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UID107
精华0
金币0
贡献0
银币2154
在线时间0 小时
注册时间2014-12-16
|
马车疾奔在山道上,摇摇欲坠随时会坠下悬崖。
雨幕里传来女子的嘶哑叫声,她即将要分娩了,那张妖艳的脸庞白得像是地狱里爬出的艳鬼。
男人将她抱在怀里,不听的呢喃着:“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
她的指甲紧紧嵌入他的肉里,那身白衣濡上了鲜血。
没有办法了,哪怕是多一秒都有危险。鱼双镜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她,这个孩子偏偏选中这个时候降临。
她的长发已经全然披散了,那身红袍被汗水黏在身上,隆起的小腹里的胎儿躁动不安。就算是江湖共伐的女魔头,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别怕,我会帮你。”鱼双镜在她耳边说。
她的双腿从未如此张开,大腿上的肌肉一直不停地抽搐着。鱼双镜将她的上身斜靠在椅背上,这女子妖艳如地狱猛鬼。
“该死!……该死,该死!”她嘶叫着,如同地狱猛鬼一般鲜红的嘴唇不断开阖,不停地咒骂。
鱼双镜的额头全然被细汗打湿了,一层薄薄的额发贴在额头上。然而薛雪郦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是泪了,她只是紧锁着修长的眉宇,像一个泼妇一样不断地叫骂。
暴雨里,马车在疾奔中轰然作响。不断地颠簸令鱼双镜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他更分不清楚这是因颠簸还是紧张了,在这里降生的将会是他的孩子,如果他出了任何一点差池……他也许会失去这个孩子,或许还会失去薛雪郦!
鲜血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流下,鱼双镜从未感到这样的压力,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克服马车的颠簸。
“他们……他们来了。”鱼双镜根本无法听清薛雪郦虚弱的呢喃,他也不敢去分心想更多事情。他只能给驾车的人十二分的信任,车里三个人的性命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上。
那身黑袍上流泻着雨水,马儿仍然在嘶叫着狂奔。他知道背后的马车里有什么,更知道雨幕里躲着什么。他的袍底藏着无数银白的杀刃,在最后关头他甚至可以为薛雪郦,还有他的男人和孩子献出生命。
那不是他的孩子,他没有姓名,而那孩子是有的,鱼双镜的鱼。
他不能背叛的是薛雪郦。
为她献出生命是他的使命。
从在玄冥塔活下来那一天开始,他就是薛雪郦的人了。
他听得到,听得道暴雨声中还有马蹄声。在薛雪郦的咒骂里,在雨的狂流里它们就好像毫无声息。他们有着带弯钩的刀,有带倒刺的绳镖,有一切能想到的残忍的杀刃,唯独没有的是怜悯之心。
薛雪郦突然安静了下来,马车车厢里只剩下东西碰撞的声音。
他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已经降生了,现在只要薛雪郦没事就好。他就可以冷静下来思考怎么样才能甩掉唐夜。 雨水冰冷,横流在他的脸上已经感觉麻木。他不会哭,也不会笑。
他把自己绷成了一张在断裂边缘的弓。
“男孩……男孩!”鱼双镜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他的手也是颤抖的。刚刚剪短脐带,浑身是血的婴儿刚刚开始啼哭的原因却是因为马车疯狂的颠簸。
已经生出来了吗?是玄冥塔的小少爷啊。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宽慰,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般轻松了许多。可是是没有时间宽慰的,危机依旧在眼前,他已经感受到了,前面仍然有埋伏。
黑衣骑士纵马穿过狂流飞奔而来,忽然肌肉紧缩高高跃起,双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背在悲伤。他看到了那个人背后的一人高的斩马刀,如果他支撑不住着全力的一劈,整个马车都会被从中劈开!
该怎么办……如果躲开的是他,那么死的将会是马车里的所有人。
可是如果他死了,该谁来保护他应该保护的人呢?
唐夜……真是个魔鬼。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犹豫了,他忽然像是拥抱经年未见的恋人一样张开双臂抱了上去。
……整个人被那斩马刀劈成了两半,鲜血连同雨水灌进了车厢里。鱼双镜惊惧莫名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将那身上带血的婴儿和薛雪郦一起抱在怀里。
只剩下他了……
但鱼双镜根本是不会武功的,他只是一个学医的。
那个用斩马刀的杀手也死在了地上,车夫在最后一刻把怀里的剑送进了他的胸膛。血液横流在一起,马上被暴雨冲刷干净。
鱼双镜的脸色苍白,车夫死后那两匹马已经失控,开始撒蹄狂奔,他甚至无法逃脱这个移动的牢笼。薛雪郦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她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她将红布塞进鱼双镜的手里,让他用这做孩子的襁褓。
鱼双镜把孩子抱在怀里,他已经苍白得像是要死了。诚然薛雪郦也想要看一眼刚出生的婴儿,她却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如果刚出生就死亡,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她的责罚吗?
“我们能活着离开吗?”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只有在鱼双镜耳边说。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在涸辙里的两条鲤鱼。
鱼双镜没有回答,只是尽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的妻子。
如果活着离开,他们能活着到达镜湖的话……那再好不过了。薛雪郦看着鱼双镜的侧脸,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本不应该闯入这江湖纷争,都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可是她真的好喜欢鱼双镜,那个懵懂的美少年鱼双镜,现在想要挡在她身前的鱼双镜。
终于还是……无法解脱吗?
她甚至开始有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唐夜还有人性的话。
不,他怎么会放过一个男孩儿呢?这只会为将来埋下复仇的种子。唐夜总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他成为武林盟主的道路。
马儿忽然长嘶起来,它们想要停下脚步,却因为泥泞于身后驮着的马车反而被撞开。鱼双镜的心彻底悬了起来,车里的东西瞬间失去了重力。
这就是路的尽头吗?
路的尽头,是悬崖啊。
“我们要死了吗?”薛雪郦忽然伸手抱住他,婴儿在他们的怀里大哭,似乎已经感觉到死亡已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不……不会的。”鱼双镜很想说,但是他说不出来。
“你后悔吗?”薛雪郦问。如果鱼双镜说他恨她,也许她还会感觉好受一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鱼双镜摇了摇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绝对不会后悔。
“你骗我。”她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血水,雨水,泪水或者是汗水,她也再也说不出来话了,她只是看着那哭泣的孩子,任何表情都看不出来。
已经没有力气了……
“真可惜。”那人摇着手中的折扇,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漠,“我还想让那个男的活下来呢,看来我的毒又要推迟一段时间了。”
山腰的亭中燃着一盏孤灯,那两人在暴雨里对饮。
拿折扇的人穿着一身蓝衣,另一人一言不发,用斗篷遮住了脸。
“他们两个的命都很值钱。”
唐夜突然笑起来,点了点头:“说得没错,按照事前说好的,我七,你三。”
那人没有说话,唐夜当他是默认了。他坐回石凳上,往碗里斟了一杯酒,将酒壶递给了那个人。 他也以同样的方式斟了一杯。
“她真是个美人,和鱼双镜的孩子如果是个女孩儿,一定是个祸世妖姬。”唐夜说着,心想那个孩子估计也没命了。
“她已经是了。”
比祸世妖姬更加险恶的是什么呢?
“可惜已经是个死人了。”唐夜笑。
“你会让那个孩子活着吗?”
“如果真的是个女孩,我会考虑考虑的。”
“衣冠禽兽。”
平淡而残忍的三言两语,笑的却只有唐夜,好像在对着镜子说笑话。
女人的武器是美貌,是藏在温柔乡里的怀剑。它能将人杀死在醉生梦死之间,那是最甜美的死法,连唐夜都忍不住想要这样死一回。
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了,他偶尔也想要被别人杀死呢。
那个人突然沉默了,唐夜却头也不抬,吸吮着碗中的酒。
他也死了。
一支细长的箭从脊柱穿过去,剑上涂抹着致命的毒。
可笑,老虎怎么会和其他的动物分享它的食物呢?唐夜自顾自喝着酒,像是疯子一般自说自话,一阵一阵地惨笑着。
等他说够了,他拿出折扇,像是挑掉新娘的盖头一样挑掉那人的斗篷。
“徐鳞奕啊徐麟奕,和妖魔做交易,可是要……”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不,这不可能!他明明已经,怎么会……为什么,他要杀掉自己的妹妹?不……真正被算计了的人是他,薛藏成啊薛藏成,真是不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吗?
“唐夜……你很快就会得到果报的。”薛藏成忽然冷笑起来,玄冥塔的冥照功还留给了他最后一点点时间。
“你……竟敢骗我!”唐夜的脸色开始发白,薛藏成已经没有力气杀死他,唐夜突然暴起捶打他的脑袋,丝毫不显露武功的,纯粹是为了发泄的野蛮捶打,“……别做梦了!”
薛藏成只是忍着痛,冥照功似乎也快要走到了尽头。
“我从来没有骗你,只是你以为想要杀掉雪郦的人是徐麟奕而已。”
他的呼吸终于断了,在唐夜暴怒的殴打之下。在暴怒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毫无那优雅而危险的风度,就像是一个在街头斗殴的莽夫。
……他已经死了!但是自己还活着!
活着的人才能掌控未来!
唐夜这样告诫自己。
现在他要去亲眼看一看薛雪郦和鱼双镜那对狗男女到底死了没有!握着折扇的指节已经发白,他也不受控制地冷笑起来。
“活到最后的……只能是我!”
谷底……只有两匹死马和碎成木片的马车,连血迹都没有!
唐夜觉得血气已经要冲破脑袋了,他居然会出错!薛藏成!玄冥塔!他一定会和玄冥塔势不两立的!一定会! 他们到哪里去了,谁能从这百尺高崖上带走他们呢?
唐夜抬头望向雨幕苍穹,看见的只能是一片无尽黑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已经疯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