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短篇 武侠）

笆羯

　　月缺，桐疏，漏断，人静。
　　
　　寂寞的夜，孤独的人。
　　
　　燕孤鸿静静的坐在一块青色顽石之上，他穿着青色的短衣，衣服不算名贵，却很整洁，衣料有些泛白，这是多次换洗的结果。
　　
　　夜色之下，他和座下的顽石仿佛融为一体，而青色顽石又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
　　
　　青色和黑色原本是不同的，可是当它们都处于沉寂，充满死气之时，它们就变的相似相融。
　　
　　没人知道他为何坐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因为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对于沉默寡言的人，总是给人一股神秘感。或许你可以从他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中看出些什么，但是那些都不靠谱。
　　
　　燕孤鸿的神秘还体现在他的眼神中，因为他很少抬眼看人，即便是他杀人时，也会刻意避开敌人的眼眸。因为只有黑色的眼睛里才隐藏着一个人的全部，正如只有漆黑的夜才能遮盖这个世界。
　　
　　今夜有月，微明，却能折射出人的眼眸，所以燕孤鸿闭目静坐。尽管他闭着眼，周围的一切都还在他的感知中，比眼睛看到的还要清晰。
　　
　　此刻他身处一片稀疏的树林中，瑟瑟秋风，让树林变的非常寂寞，他面前是那条唯一通往外面的小路。
　　
　　此刻小路也是寂寞的，落叶在风的抚慰下轻轻翻动着身躯，不过很快落叶就翻不动了，因为它被一只靴子给踩在地上。
　　
　　苍白的底，漆黑的面，本该不染一尘，却偏偏粘满了灰色的泥土。
　　
　　靴子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这个男人的衣衫很干净，从里到外都是白色的，如果靠近甚至能嗅到一股染料的味道。很显然他今夜特地换了新衣服，虽然别人可能根本看不出来。
　　
　　男人不但穿了一身新衣服，也换了一柄新剑。他的剑匣棱角分明，做工虽精巧，却失了几分神韵。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一柄剑若要想获得神韵，必须要剑客不停的去使用，只有剑客和剑的默契达到一定程度，剑才会有神韵，而此时剑才真正的属于剑客。
　　
　　而这柄剑是男人傍晚时分才花重金买来的，因为他今晚非要用到剑不可。
　　
　　男人握紧手里的剑，一步一步靠近青石上的燕孤鸿，最终在距离燕孤鸿七尺处停下脚步，这是两柄剑的距离。今天他正是为了燕孤鸿而来。
　　
　　男人看不到燕孤鸿，他只能凭感觉去判断，毕竟一个人的心再冷，气再定，也不可能真得成为石头。
　　
　　不过他此刻还是感到震惊，他早就听说燕孤鸿心如磐石，寂寞如雪，原本他无法想像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沉寂，如此寂寞？今日面对燕孤鸿，他才知道，原来一个真的可以无限接近顽石。
　　
　　同时他也感到绝望，因为无论是谁拥有这样的心境都能成为一个绝世高手。可是他却不知道，燕孤鸿并不想要这一切。诚然，这样的心境可以让人成为绝世高手。可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如果一个人的心是这个样子的，那么他即便是绝世高手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失神的片刻，燕孤鸿睁开了双眼，目光只在男人身上一扫而过。
　　
　　“柳三爷，你迟到了。”燕孤鸿的声音低沉，这是他刻意为之，他不太想打扰这个寂寞的树林，可是他又很好奇。因为江湖传言，柳风山庄的庄主柳云鲤柳三爷与人相约从不迟到。柳云鲤用了二十多年来打造柳三爷的名号，甚至比他独步江湖的扶柳剑法叫的更响亮。
　　
　　柳云鲤微微一愣，脸上在这一瞬间变化诸多，他早就知道自己迟到了，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尽管这远比杀了他更痛苦。
　　
　　柳云鲤的气息没有变，依旧内敛，低调。
　　
　　“对不起，让你独自等了许久！柳某如果还能或着离开，立刻砸了柳三爷这块招牌。”
　　
　　燕孤鸿漠然道:“不久，也不孤独。”
　　
　　柳云鲤一愣，“不久”他可以理解，但是“不孤独”又如何说？江湖传言:燕孤鸿人如其名，恰如一只飘渺的鸿雁，独立沙洲，他没有朋友，没有心爱的女人，没有追求。这样一个人会让任何一个与他为敌的人感到恐惧。
　　
　　蹭——的一声，好像有泉水从耳边流过，接着便从燕孤鸿手边闪过一道月光。
　　
　　月亮还在树梢，不会从那个角度照过来，只能被反射。
　　
　　“我有它为伴。所以。不孤独。”燕孤鸿语气生硬，一句一停，说着把手里的剑横在柳云鲤面前。
　　
　　这是一柄很长的剑，已经快接近五尺，传说燕孤鸿的剑每年都在加长，因为他的剑术每年都在提高，虽然任何一个人的剑术都在提高，却没有任何一个剑客敢不停的换更长的剑。因为每换一次剑都要慢慢磨合，一旦磨合成，剑术便更上一层楼。但是这样做太冒险，因为这也意味着可能要不断的重新开始，没有人能忍受重新开始，除了燕孤鸿。
　　
　　燕孤鸿的剑是最普通的剑，会生锈，会折断，但它却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杀人的利器。
　　
　　“好一柄杀人的剑！”柳云鲤早就想见识见识燕孤鸿的剑，此刻竟也按耐不住胸腔里的澎湃热血。
　　
　　他话音刚落，还未被夜色吸收，燕孤鸿突然出手了，不是出剑。所以柳云鲤也没有反抗，其实他已经无法反抗。
　　
　　燕孤鸿好像黑色的幽灵，突然来到柳云鲤眼前，近若咫尺。
　　
　　“有血腥味。”
　　
　　燕孤鸿的鼻子很灵，事实上，任何一个见惯了死亡，闻惯了鲜血的人，都会在这种距离闻到从柳云鲤洁白的衣衫下传出的淡淡血腥味。
　　
　　“你受伤了？”燕孤鸿不是询问，而是质问。他想知道柳云鲤怎么受的伤，为何明明知道要跟自己比剑，还会受伤！这已经破坏了他与人决斗的规矩。
　　
　　柳云鲤随口答道:“最近决斗比较多，你也知道，现在的江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江湖，如果此时不分出胜负，只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你刚和谁比过剑？”燕孤鸿问，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击伤扶柳剑柳三爷，也许这个人会是他下一个对手。
　　
　　柳云鲤自然想到了燕孤鸿的心意，他黯然道:“江南剑侠吴英。”接着又补充道:“他已经死了。”
　　
　　燕孤鸿隐约听说过吴英的大名，江南剑侠的名号极其响亮，不但剑法超群，为人更是仗义，一点儿也不愧他剑侠之名。

　　“你受伤了，我不乘人之危。”燕孤鸿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柳云鲤问:“你想清楚了吗？我不想留下遗憾。”
　　
　　“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燕孤鸿青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下。
　　
　　柳云鲤缓缓走到青色的顽石前，盘腿坐了上去，但是他洁白的衣衫和青色顽石格格不入，在夜色中煞是醒目，不过最醒目的还是他的脸。
　　
　　苍白如雪。
　　
　　一阵沉闷的咳嗽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苍白的雪上绽放出一朵朵红梅。柳云鲤胸口的衣衫逐渐被液体浸润，猩红的液体好像泉水一般涌出，带走他最后一丝体力。
　　
　　柳云鲤真的很累，胸口的箭伤几乎夺去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当然，任何伤口都只会夺去一个人躯体的生命力。而要想夺去一个人精神的力量，更加困难。
　　
　　此刻的柳云鲤却是身心交瘁。要是你刚刚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剑客比试完，也会感到疲惫，若是在你们比试的整个过程都有无数只箭瞄准你，你会更加疲惫，若是在你勉强胜利后，未来得及放松，那无数支箭便射向你，可能就不仅仅是感到疲惫了。
　　
　　就在今天下午，他刚刚和江南剑侠进行了一场决斗。不过，决斗时却有无数官兵在一旁监督，数百名弓箭手严阵以待。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决斗，因为败者必死，而胜者也会因为杀人而被捕或者选择万箭穿心。不过柳云鲤和燕孤鸿早有约定，柳三爷向来言出必行。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有所改变。所以他选择拼死逃了回来，为此他甚至留下了自己使用多年的佩剑，而他的身体为他带回了另外一支箭。
　　
　　柳云鲤突然想到了吴英，那个唯一笑着死在他剑下的人，他多想死的那个人是自己。因为这样他就不会落得死在一群官兵的乱箭之下。
　　
　　一声声箭笛响起，无数支箭划破夜幕，雪中盛开出一朵朵红梅。
　　
　　苍白的雪，猩红的梅。
　　
　　

火影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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