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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在火中哔剥作响,火焰欢欣舞动,舔舐着上方缓缓转动的鼠肉。钟成仁和段钧各用木条挑着一只山鼠,在火上烧烤。山鼠的外皮已经烤的金黄,体内油脂在上面流淌,更是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勾动段钧体内的馋虫。 “咕——”段钧真的饿了。 钟成仁微扬嘴角,将山鼠从火上拿开。段钧忙问道:“熟了?”钟成仁道:“还差点儿火候。”段钧急不可耐:“差多大点儿?”钟成仁左手拿着木条,右手在他的行李中翻弄,然后掏出几个塞了木塞的小瓶,他拿住一个,用嘴咬下木塞,把瓶口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向山鼠撒下。 雪一样白的东西纷扬撒落,随即融化在滚烫的油脂中,那是盐。然后他又从其他小瓶里倒出一些不知是何物的东西,用手涂抹均匀,然后递给段钧:“差这么点儿!再烤一会儿就能吃了。”段钧忙将手里那只给他,接过这只,在火上翻烤。 等钟成仁刚把另一只也撒上盐的时候,段钧正用力扯下一只后腿,吹了几口后迫不及待得咬了下去。他撕下一块腿肉,也被烫得龇牙咧嘴,肉块在嘴里不听翻滚,同时“哈哈”吹气,匆匆嚼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一口鼠肉下肚,感受着它撑开空虚干瘪的食道,一路滑进胃里,段钧长舒了一口气。随即狼吞虎咽,塞了满嘴的鼠肉。忽然瞥见钟成仁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忙冲他竖起大拇指,喉咙里吐出两个含混不清的字:“好吃!好吃!” 不一会儿半只山鼠下肚,段钧这才停了一停,对钟成仁道:“想不到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仁义君子’,竟有一手好厨艺!”钟成仁谦逊一笑:“人若饿了,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唔——”段钧双眼圆睁,叫道:“还有半葫芦好酒哪!”伸手拿起葫芦,用嘴拔出塞子,咚咚喝了几口,随后咧嘴出气,脸上笑容十分享受。他把葫芦递给钟成仁,钟成仁闻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喝了一口,马上便称赞道:“果然是好酒!” 二人在这破庙之中,大口吃肉,把酒言欢,不多时肉尽酒干,他们也吃饱喝足,并肩靠坐在墙边说话。 外面雨势稍歇,风却未止,忽有响声随风传来,二人凝神细听,那是疾驰的马蹄踏碎泥水,正飞奔而来。蹄声纷乱,似乎不只一匹。蹄声来的极快,忽有男声乍起,长吁一声,收住马蹄,略停了一停,道:“我去敲门。”就听他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古庙,在大殿门口站定,随后似乎是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才敲响殿门,道:“外面风疾雨大,山路泥泞难行,望朋友行个方便,让在下与拙荆入内暂避片刻。” 钟成仁笑道:“好说好说。”起身过去拉开殿门,门外站着一个男子,高有七尺,气度不凡。那人抱拳谢道:“多谢。”钟成仁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如此客气。”将那人让进殿内,段钧也起身相见。 这人的妻子进门后对他二人点头微笑,举止从容,神态优雅,不免令人多看几眼。她年有三十,挽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发髻,脸上不施粉黛,一双乌眸沉静如水,又深邃如渊。鼻下两片薄唇轻抿,似笑非笑。她身上衣衫看似朴素,实则用料极为讲究,做工细致。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麂皮软底靴,沾染了几点污泥,更显得洁白胜雪。 再看那男子,也是三十左右年纪,身躯挺直,仪表堂堂,一举一动间尽显风范。他们二人虽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却仍气度不失,不见丝毫落魄之态。钟成仁与段钧目光再转,望见他二人腰间长剑,剑长三尺,一宽一窄,都是寻常制式,只在剑首铸有两只鸟首,栩栩如生。 钟成仁看看外面,说话间雨已停了。再看他们,身上衣衫尽湿,贴在身上。钟成仁侧首对段钧道:“啊,雨停了。段兄弟,咱们去找些柴吧。”段钧与他心意相通,忙应了声,俯身拿起长刀。钟成仁对那男子道:“阁下请便,在下去去便回。” 二人从大殿出来,顺手带上殿门,沿石阶缓缓向下走去。雨后山间清冷幽静,凉风习习,从他们身旁拂过。钟成仁看向段钧,段钧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过头去。他伸出左手指向身后,再指向右手长刀。钟成仁将食指竖在唇上,点头微笑。 没多时,身后“吱呀”一声,殿门被人拉开。二人相视一笑,转身走回大殿。他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女子将发髻解开,擦干了的头发随意束起,垂在背后。她对钟成仁和魏鹏轻轻欠身,垂眸柔声笑道:“见笑了。” 四人围火坐下,钟成仁问道:“贤伉俪连夜赶路,是要往哪里去?”那男子道:“江南。”段钧道:“此地距江南路途尚远,何以昼夜兼程?”男子道:“正因事态紧急,又路途遥远,才要快马加鞭,早日抵达。”钟成仁道:“眼下江上正是水高风疾之时,乘船顺流而下,一日可行千里。太白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是如此。”男子道:“阁下所言甚是,在下正有此意,所以才连夜赶路,想要尽早赶到渡口。哪知却遇上这场大雨。” 段钧笑道:“我们也是着急赶路,却淋了一场大雨。” 正说着,一束清冷月光自大殿上方的破洞中漏下来,映出飞扬的灰尘,从四人头顶穿过,落在墙上。 钟成仁摇头叹道:“你看,这就雨过天晴了。” 那男子抬头望了破洞一眼,道:“山里阴晴不定,也许转眼又是一场大雨。” 一旁他妻子忽然开口,目光却是投向段钧:“这位小兄弟看起来有些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段钧皱眉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女子莞尔一笑,又问道:“五个月前,你是在苏州?” “啊……”段钧想了想,道:“那时我正在苏州城里。”他顿了一顿,问那女子:“是在城北喻怀楼上?” 女子摇头否定,轻声说道:“是在太湖之上。” 段钧笑道:“那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上一次去太湖,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一时间四人都笑了。 “提起苏州太湖,”钟成仁悠然开口,说道:“我倒想起一位故人来。诸位或有耳闻。” 那男子立即接口:“兄台那位故人,可是姓赵?” 钟成仁点点头,道:“正是苏州赵家家主赵奕。早年我曾随家父在他府上做客,也算有些交情。”忽然顿了一顿,语气便有低落:“近来江湖中人人都说,有神秘杀手潜入赵府,杀死一干护院武师,劫走了赵奕,至今不知生死。” 那男子道:“据说当日河北‘雨不漏’柳奚行就在赵家,纵然他柳奚行一对金铙纵横河北,几无敌手,却还是死于杀手刀下。” “竟有此事?”钟成仁大惊,“十年前柳奚行与‘千手剑’曹庸比斗,任那曹庸自诩是‘千剑一手,千手一剑’,也攻不进金铙中去。此战之后,柳奚行一夜扬名,有人言道哪怕是天降暴雨,只要他柳奚行舞动金铙,便一滴也漏不到他身上。因而人都称他为‘雨不漏’柳奚行。他这样的高手,也敌不过凶手?” 女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道:“纵使他当真暴雨不漏,也挡不住那样快的一刀。” “有多快?”钟成仁立即问她。 女子却不回答,而是看向段钧,往他身旁长刀瞥了一眼,道:“这位兄弟也是个使刀的,对此事可有耳闻?” 段钧抬头看她一眼,又把视线投向眼前跳跃闪烁的火光,道:“此事我只是听人谈过几句,不过他既然能斩入柳奚行金铙之内,这样的人物,江湖上屈指可数。” 那女子忽然问道:“比你如何?” “哈!比我?”段钧大笑:“我怎么敢和他比?兄弟我不过学了些粗浅刀法,真对上柳奚行,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钟成仁问那女子:“你可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那女子道:“负责赵府一案的是‘金刀铁令’陆行空。”钟成仁闻言双眉高挑。那女子接着说道:“据说陆行空勘验之后断定,杀死柳奚行的那位用刀的高手,乃是——” “‘无影刀’魏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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