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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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三月,草长莺飞,自在黄鹂恰恰啼。 大漠荒山,寒树昏鸦,长河滚滚落日圆。
每个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每个故事却都有着各自的结局。你见识了金庸的广博,古龙的幽默,梁羽生的儒雅。你中了武侠的迷毒,在书本中读人生,在梦想中寻江湖。 真要谢谢这些弄笔为文的才子们,为年轻的你筑了这样一个个多彩的梦。梦里有李白的诗,苏轼的词,唐伯虎的画。梦里有郭靖的大漠,叶开的边城,张丹枫的太湖,一池亭亭清香的荷花。
于是,莺愁蝶倦的晚芳时,你想牵上李文秀的白马,去看大林寺的桃花,西湖的烟霞。 于是,冷月无声的清秋节,你想偷走李慕白的长剑,去观钱塘江的潮水,天山的雪花。 你想快点儿长大。长大了,你可以和朱七七恋爱,和楚留香拼酒,和陆小凤赌钱,让阿珂,双儿红袖添香。不过你最期待的还是那一艘小船撑出杨柳岸,那一声声喜煞人的“傻哥哥”。
但真的等你长大了,便不会再看武侠了。你太忙了,忙着执迷于情欲,追逐于利场,沉醉于功名。然后,你难免不会和杨凡擦身而过,却迷恋上蛇蝎的林仙儿或风流成性的三少爷,难免不会和扭曲的卓东来,虚假的岳不群狭路相逢,被打得流水落花。于是你也难免不会走上郑克爽的霉运,遇到韦小宝这样的敌人,最终变成楚昭南这样的坏人。你的心会被捧高再被践踏,你的梦想被拆成了粼粼碎片,随岁月流淌,你那梦里的江湖也已经飘缈如逍遥峰的云雾,零落成李园的梅花,你终于将林诗音的幽怨,萧泪血的沉痛化入碧血。你学会在暗夜里独自流泪,在嘲讽前僵硬的微笑,在现实中明白武侠小说的空虚。因为你读到了金庸睿智广博背后的逃避和世故,古龙幽默背后的寂寞和消极,梁羽生儒雅背后的懦弱和迷茫。 于是你也开始对着生活大发感慨,用一种幼稚的方式。
今生世已遗,何处可寻欢?
你充满了金世遗式的惘然,李寻欢式的悲伤,却不知道何处去寻一棵古槐,抖落一身尘埃,做一个齐勒铭式的古梦,于现实中睡去,美梦里醒来,你还是坐在父亲膝头描红的小孩。
要长大到多么大,才能明白成人的喜悦悲哀?要有多成熟,才能配得上的曾经受过的苦难?
也许终于有一天,你稚嫩的脸上充满了风沙般的落寞,痛苦和悲愤,你清亮的眸子蒙上了灰尘,你的心也终于在凡俗中麻木。
你终于有了练霓裳的白发,却不知陪伴于身边的,是闲闲无语的一航,还是那别扭的穆郎?你是否会和晦明禅师江湖相忘,只留下永无穷尽的寂寞如天山终年不化的冰雪,伴随着那清冷的雪莲,无情的优昙仙花,静静开放。 我亦不知,那兰舟催发时,与你执手相看的,是离人的泪眼还是爱人的欢颜,是入骨的相思,还是难平的嗟叹。
也许,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在彻骨的疲倦和空虚中记起年少时的旧梦,梦里还是有那破帽陋毡却嬉皮笑脸的令狐师兄,有那倔强泼辣却已奄奄一息的厉大小姐,有那跛足独行不断求索的小傅公子,梦里的鲜花时而依稀时而繁茂,如同幸福,如同成长。
于是,你终于释然,因为你看到了金庸世故背后的练达,古龙颓废背后的真挚,梁翁迷茫背后的背叛。你也会看到那一张张笑靥背后无穷无尽的反思和钝痛,那才是才子们的蜿蜒的心迹。刀光剑影终要散去,他们只想让你相信,蝴蝶可以渡海,一苇可以成航。
真的,也许要等我们老去,才会真正拥有书中人物那秉烛壮游的勇气。只是你已经不必去寻出少年时藏在床下的木剑,掩在抽屉中的闲书,以及曾经写下却又忘记的诗篇。你只需袖一管竹笛,着一身深衣,踏歌而去。去坐爱那红于鲜花的丹枫,吟赏那辉煌了千年的朝霞。
或者在恼煞人的五月黄梅天,撑一只春篙,打一把油伞,寻到那江南水乡的深处,走进一间破败的小酒家, 叫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为你细细筛一壶好酒,切一盘牛肉,配着毛豆蚕豆,青梅杨梅, 去记取那湿漉漉,咸津津,甜丝丝,又酸溜溜的少年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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