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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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喜二十八年秋。 巍峨耸立在黑山白水间的蓟州城,原是无终子国建都之地,后无终子国为燕所灭,蓟州城也就成了燕国的国都。蓟州城高三丈五尺,北倚山原、南临古水,四周更是有六丈余宽、六尺至一丈余深的护城河,地势险要、首当其冲,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蓟北雄关、重门锁钥”之称。 斜阳漫漫洒落,将这古朴雄关涂抹得海市蜃楼般炫丽神秘。余辉缓动,逡巡过城楼上猎猎飘飞的燕军大旗、掠过那三丈五尺的城墙,再抚过那宽阔的护城河,最后洒落在蓟州城外。 大地如沉睡般寂静,浑不似一个时辰前两军大战时那般热闹,残阳慵懒无力地拂过那一具具人马的尸体,毫不留恋。战士倒在大地上,生命的热量慢慢逝去,与那夕阳一起冰冷下去。 天色灰蒙仿佛笼罩了浓浓的雾气。蓟州北门外的死尸堆中飞射出两道黑影,直向那高耸的北城墙下奔去。 来到城下,两个黑影张弓向空射出一支响箭。 箭啸未止,一根粗粗的登城索已从城头落了下来。 那两黑影登城后,一刀疤脸大汉将两件燕军战甲丢了过来,冷冷道:“换上吧!” 这三人一路无话地穿行在蓟州城北的小巷中。半个时辰后,在一大宅子的后门处停了下来。此处虽是后门,那朱门却比普通人家的正门大了一倍有余,门前的灯笼也挂了足有八个之多,两只威武雄壮的石辟邪在残红烛光下张牙舞爪,仿佛已然活转过来,如此气派的大宅子,门前居然没有任何护卫把守,着实透着几分古怪。 三人却是不以为异,刀疤脸大汉上前扯起那虎头门环,在朱门上轻轻敲了五下。 三长二短的叩门声方停,半边朱门便吱呀地开了条缝,烛光透过灯笼朦胧地映衬出一只白多黑少、有气无力的眼珠,那眼珠骨碌地转动,犹疑地向三人打量着,最后停在刀疤大汉的脸上:“魏将军,接了贵客吗?” 刀疤脸大汉并不答话,只是缓缓地点头。 门终于全数打开,将三人关了进去后又急急地紧闭了。 夜色如墨。秦军那连绵不绝的火把,如漫卷大地的火龙,将蓟州城团团围住。十数万秦军无声无息,仿佛与那深重黑夜融为了一体,只在飘摇不定的火光中显露着冰山一角。 蓟州城的最高处有三人在这沉沉的黑暗中眺望城下。 “秦军在左步岩已设立营寨。那个位置正是我燕军后方粮道要冲,此处一失,城内虽有存粮,却也无力支撑多久。”右首处那魁梧的身影摇头叹道。 “蓟州已是孤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仿佛带着无比的倦意。 “殿下,将做何打算?”左首高瘦黑影虽轻声而问,中气却是浑圆得很。 中间那人仿佛已化身为黑暗:“子高兄,现蓟州城外无援军、内无士气,凭危而守,又岂能长久?唯有突围而向辽东,或可有一线生机。” “可看秦军战阵以南北二门为首要,皆有重兵驻守。”魁梧汉子疑道。 “鸿蒙,你可知秦军此来最想要的是什么?”黑影问道。 “殿下之意莫非是想。。。。?” 那被唤成子高的高瘦汉子,此刻心下突如电光火石般一动,他左手突举,止住了鸿蒙的追问,缓缓转身,向左首黑暗处喝道:“何方高人,还不现身!” 话还未落,两道黑影电闪而出,子高身形一动,拦在左边黑影身前。那黑影突地一顿,募地从急奔中停了下来,这一停如羚羊挂角般了无痕迹,仿佛他最初的举动就是为了在此处停下来。此人身形矮小,周身夜行装束,仅露出一双凌厉的眼。 而鸿蒙早已抓过墙垛旁的长戈横在那殿下身前。 右首蒙面汉子近身而来,也不打话,手中剑已挥扫过来,虽只简简单单一扫,却给人沙场血战的凌厉气势。 鸿蒙手中戈使了个刺字,戈未及身,戈风已然发出如蛇嘶般尖锐之声,戈风直指对方喉颈要害。 那黑影却不闪避,手中剑化扫为斩,铿的一声,将长戈挡向一旁,黏身而进。 鸿蒙咦了一声,眼前此人手中握剑,使的却是刀法,那迅猛的身法竟然也有几分眼熟,他不由向旁退开半步。那使剑蒙面汉子并不停留,转身向子高那边迫近。 子高与那矮小黑影虽只静静而立,仿若闲庭信步,其实却是最危险不过,两人周身气流川流不息,不断地找寻着对手的破绽。此等内家高手的过招,一旦出手,高下生死只在顷刻间。 鸿蒙急急挥戈向使剑汉子身后,那人突地倒行两步,手中剑瞬间如暴风骤雨般斩出,将鸿蒙围绕其中。 而那矮小蒙面人亦与此刻发难,双掌阴阳互换缓缓击出,竟似要与子高拼个鱼死网破。 子高心内凛然不解,眼前的蒙面人举止刚猛灵动,分明已达“龙雷震天阙、瑞气透琼宫”的一阳升之境,比诸自己的“四柱撑元,一气贯通”的混元境功力纵有不如,仗其变幻诡异之身法也可拼至百招之外,不知为何舍长就短,以卵击石。他不及多想,双掌应激而发。 四掌将交未交之际,左首黑暗处又窜出一人,势若鬼行魅闪,疾射向那殿下所在黑暗处,身形变幻如凌空搏兔之鹘,此人功力竟似更在矮小蒙面人之上。 此人一出手,子高疑惑顿消,前两者仅是幌子,而这最后之人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一念思及,子高沉喝道:“殿下小心!”话语方落,四掌交击,声如帛裂,一股冰寒之气循内关、曲池、肩井三穴突如蜂蛰,令他浑身气脉为之一滞,而自身百脉中的炎热气机受此人阴煞之气所激,如火入沸油般,顿时筋窜膜腾,周身仿佛就要轰裂爆射开来,丹田处气机腾跃如珠,双掌发力如机,一股巨力如狂涛般迸发。矮小汉子顿告不支,只是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唯有咬牙死命支撑。 那第三个蒙面人身势不停,左手虚空做势,一股阴煞之气笼罩那殿下的前后左右,右手处寒光乍现,直取其咽喉处,这一击如迅雷之不及掩耳,令那殿下无法抵挡。。 鸿蒙百忙中望见,不禁大惊,他骤然回身,将后背卖与敌手,不顾一切向后飞奔。 那使剑蒙面人本已一剑斩向鸿蒙背心处,却不知怎地长剑竟似突然一晃,他飞跃过鸿蒙,长剑风雷般斩向第三蒙面人的后背。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众人无不惊异。第三蒙面人原本无懈可击的攻势为其所扰,无奈向旁闪出,身形顿时露出破绽。 黑暗中突地涌起一股热浪,如烈焰焚身般,令众人无不感到周身骤热,随即又是心头一热,仿佛沸水入心,让人无所适从。 那第三个蒙面人更是首当其冲,一道红光剖开黑暗,那人只见眼前一威武狰狞的青铜面具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自身右手处寒光崩裂,百炼匕首骤然粉碎,齐手腕处被那红光斩为两段。他苦等良机,想要的是一击而中,估不到那殿下手中居然有如此神兵。他不及细想纵身而退,身似电闪,形若轻羽,与那子高在空中交错而过,顺手抓过委顿一旁的矮小蒙面人,跃下城去。 子高和鸿蒙一前一后围住了那使剑汉子。 那汉子挺立如松,缓缓举剑横在自己的脖颈处。 “住手吧,魏将军!”黑暗中那殿下长叹道,他早已从对方的刀法中识出了那汉子。 使剑汉子浑身一震,左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满是刀疤充满豪迈气概的国字脸,右手却依然纹丝不动地停在脖颈处。 “魏。。。勇。”鸿蒙有些不敢相信地喊出同僚的姓名:“为何会是你?”难怪那身形很眼熟、难怪使剑用的却是刀法,难怪那必杀的一剑在紧要关头会斩向那蒙面人。 “为 何 是 我 ?”魏勇一字一句地道,神情萧索,仿佛在问自己又仿佛在问上苍。 “魏将军一直以来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单说易水河之役,魏将军在秦军战阵中冲突往复十数次,身被枪箭之创达十五处,救丹和数千将士于那修罗战场中,那些场景丹尤历历在目。”那殿下缓缓道:“魏将军向来勇毅果决、绝非贪生忘义之人,今夜此举必有隐情.你不妨明言,但求太子丹力有所及,必为魏将军担当。” “殿下!” 子高皱眉、鸿蒙想要提醒那殿下,同时呼喊。 “哈哈哈。”魏勇突然放声大笑道:“大燕太子丹,王士慨而慷。殿下,魏某原是城中一介三餐不济、父母无养的贱民,承蒙大王和殿下的提携,才有了今日。只是。。。。“话未完,热泪已经盈眶,魏勇道:”殿下的大恩,我唯有来生再报了。” 剑动,寒光在脖颈间一闪,魏勇已轰然倒地。 “魏勇将军!”太子丹急上前扶起,一股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从魏勇脖颈间缓缓涌出,浸流入太子丹的双手中,魏勇向上拱起嘴唇喃喃道:“我不 、不是魏勇,魏勇~~他早就死了。” “是。你不是。”太子丹默然半响点头道:“魏勇将军他在易水河之役,已经为燕国战死沙场了。” “所以殿下~今晚没有见~过魏勇。”魏勇努力挤出声音道。 ”丹只知魏勇是燕国最骁勇的将军。”太子丹黯然道。 “谢。。。。。。”温热的泪水滚落太子丹手中,魏勇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为什么?”黑暗中太子丹喃喃道,这魏勇骁勇善战,实是大燕的一员主力战将,也是北门驻守大将,却不知为何居然会引人前来刺杀自己?而又为何中途反水救了自己呢? 城梯处,大批听得动静的燕军战士蜂拥而来,火把分明里见了魏勇的尸体,都不禁一呆。 太子丹负手望向城下秦军阵营,淡淡道:“适才有秦国刺客来袭,魏将军奋勇阻敌不幸遇难。” 众将士面面相觑,方才明明只有太子殿下等三人登楼,魏勇将军是如何会莫名其妙地死在此处的? 鸿蒙自是明白太子丹的良苦用心,须知叛国被诛和为国捐躯这两种死法,无论对逝者还是其家人今后的生活都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当下他命战士将魏勇的尸身抬走安葬不提。 子高望向太子丹腰间的佩剑道:“殿下那剑莫非是灭?” 太子丹缓缓道:“正是此剑!” 鸿蒙道:“灭?殿下居然以它为佩剑?” “这剑原本想让荆轲所用,可惜太长了,剑师徐夫人见此剑时,曾说此剑之锋锐天下无匹,却又是害主无情的不详之剑。”太子丹道:“而今天下分崩离析,最需此无匹锐剑保家卫国,方才若非有它,太子丹或已不免,可见害主之说不过愚夫们以讹传讹罢了。” “不然。”子高消瘦的身影在火把的飘光中越发修长,他皱眉道:“灭的锻造者为欧冶子的传人,只因不愿为那勾践锻剑,而被灭族剩其一人,此剑锻造之时用的不是水,而是剑师举族被灭亲人的鲜血,那剑师一气呵成不眠不休整整锻造了七日七夜,神兵终于锻成。天地为之凛凛,狂风骤雨三日不绝。而第一个试剑而死的人便是剑师本人,其后无论何人所得,无不是死于意外,无人可免。其中有子高亲眼所见者,此说绝非无稽传言!” “若然天意如此,太子丹也无话可说。”太子丹缓缓抬头,天暗无星,那黑暗仿如有万钧之重直压顶而来。 “只可惜让那两个秦国刺客逃走了。”鸿蒙忙岔开话题。 “那两人五脏六腑已为我震碎,逃走亦不过苟延三日之命罢了。”子高淡淡道:“同是丹道中人,我本不欲施以如此凌厉的内家禁手,奈何他们以命相搏,自取其亡。不过看那两人身手,却不似秦人,反而更象赵人的仙道流高手。” “为何是赵人?”鸿蒙似乎极为不解,此时的天下,一秦独大,灭韩并赵,赵国仅剩下代郡苟延残喘,燕赵虽旧有战争,也不至于在此唇亡齿寒之时来算旧账的啊? “赵?”黑暗中太子丹似有些恍惚,他的左手摸在袖中的一块玉石上,那温良却凹凸不平的宝玉。纵然那玉上的刻字已然刮去,而那段赵国邯郸所度过的光阴却一直清晰地铭刻心中,---- “阿政,今日我们去醉仙楼痛饮一番如何?”太子丹仿佛还听到自己十年前蓝天白云下的话语。 “哈哈哈哈。”爽朗不羁的豪笑声中,是阿政粗粗的嗓门:“象上次那般饮两坛就是痛饮吗?就象建一房就称国般好笑,太子丹,要找我喝酒,先练好你的酒量吧!否则每次都要我扶你回来,少不得又要受雪歌的埋怨了。” 纵然有那讨人厌的赵国公子嘉象苍蝇般整天找他们的麻烦,那时的天空却是蓝蓝的,他们的青春年少还洋溢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更重要的是雪歌还在自己身边,而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的希望梦想都被飞逝的光阴颠覆破灭无余。权力、金钱、霸图,为了这些,人难道就非得改变不可的吗?太子丹在夜风中痴痴地站着、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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