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他开创了武侠小说的新局面——评《武道狂之诗》

萦唸苎

梁文道：所有的流行小说就跟流行电影一样，它都需要建立在某些基本的类型上面，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基本的类型一旦建立起来之后，大众读者或者观众在看它的时候，就能够很快的进入状态，就能够知道它到底要讲些什么，它的重点会是怎么样，它会往哪个地方发展。就等于像一套语言，你需要让那些语言的使用者先熟悉了这个语言，然后他一听，他一说的时候，他就很快的畅快的进入到里面的状况了。所以我们可以注意到，无论是电影也好、小说也好，它有这几个基本类型，比如说流行小说的话，那当然就有爱情小说，正如电影里面有爱情电影一样，然后有奇幻小说，有科幻小说，有侦探小说，有间谍小说，有恐怖小说，有悬疑小说等等等等。那么刚刚我们说的这么多种的类型小说跟类型电影里面，有一门可以说的是我们中国人独门的类型小说，非常独特一种类型小说，这当然就是武侠小说了。可是说到武侠小说，像我这些在香港跟台湾长大的年轻男孩，我们可以说小时候都是看武侠小说长大的，古龙、金庸大概每个人多少都会读过，我相信现在很多大陆的年轻朋友你们在更年轻的时候，应该也都读过这些武侠小说吧。所以可以讲武侠小说是伴随着许多年轻人或者中年人成长的记忆的一部分。而在这一部分里面，最重要的名字就是我刚才说的，像金庸、古龙这些所谓的新派武侠小说，接下来这个新派武侠小说这里面还有几个著名的人物，像梁羽生先生，或者像卧龙生。在之前的话，也有人怀旧一点，会回去看《平江不悄声》或者《还珠楼主》。但是奇怪了，好像我们就没办法再说出新的近二三十年来有什么其他的响当当的名字。于是许多人就慨叹武侠小说好像衰落了。真的是衰落吗？也的确如此。比如说以前你想想看，像当年金庸在香港的时候，它连载武侠小说，居然是一份一个能够让报纸畅销的一个保证，就是很多人买那份报纸是为了看他武侠小说的连载。但是今天香港最后一份的武侠小说杂志，每个月的销量大概也都只剩下很可怜的一两千了，而在整个华文世界的范围，虽然还有很多人在写武侠小说，但是真正被一般大众读者认知到的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少，好像武侠小说，完全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爱好者的发烧友的圈子里面。就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香港又出现了个武侠小说，它可以说是香港自从刚才我说的大名字的那些大人物一直到后来曾经惹起过一阵的玄幻武侠小说潮流的黄易之后，另一个新人，这就是今天给大家介绍的《武道狂之诗》的作者乔靖夫。说到乔靖夫，其实他跟我几乎是同年的人，他是个很奇怪的一个小说家，一般他在香港写武侠小说是很难谋生的，所以他主要的职业大概就是帮很多流行歌手、流行歌曲填词，也许很多人首先看到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写过很多首有名的词，同时他也会帮一些电脑游戏，我们知道现在所有的网游电脑游戏也要有剧本，他也写剧本，同时他还写小说。那么前几年他就写过一部很有名的小说叫《杀禅》，但是一开始还是个小圈子的热潮，直到今天给大家介绍的《武道狂之诗》终于成为一个香港主流社会开始认可的一个武侠小说家，最近也开始进军大陆了。为什么我们要说这个武侠小说很特别，或者说这位小说家很独特呢？我们先注意看看乔靖夫这个人的背景，他从小就热爱武术，所以就学过柔道，学过柔术，后来又去学了菲律宾的魔棍，就是用两根棍子打架的那一种棍法。他可以说是一直热爱武术，由于他热爱武术，自己又懂武术，所以他就能够不再像金庸或者是古龙那样一个文人的角度来写武侠小说，而是带着一种武者的心情来写武侠小说。同时，还是带有一种现代科学观点的态度来写武侠小说，这么写出来的武侠小说，会是什么样的武侠小说呢？那就是一种实感非常非常强烈的武侠小说。完全是技击流派的，这就有点像当年武侠小说在民国时期，清末民初的时候，刚刚第一个黄金时代的时候，《平江不悄声》跟《还珠楼主》的分别。《平江不悄声》是比较注重江湖技击的，而《还珠楼主》大家都知道蜀山剑侠飞来飞去，非常魔幻。但是，今天到了乔靖夫手上，这个武侠的技击派这一面又比前人写的我觉得是更进步了。比如说我们注意到这个小说有一些很特别的地方，特别在哪里呢？就是里面完全没有我们过去所说的什么点穴、掌风、内经的比拼或者是古龙式的招数就更简单，常常说剑光一散，星光万点，然后就雪花四溅了，是不是。那么过去一般读武侠小说，那些招式的描写，要不就非常悬乎，要不就非常非常的简略，只剩下一些形容词。但是在乔靖夫这里面，他却非常认真仔细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要说给我们听，而且让我们仿佛眼前有一个很画面的感觉出来，就是看到每一个招式，每一个动作，这两三个打架的人，他们拳来脚往，刀光剑影，是怎么样一招一招接一招的完成，而且他还试图用一种现代运动科学的眼光来看。比如说我举个例子，这整部小说里面，他中间分好几章，目前出到第九本的这部《武道狂之诗》里面，他中间每一个章节，他都会有一个这个作者忍不住要出来说几句话的，要讲解一下什么叫武术，或者他虚构的武术世界里面的一些武术基本规则的东西，这个部分他叫做大道阵剑堂讲义。比如说这里面一开始他的第一章就提到什么叫内劲，过去我们看小说里面或者电视、电影、武侠电影，不是两个人坐在地上或者站在树林里面，然后双掌互拼，然后拼内劲，这里面就讲内劲。他说“内劲常照坊间传说神话，被想像成为体力以外的一种特殊能量，能够积存在休息者体内。但是这都是夸张的，他认为武者的一切身体操作依靠的仍旧是肌肉、筋骨产生的动能与寻常人的作息活动没有分别，分别在于支数而已，它的动作所以能够发挥超乎常人的速度跟力量，实在乃是身体精肉极高度协调的结果”。 “比方最简单的一个出拳，力冲地起至主腿磴地，往上到腰肢的旋转，肩背的伸展，手腕的扭旋，以至最后拳指握紧惯例，力量从一个关节传递到下一个关节，协调完美，没有半点流失，每一个关节的力量充分加层上去，到最后灌注前头，他说这就叫内劲了”。

睬濑

            梁文道：今天又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昨天开始跟大家说起的这部《武道狂之诗》，它的作者乔靖夫在香港现在武侠小说非常低靡的环境底下，说来也很可悲对不对？因为香港曾经是武侠小说、武侠剧、武侠电影的圣地，无论如何在这样的环境底下，他埋头苦干，一部一部接着写他的小说，终于写到现在，成名了。他在《武道狂之诗》里面，我觉得其实已经开创了武侠小说的新局面，这个新局面摆脱了很多过去的东西，比如说昨天我跟大家讲，他的整个小说非常注重实战，所以他的小说不只是细节上充满了各种实际的招数、武功，然后身体动能的这种展现跟描写，同时整个小说的结构也是沿着这个方向发挥。我们注意到这个小说的人物很特别，比方说我们过去传统武侠小说总会有些世外高人飞来飞去，那些世外高人，有时候身子瘦瘦的，甚至说不定是个老人家，什么少林扫地僧，明明是头发都已经白了，虽然是个僧人，但是你看得出那个发根是白的。然后老朽的身体没想到功夫一流，但是在乔靖夫的武侠小说世界里面，这种事是不可能存在的，所有的武林高手都是年轻力壮，最多最多到了40多岁，50岁就要开始走下坡了。为什么呢？因为就像我们昨天讲，他讲实战，真正学武术的人都晓得，你不可能越老越厉害，你一定是到了某个中年的黄金阶段就会走下坡。然后在这个小说里面无论是什么武当派、青城派、少林派，我们看到每一派的高手都是什么样型的人物？不是仙风道骨，而是浑身肌肉，那么就在武当派练武的场地上，全部都是赤条条的大汉，在里边挥舞钢剑，然后露出绷起来、像峰庐一样的肌肉在里面膨胀着，全是这样，非常的铁血，非常的硬汉型的这么一个武侠小说。而且他这小说里边，可以说由头到尾就是在打，武打就贯穿了他整个小说的中心。那么虽然这个故事仍然有一些过去武侠小说的痕迹，比如说就是一个年轻人，他是青城派的，一个入门数年的有点才气的一个年轻弟子，他惨遭灭门之变，整个青城派给他灭掉了，于是他要报仇。但是这个所谓的报仇学艺的过程并不像过去一样写的那么悬乎，也不像过去一样说他遇到一个绝世高人，传授他武林秘籍，没有这些事。而是讲他怎么样一步一步的实战去累积自己的经验，每一个人的进步在这个小说里面都是透过杀人，都是透过血战，都是透过恶战之后，恶斗之后，才累积起来他的质量上的飞跃变化。在这个小说里面，还有一些比较突破传统的地方，就是武当派不再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而是一个意图称霸武林的门派，到处去消灭人家的道场。听起来很坏，但是在这个小说里面，我们又注意到武当派的角色，不只是那么坏，而且是坏之中，又让人觉得很尊敬。为什么呢？因为在过去的武侠小说里面，所谓称霸武林到底是什么回事儿？我们常常搞不清楚，好像就是说的像战国时期一样统一六国似的。但在乔靖夫这里面所谓称霸武林很简单。就是要打，就有点像香港电影《打擂台》里面我们看到的那些泰迪罗宾著名的台词，为什么要学武术？就是要打，那要打要干嘛呢？要打就是要赢，既然要赢，就要一路赢下去，一路赢下去，赢到没有人能赢你了，你打败所有人了，那你就天下第一了。在他的小说世界里面，每一个学武术的人，就是要打，不是什么行侠仗义，不是什么用武功去干什么，不是，就是要一直打下去，所以说这九部，目前出到九部的《武道狂之诗》，真的就像小说的题目一样，是个武道狂，一群人都是武道狂。我们还可以看到，在这个《武道狂之诗》里面，他们所有人，他们也不是不讲道德，也不是不讲道义，我们以为讲武就好像没有了侠，他不是没有侠，他有某种武术的道德。比方说，这里面提到，刚才我说的这个男主角燕横，他遇上了他的敌人，他最大的灭门之仇的仇家，就是武当派的掌门人姚莲舟，但是姚连舟其实当时已经是受伤了，受伤之后他遇到他，打着打着就发现，他不只是受伤，而且是中毒，虽然他恨他入骨，很想杀了他，但是这一时刻他知道，这个人中毒，我不能跟他打，我一定要在他最好的状态，明知道自己可能打不过他，几下就死于他剑下的状态，来跟他打，因为这样子做，才是真正的有尊严的学武术的人，而他的对手武当派掌门也是如此。他之所以要消灭其他的道场，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权力的野心，而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一。所以这里面我觉得他把过去很多武侠小说里面，所讲的什么叫天下第一这个东西，说的是非常的透彻，让我们有一个很实际的理解。简单的讲，我觉得乔靖夫掌握到了一个现代人的心理，懂得用现代比较实际的方法，重新去诠释我们过去熟悉的这个武林世界，于是写出了一个新局面。

孟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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侈胃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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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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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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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驽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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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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