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

西犯

二人奔行一夜，天色已然放亮。古人多以诗词咏赋白帝城，果然风貌绝伦，名流天下。但闻猿声啼鸣，风声呼啸，一江湍流于两山之间，颇有银河从天来，横渡天门关之势。
二人正自心旷神怡，暗赞造化之力，忽然，孙姓汉子叫道："杨老弟，你瞧，那是甚么？"杨姓汉子也咦了一声，当即僵住不动，只觉眼前景象，委实古怪。
但见滔滔江面上，一舟随波摇曳，却不随波逐流。无论江水湍急如何，小舟起伏跌宕，不进不退，仿若浩瀚虚空，有甚么力量牵引着小舟，令其不可稍动分毫。
如此情形，实乃二人生平所未见。当下二人脸色大变，自觉这天地之间，人力时有穷尽，何敢匹敌自然之力。然则那小舟沉浮之间，并不有见任何外力牵引，当真不可度之以常理。
恰这时，又闻碧银江面上，传来一阵歌声："刘主托孤，武候殒命，古来多少豪杰，谈笑红尘中…"其声苍凉，颇有蜀中古韵，却又不符音乐五律，婉转之间，倒与川蜀农夫喊号子打更相近。
其时水声既大，风声轰鸣，但那歌声宛若擂鼓之间的一缕琴音，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反倒生出一股悲天悯人之感，只觉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何处是归处，待到百年之后，不过一剖黄土，何人又能逃得脱生老病死之铁律？
二人正自神游宇内，感怀古今，忽然，又听耳边有人说道:"你这三人哭的哭，呆的呆，好不有趣。喂，失心疯了么？"
孙杨二人骤然闻的人声，当真吓得三魂尽飞，七魄皆散。直过了好半天，方才缓过神来，待到看见眼前之人，当即游离之魂，更有殆尽之势，只觉这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容貌古怪之人！
那怪人不待孙杨二人说话，眉头一皱，又即说道：“面黄唇紫，病入膏肓，晦气！晦气！老人家不与将死之人说话！”说完，微颤颤自顾离去，一路且歌且语，疯疯癫癫，叫人好生迷糊。
孙姓汉子望着怪老头离去方向，眉宇之间，若有所思，忽听杨姓汉子叫到：“啊呀，快瞧！”孙姓汉子转过身来，依着杨姓汉子手指方向望去，当即惊声叫道：“原来如此！”却见小舟跌宕处，水波荡漾，四条大鱼往来嬉戏，俱都牵着一条绳子与小舟相连，难怪那小舟于激流惊浪之中，能够平稳怡然，确是此由。
又听笛声脆响，悦耳至极。大鱼仿若了悟了笛声的召唤之意，牵着小舟朝笛声方向游去。孙杨二人看得真切，那吹笛之人正是先前的古怪老者，瞧他形容丑陋，生气全无，不想竟有这般本事，能够驭使大鱼，供当脚力。
其时小狗子早已醒转多时，他自小出身乡野，民风使然，颇有迷信，待那老者驾舟离去，他立时尖声叫道：“鬼呀！鬼呀！”此时天色初亮，此处一带，山势奇诡，颇见凄凉，混着小狗子的叫声，愈发显得阴森可怖。杨姓汉子本就心情烦躁，听得小狗子嘶声大叫，反手一掌打在小狗子的脸上，骂道：“叫你娘的魂，再是鬼叫，老子宰了你！”
这一掌打得好狠，小狗子只觉右颊被烈火焚烧过一般，又辣又痛，眼泪不受控制，连成水珠，哗哗直流。他咬着牙，望着杨姓汉子哽咽说道：“臭乌龟，你这一掌打得我好痛，老子记住了，终有一天，老子定要你死的好惨！”他说话之际，全身颤抖，无不透着一股子狠劲。杨姓汉子为他话语所激，隐隐之间，竟然生出一股惧意，暗道：他…他若当真不死，公公必定对他特别重用，如此…如此…老子岂有出路！想到此处，他目露凶光，右手按住刀柄，大有癫狂之态。
孙姓汉子见状，立时喝道：“阎罗王，生死符，论成败，诛九族！杨兄可要想仔细了！”杨姓汉子闻言，身子一颤，直过了好久，他才恢复常态，额头之间，细汗密布，仿若刚才一杯茶的功夫，他经历了什么生死大险，便是呼吸出气也有些混浊。他狠狠瞪了小狗子一眼，又向孙姓汉子拱手说道：“小弟行事鲁莽，险些铸成大错，多谢孙大哥再次相教。”孙姓汉子道：“杨老弟客气了，唉，此行关系重大，还望老弟多多忍耐。”杨姓汉子应道：“大哥放心，小弟醒的。”
二人商量一番，先将马匹卖掉，再包船行路。小狗子人小鬼大，方才死里逃生，却也有些明白了二人的秉性，知道一时之间，自己倒也不会就死，如此一来，终有逃脱之时。孙杨二人带着小狗子卖了马匹，饱餐了一顿，再到渡口租船，却又遇到了一件天大的怪事。

谅父

三人行到渡口，未及说话，周里左近，但有行人，尽皆散去，仿若三人是降世的瘟神，每有言语，必遭厄运。孙杨二人面面相觑，不知缘故，他们此行隐秘，不敢喧哗，原于昨夜时分换了装束，自外人瞧来，不过寻常客商，何如此般诡异，叫人纳罕。

正疑虑间，忽听人声喧哗，马蹄密响，遥见远方三十余骑奔行而来。当先之人肥头大耳，赤着上身，瞧来并非善类，孙杨二人心底一沉，连忙佯作路人，拉着小狗子转身欲行，岂料未走半步，那赤身大汉当即挡道，语气跋扈：“三位慢行，既然敢到长江作案，想来定有惊人艺业，你们既敢留下画像，又何必这般行为鬼祟，令人不齿？”

孙杨二人不明就里，依照往日，如若有人胆敢如此太岁动土，必然叫他有来无回，有死无生。然则此刻，一来对方人多势众，二来此行干系重大，不便节外生枝，唯有忍气吞声，强颜堆笑，向那汉子问道：“敢问英雄宝山何处，我兄弟三人途径此处，未曾拜访，却也算不得犯了什么生死大错，何故这般责问，好没由头。”

孙姓汉子话音刚落，但闻左近渔民骂道：“呸！你们既然毁了大伙儿的渔船，又留画示威，现下如何这般狗熊，不敢承认？哼，今天你们要想抵赖，定叫你吃些苦头！”

小狗子原本也与孙杨二人一般迷糊，至到此刻，始知事情端倪，定是有人捣毁了众人的船只，然后嫁祸三人。此刻众人围堵于此，定是兴师问罪来了。他内心一喜，已有计较，当下大声说道：“不错，诸位船只尽毁，正是我这两位哥哥的手笔，你们世居此处，却也不该独霸一方，将这长江流域占为己有，说不得，我两位哥哥只好得罪诸位，叫你们长些教训。这叫作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小狗子久居市井，知晓人性贪婪，划地自居者，比比皆是。他三言两语，尽行挑拨之功，果然此言一出，不但孙杨二人脸色大变，周围之人，亦皆面色阴沉，大有动手之意。

孙杨二人互望一眼，此行此景，说不得只好显露身份，或可化险为夷，脱离苦境。那赤身大汉听闻小狗子言语无端，又见孙杨二人并不反驳，不禁冷笑一声，说道：“独霸一方？这位小兄弟遮么是个喝奶的娃娃，全然不通朝廷典制，我等在此打渔为业，税利重重，养家糊口已为不易，是以各处水域均有明显划分，何来独霸一方之说？江边之人，水上为家，诸位既然毁坏大伙儿吃饭的行头，休怪我等不义了。”

孙姓汉子见那赤身大汉容貌粗犷，衣着又不似军中人物，不由心有所思，连忙言道：“且慢，纵是我等犯下大案，于法当有衙门差办，诸位莫非想要藐视王法，以武犯禁？”那赤身大汉却是不以为意，只是说道：“寻常百姓，如何敢于骑马经由闹市？明人不说暗话，你倒瞧瞧这是甚么？”

孙姓汉子只见眼前一花，一样物事已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展开右手，竟是一面小旗，瞧来并无有何特别之处，只是旗上的绣字，才当真让人惊骇，不想此处，竟能遇到他等人物。

暑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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