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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青衣(不足之处,还望侠友拍砖) [打印本页]

作者: 颛孙琛瑞    时间: 2019-5-3 15:03
标题: 【原创】青衣(不足之处,还望侠友拍砖)
一楼度娘
作者: 辍茁    时间: 2019-5-3 15:04

三月,江南的雨丝宛如银线,将青色的地和灰色的天串联,中间是空蒙无际的一片。古老的沥春江笼罩在蒙蒙的雨雾中,江岸上婆娑的新柳和碧绿的嫩草都披上白纱,江面灰白,对岸遥不可见,只有隐约的牧笛声穿透雨雾而来,与千百年来永不转调的流水声相和。秋梁镇坐落在沥春江一岸,古雅精致,恬静温存,宛如临水浣衣的妙龄姑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羞赧的脸庞。多日阴雨,青石铺就的小镇街道被洗刷得发亮,屋头檐角也泛着明明的光。时近傍晚,雨丝仍在下飘,冷清的街道上只有伶仃的纸伞悬浮。长街的尽头传来了辚辚的马车声,车行的速度不是很快,许久,褐赭色的马车才从迷蒙的雨雾中渐渐驶来。驾驶马车的是一个粗布衣服的老人,年近花甲,鬓染秋霜,深深的眼眶里是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他驾驶着马车平稳地前行,行到一条巷道的入口时,他忽然伸手勒住缰绳,动作显得有些突兀,马车并未立刻止住,又向前驶出了三五丈。老人诧异地转头,右手撩开马车的帘幕,一张娇美的脸庞在车内显露出来。“小薇啊,你不是只做了一个人的饭食吗?”老人的脸上满是关切和无奈。“子承哥只要有酒就行了,”踟蹰了半响,车内的女子终于地说道,“夫子......一个人也不容易啊。”老人脸上现出愁苦的神情,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跳下马车,让出空间让女子下车。女子将一瓶酒从食盒内取出后,便提起食盒下了马车,避开老人忧愁的目光,在巷道出口站住身形。“莫叔叔,我很快回来。”女子低头说道,随即进入了巷道,而莫老头仍在马车旁痴痴地站立,无奈地看着那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巷道里。巷道不是很宽,墙根处蔓延着碧嫩的苔藓,她有段时间没来这里了,但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非常熟悉,因为曾有七年的光阴,她每日都进出巷道尽头的那间院落。路面积着雨水,她提着裙袂轻盈地向前走着,目光扫过墙面上毛笔涂写的字画时,她仿佛回到童年提笔的那刻,而身后则是夫子青严肃责怪的目光,那时的她会心悸,而此刻想到时,嘴角却不由地弯起。“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智......”一个清朗的男音从屋子内传来,之后便是一群孩童稚气的声音,认真地跟着男音诵念。女子进入了前门后,在院落内停下脚步,她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一袭青衫手执书卷,在孩子间缓缓走动,没有去打扰。雨丝仍在下落,在她的秀发上凝成细珠,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夫子青在一个转身的时候,看见了屋外伫立在雨中的女子,他略略一怔,随即右手的书册击向左手,示意孩子们可以下课。孩子们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便喜欢地离去,经过女子的身旁时,调皮的孩子便嬉笑着交头接耳地议论。女子看着那些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道出口,像是消失在了遥远的时光里,她的目光变得迷蒙起来。院子内很快便安静下来,唯有那可老柳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摆,舞弄着韶华逝后的迟暮之姿,更显衰老可怜。夫子青撑开了门边的纸伞,小跑着来到女子身前,替她遮挡那些绵密的雨丝。“小薇,你怎么来了?”夫子青看着那张沾着细密雨珠的脸,语气中的关切多于疑问。小薇并没有立即回答,她抬头看着伞面,那白色的伞面上绘着萧飒的青竹,骨节分明,枝叶扶疏,淡淡的绿光透出,置身伞下,宛如置身一片幽篁之中。许多年前,当她还是这里的一个学生的时候,就看见夫子青每在闲暇时便提笔勾绘伞面,那时的她觉得这柄伞似乎永远无法完成,夫子青似乎永远无法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和她聊一聊无关学习的事情。如今再次见到时,伞已完成,而她已长大,在世俗苛刻的目光下,她已不能过多地接触这个男子。“来看看你啊,不行吗?”许久,小薇的目光从伞面转向夫子青,脸上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哦......哦......行,”夫子青痴怔了片刻后,有些窘促地笑了笑,“快进去吧。”教室里还算轩敞,小薇打量一下四周,发觉和当初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坐在教室里的人变了而已。她看着那些熟悉的桌椅,又想起了当年在这教室里学习的情形,那时,每次那一袭青衫从自己的座位旁经过时,她的心跳便加快几分,呼吸也变得凝滞起来。“小薇,客栈里的生意怎么样了?”夫子青语气平和地问道,打断了小薇的思绪。“还行吧,”小薇弯起嘴角笑了笑,“现在是承平年代,不像以前兵荒马乱的,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虽然秋梁镇地处偏僻,但也足够维持生计。”“维持生计?”夫子青也笑了起来,“曾经单纯的小女孩,如今也学会对外不露财了。”“那是!”小薇笑得更加灿烂,“夫子这么精明的人,如果也做起客栈生意,我的青衣客栈就没有油水可捞了。”“夫子我瘦骨嶙峋的,捞点油水也不行吗?”夫子青仍旧笑着,似乎想去捏小薇的脸,右手油然抬起,可是他突然发现小薇真的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于是那手抬起一半时,便觉得有些尴尬,又生硬地撤回。“真的又瘦了耶!”小薇并没有发觉夫子青的尴尬,她只是仔细地端详着夫子青清癯的面容。第一次见到夫子青时,他还是略显懵懂的少年,伴随着悠扬的竹笛声,那屹立船头横吹绿笛的青影便从沥春江的雨雾中出现,见到江边浣衣的小薇时,那年少的脸上现出好看的笑容。他上到岸上,调皮地捏了捏小薇的脸颊,飞舞着眉毛问道:“妹子,这是哪啊?”那时的小薇看着这个有着孩童般单纯笑脸的少年,愣了很久,才答道:“秋梁镇!
作者: 西犯    时间: 2019-5-3 15:04
            ”那一年,她才只有八岁,而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如今,这张脸虽然看去仍旧年轻,可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他的言笑也不再懵懂,而是透着成年男子儒雅稳重的气息。夫子青被看得有些局促,他暗中定了定神,却忽然发现小薇的眼中倒映着自己青色的身影,那眼神仍旧是那么的清澈,恍惚间,夫子青又觉得小薇仍是当年那个单纯稚嫩的小女孩。小薇的目光在夫子青的脸上盘桓时,忽然瞥见夫子青的衣领,那衣领的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这一身青衫夫子青也不知穿了多久,虽然干净整洁,但早已被洗得青中泛白,裹着夫子青瘦削的身材,显得有几分落拓。 “夫子......”小薇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这么些年,你没想过......”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小薇的一句话没说完,脸颊已经一片飞红,她慌忙地转过身去打开食盒,有些紧张地说道:“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可以补补油水了。”食盒内的菜肴被一碟碟取出,摆在了桌子上,“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小薇将筷子递给夫子青。夫子青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青菜填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眉目间都是赞许的神色,品尝罢,他悠悠地说道:“这么好的手艺,青衣客栈的生意不好才怪。”“其实,小薇能有今天,全凭夫子的扶持。”小薇神情凝重,满是感激地看着夫子青。她自幼父母皆亡,依靠替人洗衣为生,若不是夫子青免费开设学堂,教授她知识,可能她一辈子都是替人卖力的下人。“小薇,你今天所得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夫子青方向筷子,神情肃然,接着又略感自得地一笑,“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学生,那墙上还有你当年写的词,学弟学妹们可都很钦佩你。”“雨且住,人归处,一川烟草秋梁渡。”夫子青遥看着北面墙壁上的一首词,悠然地沉吟起那最后一句。小薇看着夫子青,略显苦涩地笑了笑,然后柔声道:“夫子快些吃吧,饭菜一凉,味道就不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走了?”夫子青一怔,脸上的意兴顿时凝住,“我......送送你吧。”狭长的巷道里,夫子青为小薇撑伞而行。这柄描绘翠竹的纸伞总能勾起小薇的记忆,她忽然又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的她也是和夫子青同在这柄伞下,只是并非在夫子青的身侧,而是在他的背上。她的眼角依旧挂着泪痕,只是那泪水哀乐参半。一天前,她已经迟到过了,夫子青冰冷着脸,举起了那让人胆寒的戒尺,只是一向严肃的夫子青,对这个在秋梁镇认识的第一个人不忍下手,迟疑了很久,他抬手捏了捏小薇的脸颊,便算作是惩罚。而今天,沥春江的水漫出更多,她连迟到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对着横亘路上的深水哭泣。她已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忽然觉得灰冷的心头燃起希望,她揉了揉泪眼,抬起头,便看见那一袭青衫已经涉水而来,将那柄青翠的纸伞撑在自己的头上,夫子青低头看她,没有责备,只是温和而带有勉励地一笑。沉浸在回忆里,小薇不自觉地舒展笑容,可那笑容一现,她便发觉已经走到了巷道出口。出口处,是莫老头焦急不悦的脸。“小薇啊,去晚了,林捕头都该自己回来了。”莫老头瞥了夫子青一眼,然后抱怨起来。“林捕头?”夫子青诧异地看着小薇。“子承哥......是来调查知府被杀案的。”小薇有些局促地解释道,然后转头看向莫老头,“莫叔叔,我们走吧。”“小薇......”将要上车时,夫子青忽然叫住小薇,把已经收拢的雨伞递给她,“你留着,下车时或许用得上。”小薇迟疑了片刻后,才接过那雨伞,最后看了夫子青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转头登上马车。车轮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车内的小薇满心烦扰,撩起马车的后帘时,看见那袭青影依旧立在绵绵的细雨中,风吹来,扬起他的衣袂,那瘦削的身形宛如古庙里的一盏青灯,落寞而孤独。
作者: 部仰    时间: 2019-5-3 15:05




“夫子青的确是个好人!”莫老头的声音在车帘前响起,带着苍凉的感叹,“这么些年来,免费收徒,教书育人,那是我们秋梁镇的福祉。只是他一心只在教书,这些年来倒是有不少热心的乡邻为他说媒,可都被他推辞了......咳咳......”


灌入了一口冷气,莫老头咳嗽了起来,车内的小薇轻抚着纸伞,沉默不语。


“其实我知道你喜欢他,等了他很多年,推掉了门很多亲事,可他终究没有迎娶你的意思啊。”似乎隐约听到了车内的啜泣声,莫老头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下来,许久,又接着说道:“林子承是个不错的人,且不说他是京师里的捕头,身份远比夫子显要,单是那份爱你的心,也不是对你冷冷清清的夫子所能比的,能嫁给他,那是你的福气啊......咳咳......”


“莫叔叔,”沉默了许久的小薇忽然说话,声音带着淡淡的凄凉,“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夫子的?”


“我?”莫老头有些惊诧,他回想了片刻后,才悠悠地说道:“我认识他可就早喽,或许在整个秋梁镇里,我是第一个认识他的。那时的客栈还不叫青衣,不过我已经是那里的伙计了,生意总是冷冷清清的,我的工钱少的可怜,干活也心灰意懒,其实啊,那客栈也就是你接手后才兴隆起来。”


回想起当年的事情,莫老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加深了几分,语调也满是沧桑。


“也是像今天这样雨蒙蒙的天气吧,都过了正午,却连一个客人也没有。我正想瞌睡时,一个青影闪了进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笑吟吟的少年,其实,那模样说是孩子更合适,他就是夫子青了。这孩子出手可真大方,倒像是不懂市价,抬手便扔来一锭老大的银子,呵呵......”莫老头突然轻笑起来,“其实他心思细密着呢,说是多余的银子不白给我,有事情问我时,要坦白相告。”


“他问了你什么?”想象着夫子青当年稚嫩的模样,小薇的嘴角油然弯起。


“他问我秋梁镇有没有学堂,呃......他已经知道这里叫秋梁镇,看来我可能不是这里第一个认识他的人了。”莫老头挥鞭抽打了一下马匹,让它加快速度,“我说有,不过学费太高,一般人家的孩子上不起。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问我他可不可以开设一间学堂,我当时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我说他要是上学还行,开学堂就未免太可笑了。他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问我客栈房间的价钱,我报上价格后,他又扔上一锭金子,将二楼最东边的那个房间——也就是你现在住的那间——租上一年。我那是觉得这少年真是让人费解,可更费解的还在之后,他买了很多书,几乎将整个房间都堆满了,整日在里面埋头苦读,有时还夜以继日,一直读到天亮鸡鸣。一年后,夫子青就开设了一间学堂,也就是现在的青衣书院了。”


听着莫老头的讲述,小薇一直轻淡地笑着,此时忽然问道:“夫子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


“这个我倒是问过了,我记得他当时很不高兴,也就没敢多问。后来他开了学堂,或许是因为那身衣服,也或许是因为学堂的名字,大家就开始叫他夫子青。其实,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我总觉得这孩子让人感觉捉摸不透,甚至是有些怪异,这也是我反对你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莫老头虽然只是青衣客栈里的伙计,但小薇接手客栈后,待他便如父亲一般,所以他也常以长辈的口吻关切小薇。


“小薇,林捕头说结案后要带你回京,娶你过门,你同意吗?”


车厢内的小薇将纸伞搂在怀里,眼神空茫,沉默不语。


“你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谁家的姑娘这个年龄还没出阁啊?女人啊,总是需要有个依靠的,我当年外出闯荡,把你婶子一个人留在家中,结果强盗一来......哎......”莫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叹出在胸中郁积了半生的痛苦和悔恨,“上次的那个江湖浪客你也该记得,背着柄长刀,脸上的刀疤从左额横到右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半夜了还要你陪他喝酒,轰都轰不出去,要不是我给他换上最烈的烧刀子,把他灌醉,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呢。”


莫老头自顾自地说着,不由地回想起那晚的事情,仍旧是心有余悸。


“真没想到啊,那家伙竟是刺杀知府的凶手,他带在身边的那个木盒子,竟然是用来装知府大人的头颅的。”莫老头脊背发寒,嘴里却啧啧不停,“那日吴船头从江里捞起木盒子,乡邻们都去看,我看到立时傻眼了,心想要是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人头,那晚还真不敢对他恶言相向了。”


“这恶人将知府大人的头颅带在身边,可为何又丢到沥春江里呢?”知府被杀的案子,整个秋梁镇的人都觉得离奇,想到此处,莫老头不禁皱起眉头,沉吟了起来,“对了,肯定是为了销毁证据,哦!也不对,既然要销毁证据,为何又带在身边走了那么远呢?哎......这杀手也是够怪异的,让人捉摸不透,小薇,你觉得呢?”


车厢里并没有小薇的回应,回应莫老头的,是江水翻滚奔腾的声音。


马车早已驶出了街道,沿着江岸的大路前行,汩汩的流水声永不变调,让人听得渐生倦意。小薇斜倚着马车内壁,白皙的脸庞贴着纸伞,明眸悄闭,呼吸均匀,像个婴儿一般,进入了香沉的梦乡。


莫老头不再说话,马鞭虚击之下,“啪”的一声清响,马匹便向着前方疾驰起来。
作者: 嗑机    时间: 2019-5-3 15:06




傍晚来临,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可江边依旧聚集着不少人,他们中有披蓑戴笠的渔夫,有肩扛锄头的农人,也有腰佩长刀、黑衣束身的捕快。


地上有一具死尸,似乎在水中漂浮太久,身体已经变得肿胀惨白。英挺而雍容的捕头单膝下蹲,一手拄刀在地,一手翻检死者伤口。


“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黑衣捕头冷冷地问道。


“就是在今天下午,我平常都是从秋梁渡出发,顺着江水往下打鱼,因为这阵子没什么收获,就往下多走了几里,没想到......”吴船头瞥了那死尸一眼,那浮肿的脸上斜过一道长长的伤疤,显得异常狰狞,心里不由一颤,“没想到就遇到这玩意儿了。”


吴船头满脸的愁苦无奈。上次打捞起木盒子,今天又撞见了死尸,感情这污秽之物都缠上他了。


黑衣捕头面容冷峻,向身旁的一个捕快打了个手势,那捕快立即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吴船头。吴船头接过那锭银子,脸上的愁苦顿时消散,双眼放出惊喜的光芒。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吴船头连连称谢,身边的渔人和农夫都投来了欣羡的目光。


“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可以通知我们,官府必有重谢。”黑衣捕头的目光徐徐扫过周围的乡人,乡人们接触到那冷定而高傲的目光时,都讪讪地笑了起来。


“我们下榻在青衣客栈。”黑衣捕头又补充了一句,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乡人们知趣地慢慢散去,只剩七八个捕快留在江岸上。


“头儿,按照小薇姑娘的描述,那晚带着知府头颅的家伙应该就是这人了。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创伤,又没有中毒的症状,腹部高高隆起,肯定是溺水而亡了。”刚才递钱给吴船头的捕快语气凝重。


“这人穿过森严的守卫,取下知府头颅,犹如探囊取物,武功之高,实属罕见,竟然会殒命在这条江里,”黑衣捕头望着滚滚江水,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冰冷地一笑,“确实滑稽可笑。”


“小刘,刺客路经青衣客栈的那晚,吴船头弟弟的小船丢失了,现在找到了吗?”沉默了片刻后,黑衣捕头微微侧首,问向身后与他对话的捕快。


“船只没有发现,不过沥春江下游的渔民发现了一些碎裂的木板,经验丰富的渔民说,那是渔船的残骸。头儿,你看是不是这人醉酒驾船,撞上暗礁才丢了性命啊?”小刘谨慎地询问着。


“若是如此,倒真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黑衣捕头的嘴角带着舒适的笑意。


“可衙门里一直猜测知府是被断魂堂的刺客杀害的?”说到“断魂堂”三个字,小刘的声音忽然变低了几分,似乎带着隐隐的忌讳。


“此人便是断魂堂的刺客!”


黑衣捕头厉声说道,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去。小刘惶恐地垂下头,不再言语,其余的捕头也面带畏色,一时间气氛冰冷起来。


辚辚的车轮声这时传来,打破了这种让人不安的氛围。黑衣捕头转身,看见了那辆褐赭色的马车时,冰冷的脸上顿时现出温和的笑容。他随即挥了挥手,示意捕快们抬着尸体先走,捕快们默默地遵从命令。


“小薇!小薇!......”


马车停下后,莫老头转头向车内低叫了两声,但车内并没有小薇的回应,于是他尴尬地向黑衣捕头笑笑:“林大人,一路颠簸,小薇在途中睡着了,请大人不要介意。”


林子承蔼然一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便提起衣服前裾,钻进了马车。


莫老头也一脸笑意,他勒辔扬鞭,马匹便调转方向,向着秋梁镇前行。


车内的林子承端详着熟睡的小薇,那白皙的脸庞,红润的嘴唇,轻柔的呼吸,让他的心神一阵荡漾,他不禁探过头,只想要吻去。


“夫子......”


低微而模糊的呓语本如飘渺的雾霭,可在林子承的心头却化为锋利的银针,狠狠地刺去。他一瞬间凝固那里,目光里的柔情渐渐转化为嫉恨。


他来秋梁镇已经有段时日,自然听说了一些小薇和夫子青的传闻。他年轻有为,风流倜傥,从未被女人冷落过,但也从未对一个女人彻底地钟情过。直到他因为查案而遇见小薇,他才相信,他找到了一个愿意相伴一生的人。可这个女人虽然娟秀明慧,却不像别的女人懂得荣华之可贵,富贵之难得,并未如他所料的那样投入他怀。当他向街坊探听这个大龄未婚的女子时,他知道了一个人。

作者: 袁品韵    时间: 2019-5-3 15:07


——夫子青!


夫子青,这三个字曾一度让他耿耿于怀,然而小薇后来终究是渐渐地接受了他,他便对此不以为意。——毕竟是个教书先生,怎能与英伟的京师捕头相比?


但此刻,“夫子”两个字从小薇的口中轻轻吐出时,便如刀子缓缓滑过他的心头,并让观众况味着他的创伤。


冷风从侧窗吹来,撩乱小薇鬓角的秀发,她将怀里的纸伞抱紧了几分,睡得依旧香沉。


林子承端详着小薇,深吸了口气,便解下自己宽大的披风,盖到小薇身上。他的动作本已非常轻微,可还是惊醒了小薇,她诧异地看着林子承,不由地缩了缩身子,宛如受了惊吓的小鹿。


“睡得可好?”林子承脸上的笑意有几分僵硬,但看去依旧温暖。


“嗯嗯......”小薇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我是来接你的,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没关系,秋梁镇到这里路程不算近,颠簸得也够辛苦。”


他说着,便伸手去捋顺小薇额角的乱发,小薇迟疑了一下,只是垂下目光,没有避开林子承的手。


“我给你带了酒来。”小薇有些慌乱地摸出那瓶酒,递给林子承。


林子承接过酒瓶,透过瓶塞,他都能闻出那是他最喜欢的竹叶青,但他只是在手里把玩着酒瓶,没有去喝。


“知府被杀案已经告破了。”林子承看着小薇,轻柔地说道。


“真的?”小薇瞪大了双眼,“那个脸带刀疤的男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林子承面带微笑,“他喝了你的酒,醉落沥春江,溺水而亡,案子告破,你也是功不可没。”


“这阵子江流湍急,水势凶险,就是平时,江里的不归洲也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他喝醉了,又在风雨交加的晚上渡江,肯定撞到不归洲上的礁岩了。”


小薇静静地说着,语气带着淡淡的惋惜,似乎忘记了那晚刀疤男子对她的亵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的人,就算免于官府的缉捕,也难逃天谴。”


“那......我......”小薇忽然露出忧虑畏惧的神情,“是不是......要验证一下死尸啊?”


“不必了。”林子承淡笑着回应了一句。


“这样合适吗?会不会有些草率?”小薇略显疑惑地看着林子承。


“是他便是他,不是他也算是他了,官府的事,你不懂!”


林子承的语气有些生硬,他避开小薇的目光看向窗外,小薇也不再多问。


窗外,滚滚的江水向东流去,雨已停歇,暮色渐浓。
作者: 猎痲踹    时间: 2019-5-3 15:07




马车转过江岸,便沿着青石路面驶入秋梁镇。街道两岸的商铺都挑起了灯笼,积水的路面映着惨红的灯光,车轮碾过时,水中旖旎的红光碎成一片。


马车经过一个巷道出口时,小薇又叫住了莫老头。莫老头勒住马匹,缓缓转过头来,没有说话,一脸纠结的表情。


“我去将伞还给夫子。”


小薇局促地瞥了莫老头和林子承一眼,便欲起身下车。


“我陪你!”林子承的右手已经按上小薇的肩头,目光湛湛,语气坚定得不可回绝。


小薇踟蹰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矮身钻出了马车。


巷道尽头,教室隔壁的那间屋子里一灯莹然,青衫的男子在灯下读书。他习惯了读到深夜再睡,因为读书不仅可以滋养人的灵魂,也可以让人忘却那些过往的事情。可今晚他却无法静下心来,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滞留在某一行字间,脑子里却是无关文字的情形,他想要制止自己,可大脑根本不听使唤。他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便伸手挑了挑灯捻,那灯光忽闪跳跃的瞬间,又幻化成了那柔美的脸,清澈的眸。


十六年的清苦生活,他一直觉得安定淡然,可今晚却心烦意乱。他觉得如今平淡的生活已经是上天的馈赠,自己应该感到满足,绝不该再有什么虚妄之求。他憎恶起自己的这种烦乱心情,于是长吁了一口气,便欲掐灭灯火睡觉,可前门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夫子......”


小薇的声音穿过院落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亮,夫子青不由一惊,他诧异地站起身来,兀自怀疑那一声呼喊是自己的幻觉。


“夫子......”


第二声呼喊传来时,他才确定这声音真实而非虚幻,他连忙挑起一只灯笼,向前门跑去。


前门打开的瞬间,夫子青的目光尚未落到小薇身上时,便跳转到小薇身后的那人。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人身上冰冷肃杀的气息,心中不由一凛,提着灯笼杆的右手握紧了几分。


“夫子,雨停了,我来将伞还给你。”小薇将伞递给了夫子青,轻柔地说道。


“哦。”夫子青接过雨伞,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看向林子承,“这位是?”


小薇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林子承,一时间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在下林子承,受上头差遣,来调查知府案的。夫子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为幸事。”


林子承正声答道,目光冰冷锋利,脸上的笑意淡不可见。


“我有什么大名,林大人见笑了,倒是林大人年轻有为,英名如雷贯耳。”


夫子青脸上的笑容恭敬而温和,似乎将林子承锋利的目光消融殆尽。


“我们走吧。”


小薇觉得在二人之间很是尴尬,于是便催促林子承离开。


林子承向夫子青一抱拳,夫子青欠身回了一礼。已经转身的林子承忽然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他猛然想起了小薇客栈的名字,那“青衣书院”里的“青衣”二字在夜色中显得如此刺眼。


林子承极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默然离开,小薇跟随其后,狭长的巷道里,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微冷的夜风吹来,二人的对话隐约可闻。


“他当真是教书先生吗?”


“是啊,夫子已经在这里教了十六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呵呵,只是教书先生里可没有这么清俊的。”


......


脚步声消失在巷道的尽头,继而车轮碾动的声音响起,远去,又消失在暗夜中。


夫子青仍旧挑着灯笼站在门口,他望着巷道的尽头,脸上温暖的笑容渐渐冷却、消失。细雨又在下飘,他左手一抖,头顶立时展现了一片幽篁。


“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


夫子青对着头顶的青竹吟诵了两句,便转身走向小屋。
作者: 皂洵    时间: 2019-5-3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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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锯祈    时间: 2019-5-3 15:09




夜已深,莫老头上了门板,青衣客栈便结束了一天的运营。


二楼最东的房间里仍旧亮着灯光,身形婀娜的女子凭窗伫望,入目的满是绵密的雨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她仍旧站在那里,凝神远望,似乎她的目光循着笛声的踪迹前行,穿透夜色,穿透雨雾,穿透屋墙,看见了那横笛吹奏的男子。灯光下,他的脸有些沧桑,有些落寞,可眼睛却依旧清亮。


多少个夜晚,小薇站在这窗边聆听笛声。这笛声时而婉转轻柔,像是低诉经年的忧伤;时而铿锵有力,像是挣脱暗夜的束缚。只是小薇再也没有听到初次见到夫子青时的那种笛声,它轻快明丽,雀跃悠扬,宛如水中嬉戏的欢乐少年。当小薇回味起第一次听到的笛声时,她便会觉得,唯有当年夫子青屹立在船头,从蒙蒙的雨雾中驶到秋梁渡时,他才真正开心了一次。之后那张脸偶尔也会带着笑容,可笑容的成分却总多不过忧郁。


小薇的记忆里总会闪过有关夫子青的几个瞬间,那些稍现即逝的表情像是已经铭刻她的心头,任岁月流逝不止,也永不漫漶。她记得夫子青在滴雨的屋檐下勾描纸伞时,一阵风轻缓地吹过,天上云雾散裂开来,橙黄的光束投到了夫子青的身上。他专注而冷肃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诧异,随即眯起双眼望向天空,许久,一种绚烂的笑容缓慢地在他的脸上绽放出来,那一刻,小薇恍然觉得夫子青仍旧是当年屹立船头的少年,只是那笑容和阳光一样,稍现即逝。


“小薇,”伴着敲门声,林子承的声音传来,“我可以进来吗?”


小薇转身,又回手关上窗户,踟蹰了片刻,才走去打开房门。


“还没睡?”林子承关切地问道。


“就准备睡了。”小薇勉强笑笑,避开林子承温热的目光。


“案子既已告破,我便要回京复命,不能在这里久留,你......”林子承伸手托起小薇的下颚,灼灼的目光注视她,“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小薇的脸被托在林子承的手中,本已觉得局促不安,此刻被问及她不想面对的问题,心下更是焦躁急惶,她微一用力,想要挣脱林子承的手,可林子承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百般无奈之下,泪水已然在眼中打转。


“给我几天收拾东西吧。”


小薇终于妥协,其实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可以一直等夫子青,可时间并不会等她,莫老头说得对,一个女人,终究是需要有个依托的。


林子承松开了手,脸上略显得意地一笑,顺势将小薇搂进自己的怀中。


“我一定会好好待你,让你一生开心幸福的,跟着我,绝对是你一生最正确的选择。”


林子承语气坚定地说着,倒不是为了讨好小薇,他的确从未如此深刻地爱上一个女人。他将小薇搂紧了几分,似乎再也不让她从自己的臂弯逃走,他的目光却冰冷地射到木窗,似乎要穿过木窗,穿过黑夜,射到那个青衣男子的身上。


他的嘴角油然浮现了嘲讽的笑意。——一个穷困潦倒的教书先生,怎能和年轻有为的捕头相比?


“夜深了,我要睡了!”


林子承缓缓低头,将要吻上小薇的脸颊时,小薇急忙侧头说道。


“行,你早些休息吧。”


林子承脸上的失落一闪即过,他面带微笑,抚了抚小薇的秀发,便转身离开。


屋子只剩烛影在窗纸上跳跃,小薇呆坐在桌边,许久,她终于埋头在臂弯哭泣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哭泣了多久,只是抬头时,发觉自己的一双袖子都湿透了,贴着手臂有些冰凉。似乎被什么念头击中,她忽然起身去打开墙角的柜子,取出针线,取出剪刀,又取出白色的布匹,在灯下剪剪裁裁,缀缀缝缝,忘我地忙碌起来,屋子里针线穿引的声音不绝。


第一声鸡鸣传来的时候,她才发觉夜晚已经过去。抬手推开身边的窗户,外面已经蒙蒙亮,雨已停歇,晶莹的水滴从檐头断断续续地落下。衣服已经基本完成,只须再修剪一番便行,而强烈的困意这时席卷而来,她感觉一双眼皮无比沉重,只想趴在桌上休息,可想到自己留在秋梁镇的日子已经不多,保不准什么时候便要跟着林子承启程,她便不敢耽误,手上又忙碌起来。

作者: 索窟    时间: 2019-5-3 15:09


莫老头拆卸门板的声音传来时,衣服已经完成了。小薇提起衣服上下打量,想象着夫子青换下陈旧的青衫,穿上这身白衣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一阵喜悦又一阵凄凉。他忽然很想知道夫子青换下青衫穿上白衣的样子,于是立即打开房门,发觉林子承尚未起床后,便悄声走了出去。


早晨的空气清新而湿润,她抱着衣服向青衣书院轻快地跑去,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上学的情形,那时的她总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见夫子,那时的她也是班里第一个理解夫子教授的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夫子青一向起得很早,他要提前温故今日准备教授的课程。他手持书卷在那棵细叶新裁的柳树下诵读时,忽然听到巷道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正诧异是哪个孩子来的这么早时,那娉婷的姿影忽然出现。夫子青一瞬间恍惚起来,似乎时光倒退了十年,他每天在这颗柳树下见到那娇巧的女孩第一个到来。


晨风吹过,柳枝上的雨水洒落在夫子青的额头,他抬起头,发觉那棵柳树已经老了,虽然再次冒出绿叶,可这更让人觉得它老得可怜。


——这分明已是十年后。


“夫子,我给你做了件衣服。”


小薇款步走到夫子青身边,将衣服递出,脸上满是殷切的笑意。


夫子青看着那双染上黑圈却依旧清澈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接过那身白衣,抖开来往身上一比,大小竟然正好合适。


“快穿上试试!”小薇笑得很开心,语气中充满期待。


“我穿惯了这身青衫,别的衣服穿不习惯,何况这白衣太过光鲜了。”夫子青看着手中的白衣,迟疑了很久,才谨慎地说道。


“可你的衣服都能称为古董了,颜色褪去了不说,衣领也都快磨破了。”小薇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夫子青,耐心地解释道。


“为人师者,朴素一些不好吗?我和林大人身材差不多,还是留给他穿吧。”夫子青将手中的白衣又还给小薇,却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小薇的眼神已经暗淡下去,似乎有些抽噎,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夫子青的手,强笑道:“子承哥很少穿便服的,你留着,等你......等你......”她似乎想找到一个夫子青穿上这身衣服的场合,可终究没能找到。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她艰难地转换了话题,垂着头,不想让夫子青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子承哥的案子已经完结,他要带我回京。”


“林大人是个好人,看得出他很爱你,跟着他你会幸福的。”夫子青语气诚恳而真挚,也隐约带着淡淡的忧伤。


“夫子,我走以后,你还要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吗?没有人陪你,你不觉得孤苦吗?”小薇鼓起勇气抬头问道,语气中一片凄然,更不顾夫子青看到自己的泪光,似乎只有得到了答案,才能走得心安。


“孤零零地生活......”夫子青沉吟了一句,清湛的目光转向了灰色的天空,“这个世上,正常的生活对一些人来说都遥不可及,又何来奢求?能够安安静静教书,平平凡凡做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薇看着夫子青萧瑟的神情,本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变得不知如何开口,心里只是无限黯然。


“我昨天还见到捕快在街上走动,现在林大人的案子已经告破了吗?”似乎想到了什么,夫子青忽然转头问道。


“嗯,那个脸带刀疤的男子溺死在了沥春江。”小薇低声答道。


“溺死?”


“对啊,”小薇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夫子青那满是疑惑的眼睛,“他在我的店里喝醉了酒,晚上雨大,渡江时撞上了不归洲的礁岩就落水溺死了。”


夫子低不可闻地“哦”了一声,沉思半响,又问道:“知府的头颅还在吗?”


小薇愣了一下,然后道:“应该还被子承哥保管着吧,怎么了?”


“没什么,”夫子青面露忧虑之色,踟蹰了片刻,又道:“小薇,你能帮我约一下林大人吗?”


“你要见他干嘛?”


“他是你未来的夫婿,我们共饮几杯不行吗?”夫子青淡淡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显现。


“好吧,”听到“夫婿”二字,小薇的神情又黯然了几分,“我让他傍晚在客栈等你。”


上学的孩子已经陆陆续续到来,他们一边向夫子青问好,一边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美丽的女子,学生中传来了嘁嘁喳喳的私语声。


“我走了,衣服你留着,你穿起来一定会年轻许多。”小薇用欣赏又勉力的目光看着夫子青,笑容却有些疲惫。


看着小薇憔悴的表情,夫子青再也不能拒绝,他点了点头,目送小薇离开。

作者: 罗雨竹    时间: 2019-5-3 15:10




林子承已经在青衣客栈二楼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了很久,一壶酒喝完又添了一壶,他细啜着酒,眼睛盯着窗外的街道,等待夫子青的到来。


傍晚,放学后的学生跑过街道不久,他便看见了那一袭青衫,撑着绘满翠竹的雨伞缓缓走来,迷蒙的细雨中,他便宛如一棵萧瑟的青竹。夫子青本是不值得他一等的教书先生,可他总觉得这个教书先生很是不同,他身上固然有文人的儒雅,先生的落魄,但也不乏某种他熟悉的气息,可到底是什么气息,他又说不出来。更何况他与小薇存有瓜葛,他还知道小薇早上还私会了夫子青,这已然让他妒火中烧,他觉得他很应该会一会夫子青,于是他耐心地等了近一个时辰。


夫子青在楼下与小薇寒暄几句后,便登上二楼,清萧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来到林子承的对面坐下。


“林大人久等了。”夫子青微笑着说道。


“不知夫子相约所谓何事?”林子承淡淡一笑,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说林大人已经破案,特来相贺。”夫子向林子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职责所在,愧不敢当。”林子承回敬了一杯。


“林大人保得一方平安,实为黎民之幸,只是......”夫子青,面露忧虑,欲言又止。


“夫子有话不妨直说。”


“大人不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吗?”


“哦?愿闻其详。”


“杀手带着知府的头颅从杭州城行到这里,显然是回去复命,现在知府的头颅落在大人手中,会不会另有杀手前来抢夺?”


“夫子对杀手行刺的事情倒是很了解。”林子承啜了一口酒,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


夫子青神色一凛,随即郑重地说道:“在下也不过是关心林大人的安全而已。”


“第一,我是捕快而你不是,办案你没有我经验丰富;第二,就算有杀手来抢夺知府的头颅,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得逞;第三,我用不着你关心,你关心的只怕另有其人。”林子承接连竖起三根手指,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另有其人”四字像是厉喝。


“你还有何话可说?”沉默了片刻,林子承恨恨地问道。


“愿大人多保重,告辞!”夫子青黯然起身,转身时,才发觉小薇在楼梯处看向这里。他缓缓地走了过去,似乎迟疑着要说些什么,走到小薇的身边时,他略略停顿一下,可终究是擦肩而过,未留一字。


小薇痴痴地在楼梯旁站了很久,看着林子承对夫子青大声叱呵,她觉得无比心痛,无比纠结,却无力去分辨是与非——她知道林子承生气是因为太爱自己。终于,她微笑着走过去坐在林子承的身边,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林子承转头看她,那温婉的笑容让他心头的怒意顿时大减,他伸手将小微揽入了自己怀中。


“明天我们就走吧。”林子承吁了口气,坚定地说道。


“好。”


小微没有迟疑地答道,她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但心头还是不由地一疼。脸贴着林子承的胸膛,目光滑向窗外的街道时,她看见了夫子青那孤独而落拓的身影,撑着那柄青翠的雨伞,渐渐地消失在迷蒙的雨雾中。


这,便是最后一眼了吗?
作者: 辍茁    时间: 2019-5-3 15:11
            插个楼,先..................................................................................
作者: 况秋颖    时间: 2019-5-3 15:11




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秋梁镇,已经是子时,青衣客栈二楼最东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光。小薇一如既往地守在窗前,等待那笛声的到来,她知道自己要离开居住了二十多年的秋梁镇,于是对这里的一切都眷恋起来,而最无法释怀的,便是那每夜响起的笛声。


“夫子他孤独吗?他寂寞吗?他是快乐还是痛苦?”每当听到夫子青的笛声时,她总会去揣测夫子的心境,可夫子永远是她琢磨不透的。


而今夜,她连揣测的机会都没有了,因为那笛声根本没有响起。


她还在等,等到困倦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徒劳——多年来都是徒劳。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她以为是林子承又来夜谈,于是连忙熄灭了灯,躺到床上睡下。


脚步声从门前径直而过,没有滞留,从映到门纸上的阴影可以辨出那是捕快的着装。


捕快经过了几个房间,最终在林子承的房门前站住。


“头儿!”伴随着敲门声,小刘低低地叫了一声。


“进来吧。”屋内的人淡淡地说道。


小刘推门,掩门,然后走到林子承坐着的桌边,垂手而立。


“兄弟们都收拾好了吗?”林子承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都收拾妥当了,明天便可启程回京。”小刘坐下后,讪笑着说道。


“凶手的尸体和知府的头颅要防护好,到京的时候不能过度腐坏。”


“这个属下已安排妥当,请头儿放心。”


“这次倒要六扇门的那些蠢材好瞧!”林子承脸上带着冷嘲的笑意,语气中满是气愤,“这些年都被断魂堂吓破了胆,有好处都自己捞着,遇到棘手的案子便推脱给我们,想不到,哼......倒让我们捡了个便宜。”


“头儿说的是,那帮人确实愚蠢得紧,不过就算没有便宜可捡,以您的智慧武功,也一定可以使凶手伏诛。”


小刘一番阿谀,但林子承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高兴起来,而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当年六扇门总捕头邱西漠何等英雄,手下的捕快也是英才济济,多次大挫断魂堂锐气,那时的六扇门是多么风光,而如今的总捕头......”林子承忽然冷笑一声,“不过是拿俸禄的废物,装酒肉的饭桶而已。”


“邱捕头确实英雄了得,只可惜祁连山一役中惨烈牺牲。断魂堂虽然元气大伤,但在之后又猖獗起来,以至于兄弟们谈之色变,闻之丧胆,他们确实手段高强,心地又异常狠毒,大伙儿都想留条命,也是没办法啊。”小刘摇头叹气,也是一脸的无奈之情。


“当年初入六扇门,我也是心怀壮志的,可这些年来目睹六扇门里混乱的状况,便渐渐感觉有心无力,到如今,也只能随其波,逐其流。”林子承灌下一杯酒后,脸上便多了几分释然,“水清濯缨,水浊濯足,天下是他朱家的天下,我们也不必自相烦扰,尽操闲心。”


林子承另斟一杯酒,递给小刘,小刘恭敬地接过,但并未喝下。


“头儿,那您看这次刺杀知府的凶手是不是断魂堂的人?”小刘谨慎地询问,心中却已经惴惴起来。


“不知道,”林子承摇了摇头,神情凝重,“断魂堂组织极严,信誉极高,多年来行刺达官贵人从未失手,若真是他们......”


林子承脸上不经意间掠过一丝忧惧,但他随即肃然道:“捕快本就是刀口上过日子,真是他们,也不能退却分毫。”


“是,是......”小刘悻悻地答道。


“去把知府的头颅取来,我亲自看管。”说这话时,林子承脑海中浮现了夫子青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心里不禁生起了憎恶。


“头儿,当真有必要让您亲自看管?”小刘的眼中布满了疑惧和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子承忽然对小刘勉励地一笑,“保得这颗头颅入京,兄弟们就可以扬眉吐气了,说不定还能受赏升官。”


“是!是!属下这就去取。”小刘喜上眉梢,说罢便转身出去。

作者: 布繙    时间: 2019-5-3 15:12


林子承也站起身,他走出门外,看到小薇房间里的灯已经熄灭时,顿感心中的烦扰消去几分。别人不敢接手的案子在他的手中顺利告破,这自然显示出他能力的超群,他不由地畅想起回京后的风光,也畅想着和小薇结为连理的幸福,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啊——”


楼下忽然传来了小刘的一声惊呼,林子承心中一惊,脑海中幸福的画面尽数被劫掠而去,他纵身跃到楼下,腰上的长刀瞬时出鞘,闪过一片银光。


黑衣的剑客正挺着一柄长剑刺向手抱木盒的小刘,他出剑极快,招式狠辣。小刘被逼得手忙脚乱,几个踉跄便欲倒地,而那闪着寒光的剑尖正向着他的咽喉疾刺而来,小刘双目圆睁,喉结颤动,却惊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剑锋在距离小刘的喉咙不过寸许时,豁然一抖,调转方向回刺,将林子承迅猛凌厉的一刀隔开,随即又连刺三剑,剑光闪处,一剑快似一剑地刺向林子承的要害,林子承隔开两剑,待第三剑刺来时,只能纵身避开。


小薇和莫老头闻声赶了出来,在二楼的走廊上惊惶地观望,其余的捕快也悉数出动,将手抱木盒的小刘围在中间。


“我要惊寒兄弟的尸首和知府的人头,不要为了死物而枉送性命。”黑衣剑客持剑肃立,静穆似一尊山岳,语气森然,满是威慑,听得众人一阵心寒。


林子承长刀护在身前,他微微定神,傲然道:“尸首和人头俱在此处,你也须有命从这里取走。”


黑衣剑客不再说话,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了若有若无笑意,右手中的长剑寒光流溢,凝而不发,许久,他抬头望向二楼的小薇,目光锐利如针,刺得小薇不由后缩。


“惊寒兄弟是在你的店里喝醉才落入江中的?”


小薇看着那死神一样的人物,惊骇得说不出话,莫老头却在这时惶急地解释道:“您有所不知啊客官,这阵子江水泛滥,不归洲那片就算是熟悉水径的渔夫也都要绕行,先前那位客官选在晚上渡江,又正好那夜风雨交加,所以......所以......”


“这就是说惊寒兄弟的确是在此店喝的酒喽?”


“是在此喝的酒,不过......”


莫老头正待解释,那黑衣剑客却骤然弹起,向着二楼飞跃而来,森寒的剑光摄人心魄,迅如闪电地掠向小薇和莫老头。


林子承一直紧盯着黑衣剑客,防止他暴起发难,此刻眼见他刺向小薇,不消瞬息即可得手,惊骇之下,纵身跃起,全力砍向黑衣剑客的后背,只求逼他回剑防护。黑衣剑客的身形凌空一闪,避开了林子承的一刀,而长剑急转,瞬间刺向林子承的咽喉。这一招转变既快又熟,显然是早有预想,林子承刀势已老,不能挥刀格挡,身子凌空,又无法借力闪避,心下一片惊惶,他本以为即将名利双收,又抱得美人归,万没想到会在此时被人一剑毙命。


“嗖——”


惊惶之中的林子承忽觉耳际一凉,似有一道细细的绿光疾飞而过,速度之快,目不能辨,而那近乎幻觉的绿光飞过之后,已经刺到他颚下的剑锋陡然一滞,竟没有封喉索命。林子承眼明手快,瞬间长刀上提,划过黑衣剑客的肩膀,鲜血四溅开来。


黑衣剑客落地后,仍旧静似山岳地立在那里,长剑却已经脱落在地,他的右臂自然垂下,腕部出现了一个尾指粗细的血洞,汩汩的鲜血自血洞下流,寂静的夜里唯有鲜血落地的声音。他并不去看虎视眈眈的林子承,也不看拔刀相向的七八名捕快,只是惊疑地看着窗外的街道。许久,他猛然回头,虽然已经身受重伤,可那杀气凌厉的眼神还是让众人心中一惊,他右脚飞踢,一张梨木方桌向林子承疾奔而来。林子承右臂运力,雪白的刀光横扫而过,梨木方桌被切为两半,上下分离,而方桌之后的黑衣剑客已经飞出窗外,纵身一跃,便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林子承追到窗边,向着黑衣剑客消失的夜空凝望,可除了飒飒的风雨便别无他物。当他的目光收回时,忽然感觉街道的路口处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再定睛细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夜风从窗口吹进,虽已是三月,竟也让人有奇寒砭骨的感觉。店内那盏彻夜不息的油灯忽闪起来,仿佛随时都要灭掉,林子承定了定神,抬手关上了窗户。


“凶手的尸体是否还在?”林子承向那些手握长刀、兀自惊惶捕快问道,他尽量语气平和,以缓解捕快们的紧张情绪。


小刘向身边的两个捕快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捕快立即前往一楼的库房里查看,小刘则惴惴地将木盒抱到林子承身边。林子承接过木盒后便打开,腐臭的气味立时弥漫开来,而他似乎全然不觉,盯着那黄肿变形的头颅看了许久,才合上盖子。


“断魂堂!”


想起这三个字,林子承的内心猛然一沉,似有千钧的重物陡然压下。六扇门的人正是畏惧这三个字才将案子推脱给他,以前他一直心存侥幸,此刻看来,命案极有可能便是断魂堂所为,因为没有哪个组织能够有如此厉害的杀手,也没有哪个组织会承诺将头颅送到买主手中。


林子承的心中忧惧参半,他忽然后悔接过这个案子,而没有努力搪塞过去,可他随即便稳住心神——事已至此,就必须迎刃而上,决不能表现得畏缩怯懦,让六扇门的蠢材们笑话。


“头儿,凶手的尸体还在。”查看回来的捕快说道。


林子承点了点头,随即沉声说道:“知府的头颅我看着,凶手的尸体由你们把守,夜里多留心,明天我们便启程进京。”


林子承虽然如此说,可能不能顺利进京,心里却一点也没谱。众人听从他的吩咐散去,他抬头望向二楼的莫老头和小薇,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莫叔晚上和兄弟们睡一起吧。”


莫老头“哦”了一声,随即忧虑地看向小薇,刚才的黑衣剑客是要杀害小薇的,他担忧小薇的安全。


林子承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容地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她的。”


莫老头略显欣慰地笑了笑,安慰小薇几句,便转身去了。
作者: 翱怔    时间: 2019-5-3 15:13

夜,似乎无限漫长,小薇躺在自己的床上,侧身向里而睡,林子承则端坐在床沿,凝视着桌上的木盒。他的脑海中总浮现黑衣剑客凌空回剑的那一刻,心有惊悸之余,也觉得异常蹊跷,那剑客本可以将自己一剑毙命,为何突然手腕受伤,反被自己砍了一刀?黑衣剑客落地后,凝目望向窗外,自己也隐隐看见街道路口处有一个身影,难道有人暗中相助?可到底是谁会帮助自己呢?总之不会是六扇门的人,他们没有如此好心,也没有如此技艺,更没有如此胆量。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绿光,那又是什么?林子承眉头高皱,不停地回想着与黑衣剑客交手的那幕,可最终不得其解,许久,他感到精神疲倦,便长吁了口气,不再多想。他转过头来看向小薇,想着黑衣剑客暴起那刻一定使她受到了惊吓,心里不禁生起怜惜之情。可当他看着小薇时,他突然想起了夫子青,心里不由一惊——夫子青傍晚说可能有人来抢夺知府头颅,晚上便来了黑衣剑客,与其说他料事如神,不如说他十分可疑。林子承回想着和夫子青接触的细节,不由地对夫子青揣测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本就对夫子青心怀嫉恨,又或许是因为终于感觉有了些头绪,他不愿放过任何夫子青可能的身份,不知不觉中,鸡鸣之声传来,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头儿......”屋外忽然传来小刘仍旧带有惊悸的声音,林子承开门走出,小心关上门后,与小刘并肩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兄弟们都醒吗?”林子承淡淡地问道,中带有一丝倦意。“其实......大伙儿都一夜没睡,”小刘面带苦涩的笑容,“头儿,我们现在就出发吗?”“他们若要发难,路上也不比这里安全,天已经亮了,让兄弟们合眼休息一会儿,我有事出去一趟,回来时便出发。”林子承说完便欲下楼,可忽然又迟疑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小薇的房间,心中沉重地说道:“我很快回来。”雨已停,天色微亮,街上尚不闻小贩叫卖的声音,林子承走出青衣客栈的大门后,足踏积水的青石街道,步履如飞,不久便奔到夫子青的住处。青衣书社的大门已开,夫子青仍旧是那一身陈旧的青衫,手持书卷,在屋檐下悠悠地踱着步子读书,恬淡而静雅,看到林子承疾风般卷入庭院时,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夫子可知我所来为何?”林子承双目紧盯夫子青,冷冷地问道。“难不成昨晚真有杀手抢夺知府的头颅?”夫子青垂下持书的右手,注视着林子承,镇定地说道。林子承猛然一惊,他本怀疑夫子与杀手有关联,所以才会料知昨夜之事,没想到夫子青开口便提此事,毫不避讳。他不由面色一寒,厉声问道:“你怎会知道有杀手抢夺知府头颅?”夫子青淡而萧瑟地一笑:“我不仅知道会有杀手来抢夺头颅,也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或许在你离开之后,他们又进入了青衣客栈。”林子承的心脏骤然闷疼,似被钝器猛然击上,他手按刀柄,冷厉如刀的目光射向夫子青,似乎要将夫子青看穿。许久,他豁然转身,纵身疾驰,瞬间便消失在巷道的出口。街道上仍旧安静,只有商铺拆卸门板的零碎声音,三五个小贩已经走上街道,正在布置自己的摊位,没有行人,他们也不想浪费力气叫卖。而如此冷清的早晨,青衣客栈里已经来了一位客人,林子承赶回来的时候,他正背向大门喝酒,那宽大的黄衫裹着壮硕的身体,背影显得宽阔有力。他斟酒,举杯,豪饮,动作连贯流畅,气度悠游安闲,而他面前则是面面相觑的小薇、莫老头以及众捕快。酒,是最烈的烧刀子,而他喝到嘴里就如清水一般,直到将那一坛酒喝完,他都没有回头看身后手按刀柄的林子承。“老人家,我欲渡江北上,现在行吗?”黄衫男子喝完那坛酒后,淡笑着问向莫老头。“这位客官,现在天色还早,只怕艄公还没起来......”黄衫男子适才径自走入店中,取下酒坛自斟自饮,弄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此刻忽然问向莫老头,莫老头一惊之下,语气中满是戒惧。“那我自己撑船渡江不行吗?”黄衫男子脸上的笑意更盛。“这个......”莫老头感到来者不善,只想快些把他支走,心中略一思虑,堆笑道:“只要客官能够弄到船,自然没问题。”“可我听说江里的不归洲异常凶险,近来就有人因之丧命,不知是否属实?”近来只有刺杀知府的凶手因为不归洲丧命,莫老头见此人颠三倒四,更加肯定他没有善意,心中恐慌起来,一时间不敢作答。“江中凶险,知情不报,这可是害人性命!”黄衫男子依旧面带微笑,可眼中却寒光陡现。似乎左臂的袖子沾上了灰尘,他忽然曲起右手食指一弹,动作轻淡而优雅。而林子承凝重的表情却猛然一颤,他在那黄衫男子弹指的一瞬间,听到了“嗡”的一声,如蚊蚋振翅一般低促压抑。他心中有不祥之感,双目更紧地盯着黄衫男子,余光中看见众人仍旧站在原地,并无异样。似乎那袖子上的灰尘并未弹去,黄衫男子再次曲起了食指,可这次还未弹下时,门外忽然卷进一阵轻风,他的手指瞬时凝住。门外的夫子青双手撑膝、气喘吁吁,似乎一番的疾奔让他体力透支,他站在看去英武挺拔的林子承身边,显得虚弱而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湛,若有所思地盯着黄衫男子。黄衫男子最终没有再次弹指,他僵在那里,许久才转过身来,冷厉的目光射向夫子青时,瞳孔不觉地一缩。夫子青似乎瞬间被人捂住了口,那强烈的喘息声瞬间消失,他缓缓直起身来,脸上的倦容也渐渐淡去,待他挺直腰板时,那袭青色的身影仍旧显得落魄,可也如苍翠的绿竹一般坚贞不拔。
作者: 扇贸吊    时间: 2019-5-3 15:13
屋里屋外静无声息,只有夫子青和黄衫的男子的目光对峙,黄衫男子的目光冷厉阴鸷,夫子青的目光则清湛坚决。小薇看到夫子青猝然赶来,心中悲喜交集,可当她看到夫子青与黄衫男子对峙时,她忽然觉得夫子青如此陌生,便似未曾相识一般。屋内沉寂了许久,那黄衫男子忽然粲然一笑,他拂袖起身,摇了摇头,似乎笑得更开心了,爽朗的笑声中,他大步迈出门外。看着黄衫男子走出,屋内的众人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又将惊疑的目光投向夫子青,林子承也转过头,目光如刀,一寸寸游弋在夫子青身上,似乎要将他解剖。而夫子青则无视众人猜疑的目光,他面带悲伤,凄楚的目光投向前方,那目光所到之处,是小薇身边的莫老头。小薇愕然地转过头,看见身侧的莫老头时,她的身子猛然一颤,她缓缓地伸手去摇莫老头的手臂,可刚一用力,靠着柜台的莫老头便倒向一边,重重地摔在地上。小薇怔怔地看着莫老头,轻声呼唤着“莫叔叔”,可莫老头根本没有作答,她的呼唤声越来越大,可莫老头还是毫无反应,终于,小薇凄凉的哭声替代了呼唤声。莫老头躺在地上,双目依旧睁着,那眼神仍旧是面对黄衫男子时忧虑紧张,而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的眉心有一条血痕,什么极细之物已经洞穿了他的脑颅。“刚才那人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林子承蓦地拔刀,雪亮的长刀架在夫子青的脖子上,而夫子青毫无畏色,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小薇,眼中充盈着怜悯和悲哀。而小薇已被林子承暴喝的声音惊住,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向夫子青,第一次,她对这个向来清雅的男子产生了猜忌,畏惧,甚至怨恨。“他是断魂堂里的头号杀手,你们斗不过他的,将知府的头颅和凶手的尸体交给他,不要无谓地对抗。”夫子青避开小薇怨怼的目光,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语气中的苍凉浓似雨雾,永化不开。“你又是谁?”林子承又是一声暴喝,手臂一抖,明晃晃的长刀在夫子青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只是一个渴望安稳生活的教书先生。”夫子青凄瑟地说道,“留下他们要的东西,快点离开吧。”说完,夫子青起步离去,林子承右臂凝力,心念电转,纵然他满腔怒意,可那一刀终究是没能砍下。细雨又在下落,在古旧的街道上飘飘洒洒,渐渐地将夫子青那惨淡的身影收拢其中。这漫天遍地的雨雾,那一袭青影似乎永远跋涉不开。青衣客栈里是小薇一声声绝望的抽噎,她已经无力哭泣。她自幼丧失父母,孤苦伶仃,多年来忍受了无尽的苦难,可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世界一片黑暗,黑暗得无法举步其间。“头儿,怎么办?”林子承轻抚着小薇的秀发示以安慰的时候,小刘惶恐而焦急地问道。林子承沉默着,许久,他轻叹了口气:“按夫子说的做吧。”“是!”小刘释然地诺了一声,随即和众捕快一起将知府的头颅和凶手的尸体取出,在一楼大厅的正中摆好。“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走吧,将莫叔的尸体也带到京城,我们陪着他,他永远不会寂寞。”林子承轻轻拭去小薇的泪痕,柔声说道。小薇握了握莫老头已经冰冷僵硬的手,似是在抚慰他已经走完的一生,便转身上楼收拾东西。二楼最东的那间屋子,沉积了太多小薇对夫子青的思念。她茫然地在屋子内辗转,不知该收拾些什么东西,经过那窗台时,她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夫子青的住处,隔着蒙蒙雨雾,那青衣书社只有一个隐隐的轮廓,恍若隔着两世苍茫的时空。

作者: 诸吟怀    时间: 2019-5-3 15:14




对于青衣书社的孩子来说,今天是一个异乎寻常的日子,向来准时的夫子青第一次迟入课堂,向来静穆的夫子青第一次满脸黯然,他拿起书本,诵读的声音像是像是天外传来般飘忽虚渺。


学生们的小声私语并未能打断夫子青的失神,教室里嬉笑声越来越大,忽然间,夫子青猛然转头,教室里的一切声响顿时止住,孩子们看着那张冰冷肃杀的脸,心里惴惴起来。


夫子青并未向学生斥责,而是冷冷地看向室外,室外,不知何时已经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人黄衫,一人白袍。黄衫者把笑意挂在嘴角,白袍者把笑意凝在眼眸,而二人的笑意皆有严冬的萧杀。


夫子青打了个手势,孩子们乖巧地朗读起来,他放下书本,缓缓向二人走来,脚步稳健而沉重。


“多年不见,你不但学会了教书,而且还学会了演戏,客栈外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啧啧啧......还真差点把我唬住了。”黄衫男子上下打量着夫子青,戏谑地说道。


夫子青对黄衫男子调笑充耳不闻,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白袍者,森然到:“你想怎么样?”


白袍者已经年逾花甲,满头的银丝在风中轻飘,他神态雍容安闲,宛如神话中的得道仙人,只有那双幽深的眼睛,隐隐放着冷戾的光芒。他并不答话,只是轻缓地伸手在那刻老柳树上摘下一枚新叶,继而轻轻地屈指一弹,那枚柳叶便化为迅疾的绿光,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射入凄迷的空中,短促而惊惶的一声鸦鸣立时传来,那飞掠在细雨中的乌鸦瞬时毙命,身体跌落在书社的庭院内。


“阔别多年,本当略叙旧情,可只怕今日已经无情可叙,”白袍老人转头看向夫子青,那眼中隐隐的笑意已经化为寒光,“你明知霍冷锋是断魂堂的人,为何还要飞叶伤他?”


夫子青锋锐的目光有些涣散,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冷锋的伤并无大碍,我可以放下不咎,但你该明白......”白袍老人的语气忽然由平和转为森寒,“我武刃仇无敌一世,无所畏惧,只有惊寒这一个儿子让我挂心,而他却被人灌醉,溺死江中,此仇不得不报!”他停顿了片刻,继而恨恨地道:“我要用那女子的头颅在不归洲祭祀惊寒!”


在白袍老人寒如冰锥的目光下,夫子青与生俱来对他的畏惧泛起心头,他那本就不知因何坚定的目光渐渐涣散,终于,他避开老人那地狱幽火一般的目光,缓缓垂下头来,脸颊上冷汗滑落。


武刃仇看着夫子青颓丧的模样,幽深的眼眸中浮起一丝得色,他转头将夫子青的书社打量一遍,悠悠地道:“教书,育人,这日子倒是清闲,你倒也活得自在,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幸运啊。”


武刃仇轻叹了一声便转身,将要离去时,又背对着夫子青冷冷地道:“我既能让你活得自在,也必能让你生不如死!卜生,我们走!”


武刃仇说罢便飘然而去,而游卜生却还笑吟吟地看着夫子青,他拉长了腔调,模仿孩子们诵读诗书的声音,微微晃首道:“子曰,入断魂堂者,永劫不复!”


游卜生的嘲笑声已经远去的时候,夫子青依旧怔怔地站在细雨中,他低着头,眼神空茫,似乎灵魂已经被抽离身体,剩余的只是一副残旧的躯壳。
作者: 熨辕迩    时间: 2019-5-3 15:15




车马在秋梁镇的街道上穿行,离别的愁绪,宛如漫天飘洒的雨丝,永无边际。


一天之中,小薇便要失去了两个最爱的人,一生离,一死别。她痴痴地看向车窗外,秋梁镇一切她熟悉的景物都在倒退,她分不清是自己要走出这里,还是这里正慢慢将自己抛弃。


马车再次经过了青衣书院的巷口,她的心猛然一痛,虽然已经知道夫子青和那些杀手有关联,可她仍旧深深地挂念着那袭青衣。——多年来她在心中为夫子筑起爱的堡垒,并不是一夕之间能被摧毁的。


飞驰的马车让她留给书院的只是惊鸿一瞥,她甚至连前门上的匾额都没看到,更不消说那一袭青衫落寞的身影。可视线虽然被阻隔,声音却能蜿蜒而来,那稚嫩而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古老秋梁镇的上空,宛如孤独者的呜咽。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渺茫。


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荆吴相接水为乡,君去春江正渺茫。


日暮征帆何处泊,天涯一望断人肠。


......”


“夫子会为我的离去难过吗?”小薇怔怔地想着,“应该不会吧,不用说立尽斜阳,天涯一望,就连一句道别的话语都没有。”


小薇的心似是沉入了死寂的寒潭,渐渐冰冷,渐渐麻木,早已无泪可流。她失神地望着苍茫的天空,那笛声,那纸伞,那年轻的笑脸,那落拓的青衫,全都融入无边雨季的空茫,剩余的只是寂芜。


马车很快驶出了街道,行到江岸的大路上。秋梁渡便在不远处,可望着渡口的船只和江边的钓客,驾驶马车的林子承心底生起了一丝忧虑,他沉吟了片刻,便向两侧骑马的捕快下达命令,准备绕过秋梁渡,在下一个渡口过江。


马鞭一声清响,马车即沿着江岸向东而去,距离秋梁渡越来越近时,林子承的双目不停地在船夫和钓客身上扫描,那两个船夫都是脸熟的本地人,没什么可疑之处,三个钓客倒显得诡异,他们分散在江边,面江而钓,静如石塑,宽大的斗笠下,衣服分别呈黑、黄、白三色,
当林子承瞥见那黄色的背影时,心中猛然一惊,那宽阔健硕的背影俨然是在青衣客栈见到的。


他转头向捕快们示意,右手猛然一挥,数声响亮的鞭声同时响起,车马瞬时加速,向前疾驰起来。


众捕快的心都突突猛跳,他们斜觑着江岸上的钓客,都希望胯下的马匹能够一跃千里,飞离这令人胆寒的境地。


胯下的马匹似乎也感到了处境的险恶,它们奋蹄疾驰,宛如逃脱恶魔的追捕。当那江边钓客的身影从捕快们眼睛的余光中消失时,众人均是长吁一口气,这一口气实在藏得太闷,实在憋得太久,可随即他们心里便隐隐生出愧意——只是因为“断魂堂”三个字,并无杀手出现,都让他们堂堂的捕快如此狼狈。但这愧意也只是微许,他们心中更多的,则是庆幸。


瞬间撕毁他们心中庆幸的是寒光,是厉啸,是马匹同时发出的惨烈嘶鸣。八匹马同时栽倒在地,沉闷的声响像是江堤都已震动,捕快中身手差的便摔到雨地里,翻滚中染上满身污泥,狼狈不堪,身手好的勉强稳住身形落地,拔出腰间的刀时,手臂却因惊惶而剧烈颤抖。所有的马都已毙命,脖子上的动脉处被锐器洞穿,突然倒毙的马匹生生将马车勒翻,好在林子承抢在之前抱起小薇飞窜而出,可当他落地时,不及安慰受到惊吓的小薇,便见到两条高大的人影已经立在自己身前,凛冽的杀气让他不由地身子一颤。


黑衣者正是昨夜的剑客,他右腕受伤,已变为左手使剑,不变的则是那脸上冰冷的杀气。黄衫者则是早上饮酒的客人,他不动声色间便杀人于无形,手段之高,让人胆寒,更让人胆寒的则是他脸上的笑意,那笑意像是自得于对万物生命的掌控,随时能生杀予夺。


“你们要的东西都已留下,还想怎么样?”林子承强作镇定地说道。


“都已留下,只怕未必吧。”游卜生将那戏谑的目光投向小薇,小薇心中惊恐,不由地揽紧了林子承的手臂。

作者: 酵格    时间: 2019-5-3 15:16


“你的兄弟自己驾船撞上不归洲,跟她没有关联的。”一向自负的林子承,语气中竟有些哀恳的意味。


“单凭我兄弟喜欢她,这就有关联。”游卜生细细地打量着林子承,像是在品味他的无奈和苦楚,“你喜欢她,便想和她在一起,我兄弟喜欢她,自然也想和她在一起。”


“可你兄弟已经死了。”


“哦?那就让她也死便是!”


林子承脸上肌肉抽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无话可说。


“你若想陪她,我可以成全你,生死相伴,也算佳话。”游卜生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惊惶的众捕快,“也顺便捎上这帮东西,到了那边,你仍旧是个威风的捕头。”


众捕快本就惊惶万分,此刻听到游卜生如此说,更是肝胆俱裂,都不由地将期盼的目光投向林子承,渴望着他的妥协。


林子承的心里冰炭煎熬,对抗,只有死路一条,放弃,又怎么舍得?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复杂地变换着,心里却在痛苦地挣扎抉择,小薇确实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可当真弄为她放下自己的前途,乃至自己的性命?


“刷——”


声音响起时,白光闪起,声音未落时,白光已没,霍冷锋左手扬起,雪白的剑锋斜指苍天,未染鲜血,而七名捕快中已有三名倒下,脖颈处血箭疾喷。他们死得太快,以至于没有来得及将眼中对林子承的期盼换为对死亡的恐惧。剩余的四名捕快手臂一软,刀顿时脱落,他们瞠目结舌,双腿乱颤,只想跪下向霍冷锋求饶,而霍冷锋冰冷的目光仍旧盯向林子承。


“头儿,咱可都有家室啊,您的父母都还健在,万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小刘跪倒在地,涕泗横流,悲声向林子承请求,其余的捕快也跪了下来。他们进入衙门本就只为混口饭吃,并不是为了什么公义王法,此刻性命难保,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哀声请求起来。


林子承最初进入衙门倒是满腔正义,而这年头正义者能够幸存吗?他忽然惨淡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犹疑因这一笑而荡尽,他转过头去,无视小薇。


小薇紧握林子承的双手渐渐松开,她诧异地望向林子承,而能看到的只是他冰冷的侧脸。那侧脸的线条如此僵硬冷漠,似乎将以往的温情尽数隔绝,在也不可恢复,又或者那张脸本就僵硬冷漠,那以往的温情只是一种伪饰,此刻终于尽数剥落。她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这悲哀让她觉得在世上已经无所留恋。


“我跟你们走,放过他们吧。”


小薇的声音变得如同她的眼神般空茫,没有任何情感的支撑,也无需任何温存来依附。众捕快感激地看向这个娇弱的女子,可却发现那副依旧美丽面孔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灵动,而是笼罩这冰冷的死灰色。


“这就对喽!”


游卜生合掌称赞了一声,况味着这人世间的卑劣、凄苦与绝望,他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说罢,他便笑着向小微伸过手来,准备抓她回去复命。
作者: 布繙    时间: 2019-5-3 15:17
            才气十足,很有悬念!捕头!是温派的吧?支持一下!赞
作者: 布繙    时间: 2019-5-3 15:17
            顶个!
作者: 西犯    时间: 2019-5-3 15:18
            结局啊,怎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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