。
蓝衣人嘿嘿一笑,啐了一口道:“看来你的援兵不如净海王的援兵。”
顾思归不敢分神大呼,手中两把胁差握得更紧,额头已然涔涔见汗。
蓝衣人冷哼了一声,突然猱身而上,掌中猛然爆出两团银光,直刺顾思归的面目。
顾思归连忙招架,另一手的胁差不甘示弱,隐在腹下悄然突刺。
蓝衣人身法奇快,兵刃未接,便瞬息退开。
顾思归突刺的胁差来不及收回,便猛一咬牙,借势而上,骤然加速,扎向蓝衣人胸腹。
蓝衣人狰狞一笑,身形再变,已然闪在一边,一手分水刺一转,将将划破顾思归的手腕,顾思归惨呼一声,胁差落地。
他也抱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牙送出一条手臂,借着这个机会,往窗外一扑,落到庭院中,正好碰上前来的赵捕头和他手下四人。
赵捕头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面前便多了一个干瘦的汉子。
借着房中的灯火,虽看得不甚清楚,依旧可以惊觉这汉子脸上虬结着无数伤疤,像是山阴城中望江楼大师傅做的“鸡刨豆腐”一般,一块豆腐让鸡刨了是怎么个模样?以前老赵每次想象这个场景都想笑,今天,他想吐。
蓝衣人嘶哑着嗓子笑道:“还不走?”
赵捕头猛地一咬牙,紧了紧手中的铁尺道:“我怂惯了,可是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捕头,对不住,跟爷走一趟大牢!”
蓝衣人嘿嘿一笑道:“看错你了,没想到本事不济,倒有三分胆色。让开点,我不想一天之内就杀两个人。”
赵捕头摇摇头道:“职责所在,死就死呗。”
蓝衣人摇摇头,叹息道:“这又是何必?你本来可以——”
他话说了一半,却突然暴起发难,身形一闪已然来到赵捕头身前,猛然一扭腰,便是凶狠腿法,将赵捕头像一块破牛皮一样踢出一丈多远。
老赵一个不防备,只觉得眼前发黑,胸中所有空气仿佛瞬时被他一脚压榨得一干二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觉得喉头一甜,“哇——”吐出好大一口鲜血来,登时不省人事了。
蓝衣人仿佛早有所料,丝毫不停,身子一折,闪过两把铁尺,一抬腿,把另一个衙役踢飞,反身便是一拳,正中身后准备偷袭的衙役面上,拳心向上一推,那衙役只觉得仿佛被钉耙划过额头一般,在地上滚了一圈,抬手一摸眉心,眉心那层皮肤已被这人一拳剥开,直至发际了。
这衙役何曾见过这般身手,以为自己被人剥了皮,自己吓自己,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蓝衣人脱出身子来,却不料迎面便是顾思归惊雷一刀。
他急忙一歪脖子,顾思归这一刀正好划过他的脸颊,将他的耳垂削落。
“杀!”蓝衣人受伤剧痛,忍不住大吼一声,气势更加奋发,掌中的分水刺左右交叉,猛然锁住顾思归的短刀,蓝衣人猛一咬牙,不顾面上伤势,运气灌顶,一记头槌便砸在顾思归的额头。
他虽然不高,却比顾思归略略胜过半头,这一下正中顾思归的眉心,撞得顾思归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
蓝衣人手腕一扭,将顾思归的短刀夺下,身形一转,闪过一柄从身后袭来的铁尺,另一柄却是躲不过了,猛然一抬手,将右手高举,借着分水刺,硬生生挨了一记铁尺,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铁尺断作两截,蓝衣人嘶吼一声,弹腿将那衙役踢飞。
与此同时,左手分水刺化作一道贯日白虹,破开顾思归的耳后,深入他的头颅之中!
一刺破颅化骷髅!
“啊——”蓝衣人向天长啸,双目之中爆出一团精光来,盯着仅剩的那个衙役,喝道:“还要再战否?”
那衙役看着惨月之下,蓝衣人破开一般的嘴巴和滴血的耳朵,灼灼的目光中,好似庙宇中的韦陀菩萨正要喷出净世的烈焰,不由得倒退了数步,“当啷”一声,铁尺脱手,坐倒在地。
蓝衣人任由那条被打断的右臂耷拉在一边,伸出左手将分水刺收到背后,提起顾思归往身上背。
顾思归身材矮胖,几乎是他两倍重量,他又失了一条右臂,满脸滴血,气空力竭,如何还背的动顾思归?
堪堪走了两步,扑地一跤,摔到在地。
那衙役也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一次次地将顾思归背起,一次次地倒在地上。
最后,蓝衣人跪倒在地,指了一个方向问道:“这边可是东方?”
衙役木愣愣地点点头。
蓝衣人大哭,向东方跪拜三叩首,道:“阿兄,陈夏力尽,不能以仇人祭奠你了!”
衙役这才想起来,三年前,王直正是在上虞县海边登陆之处被斩杀,正是在此处的东方。
蓝衣人哭完,挣扎着起身,穿过破败的门户,消失在黑夜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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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城外以东二里处有个小草亭子。
陈秋在等人。
蓝衣人缓缓走进亭子,接过陈秋递来茶杯,道:“太久不曾喝到你泡的茶了。”
“二哥,这是金疮药。”陈秋递过一个青瓷小瓶。
陈夏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路上敷过药了。”
陈秋点点头,沉默了半晌。
陈夏嘿嘿一笑道:“从小你就比我聪明,学什么都比我快,比我精,处处压着我一头,怎么今天不说话教训教训我了?”
陈秋摇摇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哈,贩私茶,你读书好,你告诉我,这个罪名怎么判?”
“轻则刺聋双耳,重则死罪。”
“明文规定,每一百斤茶就需要交纳二百文茶引钱,可是除此之外还有损耗钱一百文,茶税二百文,头子钱五十文,等等等等,交纳不足者,就是私茶,被抓捕到统统处死!我问你,十文一斤的茶你买得起吗?朝廷的赋税这样交下来,一斤茶叶十文的成本够吗?贩茶,赔死!不贩茶,茶叶都烂在树上,活活饿死!这样的朝廷,你告诉我,这样的朝廷该怎么判?”
陈秋沉默良久,不说话。
陈夏“哈”了一声,扯动脸上的伤口,鲜血顿时迸流出来,滴落到茶杯中,犹如丹心碧血,碎了尘封许久的往事。
“七斤茶叶,就七斤茶叶,我被朝廷的鹰犬追杀,跌落悬崖,若不是王直,我早死透了。他呢?你们说他是倭寇,说他‘背华勾夷,罪逆深重’,哼,没有了他,江南一带有多少百姓要活生生饿死!胡宗宪信誓旦旦说什么回国保全他和家人的安全,可是后来呢?幽囚两年,随后便是身败名裂的一刀啊!这究竟是什么朝廷!你告诉我,这究竟算什么朝廷!”
陈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小妹怎么死的?”
“小妹?小妹……她死了?”陈夏愣住了。
陈秋沉默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王直的部众攻破丰惠老家,小妹被抓了去,和许多妇人一起被关在山寺中,白天剥茧缫丝,晚上就被人肆意凌辱。我与淳于带兵回返攻破这些倭寇的时候,小妹已经被吊死在树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十三岁,小妹她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啊……”
陈秋说不下去了,泪流满面。
陈夏双目渐渐涣散开来,忽然眉心一皱,张口喷出一道血箭,将陈秋的白衣染出万朵桃花来。
陈秋叹了一口气道:“我看到第三具尸体的时候,我便知道是你了,二哥。当年我抱着小妹发誓,只要是进入山阴县的倭寇,我绝不放走一个,哪怕是要我粉身碎骨,我也要拼他娘的一个玉石俱焚!三年了,我和淳于斩杀了一百一十六个倭寇,二哥,你,是第一百一十七个。”
“当啷”一声,一对银光闪烁的分水刺放置在石桌上。
“我是一个师爷,我和县令都是保一县平安的人。”
陈夏苦笑一声,问道:“那昨夜为何你不亲自去顾家,反倒派了那几个废物?”
“你是我二哥。”陈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你入室杀人,我既然知道了,不能不阻止你;你是我二哥,你杀的人死有余辜,我便不该阻止你,老赵色厉内荏,最是胆小不过,派他去,我两不负。”
“那为什么还要在此处拦我?”
“因为我——”草亭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踏入,眉目如画,却有挥散不去的愁绪:“我是淳于羿,本县的县令。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若是破不了,跟我不甚对付的那位知府大人可不会袖手旁观。一旦我走了,谁能保证新来的县令不会像当年你们那个县令一般残虐百姓?”
陈夏看了一眼陈秋,不由得放声大笑:“我道是什么原因,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面上的肌肉翻卷,鲜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汹涌而出,洒落在地上,开出花朵来。
“这个好办!”陈夏站起身来,把桌子上的分水刺给陈秋别好,一拍陈秋的肩膀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婆婆妈妈?这是让你哥哥死得其所的好事,总比将来一身悲怆,老死在异乡大海上来的好!”他又看向淳于羿,笑道:“老三能遇上你这样的朋友,是他走运。莫忘了你今日之志!”
言讫,分水刺,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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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票一直鼓励我写一些武侠小短篇,他喜欢奇门兵器,分水刺就是其中之一。
我想如果有人喜欢的话,我会陆陆续续出一个小系列,全是各种奇门兵刃和他们的故事,都不长,寥寥几个人,讲一些有两汉时代游侠风骨的事……
如果有人看,回复一个哈~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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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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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8 16:32:02 | 只看该作者
            好文,学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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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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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8 16:32:52 | 只看该作者
            开头写的好,但后面气势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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