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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第一届野狗杯】崇文尚武 [打印本页]

作者: 兼丹    时间: 2019-3-28 06:59
标题: 【第一届野狗杯】崇文尚武
崇文尚武


南皮季氏著


一,南皮世家


清光绪三十年的春天降临直隶府南皮县。


南连鬲津河的大台山久经历史沧桑,隐隐隆隆,起伏断续。


山下纵横一千余方里之地有个季家大宅——黑漆的大门上是副对联:侠风浩气,恢弘精神。


大门内,迎面是高大的影壁,左行向里是一大敞厅,绕过活屏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尽头是一个垂花门,门内是一个大三院。北屋正厅墙上挂着季氏先人的遗像。前清武人打扮,体格魁伟,立一个开门式,神采奕奕。


季宅北屋正厅。


此刻,站在祖先牌位前,家族中的男丁正焚香顶礼,全不理会外面丫头下人们端盘提桌子的进进出出。


直隶府习武之风尤盛,而季氏仗先人余荫,以武术驰名一代。


话说今日正是季家季尚武正式接任季氏八极拳继承人的大日子,家中排摆酒宴,家人一律的新衣新帽,颇具喜庆气氛。一大群人乱乱哄哄站在院中聊天,说话之间,闻讯而来的武林同道渐多,都是赶来祝贺的。


季尚武三十岁出头,浓眉阔目,一张方脸颇具风霜。身后一个十岁男孩看着他,问道:“我爹今天能回来吗?”


季尚武笑了笑摸了摸男孩的头,道:“你好好读书,等你考上状元,你爹就回来了。”


男孩摸了摸头,失望的歪在一边。


等季尚武进得大厅,只见厅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有识得的,有不相识的,一进厅中,四面八方都是人声。


多半说:“季老板,发财啊!”“老季,近年来武艺见长啊。”季尚武连连拱手,和各诸英雄招呼。


小男孩绕过活廊,来到一处厢房,只有一束阳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木床上坐着个妇人,受理抱着布偶,轻轻的哼唱,男孩上前道:“姑妈。”


妇人方才回过神来,怔怔道:“丰庆啊,外边什么事,这么多人。”


“伯伯在那敬酒呢,都说是他的大日子 ,什么叫大日子啊。”


妇人看着他笑了笑,道:“家里人都在呢么,文玉呢?”


“大姑姑早起去庙上还愿了。”


“我记得文淑和她最好啊。”


“二姑姑和三姑姑都在家呢,还说三姑姑总欺负她。”


“文娉个鬼精灵,就爱跟人闹,你二姑姑老实,肯定受欺负。”


文娉大咧咧的进来,笑道:“打喷嚏耳热,一定有人说!敢则是你个小蹄子。”


“没臊,晚辈在这呢。”文淑捶了文娉一下,转过身对妇人道:“妹子,外边热闹,你也不出来看看。”


妇人叹了一声,道:“不了,我就在这等着,我儿子刚睡着,对了,我哥今儿回来。”


文娉,文淑不理会她说的疯话,边走出活廊,一边道:“文婷算是毁了。”


“是啊,好好的姑娘。”文淑道:“唉,自打老四走了之后,这家里就没消停。”


“我总觉着。”文娉咬耳道:“我总觉着四叔死的蹊跷。那练武的身板儿,怎么一下说没就没了。别是四叔养了个白眼狼,你看出殡那天,连孝都没让他戴。”


“别说了。”文淑道:“尚武在那边呢。”


旧时花园子里堂会唱得正热闹,台上正表演《罗成叫关》。


院里坐满了人,中间桌旁,尚武的妻子季方氏陪着尚武,身旁是各门派的掌门等人看戏。


台上罗成迈大八字步,亮靴底,至九龙口边双抖袖边念:"世代簪缨,燕山镇,展土封疆……"


丰庆孤零零地站着,几乎站到了台边儿,仰着脸儿看得入了神。


"极力维持效秦王。白马银枪谁不闻!"台上罗成舞枪亮相。


丰庆跑到尚武边上,问道:“罗成也用枪?”


台上罗成抖枪伸腿,败中取胜使了个回马枪,刺倒了追来的敌将。


尚武笑了笑,道:“使枪的大行家。”


“爹爹和伯伯也会使枪,也是一路的吗?”


“你爹使得最得意是回马枪,你爷爷偏心,就教给他一个人了。”


“伯伯会使什么?”


“我呀,我......”


忽然庄客跑进来,对尚武低声说句话:“外面来了一伙人,口称道贺,但又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什么闯三关。”


尚武道:“只管请进来,大家吃酒看戏。”


请了进来。只见那人身穿一件青绉夹袄,身上背着蓝布缠的一桩东西,虽看不见面里,约莫是件兵器;后边还稀稀拉拉跟着几个人。走上厅来,把手一拱,说道:‘请了。’只此两个字,他就挺着腰,叉着只脚,扭对脸去,拢着拳头站着。


季尚武施礼道:“足下何来?”


“姓季的!你非不认得我,我非不认得你,今日听得你继承季氏八极门,贺喜庆功,但这继承二字,怕是说不通吧。”


“如何说不通呢。”


“好不要脸,早早就有规矩,要选继承人,得闯了三关。”


“老爷子走的匆忙,疏忽了,足下有何请教?”


只见跟随那人而来一些人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汉子走出来,道:“师哥,你怎地忘了?第一关,自然是先同门中选出来一人站头关,同门中立了威,才能打下一关。第二关得是别派高手,博采众长,才能让人信服。第三关得前任掌门亲自检验,过了这三关,才能继承一派之长。”


尚武认出是师弟刘远,这人资质平平,况且长幼名分,怎么敢这么和自己说话。


“这么说,师弟,你今日是来考验我?”


台上急急风牌,罗成又一个回马枪,刺倒了大将苏烈。
作者: 粪枞祇    时间: 2019-3-28 06:59
不错,继续
@英雄志
作者: 征弊    时间: 2019-3-28 07:00
早有尚武的徒弟一同上前,站在他身后。


“你少来充大!今日是师父大好日子,岂容得你撒野?”


“看你是客才让你,可别不识抬举。”


众徒话语凌厉,季尚武却将他们拦住。当着各路人马的面前,怎么能让人落下话柄。


刘远道:“笑话,这是八极门,论理我还是你们师叔,不磕头也就算了,居然还颠倒黑白,反客为主?”言罢,只是望着尚武。


弟子中有人见他对师父全然不放在眼里,心中大怒,“看你这师叔有没有能耐!”


袖口一抖,一股劲风已冲到刘远眉睫。


刘远双目如同飞刀,从身后人手里搭过来一把长枪,后手一晃,枪头划了一个半月。


甬道上的大鱼缸正游着七八条大金鱼。“哐啷”一声,鱼缸被打漏了一个窟窿。


尚武道:“枪法的变化巧妙,全在后手,想不到以你的资质,居然悟得出来?”


此言一出,心中暗道:“武术上没有勤能补拙这回事,他最多是个二流货色,这枪法运转之道,他怎么能会呢?”


刘远一挑大指:“这一只斤镖打的漂亮,师哥,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


“你看,说了这么多都忘了正事。”尚武哈哈一笑“今日摆宴,天大的事儿也得掀过去,入席,吃酒,等诸事过了再说!”


“哈哈,说的是。”刘远笑道:“只是我们来吃席,也不好空着手来,特地给师哥送上一份大礼!”


身上被子蓝布包袱的人上前一步,解下包袱,缓缓露出来的,是一把镔铁古剑。


剑长二尺半,宽厚如同门闩。尚武取剑观看,剑身与剑柄浑然一体,通体黝黑,只有剑尖处有一道青光。轻轻一磕,音质如同编钟,浑厚绵长。


尚武观剑,似是面无表情。


丰庆兴高采烈,“这是我爹的剑,他要回来了,也要杀个回马枪!”
作者: 绽肉汐    时间: 2019-3-28 07:01
            还有6天,其他五章有把握在此期间写完吗?
作者: 招驽拎    时间: 2019-3-28 07:01
季宅北屋内,已入深夜。


季尚武一人站在台阶上,端详着镔铁剑,心烦意乱。


满天星斗,月儿弯弯。


宴席已经结束,刘元临走时只留下这把镔铁剑和一句“老季家的东西,还得老季家的人来验。”


尚武长叹口气,屋内跪在炕上的季方氏凑到窗前,“你想在院儿里站一宿是怎么的?”


尚武轻弹了一下剑身,道:“你还没发觉吗?老四回来了。”


“回来又怎么的,你又没招他,咱们过好自己的不就行了。”季文氏下了炕,取过一件披风,来到门边搭在尚武肩上,“别受了风,就算老四回来,也无妨,大不了把继承人让给他,咱们回我娘家。”


尚武低下头,道:“可我不甘心,不单是继承人,还有文婷......”


“我知道,那就一起带上 ,你别这么傻不傻,痴不痴的,弄得我心里发毛,别再出个好歹来,快进屋。”


尚武仍没动,走到院子中央,就空地上虚刺了几刺,铮铮之声,铿锵有力。


深吸一口气 ,擎那口剑,明月下使了一趟回风剑。


仰面看天时,约有三更时分,只见星空中斜刺里一道白光儿,闪烁烁从半空扑来。


尚武只当是流星闪烁,到了近前,方才看清是只明晃晃的飞刀。忙将手一扬,镔铁剑扁着一迎,“叮”一声飞刀落地,上面插着一张拜帖。


尚武打开来一看,眼中只有五个大字。


“季崇文拜上。”


北屋的灯光映在窗户上,院子中一片宁静。

二,季四疯子
作者: 垢记裘    时间: 2019-3-28 07:02
二,季四疯子


南皮县尚武之风浓厚,一般人都会练两下子,什么罗汉棍,飞虎爪,长拳八卦......练拳的人多了,教拳的也开始多了,渐渐形成了气候。一时间门派林立,好不热闹。


而收徒的方式也从早先的师父择徒弟,变成了徒弟招师父。拿钱买武术,是武术的悲哀。


林林总总的门派中,顶数季家最各色,季家这一代季逢泰进士出身,三个哥哥中老大季升泰在兵部任职,老二季吉泰,老三季祥泰俱是举人。


而季氏八极门的掌门季逢泰收徒弟却从来不收钱,别人都说这是个难得生财之道,他却把脸一沉,“师父教徒弟,是传艺,不是挣钱。武术有保境安民,闯营杀帅之能,不是生意,拿武术当生意,对不起祖宗。”


这一举动,无形之中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季逢泰却从不在意,因为比起这些来,更让他烦恼的,却是自己的儿子,季崇文。


本来崇文才气过人,逢泰有意把他往文学一道上领,但这季崇文要是肯安安稳稳的学文,那就不叫“季四疯子”了。


崇文的长相继承了母亲文氏的清隽,性格儿却比季逢泰尤甚。


季崇文平日为人仗义,行事却疯疯癫癫的,爱和人吹牛,侃大山,但他手里确实也有真本事,季逢泰的八极拳,六合大枪,青萍剑,差不多都在他身上了。


旧时候最热闹的地方要数酒馆,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都爱在这里聚会,但人一多,必有口舌,口舌之争,闹大了,就是麻烦。
作者: 蒙若华    时间: 2019-3-28 07:02

作者: 太叔海盛    时间: 2019-3-28 07:03
酒馆大堂里依然是吃饭的,喝酒的,乱乱哄哄。靠门口的八仙桌围了一堆人,都在那听着季崇文讲故事。


“四爷,四爷,上次你说在河南揍了一个少林寺的和尚,刚说了个开头,我还等着听下文呢。”有人催着他。


“我说过吗?我……他妈的……怎么想不起来了?四爷这辈子揍过的人多了,还能都记着?有那么几次还有点儿印象……就说那次吧,有位爷找我,说是八卦掌的大弟子,这位爷一把拽住我就不让走哇,想和四爷我过过招儿,嘴上也挺客气,说是以拳会友。我说,我服了成不成?不成,人家死气白赖要过招儿,没法子,咱只好陪人家玩玩,说好了是点到为止,可这位爷有点儿气盛,见咱让了他两招儿没还手,就来真的啦,一个刀掌朝我喉头切过来,当时我就有点儿烦了,这也忒不懂事儿了,咱让他两招儿是给他八卦门儿里留点儿面子,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我心说得让他长点儿记性,年轻轻的,你得知道马王爷是几只眼。我身子一闪,反手一个‘撑掌’拍在他肋巴扇上,顶多用了三成力,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就像个风筝飘出去一丈多远,绷!跟张年画儿似的贴墙上了……要不是咱扶了他一把,这小子非把门牙磕下来不可……”


酒馆老板张胖子过来道:“四爷,您也不怕真把人家招来?”崇文还没回话,靠窗口坐着的两个人被惹恼了。其中一个矮胖子站起来朝崇文拱拱手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崇文站起身来,上下一打量,道:“姓季,字毅堂。”


那人微微一笑:“噢,敢情是八极门儿的季四爷,失敬,失敬,在下李成亭,江湖上的朋友抬举,送我个雅号‘八掌李’,不好意思,在下想和四爷认识一下,不知四爷能否赏我个面子?”


崇文走出来,抱拳道:“八掌?您是哪八掌?”


李成亭的涵养似乎不错,他笑眯眯地说:“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向四爷讨教,刚才四爷好像是提到八卦门儿里的事,兄弟我耳背,没听清楚,四爷能否再和我说说?”


崇文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教了那位的几手活儿,武林同道之间切磋下技艺。”


“是这么回事,在下也是八卦掌弟子,也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好意思,那位大弟子还是我师兄,既然四爷教了我师兄几手绝活儿,今儿也该让我见识见识,这样吧,先让我这小徒弟和四爷讨教几招儿。”李成亭回头喊道:“三子,跟四爷好好学几手。”


崇文这时已经有些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烦,但由于刚才把话说得太绝,一时收不回来,所以这会儿一定要把面子撑住,哪怕是肉烂嘴也不能烂。他硬着头皮慢悠悠地说:“爷们儿,这不合适吧,这酒馆的张老板可是我的朋友,咱在这儿过招儿,我倒无所谓,可张老板受得了吗?这锅碗瓢盆的打烂了……”


“没关系,您尽管招呼,打烂的东西算我的,连我的人都算上,打死白打,用不着偿命,四爷,放心吧您哪。”李成亭一句话堵过来。


“可这不合武林的规矩呀,就算是以武会友,也得先送个帖子,定好日子,还得找个僻静地方摆场子,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哪能上来就比划?这样吧,你们先合计一下,我先回去等着,等你们合计好了,把帖子给我送到老季家。”崇文说罢站起来要走。


“走不了……”李成亭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李成亭其实是八卦门里的一个弃徒,虽说是弃徒,但对于八卦门的名誉,他还是他看的很重的。


“啪”的一声巨响,李成亭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壶酒盅、碟子筷子都蹦起老高,他低吼道:“三子,给我拦住喽……”


三子可不含糊,一并步就窜到季崇文面前,周围有人被衣角刮了一下,脸蛋子竟被扇红了。


三子一只手拦着崇文,一边看着李成亭,似乎在等着他下令。


李成亭也听说过八极门的名声,尤其是这位季崇文的名声,但此时,真是又生气又拿不定主意。气的是他拿自己的出师门派打趣,光这一点,就拔到了李成亭的虎须子。之所以拿不定主意是,虽然八极拳名声在外,但是对这位季崇文的深浅,他却一无所知,万一是个高手,那面子可折大发了。三子虽然得到了真传,但经验还差着些,事关重大,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四爷不肯伸手,是看三子不够资格?”李成亭抱拳道:“也对,论理四爷和我是同辈,三子是我徒弟,比您矮着一辈儿,那我这当师父的就来讨教讨教。”
作者: 雷吓    时间: 2019-3-28 07:04
            收藏着了
作者: 蝠仞翩    时间: 2019-3-28 07:04
适才三字那一下惊着了季崇文,眼看下不来台,崇文一拱手,道:“这位李爷,您得过高人的传授,我不过是家里人随便教的玩意,比不得的。”崇文本想他不过是要个面子,自己给他个面子,这事就过去了,可没成想这回真遇见了八卦门的人。


这番话要是在旁人听着,那是季崇文给八卦门面子,不愿动手伤了和气,但在李成亭听来却是分外刺耳, 这明是看不起自己,连玩意的东西都不屑跟自己过招。


“太欺负人啦!”李成亭大喝一声,在众人眼里,李成亭的身子平地缩了四尺,猿猴一般动转,但在崇文眼里,他却看出来这是八卦掌的动势转换之姿。此人定是高手。


稍一分神,李成亭人影已到面前,手起处,就是一个飞刀势,奔他的喉头过来。


崇文则像一匹受惊的野马,脑中突然闪过一招,腰胯向前一搡,抬手一个托腮掌。


李成亭的反应微微慢了些。他抹了一下嘴角,“季四爷果然有高招,方才这一下打的漂亮,不过我李某人多少有些不甘心,这样,少则三五日,我派人把拜帖送到府上,咱们到时候好好比一场!三子,咱们走。”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崇文刚从惊险中走出来,轻轻摸着脖子上的红印。


“这也没打几下啊。”


“你懂个屁,高手过招,拼的是反应,这人真是高手,说了你也不懂。”崇文斜了一眼,转身便走。


三日后,便传出八极拳打翻了八卦掌,惊动了八卦门,竟给季逢泰下了战书。


季家正厅内,墙上画的季家先祖神采奕奕。


季崇文跪在祖先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作者: 谅父    时间: 2019-3-28 07:05
            赞
作者: 成竹悦    时间: 2019-3-28 07:06
            百度抽风了
作者: 蒙若华    时间: 2019-3-28 07:06
全家人都在吃晚饭,只有兵部任职的季升泰未在。默默的每一人说话。




崇文的妹妹文婷看着大家也不知问谁:“我哥怎么不来吃饭?”没人回答她,文婷放下筷子站起:“我去叫他。”




季逢泰忽地厉声道:“不许去,让他跪着。”




崇文仍默默的跪着,面无表情,柱子般一动不动的跪到大天亮。




季逢泰在台阶上走来走去,走到崇文面前,心疼又埋怨的看着崇文。




“知道错了吗?啊?”




“不该露武功。”




“真不容易,你还有错的地方,起来吧,你都二十五了,有妻有子的,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季逢泰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总得了断,人家画了道儿,总不能不接着,这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爹,八卦门就是仗着人多,咱也往外教,教一百个!”




“放肆,武术不是打把式卖艺,我都说多少遍了,不许跟人切磋!”




“我总觉着,这天下练武的人太多了,得开阔眼界,只有常跟人较量,才能发现自身的不足,咱不能当井里的蛤蟆......”




“放肆!你懂什么!”季逢泰脸一沉,拂袖而去。




过了三日,八卦门派人给季逢泰又下了一封帖子,说已经定好了日子,下个月在狼儿口比武。




江湖上早传的沸沸扬扬。季崇文坐不住了,自从定好日子那天起,每日寅时而起,自家门口到后山上,行步,闯步,抖大杆子。回来时一步一势,打回家门口。路上愚人也不说话,疯子一样。




崇文一日练得比一日猛,忽然有一日,走到家门口,腿却不动了,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嘎吱声响,门刺耳地打开。季崇文感到自己现在如初生婴儿般脆弱,有人一伸手,便能将他杀死。崇文一惊,却有什么钻入怀中,贴在心脏上。发丝如桂花的香味,是妻子季文氏。她伸出手,搭在崇文肩上,一上一下的拍打起来。真是神奇的韵律,似乎山崩海啸也可安顿。




“有你真好。”这是崇文醒来的第一句话,季文氏望着他:“以后别这样了,你干什么,我不管,但别糟蹋自己。”




崇文轻抚她的发丝道:“可我是个男人。”




季文氏的脸颊离开,道:“爹说让你醒了去找他,在书房。我等你回来。”


季逢泰不光会武术,他本是进士出身,玩性也大,有条大狼狗不离左右。书房里总是飘来一股墨香,他有一方上等墨块,每次写字都是自己磨墨,力道均匀,写出来的字也都方正,有力。




崇文一进门,季逢泰放下笔,道:“外家拳太烈,哪能硬练呢。”




崇文跪下道:“请爹明示,”季逢泰走过来一搭手,轻轻抬起崇文道:“今儿晚上到花园子来,教你点真的。”




一日无话,等初鼓刚过,崇文便兴冲冲的来到花园,期待着能有什么际遇。




霎时全身一紧,冷气袭人,一道白光如彗星袭月飞扑过来。




是枪尖的光,撤步不及,枪尖停在半空,恍若时间静止。




“爹!你想扎死我!”崇文大惊,季逢泰笑了笑:“傻小子,看出什么了吗?”




“那姿势。”崇文怔怔道。




“再看一遍。”逢泰把手中的大枪杆子一抖,就成一条活蛇,两侧拦枪,枪拿划月,风声嗖嗖地响。




“是拳法!”崇文欣喜若狂,“拳法的架势,正是枪法的运转,枪法的出劲,也是拳法的出劲,使拳,就是使枪!”




季逢泰道:“好孩子,悟得倒快,拳法就是从这扎枪里变出来的,你试试。”




大枪足有一丈长,跟平时用的不一样,刚一触上,枪杆自己就飞了。




季逢泰道:“你用的劲不对,枪杆子有韧性,拿上杆子,会失控,带着人走,这时候后手要紧紧锁住,再用自己的劲儿,稳住枪杆,就像驯服一匹烈马,先让他撒野,在找对整体的力道,让他变成你的活马,这里边,得有内劲!”




“原来差在这了。”崇文道:“那我那天怎么就晕了?”




“外家拳太烈,练得久了身子会受不住,所以得辅以内家拳的功法,消除那股暴戾之气,我平时叫你练字你还不听,其实除了内家拳,写字磨墨,也是练内功!”




“我说的么,咱们家怎么世代崇文尚武,原来写字也是练功。”




“差不多了,送你样宝贝。”


崇文瞪大了眼睛,只见季逢泰从书房内去过一个蓝布包袱,里面缓缓露出的是一柄二尺半长的镔铁古剑。




“看看这剑,有什么特别?”




黝黑的剑身只有剑尖三寸有锐光闪过。




“不对啊。”崇文端详着镔铁剑,道:“这剑,怎么就剑尖三寸开刃。“




”使不动?“




”不会使。“




”看我的。“季逢泰接过镔铁剑,道:”去选把剑,咱爷俩试试。“




崇文取过剑来,三尺青锋,闪闪发亮。




”来攻我。“季逢泰笑道:”用剑的时候,力贯剑尖,出入都是竖劲,你还记着吗?“




”我用着功呢。老爷子小心点。“




这时月到中天,清辉匝地,令人倍觉爽快,一老一少于月光之下,双剑对望。




季逢泰目拢英光,崇文提剑而立,借着月光他看到镔铁剑不住的颤动,自己稳了稳剑,道:”老爷子,你也不用赚我。“




出手的那一刻,没有剑光,远处响了一下近乎编钟的剑音,浑厚绵长。




剑如死蛇一般瘫在地上,是崇文的剑。




”剑法只有一下,刺。“季逢泰道:”这剑,是当年我师父教我的时候给我的,只有剑尖开刃,是为了能免去劈砍,摸索刺的真意。“




崇文望着地上的宝剑,若有所思。




”还记得拳法的口诀吗?“季逢泰问道:”不招不架。“




崇文兴奋的瞪大了眼睛,马上接了下一句:”就是一下!“




”你记住,生死对决,只有一下,所谓‘千金难买一声响,一声响处见阎王。’就是这个道理,切记。“




父子俩又说笑了一阵,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崇文赶回家中,只见妻子季文氏坐在门口前,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崇文。




狼儿口村后,摆起了一座擂台,围着很多乡民。




转眼儿比武的日子到了。水池里绿荷漂浮,花苞欲放。从村道上传来卖水车的吱扭声和遛鸟的笼子里传来的清脆叫声。
作者: 霓选    时间: 2019-3-28 07:07

作者: 觎暄倣    时间: 2019-3-28 07:08
            看文笔楼主似乎练过内家拳?
作者: 曾灵慧    时间: 2019-3-28 07:09
乡民中有人起哄:“练拳的么,要比武了?”


也有看热闹的大叫:“打拳嘛?练一个嘿!”


八卦门的人早早到了,他们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八卦门二三十人站在一起,就行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脸上挂不住了,八卦门中似是一个带头的站了出来,驱赶了起哄的人。


“干什么,干什么,有你们什么事,滚滚滚!都滚!”


“你看,你看,给你叫好呢,撵什么啊?”


“走了走了,不看了,打把势的,有啥看头,我一拳撂倒仨!”


人群中一阵哄笑。


远远的季崇文与同门七八人各坐着马车,车轱辘一一路乱颤。


崇文随意的四下张望,季逢泰老爷子前儿天晚上留下句“出门游玩”便收拾行装上路了。



忽地发现一堆人围在一起,有个老太太倒在地上,崇文叫福子勒住了马:“你瞧瞧去,那老太太怎么了?”


“嗨,不是饿的就是病的,甭管她了,走咱们的吧。”


崇文没理福子,自己跳下车向老太太走来。


福子在后面喊道:“四爷,这事儿多了,您管不过来。”


崇文蹲下身为她号起脉来,福子也跑了过来。


只听人道:“怕是不行了,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了。” "也不知是谁家的老太太。"


忽然崇文回身命令福子:“搭车上。”


福子一皱眉:“我说四爷,您管着闲事干嘛?又不是咱......”


“快点!”崇文厉声道“立刻送到锦生药铺,跟白掌柜说帐记在四爷身上,再回家支五两银子送到她家里,一定送到家,千万别再出事了。”


狼儿口擂台上。八卦门的人有些着急了,远远看见崇文跑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只待一场厮杀。


崇文掠一掠道:“李成亭李大哥呢?”


“在下王海鹰,是八卦门的大弟子,李成亭是我师弟,他早已不是八卦门的人了,没资格来。”


鹰出辽东,最俊者当属海鹰,最大者两翅一展,将近一丈。王海鹰双臂有力,身高近七尺。说出话来不浮不躁,一直盯着季崇文。


“我听说季四爷曾指点过我两招,今日王某特地再来过招。”王海鹰一面笑,一面看着崇文。


“我们不搞什么啰嗦玩意,季四爷口里埋汰过八卦门,这事儿不能算了,今儿就是讨个说法,大家拳脚上比试比试,得让人知道,咱八卦门儿不怂!”王海鹰道:“怎么着,季四爷再来一个撑掌?”


众人一静,崇文笑道:“不知哪位下场试试?”


八卦门一惊,他们本来想借着威势吓吓季崇文,让他赔礼道歉,却没想到,这季崇文一犯浑就是个傻大胆儿,胆儿打不怕事儿大,浑劲儿上来,敢把天捅个窟窿。


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非下场子比武不可了。王海鹰见众人都不动,喝道:“一群废物,我来领教领教季四爷的八极拳!”


鹰击长空,一道灰影抢到季崇文面前,本想抢占先机,却见季崇文只是笑,不免心中露怯,上来几个虚掌,转起了趟泥步。


双方打量了一会,季崇文有些不耐烦了,也收了势,道:“你打不打,怎么尽转圈啊?”


王海鹰脸色突变,八卦门中却有人暗叫不好。


王海鹰变如闪电,足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季崇文后脚一碾,飞箭般离弦而出。


只听得一声闷响,如水桶落在井中。季崇文身如铁铸,王海鹰跌在擂台外边的土堆上,缓缓滑下来。


在众人眼中,季崇文的半边身子只是贴了一下王海鹰,之后他就飞了出去。


王海鹰嘴角渗血,捂着肋下,闭目自语:“好俊的功夫,我听说八极门枪法也是一绝,可惜不能上手了,老五,你替我领教领教四爷的枪法。”


“要车轮战不成?”


“臭不要脸!要打,爷们儿奉陪!”


八极门的人大喊,在他们看看来,这些人要耍无赖了。


季崇文艰难的挪了挪身子,抱拳道:“嘿嘿,王大哥,甭打了,兄弟我认个怂,还不成吗?”


王海鹰一声历喝:“不成!”咳着血,抢过一把长枪,长啸中有鸟鸣的哀叫声。


崇文霍地从兵器架上顺过一把长枪,圆中取圆,红缨抖出一片雾花。


苍鹰摆血,白凤下肺。


崇文恍惚中回过神来,后脊背上冷汗涔涔,方才险些落败。唉,这死中求活的绝招,少用吧。


周围人目瞪口呆,刹那前,枪尖明明到了崇文的后心,怎么这么突然。


八卦门的人哭丧着抬走了人,留下八极门的人和季崇文,崇文双脚一软,叹了口气。


围观的乡民大眼瞪小眼。


“这就完事了?”


“这也没几下啊,真不过瘾!”


季崇文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忽然一亮,只见不远处,季逢泰已经回来,正笑着看他,身边还有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透着精明。


几日后,比武的事情很快传了出去,一传十,说是一场血战,打的擂台都飞了。十传百,说是根本没打,八卦门自个儿认怂 了。有时间,有地点,敢起誓。


这话儿,传到远处的李成亭耳朵里,他正磨快了八盘刀,准备随时给季崇文来上一下子。
作者: 皮娅天    时间: 2019-3-28 07:09
三,碧霞元君庙。


这日,时当春暮,刚下过一场雨,但见一片青苍,衔云笼雾。这边港上,有数艘帆船摆来摆去,望过去似戏水浮鸥,一切归于平静。


季家大宅中早起的丫鬟银铃出来打水,没精打采的。不知是谁,从后面拖了一把屁股,吓得水洒在地上。


“坏蹄子!原来是你!”


丫鬟金花做了个鬼脸,笑道:“怎么没精打采的?”


“还不是四爷那两口子。”


“怎么了又。”


银铃张望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四爷。”掩口道:“四爷,一干那事儿,就跟杀人似的,我住隔间儿,哪睡得着?”
作者: 嘐酬    时间: 2019-3-28 07:10
金花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被银铃追着打骂了一阵。


季宅东屋内,妻子季文氏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自鸣钟响了五下。


“这几天儿奇了哈,不练武去?”季文氏笑着丢过去把梳子。


崇文道:“受了内伤,我才养几天那。八卦门那小子手忒黑。”


“内伤?”季文氏道:“这可没瞧出来。”


丫鬟银铃推门进来,送上茶水。


崇文抬着妻子季文氏的下巴,轻轻捏着:“昨儿不过换了个样儿,你就扭捏成那样。”


银铃一慌,差点倒洒了茶。


“不要脸你,下人在这呢。”
作者: 崴皑槭    时间: 2019-3-28 07:11
            写得好!
作者: 况秋颖    时间: 2019-3-28 07:11
崇文挥手叫银铃出去,季文氏说道:“八卦门那小子怎么样了?把人家打伤了人家不找你?”


“我听说姓李的被八卦门的人找着了,打折了腿,再就没信儿了。”


季文氏忽然面色凝重的说道:“四爷,我求您件事,你以后能不能别练武了,我这几天心里就不得劲,你说万一要是有个好歹的...”


“你个老娘们,就不能说点好的?”崇文嗔了一句。


“我是说,你干什么不行,非得做这个,大伯在兵部任职,去求求他?实在不行,我去求求我爹,让他在衙门里给你谋一门差事也好。”季文氏贴在崇文的怀里,道:“你总打架,受了伤,我心疼。”


崇文缕了缕季文氏的头发,道:“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人生在世,总得往远看,靠别人,靠祖上余荫,都不是我的想法。”


季文氏道:“你有你的想法,我就不多说了。”


“爹前几日捡回来一个小子,说今天安排他拜师,我得瞧瞧去。”


季宅正厅内。


季逢泰叫齐了所有弟子,立在正厅两侧。


崇文看着跪在中间的青年,双目中似有风霜之色。季逢泰说当时遇见他的时候,他蜷在路边,饿的像只野狗。但看他有一副好骨架,便起了恻隐之心。带回来以后发现他总是偷看练武,在试了几次身手之后,发觉是个可造之材,便收在了门内。


季逢泰亲自拈香行礼,然后命令那青年拜祖师,拜业师,拜师兄,然后宣布本门戒规。跨在香案前叩头设誓,终生恪守师门戒条,矢不背叛。


季逢泰满面欢容说道:“我季逢泰幸获本门技艺,承武林推重,许为绝技。其实这种八极拳拳并非多么玄奥,学八极门的东西讲究天资,倒不一定要怎么虎背熊腰,顶要紧的是在乎有没有悟性,有没有恒心。悟得来,耐得住,学着才有进步。你们别怪我夸别人,此子聪明过人,看一遍,就学得会,不信,你叫他下场练练试试?”


那青年微微一笑。不由脸上讪讪的,趑趄不前。


“怎么,你的勇气又到哪里去了?”季逢泰道:“你就练错了,谁还笑你?我教那里,练到那里。”


青年赧赧的走到场心,先向来宾一揖道:“老前辈指教!”又向季逢泰行礼,向师兄们一拜,说道:“弟子献丑。师父、师兄指正!”


那青年踟蹰了一会,将袍襟略为掖了一掖,先有个开门式,他招招用意,处处留心,一套拳使完了,仍是怀抱婴儿的架式收住,见他面不更色,气不发喘。


众人都称赞,季逢泰暗暗心惊,他不过偷看了几招,加上自己所传的一套基本功夫,居然练得有模有样。此子天资过人,如果学好了,也是一本活拳书。


当下季逢泰便道:“此子天赋过人,咱们学拳的,讲究个天资,我有意将他收在门下,做我的义子,跟我的姓。咱们季家历代崇文尚武,我给你起名尚武,好么?”


尚武只是笑道:“好!好!好!打今儿起我就叫尚武!”


由这天起,季尚武正式列入八极门,进步神速。


但季逢泰越教越心惊,让他练眼睛,他就晚上盯着香火头看,练出了一副光彩照人的俊目。教他靠打,每日不停练习,竟成了虎背狼腰的健壮体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极拳里有什么秘籍,能让人身体产生近乎神奇的变化。


不能再教了,这是尚武入门第三年,季逢泰某日忽然想到的。当初叫他入门,本意是让尚武给崇文做拳靶子,崇文底子打得好,但要做一个高手,还差一个活人拳靶子。


季尚武入门后习武成狂,一得了新本领便如猪吃食般猛练猛抢。练武的三年间,他说的话滴水不漏,一说的深了,他就大哭,感叹自己命苦。他的狠劲儿和心机季逢泰从未见过。


人老了,总会担心身后之事,有自己在,尚武还不会出格。但是自己走了之后呢,但凡什么武功,尚武看一遍就会,连崇文都比不上。似乎有些后悔收他做义子了。因为他实在猜不透尚武的心思,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季逢泰寝食难安。


几天后,季逢泰把尚武叫道书房内,谈了许久,尚武出来之后欣喜若狂,季逢泰暗道:“我得了这样一个弟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此后尚武打了一把浑铁枪,二三十斤重,日夜左右击刺,运转如飞。较技之时崇文连连赞叹。


崇文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他发现尚武的性子很倔强,不服输,有股子狠劲,但崇文的妹妹文婷却觉得尚武和自己简直就是一个魂儿两个身子。虽然练武的时候不让家人看着,但一闲下来文婷就找他说话。


又到春暖花开。


苍茫的荒原上小树已经长成,枝叶摇曳。


荒原上,尚武和文婷在跃马飞驰。


文婷在马背上风姿卓卓,尖声叫道:“尚武,我跟你比赛,看谁先跑回马号那儿。”


“输了怎么办?”尚武踢着马。


“我给你绣个香囊。”文婷笑着:“你呢。”


“我给你当一个月马夫,伺候你的马。”尚武一催马:“你的香囊可不许马马虎虎,偷工减料。”


阳光照耀着原野,两匹骏马夭矫如飞。文婷一路笑着,他们一直跑到马号。


尚武轻抚着马,说道:“我可赢了,你准备好做香囊了吗?”


文婷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尚武冷笑道:“我说着玩的,你的香囊,哪能就送给我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文婷拉着尚武道:“我绣的不好,怕你笑话我,”


尚武眼望着季家大宅,脸上有一抹异样的神情。文婷道:“你怎么了,看什么呢,你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
“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怕。”尚武转过头来对文婷道:“我就怕他们带上你。他们说我就知道溜须拍马,骗师父的艺,再难听我都受得住。”


“他们谁敢说我?”文婷似乎不以为然,看着脸色深沉的尚武,道:“后面山上山梅花都开了,我屋里还没有呢,去采花吧!”


尚武摇摇头,文婷哀求着,又施了一个万福,尚武不得不听话了。


“只有你对我好,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尚武扶她上了马。文婷让尚武拉着缰绳走在前面,径直向后山走去。


静静的山谷,这是还没有被游人发觉的地方。二人庆幸能独享这一份清净。马停住脚步,空空的山道上只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轮廓。尚武不时偷偷的看着文婷。


“尚武,你怎么总板着脸。”文婷高兴道:“也不笑笑?你笑的时候挺好看的。”


尚武苦笑道:“求你,你别笑话我了。”


“你像个侠客。”文婷笑道:“侠义传里都那么写的。”


尚武松了口气,道:“少看点吧,没什么好的。书里的侠客都有大庄子,我可没有。”


“这山上有个庄子就好了。”文婷憧憬着:“那我就一辈子住这、”
作者: 笆羯    时间: 2019-3-28 07:12
尚武被文婷的情绪所感染,道:“要是我有个庄子,咱们就一辈子住在那,再也不离开!”


空空的山谷,只留下一趟马蹄印。


季宅内,文婷绣好了香囊,正准备出门。


崇文忽然拦住她,道:“干什么去?你一大姑娘,成天瞎串,像什么样。外边闹义和团那不知道啊。”


“我愿意!管得着吗你!”文婷仰着脸走去。崇文小声说道:“都快嫁人了,还这么瞎闹。”


“谁嫁人了?”文婷一愣“嫁谁?”


“老侯家来提亲了。”崇文边走边道:“这两天儿提亲的还不少。”


文婷低眉垂手,手里攥着香囊,不知如何是好。


狼儿口北,有一座碧霞元君庙,门两旁写着“灵应庇佑众生。照察人间善恶。”


这日四月十八,正是神诞日前后。因义和团起事,烧香祭祀,许愿还愿的人不多。钟鼓声淡然。尚武快步赶来,脚下并步,斜着一闪,身不沾人来到大殿上。


只见文婷正在低头祈祷,便没惊动随身的丫鬟婆子,溜到她身旁坐下,也双手合十:"泰山娘娘,保佑文婷找一个好婆家吧!"


文婷见尚武来到身边,她又高兴又不安:"讨厌不讨厌,人家这儿上香呢!"


"我也要上香。”


"净胡说!你好好点。好好赎罪。"


"我犯了什么罪了?"


"你做的坏事还少?"


"真犯罪的没一个来上香的!"


"哎呀你真讨厌!去,出去等我!"


"我就这儿陪着你吧,明儿往后我可来不了了!"


"为什么?"


"爹说让我跟他学新东西,给我找了个什么前辈。"


"有福气啊,傻小子。"


“什么福气啊,以后都看不着你了。”


"那你往后……不来找我了?"


"你想让我来么?"


文婷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愣愣地望着尚武。尚武调皮地看着她。文婷眨眨眼,回过头,装作漫不经心地:"不想!你不知道?有人来家里给我提亲了。"


"谁说的?"


"我哥呀。"文婷又道:"你也不小了,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看上那家儿的小姐了?"


“我谁也看不上。”


"是人家看不上你吧?"


"敢--!我要娶一个最好看的!"


文婷突然回头看着尚武。


尚武道:"你不信?"


文婷忙又把头扭回去冷冷地: "那你娶去吧, 我要上香了 。"


尚武全不在意地站起身:"那我走了。"转身大步走开。


文婷忙站起身:"哎……"尚武已走远了。她注视着尚武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望着碧霞元君像,那双眼睛,像是怜悯,像是慈悲,文婷思绪纷杂……


季宅书房内,一面大斜坡的玻璃窗,阳光灿烂。大狼狗蹲坐在花梨木书案旁四处张望,两个仆人正伺候季逢泰作画。


桌首放着一盆盛开的杜鹃。


纸上画的杜鹃盛开。


季逢泰将毛笔含在口中咬了咬,持笔伸向画纸。笔落画纸,道劲有力。


书房外,只见尚武风风火火进了月亮门来到书房。


“爹,我有事跟您说。”


季逢泰仍在作画,仍无所闻。


“爹,我想提亲。”


季逢泰突然回身将笔一掷,墨花不散,直奔尚武。


尚武吓一跳,侧身子抬手一抄,墨点打在衣服上,尚武将笔放回桌案上,恭恭敬敬的说道:“爹,我,我想提亲。”


季逢泰拿起笔,端详着画纸,道:“好啊,你也不小了,看上哪家姑娘了。”


“文婷!”


季逢泰一愣,转而将笔放下:“这个么,本来你是我的义子,要亲上加亲,本无可厚非,但你入我家门不久,总得有个过渡,你得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下人,但有些人天生就是领袖,他们只差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
尚武听的眼中放光,手指不断摩挲,季逢泰眯起眼睛,道:“我听说云南有种树木,十年以上树龄的树挺拔坚韧,用来做枪杆最好,当地土人管它叫红牛筋,我近来正缺一条好枪杆,你去给我寻来,事儿办成了,什么都好说。”


尚武一晚上没合眼,第二天天没亮,他谁也没告诉,打了个包袱,准备去趟云南。


出门看了看天色,不觉来到文婷的屋前,空气中似乎留下残存的油脂香气,忍不住大口深吸了几下。


日头渐升,尚武就在屋前的花树下,双眼视线中光影微澜。


尚武来来回回在门前走了几遍,终于梦游一般,迈开两腿茫然地向南而来,这时街面上吹鼓手和接亲的队伍。他根本不会想到,就在此刻,在仅一街之隔的季家大宅里,在西洋穿衣镜前,文婷着一领大红龙凤牡丹披风,等待着侯家的接亲队伍……


一转眼,已近深秋,北风呼号,落叶满地,败枝枯草,寒鸦哀鸣。


季宅崇文屋内,季文氏给儿子选着棉衣布料,一边教女儿练字。崇文冒着秋风在院内拎着百斤偃月刀,呼呼舞动。


季逢泰正牵着大狼狗遛弯,呼地一声。


不知是何物,身子一闪,只见一条长近一丈,粗有腕口的红牛筋圆木。


“这蠢物让我好找,看着合用吗?”


季逢泰抬头便呆呆定住。来人双目中似有风霜之色。是走了几个月的季尚武。眼前的他,衣衫褴褛,一如乞丐。


“你走的好急啊。”季逢泰显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意料之外的神情,不过只是一瞬间便平复下来。


“我快走,是为了快些回来。没想到云南那群土人难缠的紧,耽搁了些日子。这是棵十二年的,应当够爹用的了。”


不知为什么,季逢泰看他的时候,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收紧起来,是对面站的,像是多年的宿敌。


“跟我回家吧。”季逢泰用一种慈父的语气对季尚武道:“你的事儿,我早给你准备了,当时让你去云南,不过是说说,没成想,你也不和我告个别,自己就走了。”他以为尚武会是儿子般的顺从。但毕竟,他们不是亲生父子。尚武对季逢泰当时的救命之恩多少是有些感激的,但是近些日子对季逢泰的感觉,竟有了些许的迷茫。


季逢泰书房内,季逢泰高坐在椅子上,尚武恭恭敬敬的端上茶来,茶香四溢。


"我想过了,客人呢得多请些,毕竟是我老季家办婚事,不能太寒酸,再请班子吹鼓手,叫戏班的秦爷给闹个文武场。你的新宅就在家后边,离得近些。你那份情意我都知道,我给你主婚,咱们就这么办!"


尚武激动的跪下磕头:"爹!我谢谢您!”顿时感到无比欣慰地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神采。


尚武新宅。花轿进了大门,全套执事齐备。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满了人,季升泰、季吉泰、季祥泰、季逢泰。文玉、文淑、文娉、季尚武、季文氏。老妈子、丫头都在呆呆地望着。只有一直吹奏的鼓乐声打破了宅子里尴尬的氛围。


尚武站在门口看着,花轿缓缓而来,尚武迎上前。花轿停在门口落轿,新娘下了轿。尚武引着她来到正厅上。拜天地后,他俩同拜季逢泰,然后又互拜,尚武百感交集,心绪复杂地望着。季崇文、季逢泰等人……


新居洞房。大红喜字下,高燃着大红蜡烛。喜宴过后,尚武明显有些醉了,坐在新娘旁边,看着镜子里,真是一对璧人。


他感到自己手掌上传来新娘身体的阵阵颤栗,准确 无误地表达着一种渴望被爱的信息。他感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巨大的幸福感使他感到晕眩。


尚武宛若游在梦中,此时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仿佛置身大海,惊涛骇浪撕裂了天空,他在海中翻腾,化成了一条巨龙,迎着猛烈的风雨涌入九霄之上……


过了很久才感受到一点海风,有些甜腻的血腥味。尚武像是前所未有的疲惫,闭上了眼睛……
作者: 令狐依云    时间: 2019-3-28 07:13
第二天一早,尚武醒来的时候,胸口被沉闷的痛感刺激地咬紧了牙齿,可是却还是反应很快地清理了思绪。飞奔到季逢泰那里。


季逢泰捏着一片肉,悠闲的逗着大狼狗。


尚武的眼神如被夺食的野狗。


两人都没话。季逢泰轻轻摇着泥金扇,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有什么事儿吗?"


尚武有点儿急了:"新娘子是谁。"


“方家的姑娘,家境清白,门登户对。”


"那--咱不都说好了吗?!"


"是呀,挺好的!"


"你可是答应过的!"


“我答应你什么了?”


尚武没了底气:"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


"对!这是我说的!"


"你倒说呀!"


"我不说了么,你事儿办得挺好的!"


尚武气急败坏:“你答应我的亲事呢,文婷呢!?”


“我答应你的亲事,可没答应你是哪家儿的姑娘。”


尚武一下子泄了气。


"大清早的,你那边事儿还不少,我就不留你了。那条枪杆子不错,我找人修理齐整,上好了漆,给崇文了。"
又一次羞辱了自己,尚武暗暗忍下:“老爷子,您高明,咱们后会有期!”


文婷嫁到侯家以后,显出那闺秀的风范,颇受得候家上下的喜欢,平日里出出进进都受着恭迎,如自家一般。


空中中片片霞光瑞霭,气象万千。碧霞元君庙的泰山娘娘仍是一副说不清是慈悲,还是怜悯的表情看着世人来来往往。文婷仍是跪在泰山娘娘面前虔诚的叩首,上香。


尚武不知何时到的,在她身后。


“文婷。”尚武面色沉重:“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走那天。”文婷仍未抬头。


尚武:“这么说你知道?”尚武望着文婷,他期待着是季逢泰一手安排的答案。


“知道什么?”


“你要嫁到侯家的事儿”


“知道又能怎么办,尚武,我都知道,可这是命,没法子。”


“我不信命!”尚武叫了一声:“哦,我知道了,你想把我打发走,那不行!我这些年象条狗似地受人轻贱,那些人防我跟防贼似的;我被他们逼得都快疯了!可是我还在这儿,就是为了你,即使做条狗也好。……死也好,活也好,永远在这!”尚武越说越激动“我离不开你,除非让我死了。”


“你看那片山了吗”文婷淡淡道:“也许……我们是属于这片山的,那山永远不会变。你我永远不变……”


“山和我都是永远不变的。你呢?文婷?”


“我不能变,我不能变。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尚武,我就是我——永远如此。”


两人默默无言。


“尚武,上次你去哪了,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把我接走?”


“我去了云南一趟。办件事儿,有一天晚上,云南的土人抓住了我,说我偷他们东西,要拿我开膛。我什么都没拿。一整夜我躺在树牢想着你。想着今后年年月月再也见不到你——这种日子我过一天都不下去。所以我逃出来了,你在我心里,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懂吗?你能理解我吗?”


文婷站起身来轻轻地抚着尚武,脖子上有伤痕。作为对他的回答,她深情地望着尚武的眼睛。


情感如汹涌的波涛在心中起伏,虽然 她还不能充分理解这种感情


文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棠花儿的香味。”


尚武赶紧采来一大把海棠花,文婷捧到怀里,双眸紧闭。


“我要不是现在这身份,就好了。”尚武叹了口气。


云霞袅绕在大台山头……瞬息万变。


文婷伸出手指抵住尚武的嘴唇:“别说话,瞬息万变,你我可能会随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望之中香雾空蒙,琼蕊霏霏,海棠花泛着波浪……
作者: 高佗诉    时间: 2019-3-28 07:14
监狱里时不时都有熬不过刑,染了重病去世的犯人被抬出去。崇文看着他们,自己得想个什么法子出去呢,现在家里肯定乱套了,可越狱就是死罪,现在还没过堂,不知是什么罪名,寻思着等过了堂,在做打算。


而外面的义和团和洋人越闹腾越厉害。这功夫正打算和清政府正打算和洋人谈判。洋人在保定府组织军事法庭,四处围捕义和团的人。


不久后,由于天主教趁机向政府施压,要求严惩义和团的罪犯,崇文也在名单之内。


张胖子的酒馆依然热闹。


关爷一身平民打扮,戴个大草帽与季文氏站在门前悄声地说话。


关爷四下张望:"赶快准备准备吧,我不能去见季老爷,我得赶紧走。"


季文氏坐在马车里道: "关爷, 关--爷! 还有什么法子没有啊?"


关爷低下头十非懊恼地:"山穷水尽了。"说毕转身匆匆而走。季文氏呆呆地发着愣。


几日后便贴出榜文,季崇文伙同义和团,抢劫教会,杀死传教士,教民,判处斩监候。来年开春问斩。


季家大宅内,季升泰传来一封信,说是内有刑部官官相护,自己插不上手。外有洋人施压,政府被迫判决。实在无能为力。季逢泰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两行泪轻轻滑落,用粗糙的大手使劲往两边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谁知天黑更得早。


刚下了一场轻浅的初雪。它早到了,人人措手不及。


两行马车,一样轻浅,至侯家大宅外。不可测的天气,不可测的未来。


侯家少爷回来了,小两口本来恩恩爱爱,但是这日文婷身子突然不适,请来大夫一看,大喜,身怀六甲,四个月了。


大夫断出是喜脉,挤眉弄眼好听话说了一筐,寻思着这回的谢仪保准不少。可老侯家从侯家老爷到少爷,各个耷拉着脸,目光像是被夺了食的野狗。大夫看情况不妙,连忙开溜,刚出门,门房一个大脖儿拐,把大夫扇出去一丈多,连骑着来的小毛驴都给宰了。大夫哭天抹泪一路嗷嚎着,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规矩。


侯家人连夜把文婷轰了出来,临出门摔了一跤,下身沥沥拉拉的淌血。


文婷神情恍惚,一脚深一脚浅,踏着一路的血脚印,抽抽搭搭的在雪夜中微颤。


季家的马夫首先发现了她,赶忙叫来家人拥到暖阁,给灌了姜汤请了大夫,原来是孩子流掉了。


当晚文婷发了高烧,一直忙活到两日后的深夜。


“呀——”


一下非常凄厉,惨痛的尖喊,划破黑白尚未分明的夜幕。


所有人心惊肉跳,不明所以。季文氏打了个寒噤,情知不妙。


文婷醒来后一直嚷嚷着要自己的孩子,疯疯癫癫的,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突然。


尚武闻信赶来家里帮忙,却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季逢泰幽灵一般看着他,嘴唇咬出了血。


书房里,尚武来给季逢泰请安。


季逢泰端坐在床沿上,看着跪在底下的尚武:“你可真够狠的。我真服你。”


“比不过老爷子狠。”尚武淡淡的回上一句。


“你有怨气冲我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禁得住,可崇文,还有文婷,你狼心狗肺!”一句一字,咬牙切齿,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着实没想过这事儿能到这一步。崇文就像我大哥,我拿文婷,就像我妹妹。我是孤儿,但有家人的感觉真的挺好的,我不能害自己家人。”


“你就是条野狗!”季逢泰缓缓站了起来:“我教你三年,不是让你长成了咬我一口的。”


“可您没教过我真的。”四目相对,尚武道:“真当我看不出来?哪样不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再说了,我给您搏了多少名声?崇文就是个大爷。现在谁不说我尚武是季逢泰教的好徒弟,有我给您撑门面,您该高兴。”


“小子,八极门儿的东西,你正经没见着呢,还敢说撑门面?崇文你比强了不知多少。”季逢泰微微有些咳嗽。


“可判了斩监候,开春就问斩。八极门还得看我,至于文婷,是无心之心,我今天来就是求您原谅。”


“你放屁!”季逢泰胡子都吹起来:“今儿要不让你见识见识八极门儿的东西,你还真以为自己上天了。”
作者: 隆产赚    时间: 2019-3-28 07:14
“那老爷子悠着点身子吧!”尚武的眼神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季逢泰眯着眼睛,微微笑了笑:“想不到,你的心计如此之高。”


“胜败,有时候不在武功。我也是慢慢悟出来的。”


对敌只见,说话是为了分神,越是惹的对方暴跳如雷,越是能成功下手。


此时,两人都起了杀心。


尚武脚下轻轻摩擦,准备随时迎敌,季逢泰深吸了一口气,稳如泰山。


八极拳开拳都在骑马一步,脚为战马手为车兵。二人如大将帐上高坐,全身放松,体态似美人臃懒,但气聚神凝,仿佛甲士三千环列,战事一触即发。


对敌之间皆在第一下的成败,武术也只在第一下就能看出高低。正是俗语道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第一下是季逢泰先出手,跨腿催劲,似箭离弦。猛然间排掌击空,尚武身离五尺,衣袖微微振荡,立时伏身,如紫燕穿帘,身子扯成一条长线。


“啪嗒!”


恰似雷霆万钧骤然而止。尚武抹了一下嘴角边的鲜血。


他没想到季逢泰在瞬息万变之间能从背后调过身形起了一个蹶子脚。


开始慎重了,这回并不急着抢功。只是在边侧纠缠游走。其实也是想试探试探季逢泰到底有多少真东西,他是个痴人,是个武痴。


季逢泰则不然,在他眼里尚武无异于杀子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所以一开始就是硬手。出手之间风驰电掣,直不离圆。他知道尚武的天分高的吓人,如果不在前几招压制了他,后面在想取胜可就很难了。


而尚武则是另外一种应对方式,看他逢机而入,遇隙即钻。尚武纵然挨了几下,但看到八极拳中一招一招的杀招接踵而至,越打越是兴奋,也仗着血气旺盛硬硬撑着。这样也给季逢泰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季逢泰却不知道,尚武此时已成强弩之末,只是凭着一口壮气和对武术的执着支撑着,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性。但是他感到有些无力了,人生中第一次绝望竟是面对这个后生晚辈的恐惧,他豁出去了,不顾一切,飞身上去,将生平武艺一一施展出来。


尚武明显感到体力不支,脚下一并趟泥步,从季逢泰肋下穿过。


“八卦门儿的!?”季逢泰怒目圆瞪。
作者: 堵小楠    时间: 2019-3-28 07:15
“好小子,想不到你藏得这么深,我真是小瞧你了。来来来,让我见识见识八卦掌!”


“你爱信不信,我没学过八卦掌。”尚武不卑不亢,眼神坚定:“这也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崇文和八卦门的人比武,我看来的,这是我天分高!”


“我打你个天分高!”季逢泰喝了一声,冲到尚武跟前。坐腰刹劲,脚下搓出夺步。


尚武知道这一下叫“夺步撩阴腿”立时身子一缩,回身护住中堂。


果然是老爷子手段高,尚武哪知道这一下夺步夺出去是虚的,只待尚武这一缩,季逢泰变如闪电,身子一侧,双手内合外翻,使了个“怀抱婴儿手托腮”。


尚武觉得影影绰绰,脑袋里像是有瓮钟打响,眼前竟有三个季逢泰回环进攻,只见得起手,不见得落手。


耳边的冰溜互相碰撞,忽然想起了“伶伶”的风铃声。一阵凉意从后背袭来,身旁碎木纷飞,“咣当”一声,重重落在院子里的大理石地砖上。


尚武试图站起来,但四肢无力,口中腥甜难当,还好练武三年,身子已有内劲,凭着这股子内劲和意志,尚武颤抖着看着季逢泰。


“八极拳拳起不回头,原来也是错的!”尚武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拳起不回头不是我说的,是练拳的老祖宗说的。”季逢泰眼里带着笑意:“你还嫩着!”


“收放自如!”尚武眼睛里迸发出光芒,但只是一瞬:“我明白了。多谢老爷子!”


季逢泰也料到了,其实以尚武的天分,早晚能悟出来拳法中“收放自如”的意思。但是已经撕破脸,再要对付他可就难了。顿时有些后悔,尚武其实早已支撑不住,他只是想看我的功夫。他一看就会,一学就精。早晚是个祸害,可惜崇文不在身边,这身后之事,可怎么办呢。


眼前一抹悲凉,袅袅糯糯,凄凄迷迷。伤心的。像一根绣花针穿着心,连着线往上扯,直至九霄云上。


季逢泰的身子越来越差,只能喂点稀粥。脸上的黄斑像是被历史腐蚀了的铁器。


黄褐色的铁锈斑斑点点,枷锁立在大牢的角落里透着被历史腐蚀的味道。


太阳西斜。


傍晚的天空变成橘红色,卸了枷的崇文面对昏暗的牢房沉思。


季文氏刚刚来过,说了好些话,把个本来爱憎沉密的妇人说的眼泪汪汪的。当说到季逢泰身子越来越差,崇文思来想去,只说,爹爱吃肘子,福荣号的酱肘子。小时候总带我去,那时候,他一顿能吃仨。


季文氏刚要与关爷,严爷告别,关爷愁眉不展,像是要下一个重大决定但还在犹豫似的。


关爷道:“四奶奶,这几日,我和严爷正商量件事儿。想跟你说说。”


关爷,严爷将季文氏请到牢房外,叫走了看守的兵丁。关爷慎重的说道:“我和严爷准备把四爷崇文给放出去。”


此言一出,季文氏大为吃惊,私放犯人,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那不是毁了您二位的前程么?”


“您听我说啊。”关爷压低声音:“前几日,兵马司刚病死了一个囚犯,这人杀了县太爷的儿子,早晚是死罪,再者,这大牢里每天都有死人的,有熬不过刑的,有得了病的,上边根本管不过来,我也懒得往上报,那个病死的囚犯我俩都没声张。”


“那二位的意思。”季文氏不动声色。


“还没看出来吗。”严爷道:“我跟关爷,准备唱一出‘狸猫换太子’,用那个死囚犯,顶替四爷。今儿晚上就我们说给四爷瞧病,直接送出城去。上面问下来,我们就说暴病而亡,况且是天主教会的人要四爷死,我看他们闹腾不了多久,四爷在外边躲个三年五载,等风头松了,再回来,那时低调些,也就没人过问了。”


此计大妙,季文氏心中简直七上八下,又惊奇,又紧张。


严爷接过话:"验尸的是我的徒弟,决不会出错儿。明儿一早人不知鬼不觉地一理就完了。"


季文氏担心地:"那那家的人会不会找来?"


“放心吧,那家里就剩一个老太太,知道儿子捅死了县太爷的儿子,连问都没敢问。”关爷见季文氏仍有些犹豫,“总之这是条路子,就算给抓住了,也就是个死,不走呢,开春就问斩,走了呢,兴许是条活路比死在大狱里强吧。”


季文氏一时拿不定主意,说准备跟家人商量。关爷一听有些着急:“这事儿,您谁都不能跟谁说。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天知地知,咱们三人知,走漏了出去,我们哥儿俩都得满门抄斩。”


季文氏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紧紧婆娑着手中的帕子,“叫您二位担这么大的风险,我,我实在……”


关爷道:“您放心,我说过,四爷救过我妈一命,这回我总算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了,我就图个心里踏实。”


季文氏万分震惊,她忽然感到四爷有救了,但是心里总有那么一分担忧,对关爷和严爷又有万分的感激。“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二位这份情意,永不敢忘!”


关爷真急了:“老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们都是粗人,知恩不报那是畜生,我们得先给四爷找个落脚的地方。”


当日晚上,季文氏便将自己的首饰珠宝换成散碎银两,三岁的女儿丰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看着母亲翻箱倒柜,呆呆的坐在那边。五岁的儿子丰庆正在书案前写着大字。


季文氏叫了他们过来,看着母亲眼泪汪汪的,一对儿女有些措手不及,丰庆拉着娘的手,丰成趴到腿上抱着她。丰庆问着爹去哪了。


"你们爸爸是个大好人,进了大狱,可没犯祛 !他是冤枉的。"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丰庆,日后季家就要靠你撑起来,


你可千万要争气呀!"


"娘,我想去看我爸。"丰庆道。


"今儿夜里你们都能看见,我带你们去;记住不许哭,别惹你爸爸伤心,听见了没有?"


二人一起道"听见了。"


"妈,我能把我写的大字给我爸爸看看么?"丰庆道。


"行,把你们这几个月写的字,拣好的都带上 。"


说罢,季文氏系好了一个包袱。
作者: 暑妩    时间: 2019-3-28 07:16
            求你一气写完吧,这追着读太不得劲了
作者: 蒯冰洁    时间: 2019-3-28 07:17
大牢门口关爷和严爷雇了一辆马车。季文氏远远的看见了,他二人自有手段能将犯人弄出来。等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马车门帘打开,季文氏紧张的望着。


只听丰成叫道:"爸出来了。"


季文氏忙带着孩子们围上来。


丰庆已将大字纸送过来:"爸,看我写的大字……"崇文颤抖着接过时,丰成放声哭了。


"不许哭!"季文氏历产制止,丰成忍住哭声,泪汪汪看着崇文。


崇文眼泪花花:"好孩子,好孩子。"两手哆哆嗦嗦地看着大字。


“多少健儿争捧砚,墨花飞到大宛西。”丰庆临的是自己少年时做的诗,那年大伯升泰赴新疆伊犁带兵打仗,自己非要跟着去,临行前,自己写下这两首句子。


严爷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又观察着季文氏这边,关爷颇不忍心地看着这生离死别场面。


季文氏看了一眼严爷,严爷心领神会,对季文氏道:“安排好了地方,关中的罗汉寺,我师兄在那里出家。”


季文氏凑到崇文跟前,低声道:"严爷和关爷要救你出去,你听他们的!"


崇文惊愕而又茫然地望着季文氏。季文氏则不容问话,忙打岔儿地回头叫孩子:"快给爸爸磕个头,咱们回去了。"


孩子们跪地给崇文磕头时,严爷道:"行了行了, 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孩子们起身,季文氏忙拉孩子向后,崇文仍惶惑地望着白文氏。严爷把包袱往车里一扔,崇文满脸疑云地忙上了车。


季文氏等已靠路边,哀伤地望着马车启动。当马车跑起来时,季文氏上前紧追几步,孩子跟着往前一拥,马车远去了。


崇文坐在马车上,还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墨花飞到大宛西”当年临行前伯父说这两句诗做的雄姿勃发,将来必成大器。可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能有什么大器。


季文氏呆呆的望着远去的马车消失在夜幕里。


"四爷--"季文氏悲怆的喊声,在空旷的野外回响着。


四下里僻静无人。


季崇文暴病身亡,这消息马上传了出来。


在季宅大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吊唁的人出出进进。敞厅已改作灵堂。季文氏、丰庆、丰成身穿重孝跪在崇文的灵位牌前 ,


下人挽着季逢泰站在厅中,文婷、尚武、季方氏站一边。


外客厅中, 不少武林人士齐来吊丧。八卦门也来了,朗为明和余剑备凑到前面。季逢泰挥手叫丫鬟上茶,好好招呼,与人寒暄了几句自己回了屋去,留下季文氏招待客人。


"真是想不到。"朗为明欠了欠身边,"前儿晚上我去看四爷还好好儿的。"


季文氏淡淡地:"好好儿的!"


"突然间就死了?"


季文氏仍淡淡地:"就死了!"


"到底是什么病?"


季文氏抬眼警惕地望了一眼朗为明:"不知道。"


余剑备打岔:"大狱的人也没跟您说是怎么死的?"


季文氏绷着脸有意顶撞二人:"不知道!"


朗为明道:"这,您怎么会不知道呢?"


余剑备接话:"前儿晚上我们见他还满面红光的,精神也好嘛!一乍听说四爷死了,就跟是假的似的!"


季文氏突然站起:"你们二位今天是来吊丧的么?"


"那当然。"


"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仵作来验尸的!什么叫假的?"


站在门外的八卦门人和宾客焦急不安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季文氏毫不客气:"来,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儿,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儿,请二位开棺验尸!"


朗、备二人大窘,连忙站了起来。


余剑备笑道:"四奶奶何必呢?事情来得突然,不过是随便问问。"


季文氏白了白眼睛:"哼!我倒想问问你们呢?!总上我们四爷那去看他,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了?下了什么药了?怎么回到大狱就死了?!"


外面的武林人士有不少知道这中间的过节,都愣愣的看着他们,有的还在小声嘀咕。


朗为明慌道:"怎么赖上我们了?我们去可什么都没拿。"


八卦门的人看到了,连忙拽走了朗、备二人,不住的赔客气。


季文氏说罢满面怒气的一转身。二人尴尬地互相望着。


季文氏见二人都走了出去,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瘫软,坐到了椅子上。但很快理了理衣服,带着孩子走了出去。


尚武看见,不由得一愣。刹那间倒抽一口凉气,脑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想法。又不由得赞叹。


没想到她心计如此之深。


崇文屋内。季文氏叫丫鬟带着俩孩子玩去。一个人跪在当中, 满面哀伤地凝视着崇文那把红牛筋的枪杆子,百感交集。


"崇文……四爷,你快点回来吧……"她突然捂住脸痛哭失声。


晚饭的时候,不见尚武和文婷。季文氏想到崇文让她提防尚武,又联想起近段日子尚武和文婷的举动,心中已有分寸。


这日季文氏说父亲想外孙,外女儿,准备收拾东西把两个孩子送到自己父亲那里。刚要叫人去接孩子。却被尚武拦住了。


“四奶奶这是做什么?”尚武背着手,“就这么不愿意孩子在这个家?”


“呦,瞧你说的,我爹想外孙了,带回去看两天。”季文氏道:“这没什么。”


“是没什么。”尚武淡淡道:“闺女你可以带回去,但是儿子,那是老季家的种,况且他爹刚死了,要守灵。”


“守也是我守,没听过五岁大的孩子守灵的。”季文氏流出几滴眼泪“我爹多久没见着丰庆了,你横扒拉竖挡着,你想怎么的。”


“四奶奶。”尚武不为所动“崇文死没死,您心里清楚。”


“这叫什么话!你不信……”


“甭跟我来这套,到时候闹大了,谁也担不起。丰庆得守灵,不能走,我说了算。”


“那你让我跟丰庆说两句话。”


“别耍花招。”


季文氏转身而走,忽然回身冷笑“新媳妇怀了别人的孩子,你说老侯家丢了这么大的人,虽说不敢声张,但他能善罢甘休么?”


尚武一凛,当下抱拳冷笑道:“四奶奶,季家门儿里,顶数你最阴呐。”


天地苍茫,黄昏已近。


霞光映照在花园子里的梅花上,分外妖娆。


刚到寅时,四下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关爷和严爷把崇文送到城门外说明了奔关中的路线,便回去了。


崇文默默地走了一日一夜,此时都不自觉地受到黑暗的影响,觉得仿佛到处都有伏兵。


直到曙光初露,随着朝阳升起,也觉得有些疲惫了,眼睛里含着泪,觉得就像对永诀的人生。


猛抬头,忽见烟尘起处,两匹骏马飞奔上来。打眼一看,正是便装的关爷,严爷。


关爷道:“我们哥儿俩,本来告了一个月的假,准备回家探亲,不成想,遇见四爷了,这可真巧了,正好送送四爷。”


崇文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一拱手“二位有心了。”督见二人腰上别的官刀。


一行人顺利过了太行山。山下这座大城镇的北门坍塌,兵勇正组织民夫修整。崇文也在城里买了一匹马。到了饭口,恰巧他们看见一家客店的招牌,便走到这家客店前下马,吩咐客店的伙计不要卸下马鞍子,以备随时出发。


他们进到客堂里,围桌坐下。


客店里很乱,不时有进来的人骂骂咧咧。崇文几个人匆匆吃过东西,希望尽快远离这个地方。又有人对骂,情况愈演愈烈,两边都拔出了刀。


崇文和关爷严爷不愿理会,连忙上马。东边呼啦一下来了不少人,想来是刚才那伙动手的人叫来的帮手,马上西边又来了不少官差。不愿多事,催马往南。


说也奇怪,往南道路崎岖,再走竟是一片荒林。


崇文开始警觉了,关爷与严爷也有些纳闷。


不远处,一行抬着棺材板的送丧队伍跟着走过来。崇文示意让他们先走。


队伍刚到了跟前,队伍打头儿的朝崇文笑了笑,崇文以笑回应。


打头儿的一咧嘴,满口白牙。


山里人常喝山泉水,牙齿得到了山泉的滋润。一笑会有泉水的光彩。


崇文眼前似是有水光流动,忽然寒毛根根倒数,勒马杨蹄。那马嘶吼一声,竟重重倒在地上。他看的真切,那人一咧嘴,射出来一只小铁片。马脖子上的伤口有些发黑。


等反应过来,他们那伙人早跑的没影了。回头一看,所幸无人受伤。但是关爷和严爷的马也中了招了。眼见三匹马口吐白沫,是不能再跑了。


三人唯恐再有变化。放弃了小路,奔大路官道而行。


本望这样可以减少麻烦。可是,走到两个多时辰,天有些阴了。冬日里天阴的早,经过刚才的遭遇,三人都心有余悸,黑夜中对敌,对自己实在不利。


三个人在繁华路口的一间客店前面停下来。


店主有些像张胖子,但这间客店,至少抵的上张胖子的五间酒馆。


他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摘下棉布小帽,迎接几位旅客。三个人住在一间屋子,他们刚把床铺好,从里面将门顶严。


崇文道:“我有点感觉不对劲。这个店主那副模样我觉得不对头,显得太殷勤了。”


“我也觉得不对劲。”关爷说。
作者: 锯祈    时间: 2019-3-28 07:17
            楼主高才啊!!!!!!
作者: 觎暄倣    时间: 2019-3-28 07:18
            我顺手一打就是十五个字,不信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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