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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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烈日炎炎,汉口十里外的官道上,远远行来一辆马车,车夫是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大汉,头戴斗笠,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将脸斜斜划作两半,颇为狰狞。
这车夫自然就是大荃,玲珑本想另雇一名车夫,让大荃安坐车中,但大荃却说:“男子喝过最烈的烧刀子,吃过顶辣的菜,赶过最毒的日头,淋过冷雨,流过血,方悟得生平快意。”
大荃大汗淋淋,疲惫驾车。身后车中,唐山蜷着身子,摇着扇子抱怨天热,玲珑怀中抱着恹恹的雪儿,两人中间摆着个棋盘,正在对弈。子落棋盘,劈里啪啦,雪儿不安分地窜出玲珑怀抱,在车中晃悠。不一会儿,是个和局,玲珑笑道:“我于围棋一道,浸淫多年,你略学几日,就能和我战个平手。聪明如斯,若都用于正途上,必有大大作为。”唐山扇子一收,敲在手心,目光眺向窗外,淡淡道:“我不要大作为,我只求一生快活逍遥,诗画河山。”
这楚地风景秀美,天苍苍,山青青,水蓝蓝,一派钟灵毓秀的样子。唐山从那车窗中瞧着,一时出神,作个风流文士的样子,边摇扇,边欣赏。
天有不测风云,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天上不知从哪儿就飘来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惊雷炸开,雨水便瓢泼似地下了起来。大荃马鞭一扬,“驾”。
到得汉口,大荃已淋得个浑身通透,急急寻了家客栈,沐浴更衣。
晚饭后,各人归寝,雨犹未止。屋顶上叮叮咚咚,屋檐下淅淅沥沥,院子里劈劈啪啪,时而有弱风飘进窗户,日间热气全无,反略觉微寒。玲珑关上窗户,就着桌上油灯的微弱光亮,从行囊中掏出一本手抄本,藏蓝封面,上书“伤心集”三个较大的字,又有小字注着“广陵断肠者玲珑氏著”。翻开几页,吟吟哦哦,想起些许往事,悲不能禁,吟成《临江仙》一首,末句是“灯前因底事?听雨打梧桐。”取出笔砚,录于抄本上,掷笔长叹,灭烛入床,辗辗反侧,深宵方眠。
翌日清晨,朝阳灿烂,又是个大晴天。窗外枝溢新绿,鸟鸣啾啾。大荃下床后脚力略有虚浮,摸摸额头,竟微微发烫,想是昨日淋雨的缘故,又想自己平日里身子骨结实,昨天还喝了碗玲珑熬的热姜汤,应该无恙才对。便叫醒还在埋头大睡的唐山,让他诊治。唐山出自蜀中唐门,深谙毒性,医术不俗,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唐山为大荃诊了半晌,道是淋雨染疾,开了个方子,让玲珑去买。大荃打了盆水,临水细看,盆中人影面目沧桑,眼窝略陷,黑发中夹着几根银丝,叹道:“果然是老了!”
午饭时分,大荃性子豪爽,大口吃喝,早吃完了,见糖山玲珑犹在慢嚼细咽,便打了个饱嗝,摸摸肚皮,看了看四周。其它桌上的客人多是多江湖人士的打扮,带刀佩剑,很多双眼睛时不时地瞟他们这桌。这也不奇怪,大荃的刀在兵器谱上排在前三,脸上的长疤就像个活招牌,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出来,用崇敬的目光望着他。唐山长相英俊,白衣出尘,举止风流,容易粘女子的目光。玲珑虽然脸上蒙了面纱,但是身子袅娜,有几个男人偷看她几眼也是自然。这三人不论到哪儿,都会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
这时,客栈里的客人忽然都转过了脸,朝门口望去,女客门则更是眨也不眨一下。门口一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面如冠玉, 如琢如磨,温文尔雅,虽未笑却隐隐透着一股温柔笑意,有如春风拂面,让人想起一句诗“皎如玉树临风前”。玲珑冲唐山笑道:“小山,你被比下去了!”唐山撇过脸去不理她。
那位公子朝三人这桌走了过来,揖了个礼,恭谨地道:“晚辈杨玮,特来拜见江南三侠。”
唐山想到一个谐音的词,扑哧一笑,一口汤水吐到了桌上,急忙起身,喊道:“小二,过来擦桌。”
玲珑见唐山失礼,连忙道:“对不起,杨公子,舍弟莽撞,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那杨公子毫不在意,面上仍是温和如春风,道:“唐公子一表人材,性情率真,在下喜欢得很,又怎会生气。”停了停,又道:“明天是家父六十大寿,垂杨山庄设宴,举行赏剑大会,还请三位务必赏光。家父常说他生平最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远居飘渺峰的枯荣大师,另一个则是义薄云天的荃大侠。荃大侠若能赏脸,敝庄不胜荣幸。”
大荃道:”令尊豪名,天下皆敬,容我三人午后小憩片刻,下午定当前往。“
午饭后休息,是三人这段时间的习惯。朦胧间,唐山身处百花楼内,左拥右抱,几个佳人执扇细语,云飘飘朝她嫣然一笑,连那怡情院的牡丹和春香馆的飞燕都来了,为他斟酒。忽然“砰”地一声,牡丹的手一松,酒杯摔在地下,粉身碎骨。唐山从睡梦中惊醒,门正“咚咚咚”地被敲着。敲什么敲,唐山没好气地,正想骂过去,忽然想这敲门声轻柔,是个女子,估计是玲珑,他囊中银子早就挥霍完,一路上打尖投店全靠玲珑,便温声笑道:“玲珑好姐姐,你等等。”说着下床整了整衣裳,就去开门。
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唐公子,你认错了,我不是玲珑,我家小姐着我来送张请柬。”
唐山开门,是个乘巧的绿衣丫环,接过请柬,上书:“羡君之形容,慕君之风姿,特于城东天水茶楼设席,虚左以待,不见不散。”落款是“桃儿”。桃儿桃儿,定是貌如桃花,唐山心中这样想着,喜不自胜,作出个斯文态度,朝那丫环道:“不知令小姐姓氏,还请告知。”
丫环得意地道:“我家小姐姓李,名春容,桃儿是她的小名,不过我家小姐可比桃花好看多了。”
听她这么说,唐山心中更是欢喜。
出了客栈,早有一辆豪华马车等候。见唐山上了车,丫环朝他道:“玲珑女侠和荃大侠一会儿不见公子,必定着急,我留在这儿等等,亲自告知他们,让他们不必着急。”又朝车夫道:“黄伯伯,送这位公子上城东天水茶楼。”
见马车走得远了,那丫环从怀里取出一信封,交给客栈掌柜,嘱咐掌柜过一会儿交给这儿住着的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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