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浪武留香系列之一 浪客刀(连载3）

羿文墨

他没有向穆桃桃一家告别。他不喜欢离愁别绪。
他一定还会回来，这是他印象中的家。
走出村庄，他的人生是否也因此改变？他不得而知，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想用手中的剑来证明自己。
他开始跑。
他的轻身功夫出乎他的意外。跑了十里路，竟然不觉得累。
他莫名地笑了。
人的一生莫名其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
俞小武来到一个小镇上。
风雨镇。风雨飘摇。
人流不多。店面极少。
对于俞小武来讲却是前所未见的大镇。
他没有钱买吃的。
他看到一家客栈。
他没有走进去。
小二却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他，道：“饿了？”
俞小武点了点头。
小二道：“跟我来。”
俞小武跟着他来到厨房。
小二拿出两个馒头给了他。
小二道：“最近跑了个洗碗的，你要不要这份工？”
俞小武吃着馒头，点了点头。
这里的生意差得很，一天没几个客人。
俞小武也不闲，他除了洗碗，还得去买酒买菜，偶尔也砍砍柴，跑跑堂。
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从不开口说话。
掌柜看他勤奋老实，也不多让他干活了。其实也没有多少活可以干。
来客栈吃饭的客人里，普通老百姓居多，也不乏官场和江湖人士。
只要是江湖人，小武就会很留意他们的着装、谈吐以及说话内容。
他学会了在最短时间判断出一个江湖人的修养高低。
干了半个月。
一日。初晨。万里阴沉，空气干燥，令人心情烦闷。好脾气的王掌柜也不由地发起了火：“真是见鬼的天气！一会儿客人来了，谁给我偷懒，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再坏的天气，也总是会有肚子饿的人进来吃饭的。
第一个进来吃饭的人是一个白衣青年人。他骑马来，黑色的马匹，健壮，神采飞扬。他将马匹拴在了门前。
青年二十出头。模样俊秀。衣着华贵。
他手上握有一剑。剑鞘上镶有十二颗光彩夺目的明珠。
他吃饭很优雅，速度却极快。
他从腰间取出的一锭黄金抛在了桌上。
“不用找了。”
他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干净。
直到他骑马的身影完全消失，王掌柜才捧着黄金笑道：“想不到刚开门做生意就遇见了财神爷。”
俞小武找出藏匿在厨房柴堆里的木剑，趁别人不注意，一个轻身便飞出了饭馆门外。
这是他遇见的第一个能令他心动的江湖人，剑客。
他绝不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脚步流星般地加快了节奏。
遥远的尽头，黑马的身影终于显现了出来。
隐约可见黑马上那个白衣公子。
俞小武冲了上去。

“吁……”
白衣公子勒住了马缰，一声马嘶震破了阴空。
一个麻衣少年手持木剑拦在中间。
白衣公子喝道：“哪来的混小子，还不让路！”
俞小武一亮木剑，道：“我想和公子比剑，请公子不吝赐教！”
白衣公子仰天大笑。他的手一振，马儿脚步声起。
马儿朝俞小武身上撞去。
人飞了出去，前倾力太猛，跌在了一户人家的门上，门被撞开了。
那马儿的前腿膝盖狠狠磕在了硬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了。
俞小武人没有动。他的剑也好像没有动。
他开口：“我只是想和公子比剑，别无他意。”
白衣公子捡起落在身边的宝剑，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道：“你刚刚使的什么妖法？”
俞小武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和公子比剑，别无他意。”
白衣公子咬紧牙，手中的宝剑出鞘。出鞘声龙吟般。其光亮犹比夜空明月，遥远，缥缈。
好剑！
白衣公子道：“你却用木剑？”
俞小武平静地道：“不错。”
白衣公子出击。他连比试前最起码的礼貌也不讲。
他用的是最狠，最辣的招式。
在这一刻，他根本不像一个优雅谦逊的剑客。
而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简单的江湖人。
他不能不急，不能不愤恨，也不能不羞愧。
面前的这个毛头小子太伤他的面子。
他的招式是万中挑一的好招式，这些招式经历过历史的洗礼，也经历过大小上百次的考验，他坚信只要这些招式一出，不论任何人都会倒下。
人飞了出去。跌在了门上。狠狠跌在了门上。
白衣公子再也没有站起来。
俞小武握紧木剑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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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走一步，就开始流汗，冷汗。自他的脸颊流下，流入脖子，衣襟……
他打起寒颤。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想不明白。
“又是一招！莫非他连一招都接不了？”
“我练的到底是什么剑法？”
天下第一？
    
俞小武不敢回客栈了。他不想给客栈上下添麻烦。
那白衣公子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离开了风雨镇。
他还没有领工钱。他午饭该如何着落？
他没有多想，也不用去想。
一驾马车自远方路途狂奔而来，朝俞小武狂奔而来。
卷起风尘，吹入俞小武的眼睛。
俞小武遮眼。
“吁！”
马车在车夫的吁声中硬生生停了下来。
停在了俞小武的面前。
车夫年迈，面容矍铄。其身长臂长，手骨宽大，赶车似已不下数十年。
他的声音很和善：“请少侠上车。”
俞小武平静地道：“为什么要接我上车？”
车夫道：“我家主人有请。”
俞小武没有多问，他上了马车。在他心里，事事都有其理由，既然有理由，何必问？
马车车厢很宽大，够坐四五个人。马车驶动起来。竟意外地平稳。
俞小武坐在波斯软垫上眺望着窗外的远山。
他放下了帘子。合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他睡着。

他被车夫和善的声音叫醒。
他走出马车的一刻，一座巨大的宅院跃入了他的眼帘。
“落梅山庄”
落梅山庄巨大的门檐下，一个青衣少年迎来：“有请少侠，我家主人已在等候。”
俞小武跟着青衣少年走进山庄。山庄里的梅花并没有凋落，为何取名落梅？俞小武没问，也不想问。
山庄里的梅花处处可见，香气更是溢满每一个角落。
青衣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
青衣少年道：“请！”
这里是一个水榭。
水榭是用绿竹做的，精巧雅致。
风动，吹落了梅花，花瓣随水飘流。
一个人背着双手站在水榭里。
水光映照下，只能看清他的衣衫上是绣着梅花的。
俞小武走进水榭里。
那个人转身，笑着道：“在下徐宁树，怠慢了少侠实在失礼。”
他面如梅花般冰艳，笑却如暖冬里的太阳。
俞小武双拳一报，回了礼。
徐宁树笑着道：“少侠没有疑问？”
俞小武开口：“我不问你也会说，我为什么要多问？”
徐宁树笑着，点头道：“少侠想不想名扬天下？”
俞小武不必回答，其实也回答不出。
徐宁树道：“徐某有办法让少侠名扬天下！”
俞小武道：“凭什么？”
徐宁树笑道：“凭着少侠手中的剑！”
俞小武平静地笑了。
徐宁树道：“徐某可以为少侠安排决斗的对手，一旦胜利得归，一切善后事宜都由徐某一手承担。”
俞小武道：“你为什么找我？”
徐宁树笑着道：“少侠在半个时辰前以一招快剑便击倒了‘苍穹剑’蓝瑶。而少侠所用的竟然是一柄木剑。若非在下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俞小武道：“你跟踪我？”
徐宁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跟踪你，我是在跟踪蓝瑶。蓝瑶是我原本想重金打造的剑客，他本来已很有名，不但有名，而且极具剑客气度，颇有潜质。”
徐宁树叹了口气，道：“可惜他过于心浮气躁，一遇到真正的高手便不堪一击。”
俞小武道：“所以你找我？”
徐宁树眼睛里立刻有了亮光，道：“不错。你的潜质超出蓝瑶太多倍，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比你更合适！”
俞小武还是很平静：“跟着你是不是有剑可以比，有饭可以吃？”
徐宁树笑了，开怀地笑了。

俞小武开始吃饭。饭菜的精美超出他的想象。
可这些饭菜在他心目中却不及风雨镇那小小客栈里的两个硬馒头。
他没有问徐宁树“你找我，你有什么好处？”
他不想问，也不想去多想。事事都有理由的。
他洗了个澡，换了套新衣。
他住进了新房，睡上了新床，可是他不觉得舒服。
他睡不着。
他想到了白鱼村。白鱼村离这里并不遥远，可是在他心里，已远在天边。他知道，他暂时是回不去了。

第一战。‘清风剑’顾杰。清风门首席剑客。
午时。暖阳喜人。
比武台下观者成百上千。
清风剑顾杰剑气纵横。
他一剑刺出，看似清风阵阵，收效甚微，实则杀招暗藏，动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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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对手只是一个拿着木剑的毛头小子，在他看来，这场比武本来就很矛盾。
他不能轻敌，一旦败手，他定遭天下人耻笑，可一动狠心出招，即便取胜也毫无光彩。可与其败阵，啼笑皆非，倒不如杀败对手，以卫尊严。
俞小武只守不攻。二人已斗至五十回合。
看热闹的只知道俞小武不知天高地厚，懂门道的都在感叹着。
顾杰自己都不禁流出了冷汗。
他的剑是万中挑一的好剑，只要他一动手，他便可劈断他的木剑。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的木剑为什么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躲过进攻？
俞小武不想这么快出手。他怕一出手，顾杰的剑就要飞出去。他怕折了这位比他年长十几岁的前辈的面子。
可是他又是多想证明自己学的剑招的威力！
多想证明那句话的真实性！
“天下第一……”
他不得不出手。
他在心里念道：“对不起。”
顾杰的剑飞了出去。直直插进了清风门的大殿门檐上。
俞小武停顿了一刻，双手才合拢，道：“承让。”
台下观众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徐宁树却笑了，开怀地笑了。
顾杰望着插进大殿门檐上的那柄剑，突然回过神来。
他看着俞小武，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俞小武很平静：“我也不知道。”
顾杰眨了眨巴眼睛，才合上了手，躬身下了台。
俞小武躬身回了礼。
台下观众掌声雷动。

“你需要什么，你现在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
徐宁树大笑着开口。他实在太高兴。
俞小武没有表情地道：“我需要饭，需要床。”
吃饱饭，还是会饿，饿的时候还是会吃饭。睡觉也是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
俞小武不想再想下去，这只会让自己烦恼。
可他烦恼的远不止这些。
他又睡不着。
他去找徐宁树。
他道：“给我找这附近最强的对手。最强，剑术最强的。”
徐宁树笑着答应了。

第二战。‘漠北剑圣’呼延盖日。
辰时。风卷黄沙。万众瞩目。
呼延盖日的脸上饱经风霜，褶皱明显，棱角分明，左边眉毛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印记。这种人的脸相是很难忘记的。
呼延盖日很有礼貌地道：“请。”
俞小武稳住了心胸之气，躬身道：“请！”
决斗在平静中开始。
二人同时出击。却没有一方是带着攻击性质的。
俞小武是不敢轻易出招。
呼延盖日是不敢轻敌，意在探招。
二人一去一回，霎那间三十回合过去了。
能和呼延盖日拆上三十回合的剑客，江湖中屈指可数。
呼延盖日心里不禁惊叹。
俞小武的剑还在犹疑，出还是不出？
出了会怎样？
呼延盖日的剑法直接，威猛，大开大阖，看起来破绽明显，其实留有后路。他的剑攻出去的时候，起码还有一半是守卫的。不愧是攻守兼备的好剑法！
俞小武没有研究过对手的武功路数，在分析过程中便大打折扣。
风沙满天飞扬。呼延盖日的剑已刺出，这一剑暗淡无光，恰巧遮住了俞小武的双眼。阳光顿时不见。
“鸣沙落雁！”
这是呼延盖日剑法中的杀招！
俞小武脑中突然急雷一闪，他的剑也在这一刻出击。
风沙不停。
剑落在了风沙里。
呼延盖日拾起地上的剑，带着种疲倦意离开了。
他走动中回头看着俞小武，淡淡一笑，道：“多谢。”
俞小武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也问不了。呼延盖日已消失在风沙里。
风沙到底要被吹向何处？
人又要去何处？
掌声与欢笑很虚幻，很缥缈，胜利在俞小武心目中根本没有一点快乐。他感觉到无比的凄凉。
他回头望着徐宁树。
他终于看到徐宁树的笑意是和别人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