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武侠小说后期作品挣脱体系和理念

郗歆美

梁老中期作品虽然大多也有亮点，也有少数不错的。但是无疑是他创作生涯中质量较低的时期。很多读者和评论家批评梁老的缺陷主要都是这个阶段的书。我认为从职业生涯来说，这些书的最大问题不是作品本身质量，而是它们一方面消耗了梁老的很多创意影响了后期作品，一方面连续性如此强而且的作品，极大程度地造成了审美疲劳损耗了前期作品的美感。我至今不愿意细看这部分的作品就是这个原因。


后期作品的分界线很难定，要说梁老真正开始变革我认为是弹指惊雷/绝塞烽烟录，所以这里只说这最后四本。不管从人物塑造、体系创新还是小说的技法乃至内核都有了很多改变。其中不少突破值得肯定，当然也留下了不少遗憾。这里想来分析一下，有些感想是以前写时候用过的。


挣脱体系和理念


以前说游剑江湖就应该摆脱天山开始的体系重新开时间线，而弹指惊雷中在戏份上退居二线已久的天山派又被拉回来作为重要主线之一。这不是梁老又要写天山如何宏伟，而是试图用云海路线用天山做陪衬。不同的是云海是突出天山派高高在上作为挑战一方。而弹指写了天山没落甚至出现石清泉这样的败类，唐嘉源作为代理掌门无力和杨炎这样个性偏激的关门弟子主角，就是一种颠覆。但是后半部绝塞烽烟录杨炎叛逆程度大减，故事又回到了打反派上而且和天山内部的败类还没多大关系。这很大程度影响了这个创新的道路。这好比云海如果最终BOSS是打孟神通，这部书的结尾肯定不会那么精彩。而且天山派也早已经审美疲劳，风头远不如云海时期很久了。可以说弹指是不透彻的颠覆，是一次还不成熟的尝试。作为一部作品而言不如相对传统的《牧野流星》成功。


剑网尘丝则是在弹指的基础上进一步创作的作品。摆脱了天山体系。在绝塞烽烟录的基础上又做出一定的颠覆，试图以众人眼里的恶人“飞天神龙”抢大侠的亲这样的开头。大部分主角都是“非主流”的正派。整体的气氛构建和铺垫都要比弹指绝塞更进一步，情节也是错综复杂牵涉到多方的爱恨情仇。只是后半本书的质量和结构受到了明显影响，大部分人物尤其是男角色们又失去了原先的非主流气息，逐渐恢复到了正常的正邪对立。


但是这两本包括后面的武当一剑颠覆的都是表面的设定和情节。武林天骄的颠覆程度才是梁书最透彻的一部，更准确的说已经不是颠覆而是解构了。不仅仅是表面的正邪，是大部分梁书内核中很多理想化的情节在这本书中遭受了无情的打破。颇有金书鹿鼎记的味道，而且少了那种荒诞，更多了几分悲凉。


在这本书中，不仅人与人之间的偏见隔阂被写的淋漓尽致，还打破了很多武侠中的童话。

耶律玄元这样的绝顶高手出现非但不会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反而因为乱闯坏事坑死好几个人，自己都差点性命不保。
放走反派不会让他们乖乖的到下一次再出来找打，而是当即就会害死自己亲近的人。
便当更是没有限制，从无辜小孩到无关老人都可以领，同样不局限于战斗人员。
主角外形英俊武功出色，然而全篇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大部分时候都活得很憋屈。
侠女红颜知己甚至会成为猪队友和累赘，反而要依靠反派阵营的“妖女”一再相助。
除了这些外，梁老难得的写出了正派的首脑们也能因为所谓的“大义”牺牲掉好人。武侠式爱国会适得其反帮了完颜长之这样最激进的恶人。
韦小宝四处逢源，檀羽冲处处碰壁都是对浪漫的侠义江湖的否定。他就像唐吉珂德一般在黑暗的江湖中行使着空洞的侠义。为他悲哀的同时也揭破了长期搁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幕布。


武林天骄是一本很奇特的书，内核是后期梁书里最为颠覆和深沉的一本，是武侠中也少有的解构风格，然而它的外壳却严重被以前的作品限制住了。《狂侠天骄魔女》不说续作，本书就是能写得都写了乃至后半段强行续完，情节上能编的已经不多了。因此这本书很多情节都只能点到为止，大部分反派矛盾到最后是一点都没解决包括情节上最重要的叛徒朱丹鹤。即便要体现出悲凉气氛，解决了眼前的反派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也可以更好的诠释这个主题。给人感觉很明显的一点是除了男女主角外，给人眼前一亮的耶律玄元、完颜夫人、钟灵秀和鲍三娘都是新人物。而在狂侠天骄魔女中登场过的角色大多却给人印象平平，也没有进一步的拓展。虽然已经有不少改动，但总体而言依然是极大程度地被《狂侠天骄魔女》一书束缚了情节和进一步造成审美疲劳，被出版方删除大半情节估计也是如此。不如仅仅用赫连清波和少数狂侠人物，其他全部原创写一本《玉面妖狐》效果会更好。


总体而言，梁老在体系的挣脱上做的是比较全面的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是具体到单本书而言则不够彻底全面，尤其《武林天骄》十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