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消遣而已

李雅隽

一往事 
残阳如血，
塞外的风沙在天边那一轮金芒的吞吐下反射出一片虚幻的橘黄。
寒风萧萧，呜呜的风声一如远古的咆哮与今日的战鼓，愤怒而苍凉。 

低沉的天幕下，祖国的戍轮台上，一笔直孤傲的身影，似乎与此台融与一体，凌云的气势直冲云霄，背上斜跨宽大的乌金宝刀，闪着森森寒芒。 

萧无道已是天下第一刀客，年仅二十五岁。 

五岁习武，八岁杀人，十三岁惨着灭门，十六岁血腥复仇，二十岁名声鹊起。
 
最近五年里，他的足迹遍布神州大地。
不管是南荒深野，还是漠北黄沙，或者西藏雪山，东海之滨，生与死的考验，嗜尽了强者之血。

数位名震天下的高手被杀，更是为他披上了耀眼的光环。
 
缓缓抽出乌金宝刀，通体乌黑的刀身上，古拙的“大悟”二字，透出幽冥古拙之意。苍白的指节轻扣刀身，低沉的刀鸣似是回应。

 
多少次生与死的搏杀，这刀鸣如不离不弃的情人，心与灵，血与肉，紧紧相依。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情人的情话软语，而是杀戮前死神的挑衅。
 
眼前白衣的少年剑士，英俊的脸上抑不住狂热，漆黑的眼眸里闪烁这浓烈的战意。 

半月前，神秘少年公然邀天下第一刀客决战与戍轮台，更以蜀山令符为信。此言一出，天下皆惊，蜀山剑派名震天下，无数过往的岁月里，那些星辰般的武林神话，便是出自这里。 而且蜀山已近百年不涉世，现今公然向第一刀客邀战，确实令无数青年强者心驰神往。

 
寒风吹动萧无道的头发，深沉的眼神并未注视白衣人，而是落在大悟之上：“大悟大悟，如何才能大悟？”低语自问，又似挑衅，声音片刻便被呼啸的狂风淹没。 

剑士负手而立，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刀客：发丝凌乱，一柄宽阔的大刀横在地上，却丝毫感觉不出杀意。
 
“只有战，方能悟。”剑士坚定而自信。同时，背上的青锋出鞘，金戈锋芒毕露。

高亢的情鸣响彻云霄。气氛顿时异常沉闷，只有猎猎作响的衣衫与若有若无的口刀之音，证明二人的存在。 


“啪”的一声，指节正好扣在“悟”之上，再也不移动。萧无道忽的放声大笑，滚烫的泪水滚滚而下：“这一生，不停的悟，不停的战。”
 
他清楚得记得，十三岁时，拉着小妹的手，疯狂得逃窜，身后是父母与亲人的惨叫。母亲从未如此惊慌，远远地望着他们，父亲正与十六名黑衣杀手战斗。 

离开家前，他回头望了一眼，惨烈的血腥便永远定格：
父亲伟岸的身体被长枪洞穿，钉在大门上，母亲的头颅高高飞起，如夜晚璀璨的烟花，破裂在最高处。

从那以后，他不会再回头，不敢再回头，只能疯狂得奔跑。

 
“哥哥……”妹妹稚嫩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破空的箭弩洞穿了她的身躯，嘴中溢出的鲜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他的后背，冷去的身体似乎在提醒他：“妹妹死了。” 

然而他却不相信，不敢相信，五岁起他就会照顾妹妹，那个永远跟在背后的小捣蛋，那个爱哭鼻子的可怜虫，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 

他曾经摸着妹妹的头说过，谁也不能伤害我的阿离。


“不会死！妹妹你不会死！”萧无道疯狂地叫喊着，背上冰冷的尸体似乎还能说话。 

暗器洞穿脚踝，仇人还是追到了。

他眼中的火焰在跳动，死死的护着死去的妹妹。 

“嘿嘿……”

阴冷的声音响起，冰冷的棍子敲在头上，鲜血奔涌而出，眼前是血色的画面：“妹妹的衣衫被撕破，仇人正在猥亵她。” 

“啊……”他疯狂地爬起来又冲过去。 

“碰”，一声闷响，他被一脚踹飞，喉头的鲜血再次涌出. 
爬起来，再冲过去…… 

午为轻

仇人肆意的戏耍让他深深的耻辱，无力无助，无尽的绝望袭来。 



二 士可杀，不可辱

 
后来，师傅来了，不知道仇人是怎样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救的，他只知道眼前苍老的刀客能让他复仇。
 
三年的苦练，让他割下了一个又一个仇人的头。当师傅将大悟交与他时，他仿佛听到了刀客苍老的叹息。 


他又开始奔跑，无尽的奔跑，不再是逃窜，而是追杀。
 
凡是与萧家有关的人，全无幸免，只是仇人的关系似乎无比庞杂，可是不管是南荒深野，还是漠北黄沙，都不能阻止大悟，都将成为复仇的炼狱。 


而如今，
该死的都死了，该杀的都杀了。昔日锋利的宝刀似乎也已饮够。

他开始迷惑，开始颓废，开始冷漠地出现在戍轮台上，日复一日地观看军队的厮杀，静静地聆听苍凉的战鼓。 

他开始感性，会在冰冷的风里低低叹息，会在漆黑的夜里嚎啕大哭，一如迷茫的孩子，穷途末路而哭！ 

不顾剑士的诧异，萧无道忽的默不作声，泪痕快速被风沙带走，他轻抚大悟：“那就战吧。” 


剑士眉毛一挑，青锋骤然划破宁静，精妙绝伦的剑法铺展开来，剑士身形如飞猿，如猛虎，剑光时而扎龙乱舞，时而游蛇缠斗。大开大合地与青衣人交手，每次金戈相击，都是全力以赴，迸射出的火花在低沉的天幕下格外耀眼。 


青衣人反手抄刀，隔开剑士的袭击，猛地一记横扫千军，剑士只得快速后退，划起一道精妙的剑花抵挡。 然而剑花却无法阻挡刀芒。

  “铛”，一记硬拼，剑士被震飞，青衣人也踉跄一步。 

剑士胸膛微微起伏，惊讶与眼前人武功之高：
 竟然没有离开过脚下三步！自己已经使出蜀山最精妙的剑术，可是在这把黑色的大刀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华而不实，只能勉强与其争锋而已。

 
高手相争，胜负立判。然而剑士年少气盛，他十七岁就击败掌门师叔，被蜀山视为千年第一奇才，怎会认输？ 


萧无道却忽然收刀，长叹：“当今天下，能接我这记大悟的，你算第一人。” 
剑士英俊的脸被长发覆盖，剑指萧无道：“再战。” 

萧无道微微摇头：“再战你必死，你回山苦练十年，或许能胜过我。”

语气平淡却不容知否，仿佛这是不胜寒的高手对对手的期望。
 
剑士微微一楞，一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不能明白，眼前的刀客早已将尊严踩碎在多年前，现在的话语，只是一种诚信的忠告罢了。 


：“士可杀，不可辱，剑可断，不可折！”一道白色流星划出残影，四周形成层层气浪，携着直刺眉心的青锋，向青衣人压迫而去。 


三 短暂的结束 

萧无道低低叹息，进而大踏一步，气势猛涨，全身内力狂涌。再踏一步，乌黑的宝刀高鸣，惨烈的血腥气铺面而来，刀竟变成血红色！ 
三步踏出，三丈开外的石台全部陷下去一尺，竟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 

三步踏完，萧无道忽变得面无表情，刚才的一点惺惺相惜荡然无存，他冷漠得看着三尺开外的青锋剑，悄无声息地踏出第四步，血红的大悟仿似从另一片空间而来，攸得出现在剑士的脖子上。 


几乎是同时，青锋剑一声哀鸣，似乎遇到了最坚硬的金石，被震飞出去，落在黄沙之中，嗡嗡颤音不断。 

剑士盯着远处逐渐暗淡的青锋，看着它淹没在黄沙里。 
“你也是第一个在我大悟之后，领教我第四步的人”萧无道冷漠道。
 
剑士哇的口吐鲜血，漆黑的青丝忽然暴散，他失魂落魄地低喃：“怎么可能……” 


“还有什么要说，你今日必死。”仿佛无情的律法，残酷的声音响起。 


剑士抬头，惨白的脸面向天空：天幕早已黑沉，大漠的夜晚是呼啸的，没有明月，没有星辰，只有漫天黄沙与呜呜的北风。 
“士可杀，不可辱……”剑士低喃。 


大悟悄然而至，似收割头颅的死神，冰冷，绝情。 


“妹妹……”剑士缓缓闭眼，梦呓般念出深处的爱。 
大悟猛的一颤，萧无道波澜不兴的心掀起惊涛骇浪，宛如最柔软的心灵被刺中，一股逆流真气狂涌，宝刀硬生生停下。 


“我不会杀她，我们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似知道少年的高傲，又或是萧无道做出的承诺。

尽管他知道，未来的岁月，会有一个处心积虑杀他的女孩。 

剑士一震，微微开口：“谢……” 

还未说完，头颅便高高飞起，骨骼断裂的声音如竹裂，不可折！ 
鲜血喷涌，一腔热血洒黄沙。 


青衣刀客望向远方，掠过剑士的尸体，望向响彻着隆隆战鼓的沙场。两国又在夜间开战了，漫天的火矢与喊叫，似乎来自另一个世间，他静静的听着。 
良久，他望向夜空，目光穿透层层阴霾，直达漫天星辰，皎洁明月。 
这一生，不停的悟，不停的战！抛弃了感情，抛弃了自己，抛弃了一切！ 
一次一次的悟，一次一次的蜕变。刀法精进的同时，内心也渐渐空冥。当年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复仇之火已经熄灭，现在的自己，仿佛一道躯壳。 
在悟到极致的同时，刀法的境界也再也不能由世人想象。自己仿佛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尽的空虚中奔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恐惧与仇恨！ 


此刻，萧无道仿佛明白了师傅的那一声叹息，他的目光开始迷离起来：“磨数载刀，到头来，竟然找不到对手。” 

耳畔响起剑士死前的低喃，萧无道下意识地念“妹妹……” 

大悟沉睡在沙漠深处，陪着那柄青锋与它的主人————竹墨。 
茫茫千里黄沙，数载岁月流过。


蜀山上，是我的归宿吧。

身后的南梁依旧战火不断，可是他不能留下刀客空冥的心。
心既死，国又如何？ 家又如何？


佯狂的歌大唱：




我有宝刀曰大悟， 
磨刀数载为杀己。 
奈何己死己又生， 
莫若弃刀渡余生。


无道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