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见证》】大闹天宫与那个时代

锐瞋枋

【《铁扇公主》，1941年】
1926年的黑白默片《大闹画室》，正式宣告了中国动画的诞生
“西游记，本为一部绝妙之童话。特以世多误解，致被目为神怪小说。本片取材于是，实为培育儿童心理而作，故内容删芜存菁，不涉神怪。仅以唐僧等四人路阻火焰山，以示人生途径中之磨难。欲求经此磨难，则必须坚持信念，大众一心，始能获得此扑灭凶焰之芭蕉扇。”
这是1941年的黑白动画片《铁扇公主》的片头语。这部动画片长约1小时20分钟，既是中国电影史上的首部动画长片，也是继《白雪公主》、《小人国》和《木偶奇遇记》之后，世界电影史上的第四部动画长片。
《铁扇公主》的创作者是万氏四兄弟，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万涤寰（真名分别为万嘉综、万嘉淇、万嘉结、万嘉坤），他们自幼热爱美术，长大后共同投身于中国动画事业。
1926年，万氏兄弟结合中国的走马灯、皮影戏以及活动西洋镜的投影原理，创作了一部真人与动画合成的长约12分钟的黑白默片《大闹画室》，正式宣告了中国动画的诞生。1937年，万涤寰为维持家庭生计被迫改营照相业务，其余三人继续动画创作，“万氏四兄弟”变成了“万氏三兄弟”。
1997年10月7日，万籁鸣去世。老人墓碑上没有墓志铭，只有那个反抗专制、追求自由的美猴王陪在他身边。

大脑袋大眼睛，细胳膊细腿，套着白手套、穿着虎皮裙的米老鼠
1939年，美国迪斯尼的第一部动画长片《白雪公主》在上海公映，盛况空前。时任新华联合影业公司卡通部主管的万古蟾与万籁鸣经过商量后，决定也尝试拍一部动画长片，以万籁鸣最喜爱的《西游记》为题材。
两人选择了《西游记》第59回至第61回的“孙行者三调芭蕉扇”的剧情加以改编，动画制作历时一年半，共100多名创作人员参与其中，绘制了两万多张画稿，用纸400多令，拍摄的毛片达1.8万余尺，最后的成片长达7600余尺。万氏兄弟还请来了当红影星白虹、严月玲、姜明、韩兰根、殷秀岑等人，为影片配音。
1941年11月，《铁扇公主》在上海公映，引起轰动。片中的孙悟空被设计为毛脸雷公嘴的动物造型，大脑袋，大眼睛，细胳膊细腿，手上还套着白手套，俨然一只戴着帽子穿着虎皮裙的米老鼠，带有明显的效仿迪斯尼动画形象的痕迹。
借鉴西方元素的同时，影片也汲取了不少中国传统艺术的养分，例如水墨山水的场景、人物的阴阳画法、京剧过场的插科打诨、传统剪纸艺术等。
1941年的《铁扇公主》是中国电影史上首部动画长片，也是继《白雪公主》、《小人国》和《木偶奇遇记》后，世界电影史上第四部动画长片。

被剪去的字幕：“人民大众起来争取最后胜利”
在《铁扇公主》中，万氏兄弟将孙悟空的戏份分解至徒弟三人，最后借唐僧之口引出全片主旨：齐心合力方能成事，与片头语中的“坚持信念，大众一心”遥相呼应。由于影片的创作正值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国家、民族和人民危难当头，万氏兄弟希望借此片鼓舞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影片原有一句字幕——“人民大众起来争取最后胜利”，在放映时被电检机关剪去。
《铁扇公主》大获成功后，万氏兄弟又计划将“大闹天宫”的故事也搬上银幕，并得到了新华联合影业公司的投资。然而就在开拍之际，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驻上海公共租界，新华卡通部被迫撤销，二万只好另觅合作者。
他们找到一笔新投资，雄心勃勃地招集人手，购买器材，开始创作画稿。可没想到投资方突然毁约，原来电影胶片和洗印药水的市场价格一涨再涨，对方认为与其把这些材料拿来拍片，不如囤积起来，以牟取暴利。
《大闹天宫》的拍摄计划随之夭折，万籁鸣仰天长叹：“此生再没有可能把‘大闹天宫’绘成动画了。”



【《大闹天宫》，1961-1964年】
“孩儿们，操练起来！”
1956年，万籁鸣、万古蟾、万超尘三兄弟从香港返回上海，进入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工作
1958年9月，万古蟾完成了中国的第一部剪纸动画片《猪八戒吃西瓜》。一年后，由年近六十的万籁鸣担纲，《大闹天宫》的创作正式启动。
万籁鸣与美影厂编剧李克弱一起，对《西游记》前七回的情节作了改编。随后，动画设计严定宪等十几位主创人员背着创作工具，在1959年底的寒冷冬天北上进京，遍访故宫、颐和园、西山碧云寺，以及大慧寺等一些不知名的庙宇，收集古代建筑、绘画、雕塑等方面的素材。
在进行画稿创作时，主创人员对着镜子模仿角色的举手投足，有的效法孙悟空与二郎神开打，有的学着仙女翩翩起舞，仔细端详后再画下来。导演万籁鸣虽已年过花甲，仍亲自为众人示范孙悟空的神情和动作，有时手上还拿一根棍子，边说边舞。
《大闹天宫》的配音演员来自上海译制片厂，为孙悟空配音的是已故著名配音演员邱岳峰。他在传统戏剧念白的基础上作了处理，时而尾音拉长，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文白相间，一句“孩儿们，操练起来！”的开场，令美猴王的形象呼之欲出。
遗憾的是，按照当时的惯例，影片的创作人员名单中并未署上配音演员的名字。
《大闹天宫》以反对专制、追求自由为主旨，颠覆了原著中孙悟空被降伏的情节。法国《世界报》称赞它兼具迪斯尼作品的美感和中国传统艺术的风格。

文革期间，影片拍摄时绘制的原画、动画和赛璐珞版或损毁或散失
回忆《大闹天宫》最后一场戏的配音时，万籁鸣说：“我吁了一口气，孙悟空的欢乐、胜利的笑声突然一下子攥住了我的感情，一阵浓郁的幸福感，浸淫到我的全身，我也笑了。一年多来在纸面上与之朝夕相处的孙悟空终于生龙活虎地站在我的面前，二十几年来一直耿耿于心、渴望能见之于动画的孙悟空终于诞生了。但，不知怎地，我眼眶里却是润湿的。”
1961年，《大闹天宫》上集正式上映，好评如潮。1964年，下集拍摄完成，却由于文艺政策的变化，未能上映。文革开始后，上海美影厂的动画遭到多方批判，《大闹天宫》被说成是“借古讽今”，玉皇大帝嘴下的痣被认为是在暗指国家领袖。文革期间，影片拍摄时绘制的原画、动画和赛璐珞版或损毁或散失，与影片相关的资料丧失殆尽，仅幸存少量画稿成为珍贵资料。而影片的创作者们也未能躲过这场浩劫，万籁鸣被隔离审查，严定宪等人被下放至五七干校劳改。
直至1978年，文革结束后，全本《大闹天宫》才得以重见天日，并影响了随后的整整一代人。1980年、1981年和1985年，上海美影厂先后推出《丁丁战猴王》、《人参果》和《金猴降妖》三部西游题材的动画片，均沿用了《大闹天宫》的形象设计和画风。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一部国产动画片能够达到与之相近的艺术高度和影响力。
万氏兄弟的合影。文革开始后，《大闹天宫》被说成是“借古讽今”。创作者亦未能躲过浩劫，万籁鸣被隔离审查，严定宪等人被下放至五七干校劳改。



【《西游漫记》，1945年】
孙悟空的桃心脸，以及玉皇大帝、哪咤、东海龙王等形象，出自张光宇之手
《大闹天宫》的创作班子，导演、编剧、动画设计、摄影等均为上海美影厂的原班人马，唯有美术设计请的是外来的“和尚”——当时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执教的张光宇和张正宇兄弟二人。张光宇负责设计人物造型，弟弟张正宇负责背景设计。
孙悟空的桃心脸，以及玉皇大帝、哪咤、东海龙王等主要人物的形象，均出自年过六旬的张光宇之手，他为片中角色定下了线条流畅、色彩鲜明的浪漫基调。
以此为基础，严定宪对孙悟空的人设作了进一步的修改润饰，这才有了我们今天熟悉的美猴王的形象——身穿鹅黄色上衣，腰束虎皮短裙，大红的裤子，足踩一双黑靴，脖子上围着一条翠绿的围巾。万籁鸣用了八个字称赞这个形象：“神采奕奕，勇猛矫健”。
1945年出版的大型连环漫画《西游漫记》是张光宇的代表作之一，它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当权者的腐败及法西斯分子的嚣张作了辛辣的讽刺。

《西游漫记》对当权者的腐败以及法西斯分子的嚣张，作了鲜明辛辣的讽刺
张光宇被誉为中国漫画装饰派的开山大师，1945年出版的大型连环漫画《西游漫记》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它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浓郁饱满的色彩，对当权者的腐败以及法西斯分子的嚣张作了鲜明辛辣的讽刺。这套漫画出版后，被当时的众多美术专业高考生视为“宝书”，人手一本。
《西游漫记》共60幅漫画，构图严谨巧妙，色彩浓重协调，每一幅画作均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漫画的情节更是充满借古讽今的超现实主义色彩：唐三藏师徒四人前往西天探取“天书”，途径纸币国、埃秦古国、梦得快乐城、伪秦国，最后遭遇三头孽龙“法西斯蒂”，孙悟空挥起金箍棒，打死了“法西斯蒂”，打破了孽蛋，而孽种也从蛋中跑掉。
张光宇为中国漫画所作的贡献，不仅体现在他的作品上，1930年代，他还先后创办过《上海漫画》、《时代漫画》和《独立漫画》等刊物，培养了一批骨干创作人员。
《大闹天宫》的美术设计邀请了张光宇和张正宇兄弟二人。孙悟空的桃心脸，以及玉皇大帝、哪咤、东海龙王等形象，均出自张光宇之手。



【央视版《西游记》，1998年】
孙悟空的脸型由京剧脸谱，一步步演化为大眼睛、娃娃脸的卡哇伊版本
近二十年来，西游题材的动画作品呈现明显的低龄化和去传统化的倾向。这一倾向可以追溯至1989年上海美影厂的《西游记：三件宝贝》，该片中的孙悟空被塑造为一个机智勇敢的孩子形象，几乎没有猴子的特征，一张娃娃脸，矮小壮实的身材，声音响亮却充满稚气，服装着色也与以往有明显区别，胸前的领巾颇似少先队员的红领巾。
1990年代出品的一系列西游题材的电视动画，大多以少年儿童为目标受众，无论人物设定、动作设定，还是剧情设定，均秉持低龄化的创作路线。1998年，中央电视台投资3000多万拍摄52集动画片《西游记》，被称为中国动画史上的第一大制作。其中的孙悟空被塑造为一个聪明调皮的阳光少年，仅在脸庞的轮廓、浓密的毛发，以及没有眉毛等方面，保留了猴子的特征。该片的打斗刻意避开了过于暴力的场面，而对白也是针对少年儿童的特点创作，部分段落的教育口吻较为明显。
2010年，央视又投资3600万打造了另一部西游题材的大型动画片《美猴王》。该片的故事发生在西天取经之前，讲述了“一个少年战胜自我、发现自我的成长过程”。其宣传文字称：“故事中涉及的团队精神、挫折教育和自我完善等对当今孩子有着重要的启迪作用。”
西游题材的动画呈现低龄化和去传统化的倾向。1998年，中央电视台投资3000多万拍摄动画片《西游记》，孙悟空被塑造为一个聪明调皮的阳光少年的形象。



【引言：从七十年前的《铁扇公主》到五十年前的《大闹天宫》，中国的动漫事业起了个大早，却为何赶了个晚集？《大闹天宫》这部半个世纪之前的作品至今仍被视为国产动画的巅峰之作，它的成功告诉我们：古典名著的价值，不应该仅仅是被娱乐、被消费或是被利用。
】

【结束语：谈及中西方动画创作的差异，万籁鸣曾说：“动画片一在中国出现，从题材上就与西方分道扬镳了。在苦难的中国，为了让同胞迅速觉醒起来，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开玩笑……我们为了明确的教化作用而强调鲜明的创意，在某种程度上忽略应有的含蓄、幽默与娱乐性。”
】



现在的国产动画，只是流水线上包装出来的大便，就好比现在的国产影片、国产电视剧，还想要国人去消受它、去赞美它？！我真的懒得说它什么了。
@ 丹白仓央

侈胃乡

            现在连产业化都做不到的国产，短期间是不用想什么超日赶美了

明文敏

想当年迪斯尼将中国的动画当做自己唯一的敌人，日本动画之父也是学中国的。
看今朝，只能呵呵了

明文敏

召唤我作甚，说得好像我喜欢中国现在的动画似的。
目前来讲，我还未从中国动画中找到任何一部我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