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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运来坐在大厅的主位上,充满兴趣地打量着站在自己下首的男子。 这男子穿着一袭灰衣,头发半白,手中的长槊片刻不离,他的五官极其普通,普通到裴运来一转过头就已经记不起他的长相。这未免就有点不普通了。 “听说你是来给我送钱的?”裴运来开门见山,虽然他钱已经够多,但也不怕再有钱一点。 灰衣人微笑道:“不错。不过在我把重金奉上之前,还请裴兄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裴运来顿时来了兴致:“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快说快说!” 灰衣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开口:“故事的开始,得从一柄邪兵说起。在远古时期,中原神州曾经有三大部落,分别为黄帝、炎帝与蚩尤。蚩尤部落茹毛饮血,不遵礼法,残忍好杀,最终被黄炎联军击败与涿鹿,蚩尤也惨遭擒杀,可他的武器血煞却流传了下来。” “这血煞乃是一柄长槊,是蚩尤当年用异兽脊骨与十块天外陨铁炼化铸成,以百名童男童女之血为其淬火,兵成之日,蚩尤便将铁匠们统统推入炼炉之中烧死。相传此兵铸成之时,百鬼夜啸,雷电齐鸣,端得是凶气震天。蚩尤死后更是分得一缕凶灵附在血煞上,这邪兵自此有了灵识,已能自行选主了。”说到这里,灰衣人忍不住向手中的长槊看了一眼。裴运来心中暗暗好笑:原来是个老骗子,只怕待会他就要说这长槊乃是血煞要卖给我了。不过这故事编得不错,待会再拆穿他也无妨。 只听灰衣人续道:“这血煞辗转几任,每一任主人都是残忍嗜杀之辈,杀人无算。这邪兵饮了无数鲜血,凶灵更盛,到十年之前,终于传到了一个叫东篱爪的少年手里。”裴运来听得心头一颤:原来这血煞是无影蜘蛛的兵器,怎么当天没在山庄里看见呢!赶忙凝定心神,听那灰衣人接着道:“这东篱爪靠着血煞,打下了好大一番基业,一手创立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无影蜘蛛。原来这血煞历经千年杀人万计,已经具备异能:执血煞者每一枪刺出,都有摧山倒海之力;内力灌注血煞,则可影响身周数丈内生物心跳,令其心跳漏拍死亡;枪尖对着人转上三圈,就可令那人心生怖景,直接惊吓而死;而血煞每吸食一人的血液,魔能就愈加高强。” 裴运来听得寒毛直竖:这不正是那些仆从和叶欢的死状么?难道这人说的都是真的? 灰衣人叹了口气,道:“这血煞助东篱爪称霸武林,可渐渐地东篱爪却也发觉不对,自己的脾气似乎受这血煞的影响变得越来越乖戾,每当手持血煞的时候脑海里总能听到一个声音叫嚣着要把所有人都杀掉。开始这股杀意还能轻易压下,随着使用血煞的时间越长,杀意也越来越难控制。终于有一天,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只因为一言不合,竟也死在了东篱爪的枪下。东篱爪悔恨之余,着力探查血煞的数位前任主人,却惊恐地发现每位主人最后都是发狂地将自己亲旧全部杀光,然后被开膛破肚,五脏不翼而飞。东篱爪害怕之余,就想将血煞毁掉,可此物不但水火不侵,而且不管丢得多远,到了第二天早上总是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东篱爪的床前。” 裴运来听得浑身作冷,东篱爪当日的惨状又浮上眼前,颤声问道:“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么?” 灰衣人苦笑道:“办法倒也是有。东篱爪多方打探,终于在逍遥山庄找到了他要的事物——道教圣典《逍遥游》。相传《逍遥游》乃是道教高人庄子所著的一本内功心法,其主旨讲究天人合一,清静无为。东篱爪若是能习练此内功,或许能化解血煞的戾气,找回他逐渐消失的‘心’。” 裴运来不禁心中好奇,东篱爪武功盖世,无影蜘蛛也是能人辈出,取这《逍遥游》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东篱爪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呢? 灰衣人仿佛看穿了裴运来的心思,续道:“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另外一人了。那人名叫唐抟,乃是百年前绝顶杀手‘万无一失’唐通的后人,其父唐速表面上是逍遥山庄幕僚,暗地里却是东篱爪座下明澈使,也就是那位死在东篱爪枪下的属下。父亲死后,唐抟假意恭顺,继任了明澈使之位,其实暗怀报仇心思。他探闻东篱爪隐秘之后,先其一步,从逍遥山庄借走了《逍遥游》,然后假意联合狂刀山庄的段浩来歼灭无影蜘蛛,其实是想借狂刀山庄上下五百人的性命来引发东篱爪心中的狂性。东篱爪将庄内仆从抓来拷问《逍遥游》的下落,可唐抟将其藏得极隐秘,寻常仆从哪里知道。东篱爪杀了数人,终于狂性大发,大开杀戒,连切割者倪博阳、毒心者张若昕、护卫者于亮都死在他的手下。屠尽山庄之后,血煞也钻入东篱爪腹中,将其内脏啃食殆尽。” 裴运来呆坐半晌,看来这就是狂刀山庄一夜之内上下屠尽的真相了,自己这一身富贵,说起来可都要感谢那唐抟的精心布置,不由叹道:“这唐抟卧薪尝胆,深谋远虑,终于报得大仇,也算是个人杰了,只是….只是犯下杀孽太重。” 灰衣人摇头叹道:“裴兄所言甚是,只是最后唐抟也作法自毙。当天夜里唐抟逃走之时还带走一人,却也不是心怀善意,而是血煞弑杀旧主之后,就会在百里之内择活人为主。唐抟救了那人,只不过希望那人能当自己的替罪羊而已。可惜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最终血煞还是落在了唐抟手里。” 裴运来蓦地站起身来,指着灰衣人大叫:“你….你就是唐抟!”灰衣人苦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裴运来瞪着灰衣人看了半晌,突然爆发一阵大笑:“哈哈,唐抟,不得不说你是个编故事的好手!东篱爪那些人都是死在我的手下,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他们的死状,却编了这么一个谎来吓我!我差一点….不不不,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假的了!”话音刚落,裴运来忽觉呼吸一滞,胸口一阵绞痛,登时跌回座椅,冷汗涔涔而下,心跳竟是停了一拍!好在一瞬之后心跳便恢复原状,裴运来抬起头,正好对上唐抟满是无奈的双眼,不由面若死灰道:“是….是真的,这真的是血煞!” 唐抟叹息一声:“你相信了?” 裴运来忙不迭地点头:“信了信了,你….你来我这,是….是要杀我么?”说到这里,声音都颤了。 唐抟苦笑道:“这血煞再添杀孽,魔能更强,这一个月来我光是抑制心中杀意就已经心力憔悴,头发半白了。若是再杀一人,只怕立时就要泯灭心智,狂性大发,杀人害己。今天我来贵府,还是是想求裴兄能把《逍遥游》还给我。” 裴运来奇道:“《逍遥游》还在狂刀山庄里?你没把他带走么?” 唐抟点头道:“不错,春秋战国之时并无纸张,那《逍遥游》乃是刻在一个青铜鼎上。那日我能逃离山庄,也是因为东篱爪知道《逍遥游》不在我身上,否则我插翅也难逃。” 裴运来登时舒了一口气:“我说是什么事呢,原来这么简单。那青铜鼎唐兄尽管拿走,若是不方便,我还能差人给你叫辆马车。” 唐抟此时却面露难色:“只是要取这青铜鼎,还得颇费一番周折。” 裴运来大手一挥,豪迈地说:“唐兄你有何不便尽管开口,我能做什么的话,决不推辞!”这个时候,只要唐抟这尊煞神早点送走,什么条件裴运来都不在乎! 眼见裴运来其意甚诚,唐抟这才吁了口气道:“其实,当日我不但把青铜鼎藏在密室之中,还在密室周围埋下了无数火药,东篱爪若找到密室,眼见《逍遥游》在前必定大喜过望,立即修习,这样半柱香之后火药就会被点燃,整个狂刀山庄都会崩塌,将东篱爪活埋。现在我们知道机关,取出青铜鼎倒是不难,只是裴兄的狂刀山庄还是免不了….”唐抟看着裴运来脸色越来越黑,声调也逐渐低了下去,终于还是乖乖闭嘴。 裴运来心中狂怒:当时你说来给我送钱,结果到了最后却是把我一个庄子都炸了!可微一转念:若是没有唐抟,也就没有今天的自己;况且若是不赶紧把青铜鼎取出,只怕唐抟立时就要发狂!两者相较,还是性命比较重要。想到这里,裴运来脸色转霁,笑道:“一个庄子而已!若是能交上唐兄这个朋友,别说一个庄子,十个庄子也值!” 唐抟听得感激涕零,这一个月来日日天人交战,自己已在疯癫的边缘,此刻终于看见希望,又是欢喜又是后怕,拜下身去:“裴兄高义,唐某铭感五内!若这能解脱这烦忧,这辈子裴兄的事,就是我唐某的事!” 裴运来连忙把唐抟扶起,笑道:“唐兄客气了。不如这样,我将无影蜘蛛也还与唐兄,这本来就是唐兄父亲遗业,兄弟占着可不太好。”裴运来对杀手行业一窍不通,这一个月来无影蜘蛛在裴运来的控制下,高手杀小兵,新人杀大将,亏得本都快没有了,现在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唐抟听了这话,更是感动不已:“裴兄,你可是我的亲兄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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