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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7:2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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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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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40:03 | 只看该作者
刁耆阳知边城雪内功高出自己不少,点穴手法更是远胜于已,心下不免惴惴。眼见边城雪又要攻来,忙腾腾腾倒退三步,一伸手道:“且住!”
边城雪一怔,喝道:“做什么?”
刁耆阳想了想道:“咱们得把话说清楚。我甘师兄是恩师的独子,师父师娘对他宠爱倍至,舐犊情深,而你把他杀了,也没矢口否认,杀人偿命,你若是条好汉子,就自己看着办吧!”
边城雪提剑横在脖颈上道:“好!咱们一命抵一命便了!但此事与杜老爷子无关,你们得交出化蛊红的解药给他!”
刁耆阳冷笑道:“你还拖延时间!”
边城雪被激,便要引剑自戕,却听谷幽怜大喊道:“住手!边师兄,你莫要一时愤激入他彀中。你想想看,要是你死了,我与师父便都不是他对手。到时候他尽可以把我们杀了,毁尸灭迹,江湖上便没人知道这件事。”
边城雪一想不错,知自己行事鲁莽,脸上一红,随即向刁耆阳道:“兄台,君子驷不及舌,在下的命是一定会抵的,但不是现在。你先交出化蛊红的解药,再送他师徒二人出城。我在这不走,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刁耆阳冷笑道:“你既不信我,那我便给你解药,你又如何能辨明真伪?白帝城是当朝皇上特委给恩师驻守的,城中的大小衙门甚至守军都可以令牌随意调动,出了白帝城又怎样,你们只要在长江上下,便终逃不出我巫山派掌握。”
杜长空苦笑道:“阁下说得甚是。边师侄,你也不必劳神了。再过个把时辰,老夫便一命归西,自然抵了甘公子那一命。‘凌燕双绝’一代宗侠,想来不会难为你们两个小辈。”
谷幽怜道:“师父,咱们现在杀出去,也未知就会死。那甘净无礼在先,施毒在后,理亏的是他,咱们可问心无愧。”
刁耆阳朗声笑道:“敝派六百名弟子在门门恭候,本城守军还不算在内。便是星华子重生,长出三头六臂也休想冲出。”他本想说:“武林四极重生”但毕竟慕风楚是他的祖师爷,又不能称“武林四极”,故而如是说。
谷幽怜道:“那好,我要与边师兄商讨一下。”刁耆阳见他们已经在掌握之中,迟疑半晌,道:“可以。”
谷幽怜拉过边城雪,在耳畔低声道:“边师兄,……边大哥,你瞅准时机,把他擒住,我们以他为质去神女顶见那甘氏夫妇。”
边城雪踟蹰不前,道:“这恐怕……”
谷幽怜知他心意,道:“边大哥,这一举措虽不太光明,但我师父命悬于此,咱们三人要想全身而退,只得出此下策。”
边城雪略受震动,低声道:“甘氏夫妇一代宗侣,想来只是教子无方,咱们只需跟他们说清楚……”
谷幽怜冷笑着打断道:“世多似是而非,虚伪类真。巫山自慕上人以下全是沽名镏誉、皮里阳秋之辈,行若狗彘、猪矢马溺之流。咱们这一路的遭遇,还不够说明么?”
边城雪想了一想,下定决心道:“好!”转身走到刁耆阳跟前道:“我有个条件。”
刁耆阳斜睨着他,冷笑道:“现在的局面,你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边城雪亦一声冷笑,凝全身功力所聚,一招花须蝶芒手的“否极而泰”,向刁耆阳腹部“中脘”疾点。刁耆阳大骇,慌乱之下拔剑已是不及,右手腾出施展甘凌客所授的“搏浪掌”,企图化去对方手劲,周边弟子皆知“搏浪掌”的厉害,纷纷向外脱逃,以免被化出的全力所伤。
刁耆阳此招虽妙,却不知“花须蝶芒手”乃至高武技,便是甘凌客夫妇在此要被边城雪这全力一击也得倾箱倒箧方可,霎时手被格到一旁。但毕竟他于“搏浪掌”亦烂熟于心,这一挡确将边城雪的手击偏,下面打算使“翻江腿”跃开,岂知边城雪余势不衰,还算好第一招不成,之所以取“中脘”,缘于距“梁门”极近,一击不中,内力转泻梁门,刁耆阳一阵噬骨痛楚,跃倒在地。谷幽怜一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其实边城雪虽内力较刁耆阳为高,但若非全力以赴又出其不意,断然不能两招之内将他制住。刁耆阳并非心思粗疏之人,也只是大意方才着了他的道儿。
边城雪搀起杜长空,喝道:“全站在一边。”众弟子不知所措。
刁耆阳怒道:“都住手。想我死么?”众同门摄于他平日积威,纷纷让开。三人步步为营,转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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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39:17 | 只看该作者
杜长空由边、谷二人一路搀扶到了大堂之内,里面宁谧异常,窗明几净。虫声刮耳,等了约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见。杜长空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谷幽怜若然在平时早已发作,此刻怕师父发怒,伤了身体,便忍住不语。边城雪询问门口的弟子道:“甘掌门人呢?”那人面无表情地答道:“弟子不知。”“那甘夫人呢?”“弟子不知。”
无论问什么,都是这句“弟子不知。”边城雪怒极而笑,道:“那你知道什么?”对方答道:“弟子只知弟子不知。”委实拿他没办法。
谷幽怜再也按捺不住,剑在门口已被接收,只得一掌砸在檀木桌上,叫道:“姓甘的,姓班的!你们两个为何这般待我师父?就算平日里登门拜访也当礼数周全,莫说我师父现在中毒已深,你们还不现身,是成心想害死我师父吗?”冲到门口的弟子面前,狠狠一个大耳掴子,那弟子面颊立时红肿,却仍是一言不发。
谷幽怜怒道:“怎地不说话?你作死么?”
那人轻轻回答:“弟子不知。”
便在此时,一人走进门,他身形颀长,膀宽臂阔,国字方脸,浓眉虬髯,一看便是豪杰人物,边城雪心中暗自啧啧称羡,只见他拱手道:“弟子刁耆阳拜见杜老英雄。”
杜长空知刁耆阳是甘凌客得意弟子,武功卓绝,与自己的大弟子张谦不相上下,便道:“贤侄免礼。尊师现在何处?”
刁耆阳道:“恩师与师母在神女峰顶练功。”
杜长空暗想:“莫非是要完成是年慕风楚未成之业,寻找破解‘碧蝉断骨指’之法?这……哼,这可当真是自不量力了,慕风楚何等不世奇人,以他腹笥宽广,都参悟不透,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便问:“不知何时回来?”
刁耆阳冷冷道:“少则七天,多则十天半个月。”
杜长空见他毫无恭敬之意,心想:“这分明就是想看着我毒发身亡。若真是想步慕风楚的后尘,就凭他二人十年二十年也嫌少,什么十天半个月!”
谷幽怜道:“那你们这儿现在谁作主?”
刁耆阳冷笑数声,道:“自然是大师兄甘净了,小侄泛萍浮梗,无力作主。”
边、谷、杜三人都是心中一凛,杜长空忖道:“好呀,这句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便道:“甘净是因老夫而死,甘掌门贤伉俪如要老夫抵命,老夫也无话可说。”
边城雪站出一步道:“你们的甘大师兄是我杀的,要报仇冲我来好了。”
刁耆阳身后十七八名弟子纷纷报剑。刁耆阳森然道:“咱们以众凌寡实是迫不得已,杜老英雄勿要见怪。”
谷幽怜急道:“慢着,你总也得讲理吧?”说着便把昨日荆州品重居的事大略说了一遍,她口齿清脆,言辞华瞻,神采飞扬,妙语连珠,讲得不差毫厘却又生动逼真,刁耆阳不由怔住,半晌才道:“如此说来,甘师兄是被你们杀了,不再放赖了?”
谷幽怜听他避实就虚,涨红了脸,怒道:“喂,老娘……本姑娘刚才讲了这么许多,你都听到狗耳朵里了?”
杜长空伸手止住,道::“那甘掌门夫妇要怎么做,划下道来罢!是要老夫抵命了?”
边城雪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将我的命拿去便了,快给这位老英雄解药,不然过得一时三刻就神仙难救了!”
刁耆阳道“哼”一声道:“你固然要杀,解药却也不会给。”
杜长空愣了愣,长叹一声道:“如此说来,荆州城的药铺缺那几味药也是你们做的手脚了?丧子之恨,切肤之痛,……那也是人之常情,错在老夫,只是累了我这女徒儿……”
刁耆阳道:“谁也不能走,既是我甘师兄看上的,便在他坟前火化,陪他到阴世里逍遥!”
这一句当真如晴天霹雳,耸动视听,杜长空万料不到人心惟危竟叵测如斯,剧颤道:“什么?这是……令师的意思?”
刁耆阳纵声大笑道:“不错!”
边城雪心里也打了个突,叫道:“昨夜里吆喝扯呼的人不是你么?”
刁耆阳道:“好小子,你知道了又怎样?杜老爷子,打算到江湖上宣扬宣扬咱们巫山派如何无耻下流么?怕是你们谁都没命出去了!”
边城雪知情势危急,当下挡在前面道:“让在下和你们比划比划。”
刁耆阳大笑道:“就凭你?男生女相,你也配?!”他右手暴长,剑走黄芒,直射过来。边城雪一夜之间时时琢磨太行派那四句内功口诀,混合羡仙遥所传庐山心法,只觉天下武学,相息相通。当下想也不想,用太行派心法施出庐山派的“花须蝶芒手”,柔到了极处,手指刚碰到剑无锋的一面,由粘而虚,随曲就伸,刁耆阳便觉一股大力传来,心中悚然一惊,被边城雪占了先机,乘势加力,一夺之下剑已到了他手中。巫山派地处长江,剑招从惊涛骇浪中悟得,因此剑身宽且厚重,唯有班劳燕是女子,使轻剑,与丈夫的重剑相配合。虽然剑不称手,但边城雪内力了得,转瞬间已打掉七八名巫山弟子手中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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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雪不再就犹疑,将剑一抛,左拳箕张,右掌斜击,横扫直劈,走偏锋刺肩胛,那二人大惊,剑花错乱,边城雪趁机施开“花须蝶芒手”,他三人对这手武功也大是赞赏。只见他退步顿膝,曲腰错掌,右掌击左,左掌击右,快似飙风且极为美观。那二人再也守护不住,向外弹开,边城雪登时破了圈子,但听一人鸦鸣般叫道:“扯呼!”余人见状不妙,纷纷点足上树,向林外狂奔疾走。
边城雪也不追赶,待到进屋,却见杜长空几近力竭神枯,道:“边贤侄……我刚才用腹语术将本派内功心法传于你……按说太行自师父摘星上人星华子创派以来,严正门规,不得将本派内功外传,只是……现今势如弓弩,生死关头,而贤侄你为人厚道又有侠义精神,老夫钦佩之至,所以私下破了门规,此番若然不死……定到太行山摘星堡向祖师爷灵位请罪……”
边城雪知他苦衷,竟将太行心法相授,心下感动,道:“杜前辈,晚辈……”
谷幽怜是直性子,想到什么说就说什么,突然道:“边师兄,不如你改投我太行派罢!”
杜长空怒道:“休得胡言!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你不知道么?”
谷幽怜忙拉住他道:“师父……徒儿也没说错;庐山派前掌门游老爷子,还算是条好汉,可现今宋师渊那伪君子觊觎掌门之位,边师兄如此……如此厚道,只怕在那儿呆不长久。”
边城雪平日里也看不惯宋师渊欺凌师父葛宣,心下不由黯然。
杜长空道:“我虽在屋内,看不见打斗,却也能听出对方的剑法,虽然配合默契,不属于当今武林中的任何正派剑法,但似乎在竭力隐藏什么,只怕是……唉!上路罢!谷幽怜惜见他愀然蹙眉,也不敢多问,扶起师父三人上马。

待到下半夜,已临白帝城。夜寒如水,西陵峡天上银目苍星,亘古争皓。花舫笙歌,取六朝金粉,筵不开夜。水涛拍岸如怨妇低泣,一时间思绪万千如潮涌至。直至天明晨曦,晨露迎面,清阳扑鼻。天色由黑化红,云端变幻,霞辉丽彩,蜿蜒如带,丝丝飘拂。巫峡骇浪澎湃溅玉,瞿塘峡数十艘艨艟启碇,樯桅如林,篷帆掠影,摇曳无际。岸上田畴千里,白帝城大街繁华,人潮涌动,车辚马嘶,只看得三人挢舌难下,纵使心中有千般顾虑忧愁,也恍然惊散,为之深深震撼。
杜长空自昏愦中苏醒,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李白作《下江陵》,气势磅礴,先前总以为是雕章琢句,华而不实,当真来此,方知文采风流,焉是我辈习武粗人可领会的?”
谷幽怜此时却没心情欣赏风景,下了马车,在前面到处打听帝勉堂的所在。人群中蓦地走出两人,拱手道:“车上可是太行派掌门杜老英雄?”
边城雪将马策住,道:“两位大哥是……‘”
对方一人道:“在下是巫山派帝勉堂下弟子。恩师听闻杜掌门大驾光临,幸何如之,特令晚辈二人来此恭迎。”
边城雪与谷幽怜对望一眼,心里都想,甘净的死讯这么快就从荆州传到巫山派了,其耳目之多,消息之灵果然不容小觑,事情闹得如是尴尬,更不知如何收场了。
杜长空在车帘里咳了两声,苦笑道:“甘掌门,太客气了,……及客气了。两位请带路。”其中一人便要离开先去报信。杜长空忽道:“这位小哥,烦请察明‘凌燕双绝’贤伉俪,就说……老夫、杜长空负荆请罪来啦!”那人见杜长空坐在车里,身负重伤,还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继而判断自己的动向,不由心下骇然,怔了好一阵方才匆匆走开。
只走了一盏茶时间,便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但见金碧交辉,耀人二目,原来这甘凌客曾助荆南节度使在江陵剿灭叛逆,立了大功,朝廷特令他驻守白帝城,俨然一城之主,巫山派在武林中如此地位,也沾了朝廷御赐不少光。若是慕风楚,当年清风傲骨绝不会接收朝廷一斗米的俸禄,然而甘凌客虽为人仗义,却热衷于官场钱财,因而纵容独子专横拔扈,亦非奇事了。
眼见这座府邸门中央匾,有当朝大员李光弼亲书“帝勉堂”,书法虽跌宕遒丽,鸾漂凤泊,却因之久经沙场,霸气十足,杀意太盛,又不免落了下乘,有违习武之人修身养性开拓胸襟的意境了。大宅修得雕阑玉砌,可谓搜神夺巧,只是又太过雍容华贵,而石狮旁石碑所刻的字句更似为皇帝歌功颂德般,终显得伐功矜能,固步自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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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雪一惊,又道理:“那可还有马鞭草或孩儿茶?”这两味药虽然解毒,却多用于治理妇女经血,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将就。
店老板查了查帐薄,道:“凡是解毒药材,都卖光了。”
谷幽怜听了觉得大是蹊 跷,把剑往桌上一搁,喝道:“老板,是什么人买走的?”
药铺老板吓得死去活来,颤声道:“女……女侠,本店除非售卖砒霜之类的毒药,平素卖药从不记人姓名,来历……”
谷幽怜知他所言非虚,又道:“那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老板想了半天,道:“这个记不太清,反正是……和你们一样都有剑。”
一连跑了六家药铺,果真是给人做了手脚,将这些药尽数卖罄。谷幽怜气愤不过。杜长空长叹一声,轻轻地说道:“天要亡我……就算有药,也是治不了的……”
谷幽怜忙道:“师父,再走十里路就到白帝城了,您坚持一会儿。”
杜长空摇摇头,道:“乐盗屠医,武林四极。巫山派祖师慕可楚何等医术,天下用毒好手见之尽皆凛遵,他调制的毒药,不是他本人又有谁解得了?……咳,那甘凌容夫妇武艺虽强,却不及慕前辈当年的十之一二,习武乃我辈主业,尚且如此,医道……哼,我瞧甘氏夫妇当真未必能拿得出解药……再说,杀子之痛不共戴天,他们怎肯救我……”
谷幽怜痛哭流涕道:“师父,这一切皆因弟子而起,若非……若非弟子向这位边师兄胡搅蛮缠,那小贼也不会来罗唣,事情便不致闹到这个地步……”
边城雪心下阵难受,暗想:“若非答应过羡太师伯不可泄露他在世之秘,他一出手说不定也可救杜前辈的性命,但此处与庐山已相去甚遥,再回头是万万来不及的了。”当下道:“谷师妹不要太过自责,有一分希望咱们便要争取。如今情势危急,唯有快马加鞭赶到白帝城再行计较!”
行了七八里路,人倦马乏。时已入夤夜,风高月寒,银辉撒地。来到一处废弃的茅草陋舍,生起一堆炭火。边城雪出去打了一只野兔,架在火上烘烤。杜长空食不甘味,昏睡过去。这城雪也找了一块地方铺上稻草躺下,谷幽怜却恁样睡不着,思潮起伏,踌躇不安,拿着剑在屋外乱砍乱舞,恼恨不已。
子夜时分,谷幽怜仍在屋外徘徊。边城雪忽地睁开双眼,感觉有异,拔出佩剑来到外面。
谷幽怜悚然一惊,道:“边师兄,出什么事了?”
边城雪道:“有声音。”
谷幽怜左顾右盼,迟疑道:“什么声音?……我怎么听不见?”
陡然间边城雪纵身一掠,电光火石之处,剑锋已将来箭斩断。谷幽怜大骇,也拔出剑,纵声喊道:“何方贼子,快现身罢!”平日里她总自称“老娘”,今日边城雪在旁,不知怎地,无论如何也不想招他讨厌。
只听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唿哨,接着便觉有人从四面八方接近。边城雪练了一年羡仙遥亲传的庐山派精甚湛内功,早有察觉,道:“谷师妹,你进屋去护住杜老前辈,这里交由我来。”
猛然自树梢、梁角、屋脊、岩后又射出十几支利箭,边城雪右手仗剑狂舞守住门户,左手连抓边掷,前八支箭四四分别相撞,余下七支箭也被剑荡开。边城雪大喝一声,剑气射向屋后一棵大树。树梢上跃下一人,黑衣蒙面,更不答话,一剑递来,接着周遭又跳出七个、八人将他圈在核心。论内功,边城雪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强,但这八人似乎受过专门训练,剑术之整齐无可挑剔,不疾不徐,剑光绦绕,而且各自严守一隅,无论边城雪如何出招,皆不能突出包围。
此时陡然间竟有一声音传来:“凝心静态,抱元守一!记着口诀:大实若虚,化直为曲!空明若虚,化繁为略!”
边城雪并不知是何人之言,但自经羡仙遥点播,于武功大有进境,此刻一听心法,即知真伪,只觉武学之阔,浩如瀚海,精妙之处,繁若苍星,过去不明白的道理,此刻便似冰墙化水,尽览无遗,忙不自禁大叫一声,剑分左右刺去,虽有先后,但第二剑的方向未变,只是藉第一剑的反弹之力射出,登时令对方两名好手同时抵挡。若是方才,只向一人单攻,其他七人游走,仍将圈子围得密如针织,而此时两人齐敌,中间便出现一角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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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雪眼见他活不成了,虽觉此人坏到极点,而且暗算自己,却还是心有不忍,浩叹了一声,转头对展城南拱手谢道:“师兄,若然不是你见多识广,小弟这般愚鲁,怕是现在变成这样的就是我而不是他了。”
展城南这才得意,刚要接口,谷幽怜就讥嘲道:“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一猜即中!”见杜长空面如灰纸,忙道:“这位……师兄,咱们去找这个小贼的父母讨解药!”其实论辈份边城雪是自己晚辈,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边城雪一想不错,也道:“对呀,杜前辈。我看也只有巫山派本门才有解药。”
杜长空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足,几不可闻:“贤侄,话虽如此……但你杀了他亲生儿子,恐怕你不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咳……!”
谷幽怜忙道:“这位……”边城雪忙道:“在下边城雪,那边的是在下的师兄展城南。”
谷幽怜俨然道:“这位边师兄只是自卫罢了,甘净这脏小子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师父,您平素不是夸奖巫山派‘凌燕双绝’夫妇人品冠绝天下吗?徒儿不信他们会不分青红皂白反咬咱们一口。走,咱们这就去白帝城说理去!”
边城雪凛然道:“在下也去!”
谷幽怜正想求他助拳,但平日里心高气傲,怎么也羞于启齿,如今对方主动提出,那再好不过,芳心窃喜,晕生双颊道:“边师兄,大恩不言谢,你是我太行派的大恩人,以后但有用得着太行派的地方,别人我不敢讲,小妹定当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说得铿锵有力,直如豪气男子一般。
展志南心中大为不悦,他二人此次下山以寻找“紫影锋”为首要大事,去巫山派拜会甘氏夫妇也不过是履行江湖上司空见惯的礼节,同时也保证横渡长江时畅通无阻,以策万全。恁知在荆州城这么一闹,边城雪亲手杀了甘氏夫妇的独子,这祸事可谓大极,别说不能再去白帝城自寻死路,便是渡江时也得趁早天黑无人时化妆易容,都还未知能否全身而退,忙道:“师弟,咱们到荆州干什么来了?你杀了甘凌客的儿子,想活着离开都难了,还要巴巴地送上门去给人家杀,师兄可是为你好,咱们快走罢!”
谷幽怜惜听了虽是气愤却也真是无可辩驳,转而对边城雪道:“边师兄,这次承你援手相助,小妹铭感五中,更不敢有他奢求。但你祸闯得委实不小,是以……”
边城雪坚定地说道:“谷师妹你不必多言,你我都属武林一脉,理当同气连枝,太行有难,庐山焉能坐视不理?祸事是我闯的,与你们无关,与其他任何人也无关。我一定要去!大不了去抵他儿子的命便是,给杜前辈换回解药。”谷幽怜见他说得如此决绝,心下大是感动,一时也不能言语。杜长空垂头闭目,强笑道:“好……好孩子,少年侠义,不愧是我辈中人的俊彦翘楚。也罢,生死有命,咱们就各安天命吧!”
展城南自是不敢同去,只怕到时有头睡觉没头起床,便道:“师弟,那我先行一步,到得长安华山脚下再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说罢携了剑,扔下二两碎银匆匆地走了。
方走出两里地,已到山间,此时方觉有异转头看处,竟有四个蒙面黑衣人跟在背后,已成包围之势。展城南心里格登一声,暗暗暗骂边城雪闯下大祸殃及自己,左右现在也逃不掉,爽性道:“几位朋友跟着在下,究竟想怎地?”
四人更不答话,剑锋一指便冲了上来,展城南长剑出鞘,他与外人动手不止一次,深知不可像同门切磋过招时那样攻守兼备,须当先行将自身门户守得水泼不进,待得对方出手之后,方知实力如何,再行打算。
岂知剑网才刚张铺成形,四人的剑便劈风而至,整齐得无可指摘,他心下一凛,展开轻功欲攀往高处,但觉背上“至阳”穴一阵酸楚,还未醒觉四把剑便呈“井”字形列在脖颈上。

时至黄昏,红日西移。边城雪不知化蛊红如何配合,要根治那是断然不可能,唯有先尽量减轻痛楚,思索半晌,自己开了一张方子,到药铺中抓连翘、土牛膝、马齿苋、地丁草、败酱草及金银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解毒药物,恁知店老板见了方子一愣,赔笑道:“小兄弟,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你要的这方子,偏生刚有人来买过,早已卖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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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空神志稍清,有气无力地道:“‘花须蝶芒手’!小兄弟,你跟庐山羡前辈如何称呼?”
边城雪一阵惊愕。他是庐山派资质最鲁钝的弟子,长辈与同门都瞧他不起。后来打扫峰顶凉亭时不慎跌入潭底,被一老者救起。这老者便是当年庐山五老中的行三羡仙遥,但武艺远胜其余四老,与巫山派祖师慕风楚都属当时威震天下的“武林四极”之一。 羡仙遥很早便观察派内各弟子,独见他心地温良,便指点他每晚三更来谭府学艺,不出半年,武功大有进境,已可与其师比肩。当年庐山五老同日毙命,是为了极北回鹘部富贵城中的一个武功奇高的妖人,羡仙遥于这段伤心往事不愿再提,就要边城雪不得告知旁人,故而庐山派上下四百余人,唯边城雪方知羡仙遥尚在人间。如今为杜长空一语道破,心中不免大大震惊。
羡仙遥江湖人称“庐山乐仙”,好琴乐,十指纤巧灵动,故而武功以拂穴为得意之技,而慕风楚人称“长江医楚”,精于医道,颇擅用毒,但由于从医也对点穴有一定造诣.二人相交已久,马工枚速,互弥互补,慕风楚的回天医术,羡仙遥虽也只略窥门径,但也足以傲视天下庸医.适才边城雪的“花须蝶芒手”本是天下一等一的封穴之术,但令杜长空醒转,也要仗慕风楚所授羡仙遥的医术,二者缺一不可。况且甘净只取得“化蛊红”的少许药粉,而且陈年累月不用,杂质甚多不纯,加上边城雪认穴奇准,弥补了医道学问上的不足,否则以“化蛊红”之毒,除了慕风楚本人,天下又有何人得解?
边城雪道:“杜掌门,晚辈点您的穴道只能暂缓毒性发作,得这小贼交出解药方可痊愈。”这才撇开羡仙遥的话题。
须知中了化蛊红,换成一般人都会不声不响地烂掉,连生与死的界限都变得模糊无法辨清,而杜长空凭着高强的武功修为与学到“花须蝶芒手”些许皮毛的边城雪及时出手救助,方能维持现状。杜长空面孔煞白,唇色绛紫,气若游丝地问:“小……小贼,你是何人?” 甘净忐忑不安道:“晚辈是巫山派白帝城城主的独子,家父……名讳上凌下客。”他很怕杜长空濒死前致命一击,忙搬出父亲的金字招牌,以策万全,岂料杜长空厉声质问道:“甘掌门是你父亲?……好小贼……竟学了‘碧蝉断骨指’!说!……说! 蓝水母是你什么人?”说这么多话,且在气头上,又不住地咯血。
甘净只吓得婆娑发抖,他不料对方一语洞悉自己的武功路数。原来慕风楚精研医道,但早年贪功冒进,专攻武功,因而便将其医术用于毒功,创出一套其毒无比的“碧蝉断骨指”,与庐山羡仙遥的“花须蝶芒手”,没落贵族独孤氏的“空空极乐掌”,暗黑杀旗的“血影神功”齐名当世。一用之下果然威力强劲非常,闯下了“武林四极”之一的名号。然而待不惑之年内力外功俱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便觉察这“碧蝉断骨指”虽乃生平之绝学傲技,但实属害人害已的功夫,便抛下不练,从此也令门下弟子不许练习。
而慕风楚的师妹韩碧露也极度善用毒,甚至在纯粹下毒比之题兄亦不惶多让,因此江湖人称“蓝水母”,她比慕风楚小十多岁,却在师兄成名后跟着名满江湖。这蓝水母本是世界上毒性最烈的动物,而韩碧露也真如蓝水母般精习“碧蝉断骨指”,但以慕风楚的内功练出的碧蝉断骨指,已无法再从功力方面提升超越了,韩碧露便以女性特有的阴柔毒辣招数片面加强断骨指的杀伤力,并将“化蛊红”与断骨指合用,威力陡增。后来慕风楚发现此事,盛怒之下将蓝水母赶出白帝城。韩碧露索性来到武夷山,吸取苗疆毒粹,开创武夷一派,将碧蝉断骨指传下去,此后武林中死于此功的人愈来愈多,慕风楚认为是自己给武林酿成这等大害,开始穷尽心思钻研破解此指的方法,但不及成功便油尽灯枯于神女峰巅,郁郁而终。
甘净本拟指出父亲之名压压杜长空,让他有所忌惮不敢对自己下手,而他竟知道自己偷学碧蝉断骨指,父亲若是知晓,轻则废掉他的武功,挑断手筋、逐出巫山,重则便立时处死,这是慕风楚定下的门规,即使甘凌客对独子溺爱有加,也断然不敢有违祖训。若杜长空万一大难不死,到达父亲面前告发自己可就乖乖不得了了。又想到杜长空已伤,眼前已无人是他对手,现在便可动手,趁乱将这几人全杀掉。主意已定,又一指戳过来。虽然这指法连“断骨指”的边儿也挨不上,然而以毕生功力所聚,加之招术厉害,却也不易抵挡。
边城雪怒喝一声:“你干什么?”右手变掌,直斩下来,劲风凌厉,如同锋锐利刃,甘净方才知他厉害,不敢硬接,而折扇又打入梁柱,回头几下漂亮的兔起鹘落,五指触及谷幽怜的剑,一吸带起,复而刺向边城雪。边城雪随身也有佩剑,但见白芒一闪,剑风后发制人,甘净只觉手心一麻,手腕距“太渊”下半寸剑,这尚是手下留情,若然正中“太渊”穴,以边城雪此时功力,只怕这只手已然废去。甘净知自己与他相去何止倍蓰,心下惶恐之极,暗暗又将化蛊红粉沾于食指。练碧蝉断骨指之人食指沾过千蛛万毒,故化蛊红毒性虽强劲之极但不伤及其食指,而在食指另触他物时才发挥威力。
边城雪喝道:“还不交出解药么?”
甘净忽然跪下哭喊道:“好汉饶命啊,饶命。”
这一下却大出边城雪意料之外。忙过去扶起道:“你不用怕,你这人只是贪花好色,太过顽皮才酿成之祸,并非十恶不赦之辈,眼下也尚未闹出人命,只要交出解药,那便没事了。”
甘净道:“多谢少侠开恩!”
展城南并想助边城雪,但要追回“紫影锋”少他这一份力量可大大不妙,论心思机敏,他绝不在甘净之下,一眼便识破甘净的诡计,忙叫道:“师弟当心!”
边城雪反应奇快,一听之下便知端睨,甘净“开恩”二字未落,已一指戳来,这次他施了十成力,自忖相距如此之近,必定一击成功。边城雪脚尖一挑,内力急泻,甘净但觉肘部吃痛,身不由已地向后斜去,这才惊觉自己的食指已向自己戳来,大为觳觫,想要闪避,可手指长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又如何能避得开?这一指正中“气海”。
方才甘净只是以指触碰了杜长空“劳宫”穴,杜长空便危在旦夕,如今正中人体极度其要害之处,面上泛起红潮,保持原来的姿势与表情僵在那里,等到他仅存的一丝极弱的意识想要动弹一下时,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发出一股尸臭。边、谷、杜、展四人见此,心下无不骇然之极,暗暗惊恐这化蛊红的毒性竟诡异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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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空冷哼一声道:“你既然在荆州城如此作威作福,将老夫视若无物,想必出身名门富贵之家。”
甘净一笑道:“老前辈折杀晚辈了,晚辈怎敢轻视前辈?家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想必与前辈还识得呢。”
杜长空暗自忖道:“小东西,就你这人品,你父亲能是什么好人?”又想到此人姓甘,甘凌客亦姓甘,且凭他造诣,几招之内便看出,甘净的武功路数实属巫山一脉,但天下又怎么有如此巧事?“凌燕双绝”在长江两岸侠名远播,其子又怎会如此之不肖?虽然并非忌惮甘凌夫妇,可毕竟在他人地头,他天性不喜惹事生非,不想招致麻烦。要教训这小子一顿,只要不去问他父亲是谁,也就装装糊涂便可蒙混过去。心念已定,便道:“你小子如此欺行霸市,让老夫替你父母教训你!”话音甫落,一拍桌子,剑自鞘中向外疾射,力道准头与适才谷幽怜所发皆不可同日而语,剑射到小店梁柱之上,竟铮铮作响,灰尘土垢纷纷落将下来,委实妙到毫巅。他不屑与晚辈动手,又道:“小子,你先出手吧,老夫让你三招!”
甘净不敢松怠,折扇一收直戳杜长空腹部“神阙”,因为杜长空外观魁梧壮硕,必定是外家横练功夫好手,“练门”多半腹部以下。杜长空长啸数声,竟转过身去,将背部要害尽数突出,向后移出数尺。甘净迅捷无伦地接边点地,向空中疾指杜长空“精促”、“神道”、“灵台”,眼见马上就要得手,心下欣喜不已,怎知蓦地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大力攫住折扇,运气用功之下竟仍旧拨不开,心下大惊。杜长空朗声长笑,忽然跃到他面前,甘净怒喝一声,右手一松,左手接过折扇,“倏”地张开,“孔雀开屏”划将过去,折扇中藏有铁刃,锋锐无匹,杜长空叫声“好贼子”,身子如同平地刮起的一般旋风转将起来,带出一股巨力,甘净只觉左手一阵针刺般疼痒,折扇区不由脱手,疾射到梁柱之上,铁刃入木三分,与方才的剑插之处相距不过毫厘。
边城雪大为钦服,知道这人武功在本门宋师伯之上,鼓掌叫起好来。
杜长空不疾不徐,凝然道:“我已让你三招,莫说老夫欺凌晚辈。”
甘净将心一横,双掌运起,飞身上来,杜长空不由一愕,笑道:“小家伙傻了么,要与我对掌比拼内力?”说罢伸出右手作掌状去接,甘净双掌齐发打在这粗大的手掌中,刚好一般大小。
杜长空感到此人内力虽在晚辈中堪称一绝,但丝毫也伤不了自己,觉得若此时吐出稍许真气,立时便可要了他的命,当下只是一笑,打算撤掌,偏偏在这一瞬间甘净突然变指戳出,手心陡然一麻,翻过来瞧去,竟然乌黑一片,中央还有红色,一时间手心中的血管脉络如同隔了一层透明纱纸般清清楚楚,心下大怒,须发戟张,睚眦欲裂,吼道:“我惜你年少无知,又有一身好功夫,回头尚不嫌迟,你这狗嵬子竟暗算老夫!”这时只觉得五脏六腑倒行逆转,苦不堪言,倒在地上。
谷幽怜大骇,扑过去扶住,不住道:“师父,师父!”甘净讪笑道:“你师父都败在我手里,不若你拜我为师,甘少爷既是你的师父,又是你的夫君……”谷幽怜本拟与他拼命,怎奈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师父又似身中剧毒,只得放软声音求道“你……快给我师父服下解药!”
甘净听她如此恳求,又见她美目流盼,楚楚可怜心中百骸欲散,如饮醇醪,笑道:“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只需姑娘你……嘿嘿……”
边城雪站出来厉声喝道:“你这人好不歹毒!快把解药交出来,给这位姑娘!”谷幽怜道:“我的事要你们庐山派管!”
甘净这毒药乃是巫山创派武学宗主慕风楚的独门奇毒“化蛊红”,解药名贵且世间罕有,若要配制齐全少说也要三五年。此毒在巫山上下,严禁弟子使用,甘净偷得后未寻到解药,在打斗中不自量地使出来,确也无能为力。此时见事情闹大,周遭观者都来群情激愤,心下惴惴,脸上强作笑容,却在思忖如何趁乱逃走。
边城雪也不将谷幽怜的话放在心上,抢上前一步分别连接杜长空中毒手掌的“鱼际”、“鱼腹”,接着于腕横改直上二寸疾点“内关”穴,将其上技屈侧,杜长空这才悠悠醒转过来,“呕”地吐出一滩带血水的污物,谷幽怜惊喜地扶住师父,道:“师父!师父醒过来啦!谢谢!谢谢你!”边城雪从未想到这种人也能道谢,一时也不知所措。展城南更看得稀奇,心想:“这小子不仅武功远胜于我,还这般精于医道,究竟是何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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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幽怜是杜长空二弟子,在太行山地位何等尊崇,虽然美貌但性情火爆泼辣,同辈师弟都惧怕三分,哪敢有如此轻薄狂忤之言。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哪里忍耐得住,冷笑道:“‘甘净’?你不如改姓张(脏)吧。”
甘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姑娘,你越这样我越喜欢------”左手递出就要抚她下巴,谷幽怜大惊,左足一踢桌腿,桌面上长剑脱鞘而出,三尺剑锋上青芒滚动,寒气砭人,直刺甘净。这两下动作煞是好看,店里爆出一阵喝采,边城雪带头鼓起掌来。展城南看得暗暗心惊,过去他总以为自己被削去眉毛乃是一时疏忽,对方先行出手侥幸所致,今日得见方知自己不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杜长空见剑直射那书生,眉头一皱,暗怪徒儿出手太狠,在荆州城闹出人命,惊动了官府可不好办。但蓦地发现甘净下身不动身子向后倾,凡夫俗子见到出剑必会不由自主地乱躲,反而向剑口撞去,可主人却完全相反,乃是身负武艺之人。这也只是转瞬间的事,店里杜长空武功最高,才能看得出,当下也不言语。
甘净大喊道:“姑娘剑下留情!剑下处处留情!”谷幽怜听他言语中轻薄调戏之意俱增,心下大怒,而对方能轻轻松松避开这一剑,也何尝不是悚然动容,当下凝心静志,唰唰唰地抖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直取甘净脖颈“天突”、胸部“膻中”、腹部“关元”三大要穴,既狠且快,去势甚急,隐隐在风中夹含凌厉声响。甘净见此,小觑之心尽去,身子一闪左右游走,纵声大笑如同猫戏老鼠一般,谷幽怜面红耳赤,知对方不欲伤她,已不护自身脉门,剑招全转为攻势,若暴风骤雨般倾泻而至,但不论如何进攻,甘净都在本可以恰好刺中的最后关头闪开,剑总也不离他身,却也总落不到他身上。
边城雪不分厚薄,见此也忘了甘净是在调戏轻薄,看到妙处叫起好来,令谷幽怜愈发恼恨。展城南一面心中窈喜,暗想你这悍婆娘也有今日,另一面却隐隐觉得,自己在王老峰时自高自大,只觉庐山派武功天下无敌,岂知出门在外竟处处缚手缚脚,而天下之大,武功高明之人频频得见,念及此处,不由得心下黯然。
甘净过于耗大,终于被一剑划破了衣饰,怒道:“小娘皮,本少让你几分颜色,你倒开起染房啦!”说罢手中折扇一抖,凌厉攻来。谷幽怜一怔,不由手忙脚乱,冷汗沁肌,只觉胸口一闷,“膻中”被点,心中大叫不好,却被那甘净伸手扶住,手脚又都动弹不得,羞怒之极,竟尔几近晕厥。
谷幽怜怒道:“放开我!”甘净欺身直进扶着她,见她脍美菰香、丰容靓饰,俊目含嗔,声如百转黄莺,实是惹人怜爱,先道:“瞧瞧,如此冰肌玉骨的美人,教我怎生不怜香惜玉!”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杜长空本想让谷幽怜历练一番,磨去暴躁脾性,见事情闹得差不多了,便要出手,却听边城雪凛然站出,正色道:“甘兄,你武功高超,小弟好生钦服,可你这般侮辱这位女侠,是否太过分了?”
甘净一愣道:“她是你什么人?”
边城雪怀真抱素,道:“我不认识她,但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甘净讪笑道:“好啊,本少今日正好练练手脚,舒舒筋骨,说吧,你怎么个理法?”
边城雪见他索性无赖到底,心下愤慨,道:“甘兄你这么做是否不把天下英雄豪杰放在眼里!”
甘净一怔,又是一阵大笑,笑得直打跌,半响才止住道:“天下英雄豪杰在哪儿呢?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哟!有眼不识泰山,遮莫就是阁下?小子眼拙,失敬失敬!恕罪恕罪!”
边城雪刚欲辨驳,展城南在他衣服下拉扯,示意他别惹事生非。边城雪临行之前本派各位前辈也嘱咐说虽然他武功高于展师兄,但展师兄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凡事都要听他的,三思而后行。于是道:“比如,比如这位老前辈,他和这位姑娘是一路的,绝不会袖手旁观。”说罢一指杜长空。
甘净这才心下一凛,他本以为谷幽怜只是一个人,转头看那杜长空,巍巍踞坐,白发萧然,周身肌肉如同枯藤老树般盘根错节,手胼足胝,单是一双手也足以使他敬畏三分,连忙拱手道:“恕晚辈眼拙,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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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雪奇道:“这是做什么?”
展城南不耐烦地回道:“这还用问?去北方必过长江,那是巫山派的地界。咱们怎样也要去白帝城拜见一下甘掌门夫妇,才不失江湖礼节。”
原来那长江之上本有大大小小三百多个帮派,三十年前“武林四极”之一的奇人慕风楚在巫山开山立派,收了数十名弟子,其中武艺最高的是首徒甘凌客。后来甘凌客继任掌门,一统长江三峡,感念慕风楚大恩,娶其义女班劳燕为妻,二人日日练剑,从不怠懈,二人双剑合一冠绝天下,江湖中人称之为“凌燕双绝”。苦心经营之下,近年来巫山派声威大震,江湖上的地位日益显赫,直追少林与庐山、太行、祈连、武夷、阴山长白六大剑派齐名当世。
那荆州城内熙熙攘攘,过路商贾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好不热闹。边城雪看得稀奇,不由四下张望,大呼小叫。展城南不愿被人认作乡下佬,加快步伐,远远地走开,经过一家“品重居”时,粮醋鲤鱼和肥牛炭烧阵阵香气扑鼻,不由得食指大动,顿觉腹中咕咕作响,便找了个居中的空坐下来,堂倌抖着代手擦试桌子,问道:“客官要点儿什么?”
展城南要了菜之后,那堂倌仍旧与他闲扯:“小的看人可准了,客官是外地人罢?一瞧就是大富大贵之相,出门办事定然是一帆风顺、马到功成------”展城南得意之余想要回答几句,猛然瞥见一老者和一少女走了进来,那老者身体壮硕,双目如炬,少女宫鬓如云,长裙曳地,正是太行派杜长空与二徒谷幽怜,他们在庐山索要张谦,无什头绪,故而返回太行,不期天地之大竟在这闹市酒店相逢。展城南在平辈中虽超凡绝伦,却仍然非谷幽怜的对手,上次被她一剑挑下两片眉毛,至今还没长好,一想到此处,气恼、羞渐,惊恐一股脑涌上心头,慌忙偏过脸去,并轻声斥道:“快走罢!又来客人了!”
杜长空坐定,二人将剑交叉叠放在桌上。路走得急,天气又燥,谷幽怜热得香汗淋漓,脸上粘腻腻的甚是难受,抱怨道:“师父,这南方就是太热,我们巴巴地来这儿却没得到在师兄一星半点的下落------”杜长空电目扫视,轻声道:“别多嘴。以后也别再称那畜生是什么‘大师兄’,我辈中人以仗义锄恶为己任,而非为虎作伥狼狈为奸之徒,若是找到这不肖畜生,一剑杀了他也忒嫌便宜!”
小二端了盘子,拿下四碟点心:一碟吹角麻花,一碟咸酥薄脆,一碟芙蓉绿豆糕,一碟汤包。另一盘面饼,一盘白切羊羔,外暖了一壶酒。展城南一直没敢抬头,只想匆匆扒几口饭,然后趁他二人吃饭时悄没声地离去。可这时,偏偏边城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到展城南,展城南向他做了个万万不可相认的手势,边城雪却看不懂,欢喜地叫道:“展师兄,怎么来打尖也不叫我一声?让小弟好找!”说罢上前提起酒壶,满满斟上一角。
谷幽怜见他丰姿秀爽,俊美非常却面带几分稚气。不由多瞧了几眼,但顺其目光望去,却见到展城南一脸尴尬的眼神,心下大疑,轻声对杜长空道:“师父,庐山派不交人也罢,怎地派弟子一路跟踪我们到此,却是何意?”
杜长空性如烈火,但心思机敏,略微一想,道:“以他武功,你发现不了也就罢了,若然真是如此,从九江到这儿几百里路我怎会一点儿也察觉?我看庐山派着他二人下山必有所图,我们不仿盯住他们。”
谷幽怜却一股莽汉脾性,“倏”地站起,拦到展边二人面前,厉声喝道:“你二人干么鬼鬼崇崇地跟着我们?说!”
边城雪不明所以,拱手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上次卓酒寒闯五老峰大瀑布一事,被点出弟子皆是武艺高出同门的精英,但边城雪从未露过锋芒,派中前辈都觉得他资质太差不宜习武,一遇大事从不叫他,故面他并未见过谷幽怜,其时在山间捉蝴蝶。
谷幽怜俏脸一板,道:“少装腔作势,庐山派到底有没有藏大------藏张谦?”
边城雪越听越懵,问道:“姑娘,你说什么?在下委实不明白。”
谷幽怜一拍桌子便要动手,忽然门口又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为首之人身材修长,面堂却黑如炭块,还长着一副刨牙,却风流自赏,着一袭白玉缎衣,手执折扇,笑呤呤地走进来,道:“哟,刘备借荆州后,这里有好几百年没这么热闹啦,诸位是以武来吊古寻幽么?”猛地看到谷幽怜,秋波流转,娇腮欲晕,心中震惊不已,笑道:“啊呀,莫非我看花了眼,这般倾城绝色简直是仙女下凡!姑娘,区区在下甘净,不敢请教,姑娘芳名?”身后一群无赖混混般的手下都淫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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