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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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笑傲江湖,首先得弄清楚两个问题:一为全书的主题,二为主人公令狐冲的性格特点。
主题是什么呢?就是权力之争。不言而喻,权力之争是古今中外的重要潮流。大权在手则可呼风唤雨、为所欲为,金钱美色名声皆为囊中之物。皇宫之内兄弟阋墙、尔虞我诈;贪官污吏永无餍足、不择手段向上爬;正门紧锁后门好开,卖个人情完事大吉乃中国多年之国情也……笑傲江湖正是繁复深刻的关于权力斗争的伟大寓言。可笑堂堂央视还把它当成一般的武侠小说,剧作主题曲竟以“正义不倒”为中心词,我为金庸一大哭!
先看看日月神教。教主任我行精明强干心狠手辣雄才大略,乃一代枭雄。不料他因迷于修习吸星大法而被觊觎已久的东方不败突然发难,囚于西湖黑牢牢底十二年。得脱牢笼后他的心态如何呢?“十二年,什么名利权位,本该瞧得淡了。嘿嘿,偏偏越是年老,越是心热,”——可见权位的腐蚀力确是非同小可。重收旧部后,他为一统江湖更是变本加厉:沿袭了东方不败的个人崇拜传统,而后秣兵厉马、磨刀霍霍向江湖。他利用五岳剑派自相残杀的良机,订下一举剿灭正派力量的巧妙毒计。正当他气焰甚嚣尘上、霸业转眼可成之际,却内伤发作暴卒。请大家注意,他的功夫是吸星大法,这是霸权主义的象征,此功吸榨他人功力为己用,霸道之极;然练功愈深,受吸入功力的反噬愈大。真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啊!险些使任我行万劫不复的东方不败,练习了灭绝人性的争权夺利之有力工具——辟邪剑法,正所谓欲做人上人,先要不是人。为巩固自己地位,他设立层层等级,消灭一切异己分子,还神化自己形象,经营出一套教主宝训,搞得偌大的教派恶语成风、乌烟瘴气。讽刺的是,东方不败功成之际,却也丧失了争权夺利的机能,躲到幕后绣花去了。东方不败的统治是以封建制度为样板的,更与文革有着惊人的相似。必须指明的是,笑傲出版时文革刚刚狂热掀起。日月神教使用的三尸脑神丹亦是教主为维护统治采用的惨无人道的工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服从教主就得吃此药终身为他卖命,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梅庄四友本是痴迷于琴棋书画的隐士,可是稍一卷入政治斗争就遭了殃,死的死失去自由的失去自由,黑白子更是因丧失武功而欲做奴隶而不可得。
怎么样,脊梁骨发凉了吧?这才算是序幕,往下还有的瞧呢,且看看那些所谓正派人物的灵魂!左冷禅可堪任我行的对手,他老谋深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打着正义的旗号仗势欺人——米国政府当引他为同道。左冷禅给刘正风扣上勾结魔教的大帽子且杀之以削弱衡山派;派劳德诺打入华山派长期卧底刺探军情;教唆华山派剑宗去与岳不群争掌门;打着魔教的旗号围追堵截不同意并派的衡山派;收买分化泰山派、网络左道人士。但他还是为人作嫁,竹篮打水一场空。得利者便是绝代天才岳不群,此人满嘴仁义道德,行事貌似以侠义为先,骗过了方证、左冷禅、定闲等一干高人,连他妻子也不识庐山真面目,赢得江湖中人的敬仰。实际却暗地里滴水不漏地实施自己称霸江湖的计划,他派劳德诺、岳灵珊去福州打探在先,之后又污蔑令狐冲吞并辟邪剑谱以掩人耳目,暗杀定闲定逸除掉并派阻力,韬光养晦自甘示弱换取左冷禅的轻心大意,终于坐上了五岳派掌门的宝座。——左冷禅之流败在他手里不冤啊!最早出场的余沧海心肠够辣,但他的权术水平只是小儿科,注定是个被人当枪使的悲剧角色。连游迅之类的小人物都幻想大权独掌,争相抢夺辟邪剑谱。天门莫大定闲等人虽无野心,却也只为自己的位子奔忙,竭力维护本派利益、组织敌对势力扩张。武功高强的令狐冲后来成为势力消长的焦点,任我行以日月神教副教主之位和盈盈相诱,岳不群以重归师门、许嫁女儿为饵,定闲临死前为保全衡山派竟打破派规请求令狐冲担任恒山掌门。连方证冲虚也对其百般拉拢青眼有加。还有一桩细节不能不提:华山派的剑气之争本属人民内部矛盾,是学术纷争,无所谓谁对谁错,最终却上纲上线,演变成争权夺利的血腥悲剧,经历过文革者当更能体会其中之沉痛。什么正邪不两立什么为子报仇什么剑气之争,归根结蒂,就是为了一个权字。笑傲江湖是机变百出尔虞我诈的世界,金庸从多个角度诠释了政治的内涵。
下面谈谈令狐冲的性格。令狐冲是这争权交响曲的最不和谐音符,他憎恶政治崇尚自由不拘小节正直豪爽至情至性。他一出场便骗乞丐的酒喝,为救仪琳胡言乱语诡计百出,接着又把仪琳逗笑让她去偷西瓜;再比如他在帮助衡山派御敌时大扮小丑模样等等,无不让我们哭笑不得拍案称赏。——称他为大侠似乎有些勉强,但谁规定武侠小说只能写侠义精神了。与金庸相比,专于塑造高大全英雄形象的梁羽生便相形见绌了。令狐冲至情至性,知恩图报。最典型的是他待师傅和小师妹的态度上:令狐冲视岳不群如父敬爱之极,甚至到最后明知他十恶不赦仍不忍伤害;他对小师妹相思入骨,遭其百般损辱而痴心不改,反为了救她不顾一切。在嵩山大会上,他竟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忘记了整个武林对他的重托。你可以说他不是英雄,骂他因小失大,但这就是令狐冲。正因为他豪迈爽朗、一片赤诚,三言两语便能令田伯光蓝凤凰黄伯流祖千秋计无施不戒桃谷六仙丹青生等正人君子不屑与交的真正“汉子”倾心相纳。举例来讲,不戒说:“大丈夫做便做了,何赖之有。”令狐冲与田伯光齐声喝彩:“正是”。当平一指劝重伤难愈的令狐冲清心节欲以延长生命时,令狐冲却说:“人生在世,会当畅情适意,连酒也不能喝,女人不能想,人家欺到头上不能还手,还做甚么人?不如及早死了,来得爽快。” 令狐冲生具傲骨,方证让他加入少林以保全他的性命时,他却义无反顾地拖着重伤离去。任我行以盈盈以及副教主之位威逼利诱,他极为反感宁折不弯,任我行不了解令狐冲,他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效果会好得多。险恶的江湖不适合令狐冲,因其向往自由,憎恶权利,不屑于掌握耍弄权术。任我行、左冷禅、岳不群虽然死了,还会有任我素、右冷禅、岳成群顶上来。令狐冲面前只有隐居一条路。令狐冲的好酒、任盈盈的归隐情结、任意为之的独孤九剑、隐士之歌“笑傲江湖曲”,无不是他思想的绝妙衬托。
感谢金庸为我们创造了令狐冲这个活灵活现,令无数人心醉神迷的“无形浪子”的不朽形象。令狐冲是真正的男子汉,它的人性之光照亮了整个世界。令狐冲是名人才,但却被现实剥夺了充分施展才能的机会,这个悲剧启发我们对现代教育、世俗风气进行深刻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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