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残月，酒

肴苒色

深秋，艳阳天。
   萧十一郎凝视着那柄天下闻名的刀。
   世上绝没有一把刀的锋利，能比得上这把刀。
   世上也绝没有一个人的手，能使出比箫十一郎更可怕的刀法。
   这是武林人都知道的事。
   那个箫十一郎却是二十年前的箫十一郎。
   这也是武林人都知道的事。
   树上枯黄的残叶，正一片片随风飘落。
   箫十一郎就这样站在树下，没有声音，没有表情，更没有动作。
   风四娘站在他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箫十一郎毕竟还是人。
   箫十一郎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但又过了很久，他突然道：走，今天我破例让你请一次，我们喝酒去。
   他笑了，风四娘也笑了。
   但两人的笑容中，却都带着说不出的无奈，说不出的寂寞。
   秋夜，夜深。
   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几家酒铺还在卖酒。
   经营的大多是垂暮的老人。
   对他们来说，早关门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他们曾经也可能挥金如土，前扑后拥，享尽了人世的风光。
   但现在，他只是一个老人。
   小小的酒铺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萧十一郎用筷子敲着酒碗，高歌道：“暮春三月，草欢草长，天寒地冻，有谁饲狼？人皆怜羊，狼独悲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声音悲凉而寂寞。
   或许萧十一郎本就是一个寂寞的人。
   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从未有过寂寞？
   风四娘本以为这世上若只有一个人了解他，那就只是她了。
   但她今天却发现，他似乎根本就不了解他，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这落叶一样，碎成了千千万万片，随风飘落。
   所以她只能喝酒，也只有喝酒。
   难道他们真的想喝酒？
   为什么酒与忧愁，总是分不开呢？
   酒已入愁肠，却没有泪。
   谁也不愿意在人前流泪，有些人的眼泪，本不是流给别人看的。
   酒在愁肠，泪在心里。
   脸上只有笑容。
   风吹，风也似在叹息。
   箫十一郎似乎醉了。
   人若是想醉，总是醉得很快的，即使没有醉，也会自己装醉。
   更妙的是，喝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醉？
   风四娘也似乎醉了。
   只有那老人，一直呆呆的看着。
   箫十一郎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你还好吗？”。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目送箫十一郎和风四娘走出这间酒铺。
   “他真的是连城壁？”风四娘像一团酒气，将箫十一郎裹了进去。
   那老人真的是连城壁吗？
   他若是连城壁又怎会是一个老人？
   箫十一郎走了，只说了一句话：他不能死，因为我还是欠他的。
   箫十一郎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现在，箫十一郎的本身就是黑暗。
   箫十一郎会老。
   风四娘会老。
   连城壁更会老。
   千千万万年来，千千万万人，又有谁能不老？
   有谁能？
   天上有月，残月。
   杯中有酒，苦酒。
   手中有刀，割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