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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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 明月 加油站(怀念有古龙的年代) 作者:古龙 总编辑:小X 副编辑:小X 责任编辑:小X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长安奔奔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易拉罐,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小镇上的加油站本就不大,这时挤满了赶在调价前排队加油的车辆,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夕阳已西下。 一个加油站工作员在夕阳下。 夕阳下只有她一个人。 天地间仿佛已只剩下她一个人。 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个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她的人也一样。 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加油枪;苍白的手,黑色的枪! 苍白与漆黑,岂非都正是最接近空无的颜色! 她那双空虚而寂寞的眼睛里,就仿佛真的已看见没油了! 难道没油可以加就在她眼前? 她在往前走。她走得很慢,可是并没有停下来。纵然许多车辆就在后面等着她,她也决不会停下来。她走路的姿态怪异而奇特,左脚先往前迈出一步,右脚再慢慢地跟上去。看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苦。可是她已走过数不尽的车辆,算不完的里程,每一步路都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这么走,要走到何时为止?她不知道,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过!现在她已走到这里,前面呢?前面真的是没油了? 她仍在慢慢走着,脚步忽快忽慢。司机忽然发现这脚步快慢之间,也有种奇异的节奏,忽而慢的时候长,忽而快的时候短。忽然间,这脚步慢得好像凝固住一样。 司机从未看到一个人握着油枪,能走出这么稳的脚步来。其他司机也发现了,因为就在这时,他们已都停下车。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突然不动了。加油站工作人员的身形顿时被黑暗吞没。司机木立在车旁,良久,才缓缓转过身,缓缓走过去,静静地站在她对面。 司机没有说话,低着头,将面目全都藏在nike牌帽子的阴影中,仿佛不愿让人看到他面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她的手,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观察得非常仔细。她自红色的工作服中慢慢地取出一张蓝色的卡片,慢慢地插入加油机里,塞紧,然后又取出一张纸,一支笔。她的动作很慢,但手却很稳定。 司机忽然走了过去,拿起了她手中的纸。在灯火下可以看出这纸很白、很紧,纸的纹理也分布得很均匀,绝没有丝毫粗细不均之处。司机用两根手指拈起纸,很仔细地瞧了两眼,才将纸慢慢地凑近那只圆珠笔。 司机是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纸,其余的三根手指微微弯曲。她的无名小指距离他的腕脉还不到七寸。笔尖已将戳到司机的手了。司机却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司机的三根手指似乎动了动,她的无名指和小指也动了动,他们的动作都很快,却很轻微,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 司机一直在等着机会,只要她神志稍有松懈,手腕稍不稳定,他立刻便要出手。 但他始终找不到这机会。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了,弯长着的三根手指已跃跃欲试,他每根手指的每一个动作中都藏着精微的变化。怎奈她的无名指和小指已立刻将他每一个变化都封死。 这其间变化之细腻精妙,正是武功中最深奥的一部份。两人虽只不过将手指动了动,但却当真是千变万化。 她慢慢的吸了口气,才微微笑道:你来了? 司机道:是。 她道:你来迟了! 司机道:阁下在此相候,莫非已算尽了这是我必经之路。 她道:我只盼你莫要来。 司机道: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就算来了,还是立刻要走的。 司机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道:我若不想走呢? 她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司机的手,忽然紧紧握了起来。 他用力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垂着头道:“没油了?” 她道:“那么你就该走。” 司机道:“我不想走。” 她道:“为什么?” 司机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 她终于开口,道:“你几时知道的?” 司机道:“不久。” 她道:“你来时就已知道?” 司机道:“是的。” 她道:“所以你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司机道:“因为我的心中已不乱不动。” 她长长叹息,黯然道:“你当然应该有把握,因为本来还应该有油的。” 她没有回头,苍白的脸上却露出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她知道这结果。有些事的结果,本就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有些人的命运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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