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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相照 畅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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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02: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有喜欢小林寒风的吗 来小林寒风吧
【转载~小林的文】故国•江南•明月  
 “侠”,并非只有“武”一种手段,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义举和善事,并不是靠武功来铸就的。 
——题记 
一、 朔风舞飞雪 
“彤云惨惨如天怒,寒龙振鬣飞干雨。” 
天地一片素白,仿佛是为刚刚覆灭的后蜀帝国戴上一层重重的缟素。狂风骤雪以铺天盖地之势夹击着这座不知名的山岗,山顶的树木和长草在风雪之中摇曳不止。 
当孟玄炯慌不择路攀到峰顶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山峰上没有任何能够替他遮雪挡风的角落,惟有在暴雪中倚剑长喘,依旧明亮的眼睛落在峰下那汹涌奔腾的长江之水,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蜀国既亡,父皇孟昶几乎没有作太多的顽抗,就已经向宋人开城求降,使孟玄炯心中大悲大痛。他是蜀国的第五个皇子,懦弱的父亲却给予了他傲岸的风骨,教他向赵宋投诚岂肯甘心?于是,宋军驻进成都的前夕,他率领自己手下的二百八十多名死士,冲破宋军的包围圈,以图东山再起。 
一路的狙杀,一路的逃亡,那一群对蜀国怀有深切眷恋的忠耿之士,包括孟玄炯的密友毋傲然在内,都死的死,散的散。自成都到此处山岗,仅仅九天九夜,终于只剩下孟玄炯这孤身独剑了。 
孟玄炯幼习治国之道,所学甚博,对政治和军事更是触类旁通。他踌躇满志,却并非是一个不谙形势之徒。实际上,他十分清楚,事至今日,赵宋王朝的统一海内、君临天下,已是大势所趋、指日可待。尽管南汉、南唐、吴越等国还能负隅一搏,却均已不可撼动赵匡胤席卷中原的雄心。 
对于复国,孟玄炯已是心灰意冷。然而,无论如何,他都要尽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这条性命,因为他必须伺机刺杀令蜀国山河沦陷的三大罪魁祸首——孙遇、赵彦韬和郁思乡。如果不是孙遇、赵彦韬战前突然投效赵宋,那么宋朝大军的元帅王全斌又怎么可能洞悉蜀国的军事机密?如果不是广元太守郁思乡畏惧于宋军的声势浩荡,早早向赵宋屈膝献城,那么宋军又何至于能够势如破竹直捣成都。孟玄炯可以接受蜀国的沦亡,却无法释怀孙、赵二人的奴颜媚骨和郁思乡的不战而降。他告别成都这块生他养他的故都之时,就曾暗暗立下毒誓,此生此世,他必然要手刃三大叛贼。 
“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凛冽的风雪似刀子一般刮在孟玄炯身上,震得那十多道伤口又剧痛起来。他拄剑而立,身形并不是特别高大伟岸,却像一个永不屈服的巨神。 
又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孟玄炯的长发。就在这时,他察觉到山坡上正有七八条人影向山顶移动,还夹杂着兵刃的光芒。他心中暗叹:“树欲静而风不止,难道我孟玄炯今日当真就要葬身此地?” 
孟玄炯幼时曾受一位青城山道士的倾囊传授,练就出神入化的剑法,自信可以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换作平时,他纵然未必应付得了宋人的狙击,也绝无惧意。可此时此刻,身边再也没有像毋傲然那样能跟他并肩作战的伙伴,身上又满是椎心的伤口,以疲乏的状态来抵敌眼前这些训练有素的狙击手,谈何容易?他不怕死,然而生前不能亲手割下叛臣郁思乡等人的首级,令他心有不甘。 
眨眼间,已有七名彪悍的狙击手围将上来。当先一人,孟玄炯认得是王全斌帐下的将领琚云城,从成都带出来的那些死士,起码有十多人就是死在琚云城的虎头钩下。琚云城并未立刻下令厮杀,只是淡淡地朝着他道:“五公子,事到如今,你已无路可走。琚某不见得非要取你项上人头,只要五公子束手就擒,我可以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到汴京,任凭令尊发落。” 
听罢此言,孟玄炯才知道父皇孟昶已被宋人遣往汴梁,看来孟昶是没有任何复国的可能了。他心知琚云城骁勇善战,可又岂肯示弱,发出一串长笑,朗声道:“琚云城,我孟玄炯就算血溅荒山,也与宋狗誓不两立。” 
琚云城是文武双修的将才,他盯着孟玄炯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禁微叹一声,道:“琚某钦佩五公子的家国气节,也理解五公子此时心中的感受。不过,宋廷之睥睨天下,已是民心所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五公子又何必拘泥于一家一国之兴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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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6:03 | 只看该作者
毋傲然道:“时值江南放灯盛会,只因国主新亡,故而做了一盏素灯。上面的诗出自花蕊夫人的悲愤之作,为了使自己时刻记住亡国之痛,就把它题在上面。” 
花蕊夫人是孟昶的宠妃,在孟玄炯的印象中,她好像只是一个色艺出众的女子而已,想不到她居然也怀有对蜀国的一腔热忱和眷恋。 
毋傲然从舱内取出一只木箱,道:“我本为蜀国人,家国之恨永不敢忘。这趟汴梁之行,虽未能跟国主谋得一面,却也并非毫无收获。”他口口声声称“汴梁”而不称汴京,显然也是出于对故国的怀念。 
箱盖打开,露出两颗滚满石灰粉的人头。 
孟玄炯讶然道:“此二人是谁?” 
毋傲然轻轻一笑,道:“孙遇、赵彦韬!” 
孟玄炯目中射出激动的光芒,他知道,毋傲然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但是,在赵宋的都城刺杀此二贼,绝对不是像他所说的那么轻松。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发誓要亲手诛杀的三大叛臣,居然有二人已由毋傲然替他完成了。他紧紧地凝望着那盏灯:“复国虽然无望,可是,我们也绝不能让花蕊夫人嘲笑。即使不能再战沙场,也一定要去割取一人的首级。” 
毋傲然道:“五皇子是指郁太守吗?” 
孟玄炯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正是此贼,毋兄可曾打听到他的下落?” 
毋傲然点头道:“据说他向宋狗献了广元之后,就让赵匡胤调遣到秦州做刺史去了。” 
孟玄炯得知了郁思乡的消息,豪情陡增,道:“好,我们明天就去秦州。” 
二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只听毋傲然道:“毋某愿生死相随!” 

春夜的风拂过月儿河的河面,一个多时辰前热闹的河畔已显得寂静下来,水上灯火也逐渐阑珊。孟玄炯满腹惆怅,何月儿默然无语,不约而同地眺望着远处细碎的灯花。孟玄炯微叹一声,侧过头来,紧紧凝视着喜欢他和他喜欢的江南少女,费了好大的勇气,才徐徐道:“月儿,明天,我要走了。” 
何月儿没有以脸相对,仅仅两个月,她的侧影已由清纯转为落寞,隐隐透出憔悴之色。她的手指摆弄着自己的麻花辫子,幽然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关切的口吻中,也有几分责备和幽怨。 
孟玄炯盯着那双这些日子来为自己料理伤势的纤纤小手,心里非常无奈,道:“我已不能等了,我必须走。你对我的好,此生此世,我铭记于心。”他的嗓音有些凝咽,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我负欠何二叔和月儿你很多。可是,人的一生中,有些事并不是你可以随意选择的。”他的声音十分苦涩,继续说道:“如果,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深情。但愿来生,我一睁开眼,就能见到你月光一般的容颜。” 
何月儿这才明白,傍晚时分,孟玄炯已然听到了她跟她爹所说的话,缓缓地垂下螓首,凄婉地道:“这一走,难道你就不准备回来了吗?” 
孟玄炯道:“也许我还会回来。如果真的还能够回来,我就娶你,一定让你每时每刻都感觉到温馨如春。” 
何月儿沉吟许久,轻声道:“我会等你的。” 
孟玄炯心中苦笑,他真的还能活着回来吗?纵然了缘大师的几句禅语使他对武道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认识,但他真的能够顺利刺杀郁思乡吗?即使能够成功,他又能全身而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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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5:26 | 只看该作者
他突然忆起父皇孟昶。儿女情长,是最容易消磨一个人的雄心壮志的,孟昶少时又何曾不想由他来一统四海。他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并且也有过问鼎中原的详细计划。然而,身不由己,自从孟昶沉迷歌舞,陶醉丝竹,渐渐疏远朝政。随着时光的流逝,少年时的激情也终于消磨殆尽。或许这算不上前车之鉴,可孟玄炯害怕自己因为喜欢何月儿而变得牵挂太多,有了牵挂,他刺杀孙、赵、郁还能一往无前吗?——他立过重誓,要割下三大叛臣的首级。如果就此退缩,他又如何去面对随他杀出成都时那些兄弟的赤胆与忠心呢? 
孟玄炯不忍伤害这个温柔善良的少女,倒退了十来步,遥遥说道:“月儿,我回来了!” 
何月儿不知他有没有听到她跟她爹的谈话,满脸羞赧地盯着他腰间的长剑。 
何二叔瞟了瞟那柄铁剑,故意岔开话题,道:“天色不早了,小炯,我们早些开饭,晚上还要放河灯,你大概没看到过河灯吧。” 
三月三,放河灯,这是许多江南水乡的一个习俗。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月儿河畔成了欢笑的海洋。无论是年已古稀的老人,还是刚刚学步的伢儿,都来到河边,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灯火点起,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灯身大多是鲜红色的,宛若朝霞,象征吉祥如意;也有绿色、黄色、青色和紫色的。河灯的形状更体现了百姓们丰富的想象和智慧,有庄严的宝塔,有鲜艳的红莲,也有安祥的鸳鸯、活泼的鲤鱼、大方的公鸡……在静静的河水中缓缓地飘荡开去。 
何家村不乏诗文超卓之士,许多灯纸都题了诗词。孟玄炯蹲在河畔,见身旁漂过的一盏盏灯所题之诗大都是渴望幸福安康的句子,不像他的父皇只懂吟风弄月。可想而知,百姓们心中所向往的只是天下太平,他们憎恶战争,憎恶血腥,痛恨更朝换代。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次战争,都会给百姓们带来无尽的不幸。孟玄炯的困惑顿时涌上心头:“难道郁思乡的不战而降反是大得人心吗?当敌国前来侵犯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抵抗?为了黎民百姓,难道弱小的国家就任由别人欺凌宰割?”他不禁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这是一道美妙而祥和的风景,灯影里,不时传来男女老幼的欢声笑语。忽地,孟玄炯发现月儿河上远远驶来一艘船,那船上挂有一盏硕大的白灯,洁白似雪,在这欢庆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待船驶得近了,孟玄炯才发觉那灯上也有一首诗,他目力过人,当他看清那灯上所题诗句的时候,不由血脉贲张: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人是男儿! 
作诗之人好像是一位女子,而所述之事正是蜀国江山移主,这对于孟玄炯来说,不啻是一种奇耻大辱。“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孟玄炯气血翻涌,这是谁写的,难道是蜀国的某个宫女?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诗,又为什么要挂出来?可是,他又不得不赞叹这位女子的气节,如果故国的将士们见了这首诗,包括孟昶在内,恐怕都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孟玄炯抑制住心中的激愤,高声道:“船上是哪一位,可否出来一叙?” 
 话音刚落,那船头出现了一个身影。孟玄炯一呆,心头大震,眼里忍不住有泪花闪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不可能抹去这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叫道:“毋兄——” 
船上之人竟是跟他出生入死的毋傲然,他居然也活着。毋傲然显然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此地遇上孟玄炯,不由悲喜交加:“五皇子!” 
相别不过两月,他们二人彼此都感到恍若隔世。毋傲然没有死,他同幸存下来的十二位死士风闻孟玄炯已战死长江。万般无奈之中,他们去了一趟汴梁,欲说动孟昶和太子孟玄喆仿效古时的勾践,卧薪尝胆,以图复国。不料,还未等毋傲然见着孟昶,孟昶已然病故了。直到那时,毋傲然终于心灰意冷。 
由于过几天就是清明,他就独自到长江之畔,来祭奠亡友。或许是他不愿相信孟玄炯真的死在江中,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孟玄炯落水之地的附近寻访,想不到今晚真的能劫后重逢。 
对于孟昶的死,孟玄炯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忧伤;对于他的大哥孟玄喆,心里更多的是鄙视。他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个外刚内柔之人,却又好大喜功,骨子里跟孟昶一样,尽是懦弱。一直来,孟玄喆被称为军事奇才,只有孟玄炯明白,孟玄喆和当年的赵括、马谡一样,空会纸上谈兵。如果不是孟玄喆自告奋勇,领兵去救援剑门,剑门又怎么会失守?以至于蜀国终于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他不想再忆及往事,盯着那盏素白的灯道:“毋兄,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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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4:26 | 只看该作者
禅房里悄无声息,孟玄炯不知了缘大师是否能够察知自己长跪阶前,但是,他有求而来,希望自己的诚心能够打动他,得传他那深不可测的剑技。过往的僧侣香客惊奇地注视着孟玄炯,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要跪在了缘大师的门前。孟玄炯对旁人的冷眼似乎恍然未觉,在他心中,只要能够得到了缘大师的指点,只要能够手刃蜀国的叛臣,世人的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日头已西沉于山坳之间,当晚霞消散之后,倦鸟归巢,晚钟荡漾,黑夜已然降临,凄清的夜空挂起一弦残月。春寒料峭,山风吹拂在孟玄炯身上,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颤。忽听禅房里微叹一声,了缘大师推门而出,神情肃穆地盯着这个满身都蕴藏着杀气的旧日皇子。 
孟玄炯抬起头,又一次和得道高僧的目炬撞在了一起。了缘大师那双眼睛依旧能够透视到孟玄炯的心扉,静静地道:“施主真的想要老衲传授击剑之术?”孟玄炯暗惊他果然看破了自己的来意,坚毅地道:“不错,望大师能够成全。” 
了缘大师举目望向那一片残月,缓缓地道:“实际上,老衲又何曾会什么击剑之术?从某一方面说,老衲的剑术并不比施主高明,也许只是施主还并没有真正懂得什么叫剑术?” 
孟玄炯闻言,不禁怅惑之极,一个精于长剑刺穴的技击高手,竟然愧称自己不懂击剑之术,那剑术到底是什么呢?他怔了一怔,问道:“请大师明示。” 
了缘大师紧紧地凝望着天心冷月,道:“天地之间,万物均有相通之理。一个剑客,他的心里倘若只有剑,那么在剑道上的探索无异于缘木求鱼。其实,河流山川,花鸟虫鱼,只要掌握在施主的心中,就会发觉身边之物无一不是剑术。老衲少时,也为追求剑道的真谛而苦苦思索,直到有一天,看到深夜的云天月影,豁然贯通了。因此,老衲其实并没有什么能够传于施主的。老衲只能告诉你两句话,剑道就在每个人的身边,也在每个人的心中。” 
孟玄炯抬起双眼,仰望着那一钩残月,咀嚼着了缘大师这一番蕴有深意的话。冷月静静地钉在天心,似乎是静止的,任凭周边的云彩飘浮遮掩。天心之月真的就没有移动过吗?忽然,孟玄炯感觉自己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天地万物,并非孤立存在,即使是此刻,月光也正洒落在他的身上,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月亮的存在。他本是聪慧之人,突觉了缘大师的片言只语对于他无疑是醍醐灌顶,剑术既然存在于万物之中,就必然同万物相通。此时他眼中的月亮也不再是孤立的一片月,心中有剑,那月儿也就是剑。他只觉得以前所学,突然间变得不值一提,正像了缘大师所说,他根本就不懂剑道,难道天心月所指的仅仅是剑道吗?——这是一种顿悟,就在这刹那间,孟玄炯变成了剑道高手,感到刺杀郁思乡等人不再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孟玄炯喜出望外,自己来普渡寺,果然不虚此行。了缘大师虽然不曾教他剑术,但终教他懂得了什么叫剑术。他转过头,发现了缘大师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惟余天心月。

 四、灯影故人情 
三月初三傍晚,孟玄炯从铁匠铺取了定铸的长剑,回来时,屋内传来何月儿呜咽的声音。孟玄炯微微一呆,却听何二叔在劝她:“月儿,你用不着悲伤,他是外乡人,又是干大事的人。当初你就应该知道,他迟早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何月儿啜泣了一会,道:“谁稀罕他了?我难过管我难过,关他什么事。” 
何二叔轻声喟叹道:“爹爹知道你心里惦念着他,不过你想开些,日子一长,就能淡忘的。” 
何月儿道:“谁肯挂念像他这样没有心肺的笨木瓜?” 
短短数语,直将孟玄炯钉在当场,他确实没有想过何月儿对自己的情愫有这么深。他知道何家父女对自己的照料是无微而不至,也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恐怕无以相报。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他能给何月儿带来幸福?他这条命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必须提着脑袋去刺杀故国叛臣。何月儿喜欢他,他又何尝不喜欢何月儿,他喜欢这个江南少女的纯真、清丽、善良。虽不曾有肌肤之亲,但躺在病床期间,是何月儿在擦洗他伤口的同时,又抚慰他心上的伤痕。如果不思手刃国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迎娶何月儿,并且一生一世都愿意待她好。可是,亡国之恨,使孟玄炯根本无法放弃,甚至失去了自我,他势必要走上这条无可奈何的刺杀之路。万一他有了闪失,负欠何月儿的必将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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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月儿咦了一声,道:“你怎么了,你也想去当和尚吗?” 
孟玄炯道:“不,我要向那位了缘大师求教剑法。” 
何月儿似乎怔了一怔,隔了片刻才幽然道:“你是不是想学了他的剑法之后,就离开何家村,去找人报仇?” 
孟玄炯并没有发觉,何月儿经过跟他一个多月的相处,已把那颗芳心悄然牵到了自己身上,接口道:“是呀,此生我若不杀了那三个人,死不瞑目。” 
何月儿刚才已渐渐变得兴奋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挥起牧鞭,无端地抽打着羊群,道:“我不知道!”说着,她心情郁闷地转身,把羊往家里赶。 
孟玄炯望着她纤美的背影,僵立在桃树之侧,却不知自己又因何得罪了她。 
晚上吃饭时,何月儿一直微低着头,闷闷不乐。 
孟玄炯心情急迫地问何二叔,普渡寺在什么地方? 
何二叔脸上怏怏地瞟了女儿一眼,居然沉默了一会,才道:“你问和尚的寺院干什么?” 
孟玄炯不明白自己提起这一问题,何氏父女为什么会这般不快乐,可他还是如实相告:“月儿说寺中的方丈大师剑术超群,我想拜他为师。” 
何月儿突然抬起头,道:“我告诉你吧,沿村旁那条路一直往东走,普渡寺就在二十里外那座山的山上。” 
孟玄炯见她又愿意同自己说话,心头一热,连声称谢。 
何月儿面色有些苍白,冷冷地道:“谢什么,跟你这个笨木瓜有什么好说的?”说罢,她匆匆扒完几口饭,就离开饭桌。 

三、天心一片月 
笨木瓜,何月儿为什么要说我笨?——次日一早,孟玄炯就带着这样的困惑来到了普渡寺。 
普渡寺屹立在半山腰,寺院建筑不是特别宏伟,却是僧侣众多,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香火极为旺盛。孟玄炯心道:“这些和尚中,哪几个是曾经抢劫村民的强盗呢?”他望着那铜鼎中袅袅升起的轻烟,心里莫名地一酸。一簇簇香头红得显眼,像那些跟随自己杀出成都的弟兄们的忠魂,呻吟着在空中弥散。他心想,自己也该为他们烧几炷香了。 
方丈了缘大师是个非常随和的人,看上去就像个得道高僧。孟玄炯只望了一眼,就觉得他身上到处都是禅意,那深若清潭的目光更令孟玄炯的心旌摇曳了一下,使他深信了缘大师感化十四名强盗绝非无稽之谈。了缘大师放下正在敲打木鱼的木槌,举目再次望向孟玄炯,仿佛带着某种玄机,朝他笑了笑。 
孟玄炯只觉得那两道目光闯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在这目光的面前,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秘密。了缘大师双掌合什,轻轻说道:“施主来了!”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听在孟玄炯的耳中却像是晨钟暮鼓,音色雄浑、悠长、恢宏。孟玄炯心头大震,刹那间,他感到自己仿佛在几生几世之前就同了缘大师相识,今日一见,宛若重逢。他躲蔽对方的双眼,道:“大师知道我要来?” 
了缘大师又露出神秘的一笑,道:“知即是不知,不知即是知。老衲只是感觉到施主身上的包袱太沉了。” 
孟玄炯愕然道:“什么包袱?” 
了缘大师道:“这包袱里最沉重的一件东西,就是施主的杀气!” 
孟玄炯顿时怔住,孙遇、赵彦韬、郁思乡三人,他的确非杀不可,只此一事,就与佛家经义背道而驰,他怀疑自己来见了缘大师,是来错了地方。了缘大师既然已看破了他的来意和动机,难道还会授他武功剑术?他压住心头的震惊,说道:“或许,对佛而言,我正误入歧途。不过,我这次来,并不是求大师指点迷津的,而是……” 
了缘大师道:“不可说,不可说,施主的来意老衲已明白。” 
孟玄炯奇道:“大师明白?” 
了缘大师道:“是的,老衲看得出自己无法渡化施主,不过,以老衲的目力视之,施主日后必成正果。”说着,他行出大雄宝殿,径直去了他的禅房。 
“必成正果?”孟玄炯自信聪慧过人,也让了缘大师的这短短数语说得云里雾里。此时此刻,他就在想学成了缘大师的剑技,以便刺杀孙、赵、郁三人,周身都是杀气的他,也能修成正果吗?纵然有太多的疑惑,他还是想再请求了缘大师,授他剑术。于是,他随之来到紧闭的方丈室门前,扑地跪在门口的石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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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玄炯的木棍僵在那里,眼睛望着何月儿,居然不知所措。他只觉得自己再一次痴迷于眼前这个江南少女的娇容。那张酡红的脸庞,也许还称不上倾国倾城,却绝对清纯脱俗,至少倾倒了他。这一个月来,他每次目睹这张温暖的容颜,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一抹梦幻般的月光。他感激何氏父女,尤其是何月儿。何二叔为了维持家中的生计,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逗留在家里,他需要下河捕捞,需要换取柴米油盐;家中事务完全是由何月儿在操心,包括替孟玄炯煮汤喂药,擦洗伤口。如果没有何月儿的悉心照顾,他的伤口恐怕就不会愈合得这么迅速。而此时,自己竟在她面前干了一件如此大煞风景的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何月儿满含责备的目光。 
果然,何月儿拣起一朵鲜丽的桃花,心疼地道:“这一树花儿又没有犯着你,你为何要欺负它们?”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不但怜惜狗猫之类的小动物,也爱惜那些花花草草。 
孟玄炯不欲告诉她,自己是因为痛恨郁思乡等三大叛贼而迁怒于这一树桃花,但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来进行解释,只得红着脸争辩:“这……这花儿,过些日子反正自会凋落,月儿又何必替它们难过呢?” 
何月儿一听此语,不禁有些嗔怒,道:“这么说你还有理了,让它们长在树上多好看,你为什么要……辣手摧花?”也许她立刻意识到“辣手摧花”另有所指,话一说完,脸已泛红。 
孟玄炯自知理亏,连声认错。 
隔了一会,何月儿的气也渐渐消了。这时,她才看到孟玄炯的那根木杖深深地刺进了树干之中,惊道:“你刺进去的?你怎么刺进去的?” 
孟玄炯心中苦笑,虽然他手中只是一条木杖,但对一个武功超卓之士来说,一招贯穿树身并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像琚云城、郁思乡那样的武功高手。他正欲解释如何才能一杖洞穿树干,却又听何月儿自言自语地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会武艺,对孟大哥这样的武人来说,这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否则你也不会跟人打斗,以至于受了那么重的伤。”孟玄炯一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尽管他的武功跟琚云城之流相比还有少许差距,却还是可以驰骋纵横于两军对垒之中,不是个中高手,也绝不能一杖刺透树干的,暗道:“难道此地藏龙卧虎,何家父女也精于武技不成,否则月儿岂敢如此不屑一顾?”心气一横,说道:“你说我这一手没什么了不起,月儿你也能做到吗?” 
何月儿忽地“扑嗤”一笑,道:“你生气了,我当然无法做到,就算我能,也不会去糟蹋这一树桃花。可我相信普渡寺的那个方丈可以做到。” 
孟玄炯心里又是一动,道:“你怎么敢肯定那和尚也能一杖洞穿树身?” 
何月儿道:“因为我看到过他的武艺。那一年强盗来抢劫何家村,恰好逢上了缘大师来村里化缘。正当我们村里人惊惶失措的时候,却见了缘大师从那些强盗手里抢过一把剑,跟十四个强盗大打出手。你猜结果怎么着?” 
孟玄炯随口答道:“那些强盗全给这个了缘大师杀了。” 
何月儿笑道:“什么呀,出家人哪能随便杀生,了缘大师并没有杀他们,我们只看见他每跟一个强盗接触一下,那强盗就僵在那里,泥塑木雕一样,不一会儿工夫,那些强盗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个个都定住了。” 
孟玄炯震惊地道:“那些强盗没有受伤吗?” 
何月儿道:“好像没有,因为了缘大师把他们定住之后,就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弃恶从善,然后把他们全放走了。他们离村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受过伤的样子。本来我们担心了缘大师一走,那群强盗会再来抢劫,谁知……”她顿了顿,又是一笑,脸颊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小酒窝,道:“再让你猜一次,那些强盗结果怎么样?” 
孟玄炯若有所思,说道:“定是又在其他地方进行抢劫,终被官府擒了去。” 
何月儿摇头道:“孟大哥,你又猜错了,他们没有再去杀人放火,隔了一阵之后,这十四个强盗竟都在普渡寺出家为僧了。” 
孟玄炯心中大为震憾,他的震憾并不为佛法之广大,而是那了缘大师的剑术。他是击剑的行家,青城派的剑法更是在武林中独树一帜,但他从来不曾听说过可以用剑来刺对方的穴位。这种剑尖刺穴的功夫不知比一杖刺透树干高明了多少倍。他忽然想到郁思乡,如果他真的欲要割取郁思乡的头颅,以自己目前的武功难以完成如此艰巨的毒誓,因为他熟悉郁思乡,也知道他的武功极其厉害,堪称巴蜀第一高手,可能远在琚云城之上。他找上门去,结果恐怕只有自取其辱。他突然急急地道:“那普渡寺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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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2:27 | 只看该作者
二、碧落桂含姿 
不欲跟宋人共存于天地之间,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气度?如果孟玄炯就此饮恨长江,那么,这一腔豪情也将随他的英魂共存于长江之水。可是,他没有死,他活了过来,使他不得不继续直面残酷的现实,不得不接受继续与宋人共戴一片天的现实。 
孟玄炯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月明风清。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件事物,就是那窗口外的一轮明月。他记得今天应是正月十五,那一片月光显得格外的皎洁,使他莫名地感到一缕温暖在自己身畔荡漾。元宵,原本是合家团圆的时节。以往的今日,孟昶都会把所有的皇子招至宫中,在春光融融的气氛里吟诗作对。然而此刻,他孤零零地躺卧在一张暖和的床上,再也不可能重复旧时情景。他心里不禁在想:是谁救了我?谁会在雪天冰河里搭救起奄奄一息的自己? 
忽地,他眼前一晃,床前陡然映现了一道倩影。柔和的月光洒在这个年轻姑娘红扑扑的脸颊上,使孟玄炯分辨出那是一张清丽纯真的面容。那面容就像窗外那一片月光,轻柔地抚慰着孟玄炯满怀惆怅、悲凉、哀伤的心房。孟玄炯立时觉得一阵暖流淌遍了身上的每一条血脉,激动地张了张口:“是……姑娘救了我?” 
那月光一般的姑娘似乎被他盯得脸上发热,羞涩地道:“不,不,是我爹!”然后,她侧头朝另一个方向叫唤:“爹,爹,他醒了。” 
一个中年人很快就披衣过来,道:“少年人别乱动,你所受的伤很重,需要好好静养。”孟玄炯打量着眼前的救命恩人,他的年纪或许还不是太大,但看上去已有点衰意,鬓角有少许花白;脸上却是一片真诚和热情。孟玄炯张嘴刚说了个“谢”字,就牵动了浑身的伤处,火辣辣地灼痛起来,使他的脸孔看上去有些扭曲。 
中年人显然没有在意他的感激之情,只是淡然道:“你别忙着谢我,事情只不过是凑巧而已。我本是想趁骤雪初歇的时候,去捕几条鱼,却没防你从月儿河上漂了过来。” 
孟玄炯不由一怔,道:“月儿河?不是长江吗?”只说了这么简短的几个字,疼痛又使他变得龇牙咧嘴。 
中年人道:“哦,是这样的,月儿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想必你是从那里漂进来的。”他顿了顿,又道:“少年人别多想,好好养伤,待天明之后,我去找个郎中——你的伤势实在太吓人。” 
这是一个宁静安谧的江南小村,何姓是该村的大姓。那救起孟玄炯的中年人排行老二,村里的年轻人都尊称他为“何二叔”;那月光一般的姑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月儿。 
月儿河从村旁潺潺淌过,村后的山坡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草,蔚蓝的天空在白云和飞鸟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优美、亲切。孟玄炯坐在山坡上,望着白云一样的羊群和羊群一样的白云,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慨。这是多么平静的村庄呀,远离了烽烟和战火,再不闻金戈铁马之声。虽然他对兵法和政治很感兴趣,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和平和安宁。 
在何家父女的精心照料下,孟玄炯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就能下地行走。他从来没有到过江南,跟巴蜀的穷山恶水相比,月儿河畔无疑更为柔美、幽静。阳光照在河面上,微起的涟漪泛出金色的碎光。自懂事起,孟玄炯就一直在考虑如何行军布阵,如何治理朝政,极少注意到身边那些美妙的景致。此时,他不禁有点陶醉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选择或许是个错误,攻城掠地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其结果往往是百姓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简直是一场灾难。假如听不到杀伐之声,那对普天下的黎民来说,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可是,那郁思乡…… 
想到那不战而降的广元太守,孟玄炯心中立即涌起一种愤恨,如果赵匡胤真的能使天下太平美满,他并不是不可以接受蜀国为赵宋所并;但他怎么能够原谅一个国家的叛臣呢?不知不觉之间,他那手中作为拄杖的木棍临空挥出,竟是青城派必杀的一记绝招:“不共戴天!”木棍刺穿了他身旁的一棵桃树,树枝上那吐蕊怒放的粉红花瓣震落了一地。 
忽听到有人“呀”了一声,原来不知何时,放牧的何月儿已赶着羊群接近他身旁,见孟玄炯把好端端的一棵桃树摧残,不由得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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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1:49 | 只看该作者
            <转贴>——以上转自《武侠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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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3 17:11:07 | 只看该作者
郁思乡的声音已有些微弱,期待地望着孟玄炯,道:“趁我还有一口气,希望玄炯答应我,为了秦州的百姓,你就替我挑起这副担子吧!” 
孟玄炯盯着他那越来越苍白的脸颊,忽地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斩钉截铁地道:“好,我答应你,一定让秦州避免这场洪灾,让这八十多万黎民百姓过上太平安康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会答应在他看来是如此荒唐的要求。 
郁思乡感激地凝视着他,仿佛了却了一桩心愿,眼里有几点晶莹的老泪,用尽他此生最后的一点力量,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谢……谢……” 
孟玄炯木然地看着他瞌上眼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郁思乡是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呢?会不会只是为了成全我,才编出这样的一段谎言?” 

蜀国的最后一个叛臣也死在了他的面前,可是,此后数月内,孟玄炯一直感到他身后有郁思乡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使他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肩上那沉重的负担,还有郁思乡那一腔殷切的期望。在琚云城的协助下,他亲率秦州百姓,于短短三个月之内,终于掘通了渭河到小秦河之间的那段黄土,清除床中的淤积,加固河道的堤坝。 
八月初,接连数天暴雨,迅猛的洪水果然疯狂地降临了,真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洪,浊浪翻天,涛声响彻云霄,如一条狂怒的巨龙从渭河上流奔腾而下。所幸已经未雨绸缪,没有形成泛滥之势,激起的大水像千万匹被驯服的野马,乖顺地循着刚刚筑起的河渠,淌入小秦河。秦州境内,几乎稳若磬石,奇迹般地逃过了被洪水吞噬的厄运。 
虽然也有数处河段在声势浩大的洪水冲击中决堤,但没有给秦州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当地的百姓们都感到后怕,却又庆幸他们赶上了一个好世道,遇上了爱民如子的好州官。如果不是秦州刺史为挖渠防洪辛劳奔波,这场罕见的洪灾恐怕将把整个秦州淹没成一片汪洋。 
中秋之夜,满月当空,月下的渭河之水仍然汹涌澎湃。 
今夜,琚云城和郁小雪结成连理枝,应当算是一桩喜事,但孟玄炯心里隐隐觉得,琚云城急着选择身有残疾的郁小雪作为他终身伴侣,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与郁小雪日久生情,而是为了让郁思乡安息于泉下。孟玄炯将这对新人送入洞房之后,就独自来到这渭河之畔。 
郁思乡的墓冢就在附近的高地上,如果他泉下有知,也应该对秦州的安然无恙而含笑九泉了吧! 
孟玄炯心中生出很多感叹,这座孤坟就是他的镜子,不时鞭策着他全身心投入到百姓的疾苦中去。他承认郁思乡的光明磊落,也承认郁思乡有着博大的胸怀,可是,有一点直到今晚依旧不敢苟同:既然国家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么,为了这方土地上的百姓,难道就不需要维护国家和民族的尊严了吗? 
回顾往事,孟玄炯的心潮也如河道里的浪涛一样澎湃,他记得年初被琚云城迫入长江的时候,曾豪情万丈地向天狂啸,此生不愿跟宋人共存于天地之间,想不到此时他还是成了宋朝的官,甘心为宋朝的百姓操劳。 
孟玄炯仰头望着那轮明月,忆起了缘大师。了缘大师曾说,他终究能够修成正果,难道这位佛门高僧真的能预见到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当然,更让孟玄炯刻骨铭心、牵肠挂肚的是月儿河畔的何月儿,暗道:“月儿,今夜月儿河畔也该有柔美的月色吧。”他的眼前仿佛映现出那张月光一般的面容,不禁轻轻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月儿,不管你愿不愿意伴随我跟百姓同甘共苦,明天,我都会到江南来看你。” 

同一个夜晚,同一轮明月,何月儿伫立在金桂飘香的月儿河畔,默默思念着远方的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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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共婵娟 
郁思乡瞧了瞧琚云城,又微含忧悒地盯着孟玄炯道:“我叫云城来跟玄炯共谈,是想让云城来辅助玄炯的,也为今日之事做个明证。” 
琚云城闻言心里一震,孟玄炯更是惊诧万分,道:“慢!你说什么?我只是想杀你,又不欲随你为秦州百姓做事,我要什么辅助,要什么明证?” 
郁思乡的头上还淌着血,面庞上却露出神秘的笑意,道:“前些日子,我已上表汴京,奏请朝廷让玄炯来接替秦州刺史之职,更好地为贫苦百姓排忧解难……” 
孟玄炯截口道:“谁要做官,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可以洗清你的罪孽吗?宋朝的官,并非人人都认为是一桩美差。” 
郁思乡微微摇头,道:“看来玄炯还没能明白我的意思。秦州刺史并不是一桩美差,而是一副担子,我希望玄炯能将它挑起来。小秦河与渭河的引渠之事,就拜托你了。” 
孟玄炯冷冷道:“如果我不想挑呢?” 
郁思乡不禁苦笑,道:“我不认为玄炯会让我失望的。” 
琚云城越听越觉得怪怪的,插口道:“郁公何出此言,难道你就不想自己来挑这副重担吗?” 
郁思乡缄默了好一会,道:“实不相瞒,我早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这些日子里,病情已蔓延开来,侵噬到了我的内脏。虽然表面上你们看不出来,但我自己心里明白,我将不久于人世。因此,我急于要找一个能够为秦州百姓分忧之人。以玄炯的才干,无疑足以信任。” 
琚云城大惊失色,骤然间,他感觉到一件生命中最为亲切、最为宝贵、最为依赖的事物即将远离自己而去,道:“郁公你可不能走呀,秦州的百姓还期盼着他们的刺史带他们走上幸福的日子呀!” 
郁思乡平静地笑了笑,道:“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这是谁也勉强不得的。只要在活着的时候,你为世间的太平安康做了一些你力所能及的事,就该无所遗憾了。何况,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都是蜀国的罪人,我需要给玄炯一个交代。” 
孟玄炯心头大震,他从郁思乡的口吻中已经听出其已心萌死志,心里竟有一种无以言状的怅惑,一方面暗暗庆幸老天有眼,让这叛国之臣身患不治之症;另一方面,他居然有几分惴惴不安,毕竟,对于百姓,郁思乡是他们翘首以盼的青天大人。 
琚云城也听出了郁思乡的弦外之音,疾声叫道:“郁公不可!” 
郁思乡从从容容地道:“已经迟了,不过,这是我的必然归宿。为了我的故国,我早晚都要走这一步的!”说着,他松开手,一柄短刀赫然插在他的胸膛上。 
琚云城立时热泪纵横,道:“郁公,你这又是何苦呢?” 
郁思乡非常镇静,虽然死神已向他伸出了冰冷的手,但是他却像一位游子重返故乡一样,微笑道:“不,我一点也不觉得苦,或许此时此刻我才真的超脱了。秦州八十多万依旧过着穷困生活的百姓,就交给两位了,就允许我偷个懒吧……小雪也蒙两位照顾了。” 
这一刹那,孟玄炯脑中一片空白。亡国之来,他一直以此生能杀故国的三大叛臣作为自己最大的心愿,几乎也是今生惟一的夙愿。此刻,郁思乡已经自戕在他的眼前,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喜悦,更多的却是凄楚。这一步,毫无疑问是孟玄炯迫郁思乡走上去的。如果不是孟玄炯欲杀他而后快,郁思乡真的会自行了断吗?纵然身患绝症,纵然以死谢罪,也未必要在这时自尽。孟玄炯的心坎里放下了那块复仇的石头,却又压上了更为沉重的一肩重担。 
琚云城转过头,愤怒地瞪着孟玄炯,厉声道:“五公子,现在,你该高兴了吧?你处心积虑地想要行刺郁公,那么此时你又得到了什么?” 
孟玄炯无言以对,是呀,蜀国的三大叛臣已一个一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可他又收获了什么呢? 
郁思乡制止琚云城,泰然道:“云城,你不能怪玄炯,他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深深扎根于我们这块土地上的传统理念。云城,你答应我,这事不用让小雪知道,而你更要协助玄炯把秦州治理好。我死之后,你将我埋在渭河边的高地上,我要看看百年不遇的这场大水对秦州是如何屈服的。” 
琚云城应算是铁打的汉子,这时也止不住涕泪成行,哀痛地道:“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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